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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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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湛阳给他报的,说要他散散心,在班上多交几个好朋友。
  当时邱十里把任务完成得很好,班里的老师同学,各种肤色,都喜欢他,现在倒是全部没了联系,只剩下这串赭色的石榴石小珠留在时湛阳的手腕上。也不是什么好石头,全部加起来也抵不上时湛阳的半只钯金袖扣。
  可是袖扣只戴了几天,这手链时湛阳却几年没摘下了。
  邱十里盯着那圈红润的光,咬咬嘴唇,虽然他对时湛阳方才的玩笑意见不小,可最终只是软软地说出一句:“你怎么能胡说呢。”
  “喔,我错了——”时湛阳满不在意,把车挪到大路上。
  “我要保护你,我就想做这一件事,”邱十里绞着双手,脸颊被霞色抹上淡红,“你会永远平安。所以你不能随便乱说。”
  时湛阳点着头哈哈大笑,把窗户降到最低,又把油门踩深,簇新的引擎发出精力充沛的轰鸣声,转瞬之间,拽着他们在暮色四合的林荫道上飞驰,绕山而下,又驶入金门大桥的川流之中。
  前方的城市华灯初上,如有一盏灯被猛灌的春风吹倒,引得一片土地缓慢燃烧。
  时湛阳带邱十里去看了一场话剧,经典的《飞越疯人院》,他们并排坐在池座中央,看着台上的麦克墨菲穿着纯白囚衣高声念道:
  “But I tried; didn't I? God damn it; at least I did that。 Jesus; I mean; you guys do nothing but plain about how you can't。。。。。。stand it in this place here; and then you haven't got the guts to walk out?
  “What do you think you are; for Christ's sake? Crazy or something?
  “You're no crazier than the average asshole out walking around on the streets!”
  (但我试过了,不是吗?妈的,至少我试过了。你们一直抱怨这个地方,但你们却没有勇气走出这里?你们以为你们是疯子吗?不,你们不是!你们跟街上的混蛋没有什么两样!)
  当麦克念到后来,时湛阳便微微张口,跟着默念,“我在谈论我的生活,我的生活似乎并不需要通过你的肯定。”
  这是他最爱的一部话剧,他看过不下五遍,有一次在韩国谈生意,正好剧场有场次,他甚至在回程之前看了一遍韩文版的。
  邱十里则在一边坐得笔直,用余光悄悄看着时湛阳随剧情走向疯狂失控而亮起来的眼睛。他眼角是有光的。邱十里确定地想。
  出了剧院已是十点出头,五月初,西海岸的暮春晚风熏暖而干燥,时湛阳简短地回了两个电话,就收起手机,开始和邱十里打商量。那意思是先吃饭再睡一觉,明天陪邱十里去他想去的地方。
  邱十里固然是兴冲冲地答应了,他已经很久没在外面留宿,更别说和他大哥一起。两人在林立商厦间把车停下,这一带主要都是银行和金融公司,早已经下班了,大楼都黑黢黢的,把星光和月亮挡在外面,唯独一处灯火通明——
  那是几间其貌不扬的日式建筑,看墙看瓦已经上了年头,却在这寸土寸金之地稳稳占有一个夹缝,拥有一个精巧洁净的院落,栽着一树一树的玉兰,此时花快败光了,却还是留了几点含苞待放的,如玉般挂在枝头,伸出墙外。
  院落外围了几个男人,一见时湛阳走近,他们就拥上来,一个负责把门拉开,其他的就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背手站着。
  时湛阳冲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
  “从津轻海峡弄了一条蓝鳍金枪鱼,今天早上才运到港口,”时湛阳说着,领邱十里踏过门槛,穿过竹林一侧的石板小路,“请ナナ吃点家乡的东西。”
  竹林后是一间宽敞的和室,换上拖鞋进去,只见吊顶上挂着灯笼,三面墙开着窗子,显得格外通透。地板是竹席铺的,摆了七八张矮矮的小方几,除去最靠里面的一张都已经坐满了,有男有女,有跪坐有半躺,有人穿西装,也有人穿反种族歧视的彩色文化衫。
  总之都是刚加完班出来玩乐放松的样子,各自说说笑笑,喝酒吃菜,并没有对新来的二位投以关注。
  邱十里则注意到,不算时湛阳和自己,屋里一共十九个客人,亚洲人居多,占了十一个,男人居多,占了十六个。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每一位的耳垂上,都戴着成对儿的红色的菱形耳钉。
  邱十里有点想不通,但也因这时家独有的标志暂且把紧张的心放下来。
  时湛阳显得格外稀松平常,脱了西装外套,盘腿坐下,跟穿着小纹浴衣的服务员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便去看邱十里,“怎么样,有没有小时候的感觉?这种居酒屋在旧金山太难找了。”
  邱十里其实已经不怎么记得小时候的事,就算记得,他幼年时期连村都没出过,更没去过居酒屋,但他就是特别喜欢看时湛阳这种带点小得意的模样,便直起腰杆,用传统正坐的姿势坐好,凭仅存的那点记忆道:“奶奶说,男人只会和自己的至交好友半夜去居酒屋喝酒。”
  时湛阳淡淡地笑了,给邱十里倒上蜂蜜梨汁,又给自己倒了杯清酒,抿了一口,“所以ナナ是我的至交呀。至交小友。”
  这时,屋里静了静,服务员掀开厨房帘子,黑发黄肤的主厨抱着一条三岁小孩长短的金枪鱼出来,把鱼抱到时湛阳面前,弓下腰来,说着流利的英语,“时先生,今早入关的这条,请您过目。”
  这是规矩,主厨收了庄家的名贵鱼料,就要在动刀前让人家确认鱼的完整和新鲜。
  时湛阳咬了两颗盐水毛豆,道:“就按你擅长的切吧,最好的那块只留一人份,剩的扔掉。”
  主厨颔首应下,转身回厨房,鱼鳍和鱼尾在邱十里面前短暂地闪过,一片银灿灿。
  十几分钟后,这鱼的大腹部位被做成刺身,盖有层层雪花般的鱼肉,叠成好看的形状,摆了一小盘在邱十里面前,其余被丢进垃圾桶。
  时湛阳没有任何可惜的意思,“今晚只有寿星才能吃它。其他人,我扔了也不给。”他把青色的方形骨瓷餐碟往邱十里的面前又推了推。
  “大哥,妈妈说的对,你有时候真的很幼稚……”邱十里垂下眼睫,倒是笑了,时湛阳见他并不扭捏,抬手拿起筷子,不用蘸料,直接尝了一口,心情愈发轻松起来。
  他含笑看着小弟慢吞吞地进食,想象刺身的绵软甘甜——其实他对此类食物并不热衷,倒是方才邱十里张口咬住筷尖的某一瞬,他眼前闪过一点模糊的嫩粉色,也不知道是这极鲜极美鱼肉,还是一小截舌头。
  时湛阳被这想法惊了一下,头皮是麻的,他略显尴尬地低下头,又给自己添了点清酒,正打算喝,却被邱十里夺走了杯子。
  这人居然一饮而尽了,抹抹嘴角,对上时湛阳惊讶的眼神。
  “好辣!”邱十里在试图闭嘴憋气未果后,懵懵懂懂地咳了几下,张开嘴,猛扇风。“其实还好!”他又觉得丢人,涨红了脸解释,坚决不去碰那梨汁解酒。
  时湛阳的心虚莫名就消解了不少,他的头脑恢复正常状态,反观方才,只能用“突然不小心疯了”来解释。他做出沉稳的样子,把白瓷酒瓶递给小弟,瓶底在木桌上磕了磕,“哟,十五岁确实是大人了,敢不敢再喝一口?”
  邱十里居然当了真,为这句“大人”,他可是干劲满满,拿牙咬着瓶嘴,他举瓶仰头,咕嘟咕嘟猛灌,呛得泪花都出来了,看灯的眼睛也趋于模糊,他都不肯停。
  最后是时湛阳起身过来,捉着他的手腕一把将酒瓶抢走,“来,”时湛阳用袖口帮他擦泪,也擦他溢出来的酒渍,高声道,“祝我们崭新的男子汉生日快乐!”
  邱十里正纳闷,忽闻身后响起粗粝的歌声,一个人,两个人,渐渐叠加,唱的是“祝你生日快乐”,一回头看,满室的人,方才还是嬉笑怒骂的荒唐醉汉,此刻都在一脸严肃认真地歌唱了。
  “哈哈,他们果然都是兄上的人。”邱十里呼着辛辣涩口的酒气,握住时湛阳的手腕。
  时湛阳则最后擦了两把他的嘴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挤了点青芥辣,两口吃下一个手握。手握吃完了,生日歌也按原计划唱完了,红耳钉们都正襟危坐,等他这个大哥发话。
  “ナナ,”时湛阳却只看邱十里一个,平声道,“今天记住这些人,以后你也是他们的大哥,他们在不同的方面,都能帮你很多,你不用去找他们,他们会主动找你。”
  邱十里努力把酒劲往下压,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钉在他们脸上几秒,一把刀,也就随之刻在他脑海里,“都记住了。”他说。
  “好。”时湛阳敲了敲桌面,照旧用的中文,“诸位,都记住三少爷了吗!”
  “记得清楚!”众人异口同声,他们管时湛阳叫“少主”。
  “好!”时湛阳把酒满上,也满上邱十里的,然后双手举杯,神情少有地严厉,带着种不容商量的威仪,他冷眼看着围坐的各位纷纷斟酒,直至最后一人也高高举起杯盏,显出恭顺,他才忽然间笑了,一脸类似“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的纯良。
  他惬意笑说:“喝过这杯,大家就都换梨汁吧,润一润嗓子,多活几年也好。”
  邱十里刚才还听得发懵,这时倒是来了精神,立刻瞪他,耳后却听到如潮水般的哄堂大笑,时湛阳轻轻和他碰杯,“ナナ,祝你生日快乐。”


第五章 
  晚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期间不断有人上来敬酒,确切地说,是敬梨汁。无论谁过来,时湛阳总能笑着和人家聊上几句,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般自然。邱十里就在一边看着学习,那种口气的浓淡,以及思路的清晰,都是他想拥有的。
  后来时湛阳开始接电话,先接了一个短的,说的西班牙语,邱十里听不懂。周围恰到好处地静下来,不是死寂,是那种小心翼翼不吵到人的程度,好像他们对老大和人通话时自己该怎样已经训练有素。
  前脚刚挂,电话又挤来一个,时湛阳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秒,还是没有避开这一屋手下的意思,只是冲邱十里歉然笑了一下,便低声对着听筒说起法语,皱着眉,冷着嗓子,不太耐烦的样子。
  偏偏这通电话就是格外长,邱十里听出来,是和法国警方扯皮的事情。
  他低下头,专心吃着新端上来的那盘盐烤鱼腩,虽然肚子已经很撑了,那不知喝了多少的清酒也弄得他有点头晕,但邱十里还是不想浪费大哥费力给自己准备的食物。
  他坐在窗边,窗外就是安静的街道,偶尔有车辆急急开过,凌晨的晚风多了些许凉意,混着草木湿润的香气,吹在他盖了层薄汗的额头上,很舒服。
  时湛阳则把方才脱下的西装扔过来,示意他穿上。
  邱十里并觉得不冷,但还是乖乖照做,他披着那件宽大的外套,他闻出大哥喷了很淡的皮革调香水来盖烟味。就这么安静地吃完了鱼腩,邱十里放下筷子,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看着窗外黑洞洞的夜。
  忽然,他察觉出不对,眯眼愣了几秒,他意识到刚刚有什么亮片一样的东西在窗角快速地闪了一下,说不出那是什么,或许是小小的一个能够反光的镜片,可他就觉得非常不对。不单是直觉,还有推理。
  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会有人在外面?
  会是谁?几个?
  假如他真的能够在此停留,那大哥派在院外守着的那些高壮男人,又是什么情况?
  时湛阳还是背对着窗子,一门心思听电话对面汇报情况,对身后全然不觉的样子。
  这一室的红耳钉也都在专心吃着烧串聊着天,敢往他们这边盯着瞧的都没有。假如现在大叫外面有人,红耳钉们倒是一定会严阵以待,但打草惊蛇就是避免不了的了,不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对方从窗外就能直接逃上街道,那种时间差,算下来得不偿失。
  邱十里喝了口梨汁压下醉意,悄悄摸了摸后腰,那把刀还在。他出发前其实没把武器都卸干净,留了把手掌长短的小匕首在身上,就像一种本能,究其原因,大概是这能给他一定的安全感。
  他已经半大不小了,他的大哥早就不会牵着他的手走路,也不会再摸着他的腰带裤兜亲手检查,因此,这把小刀此刻被他握在手里,藏入袖口,没有人知道。
  忽然有猫叫传来,近在咫尺,很尖锐,像是受了惊。倘使窗外真的有人藏匿,那他现在一定在紧盯着邱十里的一举一动,瞄准一样,瞄准猎物的蛇……邱十里清楚这一点,他掐了掐虎口让自己冷静,装作寻常地膝行到时湛阳身侧,微微侧身,用余光打量那扇窗。
  开得不算高,虽然窄小,但以他的体型能够一把翻出去,为了待会儿一步到位,他小心地调整了角度和距离,这才凑近时湛阳的耳边。
  “兄上,”他低声道,“外面有小猫,我想去捡。”
  时湛阳把电话挪远了点,转脸去看邱十里,却只见他翻身跳进窗外的黑暗,眨眼就不见了。
  红耳钉们彻底安静下来,好像也对这新认的小少爷的行为感到费解,却不敢轻举妄动。
  电话里还在喋喋不休,无非是法国警方还想分更大的一杯羹,时湛阳在那边的手下畏手畏脚干什么都要询问罢了。时湛阳认为,要想赚钱,受点麻烦无可厚非,只能怪他父亲派了个笨蛋负责那边,方才他的确下足准备要和那人聊到底,而此刻,邱十里突然跳窗出去了,理由是要捡小猫,这让时湛阳忽然没了耐性。
  他迅速打发了对面挂掉电话,冲邻桌的一个留着板寸的中年男人使眼色,要他留着镇场,那人立刻明白过来,点头致意。
  随后,时湛阳默默拎起一双铁筷,也从窗户往外翻,太矮太窄了,他卡了一下才成功挤出,落在地上,身后是光秃秃的墙壁,身前是空荡荡的街道,一个人也没有。
  或许这么做很蠢,有人伏击他就惨了,可时湛阳并没有闲心琢磨自己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现在只想找到邱十里,或许还有一只幸运的小猫,或者还有一个倒霉的人。
  于此同时,邱十里追入一条暗巷——先前的确有人在窗外盯着,那片闪光,是一把枪的瞄准镜,很笨重,不像是使用火药子弹的枪支。但邱十里还没能看个清楚,那人就跑了,一个黑影,沿着墙根,飞快地逃。
  邱十里也飞快地追,他穿着拖鞋,套着过大的外套,速度比平时慢上不少,对自己是否能追上没有准头,对追上了能不能打得过也说不清。只是有一种冲动驱使他不断迈步,或许是因为自己大哥被人拿枪瞄而产生的怒意,或许是急于试验、证明自己的少年决心。
  他听着静夜中自己格外抓耳的呼吸声,没有感到一点害怕。
  那人似乎背着不少东西,速度也快不到哪儿去,杂物碰撞的叮咣声越来越近,邱十里最终还是追上了他。从后面扑上去,他想一把勒住那人脖子,却被狠狠咬住手腕,好像破了,但邱十里还是没松开力气,把全身重心压在那人肩上,膝盖狠击他的腰椎,那人痛得一松嘴,往下一跪,两人就这么一同倒在了地上,扭打在一起。
  这回看清了,对方拿的是一把注射枪,此刻正拿着枪托乱撞,想击中邱十里的眼睛,另一手则试图把枪管里的针剂摘出来,大概是想直接往邱十里身上按。
  单轮体型,邱十里不占任何优势,他很快就被压制住,两只手腕被沉重的膝盖按着,脑袋只得躲避金属枪托的袭击,陷入看似无解的被动。
  不过也不是全无希望,时湛阳一直对他的体型短板十分在意,教给过他不少化解的方法,比如,重心的翻转只是瞬间的事,有些动作也只有灵巧者能做到,只要他能死死撑住,能找到对方力气的突破口,就能像掀开被子的一角似的,完全倒转两方局面。
  邱十里成功了,只要没被压死,就有撬过去的希望,他的腰相当柔韧,挪好角度,抬腿踹到对方的后脑勺也不是难事。那个高壮的男人失去平衡,立刻被邱十里掀翻在地,没有任何犹豫,刀刃从邱十里的袖口划出,扎入了那人的腹部。
  没有血喷出来,但是阻力不小,应该扎的是脾脏,或者肝,那人缩着脖子,用手死死捂着胸口,而邱十里的刀太小,硬来扎不透心脏,抓不紧时间反而有再次被反压回去的风险,明智的选择应该是立刻割断这人的喉管。
  邱十里咬住嘴唇,把刀刃抵在那人喉间,似乎已成定局了,这人再有什么反击举动,他也有充足的时间一刀剌一条致命的口子。
  可他却没有剌下去。
  他忽然有点恍惚,酒液在腹中火辣辣地翻江倒海,脑袋也眩晕,他听到这人在含混地说些什么,是日语,是求饶。
  邱十里意识到,这将是自己第一次杀人。某个下午,他的大哥对他说的话溢上心头。
  “可是我不想让我最最聪明,最最最好的弟弟也去杀人。”
  刹那间,他想起大哥脸侧那道落拓的擦伤,想起他眼睫下的阴影,那是大哥第一次杀人然后回家,那时他也不过十五六岁。
  邱十里把嘴唇咬破,咸腥渗入喉头,他死死掐着手下的那只下巴,就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喉结在自己掌根处瑟缩滚动,显出脆弱,刀刃已经在颈子上压出血痕,不过没有深入——身下的敌人就这样痛苦地呜咽着,扑腾着,好像一尾干涸的鱼。
  临死前的人就是这样的吗?
  和一头山羊差别也不大。
  邱十里把食指按上刀背,他要使力了,他要一刀割断喉管,挑开动脉。血会喷他一脸,正如当年大哥开枪,被脑浆溅了一身。
  可他却突然被从领口一把拎起来,力气大得让人怀疑那是超自然现象——是时湛阳,他把邱十里丢到一边,转眼间,自己倒是骑上了那人,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邱十里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紧攥着小刀,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哥扬手把两只铁筷子一边一个,插入那人的眼眶。有血液喷溅的“噗噗”声,更大的是人类发出的,如凶兽般的哀嚎。时湛阳搅动了两下,才把筷子拔出来,用力抽了他两巴掌,轻声道,“安静,”他说着英语,掐住那人下颌,“除非你想再被插几次。”
  那人立刻死寂下来。
  “主子是谁?”时湛阳在他腰上坐稳,鞋跟碾了碾他放在脸侧的手掌,手里则端着那把沉甸甸的枪打量,“喔,还挺高科技的。”他熟练地给这人搜身,从他前襟掏出一只卫星电话,还有一把照片,一把证件。
  照片里全是邱十里,从剧院看戏,到他们吃饭喝酒。
  证件里,除了护照驾照之外,还有一个黑皮小本,时湛阳刚看到它就变了脸色,翻开瞧了几眼,他转用日语低声道,“你们江口组还真是擅长背信弃义啊。”
  他回头看了邱十里一眼,又去拧那人的下巴,“这么算计一个小孩子,你们堂堂正正的武士道精神呢?”
  那人声嘶力竭地呜咽起来,直接被时湛阳用枪托塞住了嘴。
  “兄上,”邱十里靠近,蹲下,头皮发麻地说,“我刚才扎漏了他的脾脏,可能还有肝。”
  时湛阳从这人身上下来,照着腰腹摸了一把,看着沾了满手的浓稠血迹,他的声音却柔软下来,“ナナ,他的脾脏已经裂开了,还有大概十分钟,他就会失血过多死亡。”
  邱十里一愣,“抱歉,我擅自带了刀子……”
  时湛阳摇摇头,“你保护了你自己,或许还保护了我,做得还可以啦,足够干脆利索。”他走了两步,麻利地把奄奄一息的那位扶起来,自己蹲在他背后,双臂缠上他的颈子,一个死扣。
  邱十里听到骨头断裂的声响。
  这人脖子直接被扭断了。
  时湛阳显得很轻松,站起身子,活动着筋骨,“长痛不如短痛。”
  邱十里没有上当,也站起来,扬脸看着自己的大哥,看他雪白前襟上红得发黑的血迹,“你要亲手杀了他。”
  时湛阳顿了一下,“我身上不多这一条命,”他目光很深,把月色都沉入那黑色的瞳仁了,他平静地看着邱十里,“ナナ,你才十五岁,在过生日的这一天,你应该是干干净净的。”
  闻言,各种想法在邱十里脑海中冲涌,其中最多的,不是脊柱断裂声带来的恐惧,不是浓重血腥味带来的恶心,是心口的一种疼。他在这种家庭长大,他早早地就下定了保护大哥,回报大哥的决心,他每天都在给自己鼓入勇气和充分的理由,任何冲击都不足以动摇他的决定。
  可他心疼是因为,时湛阳对生死表现出的这种满不在乎,并不是生来就有的,或者说,并不是真的。
  邱十里坚信,时湛阳是个十分善良的人。
  多少年前,第一次杀人后回来的中午,邱十里看到自己的大哥已经戴上银色的耳钉,如往常般得体地和父母问好,得体地用餐,得体地走下餐桌,然后把自己锁紧卧室。
  隔着墙壁,邱十里听到他在哭泣,在怒吼,在呕吐。
  如今想起来,邱十里甚至都想哭了。
  “兄上,”他靠得更近了些,“我真后悔,我刚才没有割断他的脖子!”
  时湛阳柔柔地笑了,“别说大话。吓到你的话,我们今晚先回家。我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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