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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被恋爱挟持理智的常先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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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扬有些读不懂她忽然的消沉,“为什么这样以为?”
  “如果是写给我的,他会用法语,而不是中文。”
  “父亲他对你是——”
  “真心实意的。”她截断他的话,缓和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只不过——他喜欢我,但喜欢的没有那么多。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心里装着很多的东西,很多我无法与之争抢的、及其重要的东西。”
  俞扬不是没有听她说起俞韫,但这是她初次将自己放得如此卑渺,他困惑道:“我以为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是的。但是,我是一个善妒且自傲的人。他的心里有我与之相比微不足道的东西。这令我难以接受。爱这样一个人,需要有广阔的襟怀,”她想到那日从公园返程的路上与常先生的一番畅谈,祝福道:“我但愿你有,宝贝。”
  俞扬当然明白雷妮的暗示,但他满心以为将常周和父亲比是十分牵强的。他从未将他看作感情用事的角色,同时又不肯承认自己在他心里可能是无足轻重的。直到他看到何其青奉上来献媚的常周的个人资料,他才发现近在咫尺的视角给他带来多少一叶障目的蒙蔽。
  俞扬发现,天分和专注赋予了这个人太过清晰的人生轨迹,他甚至没有经历过任何劳心的寻觅、艰难的抉择,就轻而易举地投入到了他热爱的事业中去。俞扬想起常周经常玩笑般挂在嘴边的那句“我的对手是上帝”,他感到自己是个傻子,无限放大了一棵树上生动可爱的叶片,却忘记了它始终不倚不斜、挺拔向上的枝干。
  俞扬认真想了几日,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越想越颓然。董升升以为他终于肯为出师不利的项目灰心丧气了,心安之余忍不住劝道:“老板,甜食多少还是要吃一点的,糖分不足会影响多巴胺分泌的。”俞扬把他轰出去,安静地看着时钟,说不清是在等什么。大约一刻钟后,两位医生敲门进来,俞扬恍然醒悟,今天是拆线的日子。
  用凝胶和胶布封住愈合的伤口后,又听了足足半小时的叮嘱,终于送走了医生,俞扬摸下床,穿着睡衣在房内上上下下巡视一圈,失血和卧床导致的头重脚轻使他只能缓慢地挪动。新请来的年轻佣人正在二楼的客房里清扫,扭头霎时见到他站在门外,见鬼似的惊叫一声,紧张问:“您需要什么?”俞扬回过神,摇摇头,语气是惯常的和缓,“只是出来走走,你继续忙吧。”扶着楼梯扶手下了楼,厨房里准备晚餐的厨师在和袁姐闲聊,蒸锅滋滋的响声从客厅里就能听见,俞扬穿过走廊,没有被注意到。他推开大门,摊开手掌遮了遮斜照过来了夕阳,似是感到没有想象的刺眼,不在意地放下手,缓慢矮下身去,席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下,从睡衣袋子里掏出打火机和香烟,默不作声地抽起烟来。夕阳沉闷地照在他微微蜷曲的茂密头发上,将那深棕色染成墙角的凌霄花一般的橘红。他无边无际地想,自己好像习惯了以恣纵和轻肆的态度去对待一切,这是他在平凡的世界中聊以自娱的工具。可是现在他的身边出现了一样让他小心翼翼和不忍的存在。
  “呖——呖——”背后忽地传来声响,俞先生乍然回头,视线正与那只神气的鸭子滑稽地齐平。俞先生喉头哽住,迅速扶着腰起身,退到墙角,折下一根深绿的藤条,试图驱赶它。但那距离实在太远,褪了大半黄毛的鸭子展开新生的洁白羽翼,惬意地扇了扇,继续侧着半边屁股,与俞先生对视。一人一鸭正僵持着,常先生从院子外走进来,怀疑地唤了声:“俞扬?”看清了状况,忍笑道:“站着别动,我来赶。”
  俞扬蹿到他身后,瑟瑟道:“快点!小心别碰到它。”
  “没事,雷妮走之前带他去宠物店做了驱虫。”常周将鸭子驱赶到瓜架下,转过身,险些撞上凑上来观察的俞先生。
  俞扬不能放松戒备,眼神还锁着那只鸭子,皱眉道:“这是食物,不是宠物。”
  他警惕的表情让常周胸腔里像挤着棉絮似的又软又空,心跳无所依凭,信口道:“王羲之可以拿鹅当宠物,鸭子为什么不可以?”
  “所以我不理解王羲之,世界上能给人启迪的事物如此之多,他居然偏偏选中了鸟类。”
  “而你偏偏选中了烟草?”
  俞扬愕然,投降道:“千万别告诉董升升,他会担心垂虹资本破产的。”他掐灭左手的烟,丢了右手的藤条,才发现常先生戴着口罩,问道:“这是做什么?又过敏了?”
  常周方想起手上的东西,“目前还没有,那个——恭喜你——”挠了挠头,斟酌道,“恭喜你终于可以随意走动了。”
  俞扬被他猝然举上来的那一小簇康乃馨扑了满鼻的香,他抬眸去看他被口罩遮住大半的略带局促的笑脸,吸了一口气,却说不出话来。
  常周将花束塞进他手里,又说:“希望你早日痊愈。”
  他强调得这样刻意,自己却毫无知觉。但俞扬此时决不想让他难堪,低低应了一声,避重就轻问:“你对花粉也过敏?”
  常周放松神经,随他进了屋,轻快道:“只对部分花粉过敏,目前确定不过敏的只有菊花,不过送菊花好像不太合适?保险起见,你还是快让人把它拿进房间吧。”
  晚上十点半,常周正从书房出来准备回房睡觉,俞先生从楼上下来,见到常先生,脸颊微红,轻咳一声,说要找手机,站到沙发边又弯不下腰,常周无奈地又跑下楼梯,上前代劳从沙发缝里掏出了手机,俞扬难得有所掩饰,常周愈加不自然,两人毕恭毕敬地互致晚安后,才发觉别扭。俞扬见他笑了,暗暗自哂,真是越活越回去,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对他隐藏的?遂把那种晦涩的理屈感压制下去,大方道:“早点休息。”回到卧室,收拾好地上的纸巾,俞扬倒在床上,忍不住将那半小时里的臆想回味了一遍,终于沉沉睡去。
  再过一周,农历八月十五前,俞扬飞了一趟美国,督促各方审读完千页的主合同,终于赶在九月底在纽约签署了合作开发协议。蒋瞻教授不愿花费时间离开马萨诸塞州的研究室,俞扬便迁就他,干脆把项目启动会议开在母校。礼堂里的通风系统老旧,灯光也晦暗不清,自十几年前俞扬作为学生来到这里起,就没有做过多少改良,始终保留着一种怪诞的肃穆。现场除了投资人、研发人员代表,还有不少受邀而来的学术人士和本校的学生,阵势很大,媒体却不多。
  俞扬站在空荡荡的台中央,看着一排的位置。俞先生那位Ph。D导师姗姗来迟,腆着肚皮,桀骜地敞着不修边幅的西装,在周遭的寒暄和恭维中入座。他嘴里是否还像当年般念叨着自己偏要“走歪门邪道”?俞扬想到。他自嘲地一笑,那风度翩翩的模样很快将所有目光吸引过来,俞扬扫视一圈,向所有人问好,尔后得心应手地介绍起来。
  珠江区淮水路有一处拆了门楣的旧时官邸,没有任何标识牌匾,白牌车进进出出,青瓦上掩映着的红绿颜色,总惹得过路游客翘首,此时便有人来做老院公,打搅好一出《墙头马上》——那是警戒的便衣。庭院深处的会议室里,常先生穿着T恤,坐在一堆军人中间,翻阅一份保密协议。接手九十四号的任务多年,贺平早就对这种请君入瓮的把戏游刃有余,他靠着椅背交叉手指,耐心等待着。常周虽然急于接触那个问题的核心数据,但这份提高密级的协议忽然放到眼前,还是不由谨慎。他合上文件,缓缓道:“这份协议有许多概念我完全不明白,我需要仔细地研究一下,可以吗?”
  左右不过是要延宕几日——那协议是九十四号的专家起草的,其中涉及国际法的一些内容,连贺平也看不懂。他的笑容带者隐隐的轻蔑,嘴上伪饰着招贤纳才的诚恳:“当然没问题,实际上,你完全可以带回家研读。我们给予你足够的信任。”吩咐人帮他把文件装好,又亲自把人送到门外,贺平由背后看他微垂着头的模样,觉得这个人就像是陷在近战中的一把后座力极强的狙|击|枪,钝得不行,他想不通俞扬那样跳脱的人是如何与他投契的,更料不到自己热望多年的妻弟,正试图与这个人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
  还未出得门,常先生便接到俞先生的电话。俞扬那头似是在闹市中,“你在哪里?我来漓水区,恰好碰见刘梁,他说你不在研究所。”至于手机为何到现在才联络得上,俞扬习以为常,也不必问了。
  常周支吾说:“外出有点事情。你不是在美国吗?”
  “工作进展很顺利,提前回国了。你在哪里?一起吃晚饭好吗?我过去找你。”
  “你的腰伤好了?能开车了?”
  “不能。”俞扬道,“我刚从地铁站出来。”
  常周吃惊道:“你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公共场合制造骚乱吗?”
  俞扬笑道:“不必担心,我又不是娱乐明星,外貌也只是中人之姿,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没听说过么——‘唯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顿了顿,暧昧道,“况且,我回国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知道,你回国的第一件事是体验生活。”为了不听他胡说,常周抢过话语权,“现在还没有到晚高峰,你要体验生活不如等到晚餐以后,经过晚高峰的洗礼,你明天还可以再去一趟医院继续体验生活。”
  俞扬欲辩驳,常周低声谢绝了警卫为他叫车,才对电话打断道:“行了。你在哪个站?我去找你。别站在人多的地方,你的腰伤,被人发现了跑不了的,知道吗?”
  挂断电话后,俞先生悻悻从人行横道上退回路边,站在树荫底下,想不通道:“面对面时一副羞愤欲绝的模样,隔着电话为什么这样凶?难不成真的只有这幅皮囊是称他的心的?”俞先生对这个答案颇不满意,倏尔想,常老师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倏尔又想,下一次要打视频电话试试,念头飞似的转,最终,灵光乍现,自顾自地给常周安上一个“恃宠而骄”的罪名,把自己解脱出来。
  常先生早在他暗含情愫的语气下从脸颊红到了脖子。他在这江南之地长大,除开留学几年,所接触的人里,好出言无忌的有之,好阔论高谈的有之,但在情感表达上,大多人都是隐约细微的。他又天性不爱探寻这些,所以往往是牛头不对马嘴地忽视了。而俞先生虽爱在言辞上挂弯抹角,但从不试探,他将自己的目的向他全盘托出,却不急着揭开盖子。那盖子底下是什么昭然若揭,常先生又苦恼又惧怕,只祈祷他可以自己收回去。
  常周从地铁站出来,遥遥看到俞扬坐在一棵樟树底下看两个老头下棋,宽大的连帽衫衬得他像一只伏地的灰熊。待走近时,正看见偏枯瘦的老人执着折扇作势要敲他的头,用本地话斥骂着:“观棋不语!观棋不语!这都第几回了,下一局你和我下!”俞扬被他拍掉了棒球帽,正要去捡,发现常周,嬉笑道:“下不了了,我等的人来了。”
  心宽体胖的那位也看见来人,问俞扬:“这就是追着你不放,又不肯和你过日子的那个?哎呦,长得有灵气!”
  常周被两道视线夹着,心里莫名其妙,探询地看向俞扬。俞扬根本不待他走近,慌忙起身要拉他走,简单道:“萍水相逢的棋友。”又问,“想吃什么?本帮菜好么?但恐怕要过一个街区才有。”
  才走出几步,被后面叫住:“小伙子,帽子不要啦?”
  俞扬迅速折返,常周跟过去,先他一步捡起地上的帽子,只听得瘦些的老人道:“唉——我说,年轻人不要太担心,社会的接纳能力是很强的。”
  常周怀疑地睁大眼睛,好久才确认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胖点的那个这时也宽慰道:“是啊,《平等婚姻法》明年春天一定会通过的。喜欢就上,别顾虑太多!”
  常周推断出发生了什么,咬紧了牙槽,威慑道:“俞扬……”
  常先生愤然将棒球帽扣在石桌上走了,俞扬戴上帽子,三两步追上去,赔笑着道歉,常周并不理会他,俞扬一味蹭上去示好,几乎要把人逼到花坛上去,常周绕过他去走路下,俞扬摇着头跟在他背后,等他脚步渐缓,又讨好道:“本帮菜要往另一边走。”常周仍不看他,只是脚下蓦地一折,返身往回走。俞扬难耐地笑,常周忍不住瞪视过去。那一眼并不是骄横,它甚至带着不解的恨意,只是恰迎着西沉的余晖,于是便像染上了云霭般柔和起来。俞扬心动不已,又不敢冒然上前,过了许久,才道:“书包重不重?我帮你背?”常周置着气,又走几步,斜睨一眼他最近瘦削了许多的身体,终于不屑道:“我现在比你强壮。”
  走到下个街区,十字路口处商厦林立,购物中心脚底下摩肩接踵。常周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心早就放宽了,回头瞥一眼俞扬,除了身材挺拔一些,其余被掩盖得十分朴素,倒真的没人注意到他,于是安心地继续往密匝匝的人群中去。上了天桥,黄昏天的暖风煦煦地吹,商场建筑上的灯光和平价品牌广告闪烁着,流曳成繁华一片。俞扬没有刻意回避过,但的确有许多年未曾再到这种地方来。他感到这样惬意,仿佛当世界把他置于平凡的一隅,他反倒不再想去挑衅它了。他正想着,忽然被常周迎面撞上,他把他扶正,问:“怎么了?”
  常周道:“我心动了。”顺着他的目光,俞扬看向身侧的商贩,小推车的硬纸板上歪歪扭扭写着:无花果十五元一斤。
  俞先生哪里知道无花果该卖多少钱一斤,正尝试着跟上他的思维,常先生叹气道:“算了,居然跟猕猴桃放在一起。我对猕猴桃过敏!”
  俞扬心里难以言喻,十五块钱一斤的无花果都能叫他心动,自己却不能!他认命地走过去,接过小商贩递来的袋子,回头道:“要几个?”
  取悦了人,俞扬遂大胆上前和他并肩走,轻声问:“不生气了?我以后不胡诌了。”
  常周道:“我不相信。与其期望你不要鬼话连篇,还不如提高我自己的分辨能力。”
  “我真的这样恶劣?”俞扬笑问。
  常周“哼”一声,跳下台阶,回头憎憎道:“简直怙恶不逡!”
  俞先生被他恶声恶气的模样逗笑,似有若无说了声:“不过这倒是长远之计。”
  等到了商场里,常先生反而踌躇起来,拉着俞扬在休息区的书架背后坐下,等那家店门口徘徊的几人不见了,倏地将人拉起,拍低了俞扬的帽檐,一眨眼溜进店里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俞扬低着头笑,等常周同服务员交流完,压低声音道:“那边有位女士一直在往这里看,如果她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常周以为他是在商讨策略,认真道:“要是她过来询问,你就装作是不会中文的外国人;我拿出手机拍摄,假装受到了骚扰。无论如何,千万不能承认你是俞扬。”
  “先下手为强,比董升升有头脑多了。可惜,”俞扬把他招呼过来,在他耳边说,“她看的是你,常老师。”
  俞扬见他真攥紧了拳头,努力将笑憋回去,柔声安抚:“好了好了,我只是想对你说,吃饭的时候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容易伤胃。”
  上菜不久,常先生接到一通电话,俞扬做了个请随意的手势,为他盛了一勺蟹黄豆腐。常周才接起,便把筷子搁下了。俞扬疑惑望去,常周对他做出“审稿人”的口型,继续用英文同那边交谈。俞扬偷耳听着,常先生正语速飞快地解释着什么,大约是论文中的概念,不过隔行如隔山,他听不太懂,只能察觉到常先生的语气很雀跃,于是放下担忧,舒心地挑着熏鱼。再过一段时间,常周应和着电话,从书包里寻找纸笔,一时腾不开手,又未细作思量,竟把装有保密协议的文件袋翻落出来,皱眉懊恼着自己的不慎,眼疾手快地捡起塞回包里,不想俞先生全副身心都在他身上,短短一瞬,足够看清那上面的印记。俞扬从前在贺平的书房里见惯了这种军部标识,根本不消辨认。他心里惑然,只是常周显然的慌张,让他只得先假意无视。
  挂了电话,常周歉疚不已,又说可惜菜都凉了。俞扬叫来服务员重上了几样,劝慰道:“事有轻重缓急,而且你点的本就不多,我一个人都快吃完了。电话里说了什么好事?你看上去很高兴。”
  常周对他说,来电者是大名鼎鼎的某教授,可惜俞扬不曾耳闻,但常周的论文得到他以私人身份投来的关注,这无疑是一件好事。俞扬将一片糯米糖藕送到他碗里,忽然问:“你没有想过在国外工作吗?刘梁说,你曾经拒绝过好几份邀请。”
  “谈不上正式的邀请,大多只是示好罢了。而且,我和研究院有合约,钱慎思院长又待我颇厚,我暂时无法离开。不过——”他想到九十四号给出的条件,疏朗道:“也许未来会有转机。”
  吃罢饭已过了九点,走出商场,再次上了天桥,举目望去,月亮浑圆,正迢迢悬在天边,常周心情舒畅,难得这样敞开心扉,“你知道吗,我始终觉得,月亮有一种奇妙的从容。它步履和缓但从不怠惰,光芒不似太阳,但自有疏旷。我没有什么偶像,却一直想做那样的人。”
  “那样最好,人无完人,偶像总有倒下的一天,月亮却每天都可以供人寄寓。”
  “可惜我总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尤其是在人事上,我越想要从容,就越不可避免地陷入内敛。”
  俞扬停下脚步,常周向背后看去,泠泠风中俞扬审视着他,忽而笑了笑,宽容道:“情感的内敛没有任何错误,我认为它是一种高尚的品质。它不代表你没有宽广的胸怀。”
  “那也不代表我有——”常先生一气贬低自己,俞扬往桥下看一眼,忽而拉着他的胳膊加速往回走,口中仍镇定自若,“你如果对‘宽广的胸怀’感兴趣,改天我们可以在健身房好好探讨。现在我们遇到了一点麻烦。”
  甫一逃出桥下人的视线之外,俞扬便拉着他奔跑起来,常周问:“有人?”
  俞扬道:“一台摄影机,一台相机,还没上天桥,走,进商场。”
  为避免和人群发生冲撞,两人默契地一同朝安全通道走去,常周跟着俞扬跑上六楼,下面的脚步声一路追逐上来,在楼层间回荡着,逼得人心跳加速。常周初次遭遇这种状况,只知道盲目往另一条安全通道冲,俞扬到底经验老道,一把将他拽入一扇门里。一片漆黑中俞扬找寻到开关,摁了几下,没有反应,大概灯是坏的。左腰侧一只手在焦急地摸索着,俞扬将手机打开,微弱的光照亮了窄小的员工厕所,也照亮了常周的脸。“怎么了?”俞扬任他掀起自己的衣服,常周的手在皱巴巴的胶布上确认着,问道:“腰有没有事,疼不疼?”听见有人逼近,俞扬轻轻捂住他的嘴,用气音道:“我没事,嘘!”
  两人屏息等待着,那犹疑几乎从门外渗透进来,这卫生间的门锁也是坏的,俞扬静静抵住,但实际上外面的人只要确认他们在里面,就一定会守在这里。此时,关门音乐忽然响彻整个商场,门外的声音似乎只停留了半秒,便走远了。俞扬吁道:“现在的商场都这么早歇业吗?”
  “大概是中秋节的缘故。”常周不敢大声,学着董升升的语气调侃他,“老板,你手中是不是掌握着重要机密,或者是有什么人格污点,他们这样追着你不放?”
  “空集也是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荒诞,哪怕你是最坦荡的人,你也不得不遮遮掩掩,做出正常人的姿态。”最坦荡的人微曲起腿,后撤半步,遮掩着某种愈来愈不分场合的反应。
  不幸的是,常周在那之前捕捉到了这种尴尬的变化,他被挤在他的躯体和抽水马桶之间,那首《壮志凌云》的插曲正在悄无声息地夺走两人的呼吸。手机的灯光暗下去,俞扬没有再触亮它,他们看不见彼此,但常周分明在黑暗中承受着他忽然凝重的注视。俞扬沉默起来,常周僵直不动,只感到危险正切实地逼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觉得送菊花也挺合适的。

  ☆、第 8 章

  他对他的所有想法,高尚的下流的,无私的无耻的,都不应当这样阒静无声。俞扬的心跳随着这个念头的运作快了起来,快得他预感到自己出言的慌乱,他张着嘴,却开不了口,直到对方默然地寻找起手机,那种慌乱喷薄而出,他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央求道:“再待几分钟,好吗?”
  “我知道,那几个人可能还会过来,我只是想告诉董升升——”他急于弄出一点光亮和声响,提醒自己周遭不是无垠的黑、广漠的静。当世界不传递任何信息,他无法进行计算。
  常周的视而不见令他心烦意乱,俞扬决意破釜沉舟,负气般重新贴近他。那不是他情意的全部,但它不带忍耐、柔情,永远直白坦率,它最让人无法忽视。他果然把他逼得失色,恐惧感令常周本能地后仰,惊慌中他碰到冲水按钮,马桶内的水冲泄而下,像下了一场迅即的雨。
  俞扬深吸一口气,“你究竟——”
  此时,常周忽然说:“你有没有看过《爱在黎明破晓前》?”
  箭在弦上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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