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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_中元-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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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一会子,席间忽然热闹起来,卫家亲友本来担心京里来的特使不肯给面子,悬着的心在听见赵如磨近乎许诺的话语后落下了,虽然不知这诺言是因什么缘故许的,又欠下了多大的人情,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他们不担心,他们只知道,特使答应偏帮卫家,今日宴席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于是众人终于开始开怀畅饮。
在这狂欢的气息中,卫微又呆坐了一会儿,卡着时间,觉得该说点什么,鼓起勇气问:“兄怎么来到了河间?现在在哪里落脚?”
赵如磨“嗯”了一声,象征性地回答:“来河间有些公事,现在在驿站住着。”然后就没了下文。
卫微等了一会儿,以为赵如磨会说什么,但是赵如磨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一会儿,赵如磨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卫微坐在席间不过当个摆设,又没有说话的意图,一时惫懒,掉转头去老残说:“兄长,我突然身体不适,不能相陪了,各位尽兴。”然后抱拳走了,没有回头看卫微一眼。
这是赵如磨在河间又一个不欢而散的宴席,比上次更糟糕的是,这次他甚至没有坚持到终场。如果河间人聪明的懂得总结经验的话,估计下次再也不会请赵如磨来宴席间破坏氛围了。
直到赵如磨离开,卫微回顾今日这顿饭,一时百感交集,最后终于笑了。赵如磨虽然现在看起来混得人模狗样,到底还是多年前那个心善的孩子。他小的时候,善良得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现在看到自己家人有难,怎么会不帮?知道自己开口求人会很尴尬,他就先开了口。连曹知县可能会有的刁难,自己的腆颜都想到了,特意叮咛嘱咐,多么细致,从来都这样的细致。但是也就只有这些了,他做出了对此刻所牵涉事情的保证,却没有一句话是对过往的询问。比如:“你过得怎么样?”最后只留下个终已不顾,决绝离开的背影。
老残觉得奇怪的是,照赵如磨之前晾着卫家的架势,这段饭怎么都得耗着,还得吊着卫家人。现在怎么自从卫微进来以后,赵如磨除了沉默就是喝茶,连闲聊也继续不下去,唯一开口说的几句,听起来像承诺,最后拍拍灰尘走人了,怎么看都像是虽然我会帮你,但是我不想见到你的态势?
正主不在,剩下的几个喝喝酒,聊聊天,本来也没什么事,看差不多时候到了,四下如鸟兽般散了。
赵如磨一个人走在回驿站的青石路上,九月的天,他却直觉得寒风刺骨。
这里是河间,是卫微的故乡,是卫微生于斯长于思的地方,是卫微为之死守不肯离开的地方。同时也是地方官滥用权力老百姓求告无门倾家荡产的地方,是同样内容的碑立六块的地方,是科场舞弊案频发,生员破产走千里最后死在狱中的地方。是中原大陆上各色城池中一个普通的县城,是凡人苦苦挣扎的土地。
赵如磨想了起来,之前听老残说起过卫少爷的事迹,只是或者是老残没有提到名字,或者是老残提了但他没有听到。不,只要有人提起,他不可能忘记,既然他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一定是老残没有提起。不知道什么缘故,老残说了卫少爷的事迹,却没有提到卫少爷的名字,赵如磨想当然的把这节略过了。
赵如磨在冷风中想起来,老残是这样说的:这位卫少爷,也是位不消停的主。说起来卫老爷子一生痴情,原配亡故后一直没有再娶,膝下只有一位公子,一位小姐。嫁进卫府的就是卫老爷子的独女,这位卫少爷是卫老爷子独子。卫老爷子一生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他自小又是个体弱多病的,自然视若珍宝,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卫老爷子也不愧是一代豪杰,他知道多少聪明才俊都是因为小时溺爱,才长成了纨绔子弟。于是为了能够让卫少爷成材,卫老爷虽然心中溺爱,在卫少爷的教育上反而一味的严厉,不讲一份情面,动辄打骂。因为卫小姐不过是个姑娘,终究是别人家的人,所以对她倒是没有过于苛责,卫小姐又是个温柔贞静的,姐弟二人便这样长大了。
本来一切都很好,卫少爷自小中规中矩,唯卫老爷子马首是瞻,卫老爷子说东,卫少爷绝不敢往西。学业上虽不出色,但态度端正,从没给卫老爷子丢过脸。卫老爷很满意,还送了姐弟两去学堂。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卫少爷和卫老爷闹得不可开交,搬了出去,独自一个在河边筑了小屋住着,教了同产家的几个孩子,靠他们交的束?过活。卫小姐也出了嫁,鲜少回门。本来卫少爷是富家公子哥,从未吃过苦,怎么能忍受赤贫的生活?卫老爷也料想儿子搬出去不过和之前好多次离家出走一样是一场笑话,总会回转的,一直等着卫少爷回来求他,哪知这一次卫少爷却是摆足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态势,无论过得如何,一直不吭不响。
卫老爷没有收到消息,怎么都等不到儿子回心转意,又拉不下脸派家人看着,于是这二人就这么耗着,直到有一次卫老爷终于忍不住,偷偷去看卫少爷,却看到: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宝贝儿子亲自下厨,烧坏了唯一能见人的几件衣裳。寒冬腊月在河里洗衣服,手指长的冻疮化脓溃烂。下雨天屋顶漏雨又拿不出别的棉被,只能将就着湿冷似铁的过夜。失去卫家这颗大树庇佑的卫少爷,连条丧家狗都不如,平日里和卫家有仇的见他一个人落了单,多得是落井下石的,更别提镇上那些惯会见风使舵冷嘲热讽的。不过是现在还不相信卫老爷真能放弃这根独苗,才不敢下狠手。奇怪的是平日里磕到碰到都要大喊大叫的卫少爷,面对这些恶意,只是大度地笑笑,能忍则忍。
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卫少爷小的时候就是破块皮,卫老爷也要心疼很久,更别提是亲眼看到这些。于是老的服了软,为小的清了障碍,好歹保障了生活。小的呢,也没有感激涕零,还是在河边小屋窝着,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平常除了过年,从不回卫宅,更别提重阳了。二十好几的人了,同一年上的学堂的同乡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姐姐的孩子也快十岁了,他还是一个人杵着。于是街坊们私下议论,不知卫老爷前世造了多少孽,才养出这么个宝贝,让卫家绝了后。
所以,从老残的叙述中可以看出,赵如磨离开以后,卫微和卫老爷因为什么原因关系恶化。多年没有成家,而且放弃了卫老爷的安排,一个人过自己的日子。这其中必定有个缘故,而这缘故,世人不知。
赵如磨回到驿站,浑浑噩噩,门子来报:“县太爷打算明日升堂”,并递上了今日的开审结果。赵如磨接过驿报随手搁在桌上,不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了事。回到房间,径自扑到床上睡了。只可惜陈年往事像潮水般涌来,搅得人不得安宁。
于是,受了见到真人的刺激,赵如磨终于梦见了久别的过往。这个梦这样逼真,仿佛他一直在充斥着美梦与热望、许诺与背弃的困境中没有离开。最后,他在梦中嚎啕大哭,直至醒来。
第9章
于是,受了见到真人的刺激,赵如磨终于梦见了久别的过往。这个梦这样逼真,仿佛他一直在充斥着美梦与热望、许诺与背弃的困境中没有离开。最后,他在梦中嚎啕大哭,直至醒来。
赵如磨的名字有些奇怪是不?赵是北方大姓,本朝南人赵姓也很平常,奇怪的是他的名字。赵如磨的名字是他那个当官的爹取的,他爹虽不是一品的封疆大吏,到底也是能独当一方的人物。本家出自天水赵氏,枝繁叶茂,他爹这一支算是小宗,叔伯兄弟不多。他爹在这样大家族的熏陶中长大,受礼仪教化,本是中规中矩的,唯有一个毛病,风流。
按照家族排行,赵如磨是玉字辈的,可是他爹是个标准的文人,喜爱风月。听说他爹在少年时曾在醉后大放厥词,说,“我的儿子日后决不能按照家族排行取名,要取就在《诗三百》中挑一个”,本是醉后胡言,谁知这话被交好的拿来嬉笑,没给个准话不肯罢休。他爹就想,所谓真名士,自风流,虽是醉后胡言,未必不能当真。于是他的三个兄弟,分别叫:如切、如磋、如琢,加上他就是切磋琢磨,出自《诗经淇奥》。
赵家算是门丁单薄的,几代单传,到了赵如磨他爹这一代,齐刷刷四个亲兄弟,一时高兴坏了,想着再没有绝嗣之患,谁知风流的另一个后果是后宅不宁。赵家四个兄弟没有一个是同母所出,老大是嫡出,老二老三是庶出。而且这兄弟几人脾性各不相同,如切英武,如磋阴险,如琢温平。赵如磨他爹其实是个多情种子,只是不长情。赵大人在外面与花魁娘子难舍难分,赵夫人和几个姨娘忙着窝里斗。等赵如磨长到十三岁上的时候,他前头的几个哥哥一个个都没了。
这事说起来也很神奇:在父辈的期许,母亲的溺爱下,如切长成了一个阳光少年,能文能武,英勇正直。在某个契机的推动下,这位少年对大家族中有些事看不过眼,又无能为力,一时急火攻心,迷失心窍,疯了。如切开始在府里到处点火,还手持几十斤重的刀剑见人就砍,嚷着要杀人。赵大人回府后看到这情景伤心坏了,一夜之间白了许多头发。
赵府中笼罩着阴郁的气氛,在家主正为长子的疯癫长吁短叹的时候,府中的次子如磋却很高兴。如切疯了以后,庶子中他最为年长,家主之位就该轮到他了。一直一来,如切都是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对上尊敬师长,对下友爱兄弟。有这样光芒万丈的兄长衬托着,如磋就显得形容猥琐了。如切出事之后,如磋大喜过望,可惜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昏了他的头脑,促使他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决定趁着赵大人在府上,在赵大人的饮食中下毒。因为赵大人在府中的日子实在是太短了,而且行踪难定。如磋怕这时不投毒,以后难有机会。可惜时运不齐,如磋脑子发热,不是所有人都跟着脑子发热,被安排去下毒的家人不敢动手,而是卷了钱财畏罪潜逃。且畏罪潜逃这事也做得不高明,被府上的人发现蛛丝马迹,着人追查。还没追查出什么结果,如磋的心理素质不太好,一时惊惧交加,死了。
如琢是在府的孩子中年纪最小的,自小怕事,身子骨也弱,见两个哥哥一个莫名其妙疯了,一个莫名其妙死了,心里头害怕,病了。大夫说北方寒冷干燥,病人体弱,经不得风,不适合在此居住。而南方气候相对温和,水土养人,若是能移居南方,也许这病会有起色,便是好了也说不定。可生如琢的这位姨娘抽风,怕即便不好了,自己连儿子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死活不肯同意儿子离开眼皮底下。正室死了儿子,心里头正怨恨,不肯插手管姨娘和庶子的事情。赵大人又实在是个不靠谱的,于是整个府邸便由着抽风的姨娘做主,求神告佛,一时府中充斥着道士僧侣,就是不肯试一试那条唯一的生路。在这样的喧闹声中,如琢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眼看就不行了。大夫们都说要准备后事的时候,姨娘受不了这个打击,一下子昏了过去。忽然门外闯进了一个癞头和尚,说了几句混话,在正堂念了一回经就走了,谁知这么着,病人就好了。可是,往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富家公子经过此劫突然看破红尘:原来所谓富贵一场不过过眼云烟,锦衣纨绔、饮甘餍肥不过是对追求人生真谛的束缚。若继续在红尘中耽于颠倒梦想,几位兄长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于是高堂在上、偌大家业也顾不得了,如琢执意批了大红猩猩斗篷,在五台山上受了足戒,出了家,做了和尚。
这就是赵如磨几位兄长的奇葩往事了。
就这样,赵家兄弟几个突然疯的疯,死的死,出家的出家,原本济济一堂的赵家竟在一夕之间绝嗣了。绝嗣是大事,不比家宅内耗,可以放任不管。本家的远房堂兄弟们又在一旁如狼似虎地盯着,摆出一副一有机会就会扑过来的姿态。赵如磨他爹已介不惑,又常年耽于声色犬马。于是赵家把目光放在了赵如磨身上。
在这之前,赵如磨从没进过赵家祠堂。
赵如磨的母亲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姓蔡。天汉之后,一些小户人家生了女儿,从小教导着,宁愿给大户家做厨娘的,日后配个小子,也不愿嫁与平头百姓,更何况是做小妾的?蔡家便是这样的人家,蔡氏自小被家人作小妾培养。等长大了看她模样生的周全,性子虽不讨喜也不令人生厌,琴棋书画都会一点,诗书上也能接几句话。就将她送给了赵如磨他爹。这时候如琢已经出生,他爹正在五品的任上,也算是阅尽千帆,不知怎么的,见送来的女人还算过得去,就收了做外室,在城边买了个小院住了。等生了个儿子,赵如磨他爹兴致过了,也不常来,就蔡氏守着儿子过活。正室是个厉害的,蔡氏也不敢声张,只是可怜一个小子,到周岁了也没个大名,下人们“小少爷”、“小少爷”地混叫。再过了一阵,蔡氏也心灰意冷,先给孩子起了个小名,阿宝。
阿宝在很长一段时间只知道自己叫阿宝,不知道自己还应该有别的什么名字,以至于成年后有人叫“赵如磨”的时候,他还好久都反应不过来原来这是在叫他。这一点也让他对身份认知产生了疑惑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困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是河汉走街窜向的孩童阿宝,还是赵府最后一位小少爷如磨?
阿宝自小是个独特的孩子,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也像别的孩子一样渴了哭,饱了睡。不哭的时候眼睛盯着某一处看。雇来的奶娘偷懒,管家是个不管事的,男主人常年不在,女主人又实在是太淡漠,所以阿宝虽然自小身边不缺人服侍,但是并没有太多人关注他。等大了些,不再每日昏昏沉沉吃吃睡睡,虽然还不能动弹,阿宝喜欢睁大黑色的眼珠子望着身边的玩具发呆,有时候是一片树叶,有时候是一节竹管。服侍的丫头和外间的小厮好上了,不愿意整日陪着一个婴孩,常常拿了外间的物什当做玩具放在摇篮旁,只要是阿宝喜欢的,阿宝可以盯着一整天,也不哭,也不闹,然后丫头便出门忙自己的事情,到时间才回来,装出一直在的样子,从来没被管家发现。这样既得了工钱,又可以做自己的事,两不耽误,所以许多丫头争着来服侍阿宝。
等阿宝再大些,蔡氏陪嫁的老仆人带着阿宝在院子里玩,看春天的繁花,夏天的鸣蝉,秋天的落叶,冬日的暖阳。小小的院子也是一方宇宙,无论任何时候,树叶落下的位置都是不相同的,有些会落在茵席上,有些不会。树叶的纹路是不规则的,没有任何一片叶子是相同的,阿宝只是发现这些现象,不知道其中的道理。院子是单独隔开的一方天地,院子外是什么?丫头们争着攀上墙头,只为看路上行人鞍马上俊朗的背影,又是为什么?
阿宝话说得很晚,身边的嬷嬷早早地教会了他说了第一个字,“爹”。赵大人只是来得少,并不是不来。等他来的时候,听到阿宝喊一声“爹”,果然很高兴,连带着赏了伺候的下人仆妇一笔金银。后来,赵大人越发失了兴趣,嬷嬷也息了教阿宝说话的心思。阿宝直到五岁时才磕磕绊绊地说一句囫囵话。
不怎么说话也没关系,反正也没有人和阿宝说话。阿宝一个人玩,也能自得其乐。
等阿宝能跑会跳的时候,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走街串巷。戏班子杂耍,阿宝爱看;卖油郎吆喝,阿宝爱看;连货郎挑担里的糖葫芦,阿宝也爱看。
第10章
等阿宝能跑会跳的时候,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走街串巷。戏班子杂耍,阿宝爱看;卖油郎吆喝,阿宝爱看;连货郎挑担里的糖葫芦,阿宝也爱看。
阿宝从街头游到街尾,有时会看到别的宝宝抱在妇人怀里,身旁男子亲昵地逗弄宝宝喊“爹爹”。阿宝回家问,“爹爹在哪里?爹爹什么时候来看我们?爹爹为什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换来蔡氏的沉默。
有时会看到卖鱼大婶的闺女每天起早贪黑的忙活,手脚慢了受到打骂,却在节时收到大婶给的红头绳时露出憨笑。
阿宝看到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每天都行色匆匆会想,他们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像自己一样,停下来观察周遭人的神色?
阿宝还看到客栈刷碗的瞎眼小妹忍受责难,每天收着给她做工钱的剩饭剩菜,带给城外破庙里同是乞丐的弟弟妹妹充饥。
阿宝喜欢什么,一向不长久。有一段时间阿宝迷上了弈秋之道,每日看街道口摆棋谱的误了饭点还不够,自己不知从哪里鼓捣出一副棋子,嚷嚷着要和人手谈,从院里服侍洗脸的翠花到门口看守的老爷爷都被阿宝纠缠过,最后以阿宝打遍别院无敌手告终。在棋道想要有所成就,需要先天的天赋和后天的努力,阿宝资质有限,又没有名师教导,不过欢喜过一阵,过后就丢下了。这样看来,其实和赵大人一个德行,喜新厌旧的厉害。
阿宝也喜欢喜欢乡下,有些年,蔡氏心情好的时候会带着阿宝去乡间别院消夏,阿宝就看月亮,看小鱼小狗小兔子,和狗剩哥哥雪地刺猹。
阿宝就是这样长到了十三岁。
当赵大人终于想起他在别院还有一个儿子,并带着人浩浩荡荡来寻的时候,看门的仆人有事不在,正好碰见午间玩耍归来的阿宝。少年十几岁年纪,浓眉大眼,形容举止和街头卖菜人的儿子没什么两样。
随行的一个家人以为不过是那个家奴的孩子,上前哄道:“那孩童,你们夫人在不在家?在的话烦请进去说一声,这颗糖就是你的了,好不好?”说着还拿出一颗市井上不常见的糖晃了晃,意图放到阿宝手上。
阿宝听到这话,回转过身,背了手,好生打量了这伙人一番,慢条斯理地问:“你们找我娘做什么?”眉目间还带着难掩的倨傲神色。
赵大人一行全体石化。
蔡氏其实性子冷淡,她在做姑娘时便是这样,清楚自己想要的是得不到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且做的还过得去。家里请了人来教琵琶,她也学,弹得可以入耳,但是没好到如击金玉的程度。她知道琴艺一途,于她不过是进阶的一种身资,不用臻于化境,再好就该是卖艺了。别的事情也是如此。比如赵大人,她的夫婿,和天下所有男人一样,安心享齐人之福,只爱自己。成为他的女人,最需要的是不给他添麻烦,这样他才会觉得你是个知趣的。赵家后院的女人,没一个不是色艺双绝,又深得夫婿宠爱的,只是只要进了赵家的门,自然会卷进了后宅的厮杀当中。嫉妒的女人最麻烦,这才是赵大人置满院莺莺燕燕不顾,要不停地去外间寻找安宁的缘故。
同理,儿子其实也一样。作为一名母亲,蔡氏并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阿宝的成长她有一直看着,只是对具体的事情不上心罢了。比如:私塾还是要上的,字还是要认的,只是阿宝每日在私塾里干什么,学得怎么样就不是蔡氏关心的了。
所以,等赵家需要阿宝承嗣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个少年,他因常年没有长辈教导而习惯自己做主,虽然在私塾念书然而并没有花多少心思,行止上不受礼仪的束缚,长时间混迹市井多沾染的痞气显得野性难顺,看到忽然出现的一伙莫名其妙的大人显示出同龄人所没有的警觉。一切都显示出,和赵家别的兄弟相比,这不像一个赵家的孩子,也不是一个好管教的孩子。
赵大人亲自出马,说明来意。这倒不是显示出蔡氏母子二人的重要性,而是在接二连三的的出事过后,关于承嗣这样重要的事情需要慎之再慎,因为赵家再也出不起差错了。事实上他是来告知这个决定,而不是和他们商量这件事情。
阿宝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清醒地认识到他实际上没有选择,因为他体内留着一半赵大人的血,而他与母亲受赵大人供养已经十多年了,虽然他心里对这件事情并不乐意。所以他明智地像十几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样保持沉默,看蔡氏和赵大人交涉,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交涉的,最后此事以阿宝回归赵氏,蔡氏留守别院而告终,皆大欢喜。
阿宝没多少东西,除了心爱的蛐蛐,河里摸来的漂亮石子,邻家妹妹亲手绣的蜈蚣荷包,不过一会儿就收拾停当可以出发了。走的时候阿宝没有和蔡氏一一话别,蔡氏也没有什么要特意叮嘱的,一大一小不过相互望了望,点了点头,便认命似的错开。
赵大人说得好,蔡氏虽然不能一起回赵家,还是住在别院,但阿宝会常来看她的,还和在别院时一样。赵夫人不肯开口,坚持不让蔡氏进赵家的门,赵大人怕蔡氏一介妇人,舍不得儿子,反而添乱,意图先说些话稳住蔡氏。虽然两人都知道拜了赵家的祠堂,再想常常回别院看望生母,以赵家的家风,可能吗?两人心照不宣。
看到面临着母子分离的二人不哭不闹,赵大人心中得意:“不愧是我的女人,我的孩子,有大家风范。”
仆妇中有不知事爱出风头的这时忽然夸了蔡氏一句“懂事有分寸”,被赵大人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再说话。在这样沉默的氛围中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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