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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飞-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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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仅仅是肺动脉瓣膜狭窄,我们可以尝试给她动心脏矫正的手术,虽然危险,却有希望治好。但是,”雅筠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云楼可以看出她那属于母性的悲痛,和她肩上、心上、情感上的那层重重的负荷。“她的情况很复杂,她的右心室漏斗部狭窄,整个肺动脉瓣孔环也变狭窄,在心插管检查中显示出不宜于动手术,因此,虽然在她童年我们就发现了她的病,一来那时的医学还不发达,二来也没有这个勇气尝试开刀,就只有用营养照护和药物来帮助她。等到我们想冒险开刀的时候,她已经不能开刀了……”她停顿了一下,眼睛里盛满了深重的忧愁。“哦?”云楼询问的望著雅筠,那些医学名词对于他陌生而遥远,他一点也不懂,唯一懂得的事情,就是这些陌生的名词却将带走一条美好的生命!
“她的病情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贫血,右心衰竭,而且引起了心内膜炎的并发症,她不能动手术,药物对她也没有太大的帮助,多年以来,我们对她的病,就只能希望奇迹出现了。”她望著云楼,悲哀的说:“你懂了吗?”“这是残忍的。”云楼喃喃的说,深深的抽了口气。“她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唉!”雅筠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为了她,你不知道我们做父母的受了多少煎熬,子明还罢了,他是男人,男人总洒脱一点,他认了命。而我呢,我那么那么喜欢她,涵妮,她是我的宝贝!在她婴儿的时候,我抱著她,望著她娇娇嫩嫩的小脸,我说,我要她好好的长大,长成一个最美最快乐的女孩!结果……”她咽住了,一阵突来的激动,使她的语音哽塞。“这难道是我的命吗?是命中注定的吗?”
“或者,我们还能期望奇迹。”云楼由衷的说,期盼的说。“她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对了,这就是我来看你的原因,”雅筠挺了挺背脊,一层希望的光芒又燃亮了她的眼睛。“五年前,医生就说她随时会死亡,可是,五年过去了,她还活著,假若能再延个五年、十年或十五年,说不定那时候的医药更进步了,说不定那时的心脏病已不再构成人类的威胁了,说不定根本就可以换个心脏了,那她就不成问题了。谁知道呢?科学进步这么快,许多以前我们认为不可能的事,现在都可能了,人类都已经向太空发展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呢?”
“是的,确实不错。”云楼应著,感染了雅筠那份属于母性的勇气。“所以,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让她好好的活下去。”雅筠深深的凝视著云楼。“是吗?”
云楼微蹙著眉梢,望著雅筠,她的眼神里有著一些什么,好像能不能让涵妮好好活下去的关键在他身上似的。“当然。”他回答。“涵妮不能受刺激,不能太兴奋,不能过劳,不能运动……这些都可以送掉涵妮的命,你明白吗?我们甚至不敢带她看电影,怕电影的情节刺激了她,不敢对她说一句责备或重话,怕会刺激她。她有时看了比较动人的、悲剧性的小说,都会不舒服,会胸口疼痛。我们只有小心翼翼的避免一切能触发她发病的因素,让她的生命能延续下去。”
云楼注意的倾听著。“所以……”雅筠突然有些碍口,似乎很难于措辞。“我必须请你帮助我们。”“我能怎样帮忙?伯母?”云楼热心的问。
“是这样……是这样……”雅筠困难的说:“我们要让她避免一切感情上的困扰……”
“哦?”云楼紧紧的盯著雅筠,他有些明白了。
“换言之,”雅筠终于坦率的说了出来。“我希望你跟她疏远一点。”云楼望著雅筠,雅筠的眼睛里含满了抱歉的、祈谅的、无奈的神情,这把云楼折服了。世上不可能有第二种爱能和母爱相比。“您是不是担心得太早了一些?”他低低的说:“我和涵妮不过刚刚才认识一天。”“未雨绸缪,”雅筠凄凉的微笑起来。“这是我一贯防备问题发生的办法。”“不过,您认为您的方法对吗?”云楼深思的问。“您不认为她太孤独?友谊或者对她有益而无害?”“友谊,是可能的,”雅筠慢慢的说。“可是,爱情就不然了。而友谊是很容易转变为爱情的。”
云楼感到一阵燥热,窗外没有风,天气是燠热的。
“您何以见得,爱情对她是有害的呢?”他问。
“世界上没有一份爱情里,是没有惊涛骇浪和痛苦的。”雅筠深沉的说:“而且,涵妮不能结婚。她不能过婚姻生活,也不能生儿育女。”云楼站起身来,在室内走了一圈,然后他停在窗子前面。倚著窗子,他站了好一会儿,窗外的天空,璀粲著无数的星星,草里有著露光闪烁。他想起涵妮唱的歌:
“我轻轻的倚在我的窗边,
看露光点点晶莹。那夜莺,哦,那可爱的夜莺,
它诉说著你的事情。”
他从心底深深的叹息了。回过身子,他面对著雅筠,许诺的说:“您放心,伯母,我不会做任何伤害涵妮的事。”
雅筠注视著云楼,后者那张坚决的,而又充满了感情的脸那么深的撼动了她!她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去,用诚恳而热烈的语气说:
“你要知道,云楼,假若涵妮是个正常而健康的孩子,我真会用全心灵来期望你和她……”
“我了解的,伯母。”云楼很快的说,打断了雅筠没有说完的话。他用一对坦率而真诚的眼睛直视著雅筠。“我将尽量避免给你们家带来麻烦,或给涵妮带来不幸。”
雅筠从云楼眼里看出了真正的了解,她放心了。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说:“好了,我耽误了你不少的时间,夜已经深了,你也该睡了,再见吧!”“再见!伯母。”云楼送雅筠到了房门口,打开房门,雅筠轻悄悄的退了出去,临时又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还有,云楼,你别在涵妮面前露出口风来,这孩子至今还糊里糊涂的蒙在鼓里呢!”“我知道,伯母。”目送雅筠走了,他关上房门,靠在门上,他伫立了好一会儿。涵妮真的被蒙在鼓里吗?他想起昨夜和涵妮的谈话,她显然已略有所知了,噢,这样的生命岂不太苦!走到床边,他躺了下来,瞪视著天花板。和昨夜一样,了无睡意,雅筠的谈话完全混乱了他。到这时,他才懵懂的感觉到,他对涵妮竟有一份强烈的感情。他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这类话的,他讨厌一些小说家笔下安排的莫名其妙的爱情,可是,他拂不掉涵妮的影子!这个仅仅认识了一天的小女孩!这个随时会幻灭掉的生命!这个根本不能面对世界的少女。一种强烈的、悲剧性的感觉深深的铭刻进了他的心中。
“从明天起,我要离开她远一点,真的,杨伯母是个聪明的女人!”他想著,关掉灯,准备要睡了。但是,涵妮的面容浮了上来,充满在黑暗的空间,比雅筠来访前更生动,更鲜明,更清晰。彩云飞10/58
7
接连三天,孟云楼都是早出晚归,一来由于杨子明热心的建议,要让他在开学之前,好好的把台北附近的名胜地区玩一玩;二来由于翠薇自告奋勇的陪伴,拒绝女孩子总是件不礼貌的事;三来——这大概是最主要的原因——他想避开涵妮。于是,他和翠薇畅游了阳明山、碧潭、金山、野柳、北投、观音山等地区,在香港,难得看到一点绿颜色的山野。这三天的畅游,倒也确实带给他相当的愉快。而且,翠薇是个好的游伴,她活泼、愉快、年轻,而又吸引游人的注意,所以,他们这一对很引起一些羡慕的眼光。云楼对这些眼光虽不在意,翠薇却有份下意识的满足。
每天倦游归来,往往都是晚饭以后了,所以,一连三天,云楼都几乎没有见到过涵妮。只有一天早上,她目送他和翠薇出门,坐在那儿,她安安静静的望著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当大门在云楼身后阖拢的时候,云楼才怛恻的感到,这门里面关住了几许寂寞。第四天的深夜,孟云楼突然被琴声所惊醒了,那琴声从楼下清晰的传来,弹的是匈牙利狂想曲第二号,琴声急骤如狂风暴雨,弹奏的人显然心情零乱,错了很多地方,竟连孟云楼都可以听出来。涵妮,她怎么了?云楼诧异的坐起身子,她的琴从来不像这样的,她不像是弹琴,倒像是在发泄什么的敲击著琴键。这是涵妮吗?当然,这幢房子里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在深夜时弹琴,而且,也只有涵妮能弹得这么好。她怎么了呢?她今夜为什么一反常态,不弹一些优美的小曲子?
孟云楼用了极大的克制力,制止自己想下楼的冲动,雅筠那天晚上对他说的话言犹在耳,他不能下去,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够不对这苍白怯弱的小女孩用情,事实上,他已经对她动了感情,很深很深的。他必须躲避,躲得远远的,他不能再陷下去了,否则,即使涵妮没有怎样,他却将感到痛苦了。痛苦,这两个字一进入到他思想中,他就猛然觉得心底抽过了一阵刺痛和酸楚。他无法分析这刺痛是怎么回事,倒回床上,他把头埋进枕头中,对自己说:
“睡吧!就当你没有听到这琴声!”
像是回答他的话,那琴声却戛然而止了,他不禁吃了一惊,因为那曲子只弹了一半,涵妮从不会半途而废的。他竖起了耳朵,下意识的等待著那琴声继续下去,可是,再也没有了。这突然的岑寂比琴声更震动他,他睡不稳了,重新坐起身子,他侧耳倾听,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人上楼的声音,涵妮在做什么?沉默继续著,静,一切都那么静,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全神贯注的坐在床上,又倾听了好一会儿,岑寂充塞了整幢房子里。终于,他再也按捺不住了,翻身下了床,他找著自己的拖鞋,走到门边,他打开了房门。
他看到楼梯上的灯光,这证明楼下确实有人,刚刚的琴声不会是出自他的幻觉了。他无法制止自己强烈的好奇和不安,走出房门,他迅速的向楼下走去。
下了楼梯,他一眼看到涵妮了,涵妮,果然是涵妮,仍然穿著她那件白纱的睡袍,她坐在钢琴的前面,琴盖已经阖了起来,她的头却匍伏在琴盖上面,一动也不动,像是睡著了,或是昏倒了。“涵妮!”孟云楼惊呼著,飞奔了过去。她昏倒了?发病了?还是——死神的手已伸过来了?他几乎是一跳就跳到了她的身边,用双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蹲下身子恐慌的喊著:
“涵妮!涵妮!”出乎意料的,她的头迅速的抬了起来,望著云楼,她蹙起眉头说:“你吓了我一跳!”“你才吓了我一跳呢!”云楼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可是,立即,一种新的惊吓又让他震动了,他看到涵妮那苍白而瘦小的面庞上,竟满是亮晶晶的泪痕,那长而黑的睫毛上,也仍然挂著晶莹的泪珠。“涵妮!”他低喊:“怎么了?你?”
涵妮没有回答,只用一对楚楚可怜的眸子,呆呆的凝望著他,睫毛上的泪珠,映著灯光闪烁。
“涵妮!”他感到心中猛然充塞进了一股恻然的柔情,涵妮那孤独无助,而又泪眼凝咽的神情绞痛了他的神经。“你怎么了?涵妮?谁欺侮了你?谁让你不高兴了。告诉我!涵妮!”他用充满了感情的口吻,诚挚的说著,他的手仍然紧握著她那瘦小的胳膊。涵妮依然默默无语,依然用那对含泪含愁的眸子静静的瞅著他。“你说话呀,涵妮!”云楼说,深深的凝视著她,带著不由自主的怜惜和关怀。“你为什么流泪?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哭?”涵妮的睫毛轻轻的闪动了一下,眼睑垂了下去,掩盖了那对乌黑的眸子。好半天,她重新扬起睫毛来,带著股畏缩的神情,望著云楼。终于低低的开了口:
“她又美,又好,又健康,是吗?”
“谁?”云楼困惑了一下。
“翠薇。”她轻轻轻轻的说。
云楼猛的一震,他紧盯著面前这个女孩,她是为了这个而在这儿哭吗?他望著她,她的眼睛深幽幽的闪著泪光,她那小小的嘴唇带著轻微的颤动,她的神情是寂寞的,凄苦的,而又谦卑的。“涵妮,”他轻唤著,感到自己的声音涩涩的。“没有人比你更美,更好,你懂吗?”
她可怜兮兮的摇摇头。
“我不懂。”她说。“我但愿有翠薇一半的活力。”
云楼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他振作了一下,掏出手帕来,出于本能的,他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然后,用故意的、轻快的口气说:“你不要羡慕翠薇,涵妮。你有许许多多地方都比她强,你看,你能弹那么好的钢琴,能唱那么好的歌,她还要羡慕你呢!来吧,振作起来,弹一支曲子给我听听。还有,记住不要流泪,眼泪会伤害你的眼睛,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美。”
涵妮望著他,一层红晕涌上了她的面颊。
“你在哄我。”她说。“真的,不哄你。”他站起身来,倚在钢琴上面。“你不愿弹给我听?”“愿意的!”她轻喊著,眼睛里闪著光彩,打开了琴盖,她仰著头望著他。“你要听什么?”
“梦幻曲。”他说,修曼的这支曲子一直对他有极深的感应力。“多弹两遍,我喜欢听。”
她弹了起来,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她的手熟练的拂著琴键,那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飞掠过去,带出一串串柔美的叮咚之声。她重复著梦幻曲,一遍又一遍,直到他不忍心的抓住了她那两只忙碌的小手。
“够了!”他叫。“你累了。”
“我不累。”她的眼睛清亮如水,而又热烈似火,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我不累,如果你要听。”
他瞪视著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从没有一个女孩这样震动他,这样弄得他全心酸楚。
“我要你休息。”他说,声音喑哑。“你应该去睡觉,夜已经很深了,是不?去睡,好吗?”
“如果你要我去睡,我就去。”她说,像个听话的、要人赞美的孩子。“我要你去,”云楼说,温柔的凝视著她,她那两只瘦小的手仍然停留在他的手掌中。“你知道,充足的睡眠可以使你强壮起来,强壮得像翠薇一样。”
“到那时候,你也带我出去玩?”她问,很孩子气的,带著满脸的期盼。“一定!”他许诺的说。
“好的,那么我就去睡。”她顺从的站起身来,依依的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阖上了琴盖,她转过身子,真的向楼梯那儿走去。他情不自禁的跟著她到楼梯口,她忽然站住了,抬起头来看著他,低低的,急促的,而又祈求似的说:“明天你不出去,好吗?”在他没回答以前,她又很快的说:“我弹琴给你听,弹梦幻曲,很多遍很多遍。好吗?”
他的心痉挛了一下,这女孩祈求的眸子使他悸动。
“好的。”他说。“我留在家里,听你弹琴。”
喜悦飞进了她的眼睛,她对他做了个非常可爱的笑容。这句话带给她的喜悦竟那么大,那么多,使他深深的为这一连几天的外出抱歉起来。她那样渴望著朋友呵!雅筠的方策是错误的。“你真好!”她说,望著他的脸,好半天,她才掉转头,快乐的说:“我去睡了!”她几乎是“奔”上了楼梯,脚步轻快而活泼,到了楼梯顶,她又站住了,回头对他含笑的摆了摆手,说:
“明天见!”“明天见!”他也摆了摆手。
她走了。云楼关了灯,慢慢的走上楼,回进自己的卧房里。躺在床上,他又久久不能入睡。
早晨,当他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很意外的,涵妮竟精神奕奕的坐在早餐桌上。他们很快的交换了一瞥,也很快的交换了一个微笑。他觉得,他和涵妮之间有一种微妙的了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也不过如此。涵妮的笑里包含了很多东西:期盼,快乐,欣慰,和一份含蓄的柔情。
“早呵,”他对涵妮说:“难得在早餐桌上看到你。你看来清新得像早晨的露珠。”“我以后都要下楼来吃早餐。”涵妮微笑著说。
“算了,”雅筠说:“我宁愿你多睡一下呢!”
“早,”翠薇向云楼打著招呼。“今天的计划如何?”
“计划?”云楼愣了愣。
涵妮迅速的抬起头来望著云楼。
“我们可以去指南宫,”翠薇咬了一口鸡蛋,口齿不清的说:“那是一个大庙,包你喜欢。”
“不,今天不出去了,”云楼说:“今天我想留在家里,”他看了涵妮一眼,涵妮正低下头去,脸埋在饭碗上,在那儿悄悄的笑著。“连天出去跑,晒得太厉害,今天想在家里凉快凉快。”“要凉快,我们去游泳,”翠薇心无城府的说:“去金山,姨父,您今天要用车吗?”
“假若你们要用,我可以让给你们一天,”杨子明笑著说:“不过,不许翠薇开,你没驾驶执照,让云楼开。”他望著云楼:“我相信你的驾驶技术。”彩云飞11/58
“好呵!”翠薇欢呼著。“云楼,你有游泳裤吗?没有的话,我们先去衡阳路买一件。”
微笑从涵妮的唇边迅速的隐没了,她的头垂得更低,阳光没有了,欢乐消失了,她轻轻的啜著稀饭,眼睛茫然的望著饭碗。“不用了,”云楼很快的说,再看了涵妮一眼,“我今天那儿都不想去,而且,我也要准备一下功课,马上就要开学了。杨伯伯,您还是自己用车子吧!”
翠薇惊奇的看了云楼一眼,困惑的锁起了眉头,云楼投给了她抱歉似的一瞥,她笑笑,不再说话了。
杨子明看看云楼,没有说什么。他对于他们出不出去,并不怎么关心。涵妮的眼光从云楼脸上溜过去,微笑又飞进她的眼睛中,而且,莫名其妙的,她的脸红了。红得那么好看,云楼费了大力才能把自己的眼光从涵妮脸上调开。雅筠放下了饭碗,她的敏感和直觉已经让她怀疑到了什么,看看涵妮,再看看云楼,她的眉峰轻轻的聚拢了。
饭吃完了,涵妮抛下了她的饭碗,径直走进客厅里,立即,云楼听到钢琴的声音,梦幻曲!琴声悠扬的在清晨的空气中播送。他不知不觉的走进了客厅,在沙发中坐了下来。涵妮回过头来,对他很快的微笑了一下,就又掉头奏著她的琴,她的手指生动而活泼的在琴键上移动。
雅筠也走过来了,坐在云楼的对面,她审视著面前这个男孩子。云楼,你错了!她想著,却说不出口。你竟不知道爱之适以害之,云楼,你这善良、多情、而鲁莽的孩子,你错了!云楼抬起眼睛来,和雅筠的眼光接触了,他无语的又垂下头去,他在雅筠眼中读出了询问和责备,他用手支著头,望著涵妮的背影,那单薄的、瘦弱的身子,那可怜兮兮的肩膀,那在琴键上飞掠著的小手……我只有这样做,他想。伤这个少女的心是件残忍的事!我不能伤她的心!我要帮助她,保护她,给她快乐,这些,是不会要她的命的!
一曲既终,涵妮转过身子来,她充满了喜悦和快乐的眸子在云楼脸上停留了片刻,云楼也用含笑的眸子回望著她,于是,她又转过身子,开始再一遍弹起梦幻曲来。
琴声抑扬而柔和的扩散,云楼专注倾听著,显然心神如醉。雅筠呆呆的望著这一切,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有什么事要来临了!她恐惧的想著,仰首望向窗外的天空,她不知未来的命运会是怎样的。
8
云楼开学了,刚上课带来了一阵忙碌,接著就又空闲了下来。一年级的课程并不重,学的都是基本的东西,这些云楼是胜任愉快的。每天除了上课以外,云楼差不多的时间都停留在家里,他没有参加很多课外活动,也不喜欢在外逗留,这,更严重的困扰了雅筠。
翠薇回家去住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涵妮已不需要翠薇的陪伴了,她俩在一起,两人都无事可做,也无话可谈,显得说不出来的格格不入。翠薇走了,涵妮反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好像摆脱了一份羁绊似的。
近来,雅筠时时刻刻都怀著心事,她常常在午夜惊醒,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也常常席不安枕,彻夜失眠。她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那隐忧追随著她,时时刻刻都不放松她。她很快的憔悴了,苍白了。杨子明眼看著这一切的发展,常劝解的说:“雅筠,你实在犯不著为了涵妮而糟蹋自己,你要知道,我们为这孩子已经尽了全力了。”
“我要她好好的活下去。”雅筠凄苦的说。
“谁不要她好好的活下去呢?”杨子明说,忧愁的看著雅筠。“但是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比涵妮更重,我不要你为了她而伤了自己的身体。”“你不喜欢她!”雅筠轻喊著,带著点神经质。“你一直不喜欢涵妮!”“你这样说是不公平的,雅筠,”杨子明深蹙著眉说。“你明知道我也很关怀她,我给她请医生,给她治疗,用尽一切我能用的办法……”“但是你并不爱她,我知道的,”雅筠失神的叹息了。“假若当初……”“算了,雅筠,”子明打断了她。“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我们听命吧!看命运怎样安排吧!”
“我们不该把云楼留在家里住的,我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定会发生!”“留云楼住是你的意思,是不?”子明温和的说。
“是的,是我的意思,我本以为……我怎会料到现在这种局面呢!我一定要想办法分开这两个孩子!”
“你何不听其自然呢?”子明说。“该来的一定会来,你避免也避免不了。你又焉知道恋爱对涵妮绝对有害呢?许多人力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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