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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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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几个可真是废物!”张猪皮摇头讥笑,挥手叫来一队弟兄,两个搀一个,将王谦等人连同他们的坐骑一并扯进了树林内。一边走,他一边向对方解释这样做的原因。“前面的山洼子里马上就要打起来了。九当家在那给杨白毛设了个套。王都尉费了老大劲儿才把姓杨的骗过来。如果被马叫声引起了怀疑,惹得九当家前功尽弃,七当家肯定跟你们没完!”
“七当家也在?”王谦得到了自己急需的消息,精神立刻为之一振。“九当家还没跟姓杨的打起来么?我们以为仗早打完了呢!”
“小声点儿,没人拿你当哑巴!”张猪皮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禁止喧哗的手势。随后自己也将声音压低到极限,以耳语般的大小解答道:“七当家的身手可比你们强多了,第一天头半夜就追上了我等。昨天派出去的哨探说九当家退向了野狐狸洼,我们还以为他在姓杨的手中吃了亏,赶着过来相救。结果才到半路上就被九当家麾下哨探迎头截了下来。九当家跟大伙说,不必上前帮忙,静等着看热闹就是了!”
“也就是九爷有这个胆子!”虽然被累得浑身的筋骨无一处不疼,王谦还是觉得这趟辛苦非常值得。清河郡守杨善会是什么人啊,差不多整个河北的绿林豪杰看到他的旗号都得绕道走。而程名振却敢主动上门找他的麻烦,并且像牵驴一样,将他从宗城一代牵到狐狸洼!这是何等的胆量和本事!
提起程名振,张猪皮也是满脸自豪,“当然了,你也不看看九爷是谁的男人!七当家是咱们郝爷的关门弟子,能把她都降伏的男人,能是耸包么?”
“这倒也是!”王谦等人不住点头。想当年,整个巨鹿泽中哪个适龄男子不想一亲玉罗刹的芳泽,大着胆子靠近的,又有哪个不被一顿鞭子打得欲望全消。唯独九当家程名振,不但从来没吃过七当家的鞭子,还让七当家心甘情愿地为他放下马鞭,拿起绣花针。
说话间,前方突然想起了几声老鸹叫,“哇,哇,哇!”,随后,附近的山头林梢的老鸹群起响应,“哇,哇,哇!”。那是种丧气的鸟儿,以吃死蛇、死鱼和动物的腐尸为生,出现之处总是预示着凶兆。正在低声调笑的众人立刻紧张了起来,扬起脖颈朝上边的山头上张望。被扯入林中的战马也不停地用蹄子刨打地面,想要发出嘶鸣,嘴巴却被士卒们用衣服紧紧地包住了,只能从鼻孔中“嘘、嘘、嘘”地喷粗气。
“还没到!”张猪皮直着脖颈看了一会儿,低下头来低声向大伙解释。“拿乌鸦叫当信号,肯定是王二毛那孙子想出来的。也就是那孙子,出招都带着三分损劲儿!”
众人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脏猛然一松,登时觉得头晕目眩。仗着自己大寨主侍卫的身份,王谦向山梁上爬了几步,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找理由,“我得去护着七当家,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大当家肯定要我的脑袋。”
“我们也得去,王队正,等等我们!”其余几个侍卫一听,立刻从地上滚起来,手脚并用地跟在了他身后。凑近一些便能看清楚一些,与其在山背后等着受煎熬,不如早点儿看到结果。
“都给我回来,五当家有令,惊动敌军者死!”张猪皮见状,赶紧跑到头前阻拦。光抬出郝老刀的名号对于大当家的侍卫们肯定有些不够分量,手按刀柄,他又继续补充,“七当家也说过,谁敢给九当家添乱,她要谁的脑袋。你们不怕尽管去掺和,看她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众侍卫不怎么害怕郝老刀,对杜鹃的名字还真有几分敬畏。犹豫了一下,纷纷停住脚步。张猪皮也不想把对方得罪过甚,赶紧将手从刀柄上挪开,抱拳赔罪:“几位兄弟就算给我个面子,别都爬到山坡顶去了。反正七当家藏在什么位置,一时半会儿你们也找不到。不如在这先缓缓体力,五当家说了……”
他把手放在嘴边,故作神秘,“山坡上显示不出咱们骑兵的本事来。如果九当家得手,咱们就从大路上迂回过去,从背后捅他杨白毛一刀,让白眼狼也尝尝被人前后夹击的滋味!”
看热闹的诱惑毕竟比不上亲自动手参与,大多数侍卫稍作犹豫之后,立刻作出了准备参战的选择。其中职别最高的王谦却不敢辜负张金称的嘱托,想了想,抱拳回礼,“我这回带了二十个弟兄,留十五个归你调遣。剩下五个跟着我去保护七当家。麻烦张兄弟指点一下,七当家到底在什么位置。让咱们顺利找到她,今后也好向大当家有个交代!”
既然已经抬出了大当家的命令为理由,这个面子张猪皮不能不给。借着天边最后一道余晖,他伸手向不远处一个稍显陡峭的山坡上指了指。“就在那块黑色的大石头后面,前方正对着盘蛇谷。你们顺着那道被洪水冲出来的山沟子爬过去,小心别惊起太多的野鸟!”
“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多脑袋给七当家砍呢!”王谦笑着回应了一句,伸手向两旁指点,“九成、土生、柳二棍子,还有赵豁子、冯三,你们跟我走。其他人暂时归张都尉指挥,别给人添麻烦!”
众侍卫答应一声,各自领命。王谦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兵器,沿着张猪皮指点的道路,缓缓爬向远处的山顶。那土丘看上去不高,爬起来还颇费一番力气。如果牵着坐骑,肯定无法翻越。也难怪郝老刀能耐着性子将骑兵藏在山后,坐等最后摘桃时机。
此刻天色已经慢慢发暗,不时有乌鸦的叫声从空中传来,紧张得人四肢发僵。偏偏这些倒霉的叫声没完没了,往往是一阵刚过,一阵又起,也分不清那几声是负责瞭望的喽啰们发出的,哪几声是真的乌鸦叫。
除了乌鸦叫声,最清楚的便是王谦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了。连续不断的赶路,让他和麾下弟兄的体力都疲惫到了极点。但内心深处那份对胜利的渴望还是战胜了疲惫,催促他们不断加快速度。好不容易爬到了山坡顶,头上的天空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斗大的星星悬挂在正上方,仿佛伸手便可以摸到。
这样明亮的星夜显然不利于打伏击,但战事已经发展到了最后关头,任何改变都已经来不及。全部希望只能寄托在负责诱敌的王二毛身上,期待他能装得像一些,别让白眼狼识破陷阱。
不只是杜鹃一个人隐藏在岩石后。借着明亮的星光,王谦还看见了韩世旺、牛大壮能老熟人。但大伙谁也没有打招呼的心思,一个个面孔惨白,也不知道是被星光照成这样,还是被临战的紧张吓成这样。
一群男人中间,杜鹃的身影显得格外清楚。见到王谦陪着笑脸凑了过来,她将身体向旁边挪了挪,给对方空出一个巴掌大的立足之地。“谢七当家!”王谦一下子受宠若惊,压低了声音致谢,杜鹃笑了笑,没有说话,目光快速又转向谷底,仿佛能从那黑漆漆的树丛和杂草后,分辨出哪个是自己所关心的人一般。
山谷底下除了树木和荒草的轮廓外,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杜鹃知道程名振就躲在那里,手里肯定还握着他那杆白蜡缨枪。枪头下那络红缨是他上次出泽前,她亲手系上去的。历经四个多月的风吹雨打,也不知道枪缨褪色没有,被磨得还剩下几根线条?
但她相信长枪的主人不会将其扯下来扔掉,哪怕枪缨被磨得只剩下最后一个线箍。他也会擎着它,一次次用敌人的血将其染红,再一次次用冷水洗净干涸的血渍。长枪的主人从来没她失望过,总是在她期待奇迹出现的时候创作奇迹。今天是一个新的奇迹诞生的时候,他不需要人帮忙,但是她能在旁边见证。然后跟他一道分享胜利,一道纵情欢呼。
“哇,哇,哇,哇!”山谷外,乌鸦声又起,引得无数同类扯着嗓子响应。那简直是对人耳朵的一种摧残,闻者无不觉得心烦意乱。但它无疑是最不会引起遐想的一种鸟叫,没有愿意仔细倾听乌鸦的叫声到底包含着那些信息,也没有愿意分辨乌鸦叫声的节奏变化。
狐狸洼中到处都有乌鸦,此地“得天独薄”恶劣环境不适合某些娇贵的野兽生存,却让吃尸体的动物,包括老鼠和乌鸦,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繁衍。“哇,哇,哇,哇!”更多的乌鸦叫声传来,吵得人头皮发炸。随即,一团纷乱的黑影掠过夜空,由东向西,遮住头上所有星光。
“白眼狼!”杜鹃猛地按住腰间横刀,将身子从岩石后探了出去。
“白眼狼,***!”压抑的嘈杂声从身旁响起,几乎所有岩石后隐藏者都探出了半个身子,好在他们的人数不多,没引起山谷中任何人的注意。
山上山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山谷入口。有一伙人,顶多只剩下了四百来个,跌跌撞撞地向山谷深处逃窜。在他们身后,一队明亮的火把灯球紧追不舍。亡命者每跑几步,便留下十几个人挡在入口狭窄处断后。但他们的战斗力显然已经被使用到了极限,灯球火把只要向前一涌,断后的喽啰就像洪水中的蚂蚁般打了个旋儿,顷刻被兵器的光亮所吞没。
没有活口,这是杨白毛的习惯!他从来不屑抓俘虏,即便抓到,最后也是砍下脑袋,挂于城墙。王二毛带领部众继续逃命,星光下,可以看出他们已经精疲力竭,随时都可能累毙于地。后边的官军举着火把紧追不舍,只要赶上,背后便是一刀。
没有人冲下山谷去支援,杜鹃的手指甲已经握进了掌心里,刺得刀柄上淌满她自己的鲜血。那些逃命的弟兄就是用来诱敌的,他们今天将用自己的性命换回官军的性命。无论伏击者和观战者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心中充满了悲愤,却只是等待,等待着命令的发出,等待着那一剑封喉的机会。
“呜呜——呜呜——呜呜”猛然,一声号角从山谷中响起。狐狸洼蛇盘谷,这个荒草丛生的废弃之地数百十年来,第一次出现了战争的号角。立刻,天上的星光全落了下去,幻化成草丛后无数高举的利刃。刀尖和矛尖倒映着星光,冲出草丛,涌向已经被地形拉成长条的灯球火把。
“杀啊!”有人在高喊,但不是程名振的声音。杜鹃无法分清那些纠缠在一起厮杀的身影里,哪一个是自己的丈夫。她只看见一个郡兵倒下去,然后又一个郡兵倒下去,紧跟着,倒地的是一名只有布衣护身的喽啰,手捂胸口,翻滚挣扎。
她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卡于喉咙处不再跳动。他会受伤么?他会中流箭么?他能打得过杨善会么?无数问题一齐向她头上压过来,压得她无法呼吸,却倔强地挺直脊梁。也许,他在厮杀的时候,偶尔会回头看见自己。那样,自己站得越直,他就越放心,越有力气。
王二毛又带人杀回来了!黑漆漆的一片,依旧跌跌撞撞。为了避免被自己人误伤,他们偶尔会从地下捡起郡兵慌乱中扔掉的火把。那跳动的亮光又让他们成为了杨善会的主攻目标,官军在杨善会的指挥下,尽力集结成团。然后一团团向前方施加压力,试图压扁拦路者,强行突出山谷。
诱敌的喽啰们却不肯再转身逃命,拎着简陋的兵器与官军对拼。倒下一个,扑上一双,很快,山谷中就溅满了人血,滑得令敌我双方都几乎站不住脚。
“杀贼,杀贼!”有人在厉声高呼。
“杀狼,杀狼!”有人在大声呐喊。
刀枪撞击声、弓弦松开声、羽箭破空声、以及伤者的呻吟,濒危者的惨叫,纷纷乱乱交织在一起。站在杜鹃的位置,无法分清哪些声音来自敌人,那些声音来自自己。她只能瞪大眼睛,不错过山谷中任何一个可以看到的角落。但她还是找不到程名振和自己熟悉的那杆缨枪,明明知道他距离自己非常近,心中的感觉却像隔了几千万里,再不看一眼便将就此失去。
“举火把!”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脚下不远处传了过来,让她身子一晃,差点瘫倒于地。“举火把,举火把!”无数声音将这一命令重复,山谷里埋伏的喽啰,还有山顶上观战的好汉们,也不管这一命令是不是针对自己,都立刻掏出火折子,将找到的树枝干草点了起来。刹那间,山上山下火光亮成一片,也不知道多少人埋伏于此,不知道多少喽啰等着冲下山谷,摘下杨白眼的脑袋。
官军的士气一下子便被压了下去。他们可以轻视喽啰们的战斗力,却无法忽略包围着自己的火光。一万,两万,也许是十万!所有官军都明白自己中了山贼的埋伏,眼看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有人立刻转头向来路上逃窜。杨善会的亲兵试图以杀戮严肃军纪,接连砍翻数个胆小鬼,却无法再挽回军心。更多的郡兵丢下兵器,转身逃命。冲得杨善会自己也无法立足,只能且战且退。程名振和王二毛带领喽啰们一波波压过去,就像捕食的狼群一般,每次都从官军周围撕下厚厚的一层。越来越薄的队形令郡兵们对胜利彻底失去信心,阵型轰然而溃。灯球火把再度快速移动,方向却跟半个时辰之前截然相反。杨善会的大旗在灯球火把的河流中倔强的坚持了片刻,晃了晃,黯然而倒。
战场上的事态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双方的将领已经都失去了作用。官兵们不敢做任何抵抗,狼奔豚突。喽啰们都杀得疯了,学着刚才官兵追杀自己的样子,从背后赶上去,举刀猛砍。逃命者是一刀,投降者也是一刀。对于倒下的人,照样朝脖颈处补一刀,以免其是在装死。
谷底下,交战双方都在狂奔,山坡上观战的几十个人也跑得气喘吁吁。这是他们对上杨白眼的第一场胜利,错过任何一个细节都足以遗憾终生。跌倒,爬起来,爬起来,再跌倒。星光下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跑着,跑着,脚下的坡度突然一缓,大伙才豁然发现,自己已经尾随交战双方追出了山谷,再跑,就来到了谷外的洼地上。
已经看不清杨善会逃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山谷外,到处都是浑身染血的喽啰,举着抢来的兵器,将残余的郡兵团团困住。不时向队伍中央发起一次挤压,将已经成为困兽的郡兵们一个挨一个放翻,一个挨一个砍倒。
第一次,杜鹃发现三千喽啰居然看上去如此人多势众。被困在他们中间,身穿厚皮铠甲的郡兵们显得是那样孱弱。几乎身子骨最单薄喽啰冲上前去,都能轻而易举地将最结实的郡兵砍倒。而那些暂时没被砍中的郡兵们则瑟缩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手中的兵器完全失去了作用,惶急如一群待宰的羔羊。
“投降者不杀!”程名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杜鹃终于用目光锁定了他的身影。一团团人群中,他的肩膀显得那样结实。手中果然拎着她为之绑上红缨的长枪,缨络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却被人血染得鲜红。
恰恰他的目光也转过来,透过重重火把与她的目光相遇。霎那间,天空中所有星光都黯然失色。
第二卷 柳絮词 第四章 腾渊 (五 上)
更新时间:2009…5…24 23:23:21 本章字数:3559
清河郡丞杨善会在狐狸洼被巨鹿泽流寇打得全军覆没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河北南部的大街小巷。“是杨白眼么?这怎么可能?”闻者无不议论纷纷。还没等大伙将因为震惊而张大的嘴巴合拢,另外一个晴天霹雳让他们再次掉了一地眼珠儿。据说,打败素有不败之名的杨善会者根本不是张金称,而是张贼麾下的一个姓程的小头目!据说,据说此人只带了三千多喽啰,就把同样带了三千郡兵的杨善会打了只身而逃!据说,据说如果不是天黑外加狐狸洼地形足够复杂,杨善会说不定连小命儿都得交待掉!
“程名振是谁?”当人们的好奇心被勾引起来后,关注的目标随时都可能改变方向。巨鹿泽大当家张金称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清河郡丞杨善会在民间的口碑也没比张金称好到哪里去。在百姓眼里,二人根本就是两个臭鸡蛋熬汤,说到底还是一个臭鸡蛋的味道。无论谁咬了谁,谁打败了谁,都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惊喜。可现在两个臭鸡蛋之间凭空冒出个新人来,就令闻者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向此人集中了。
仔细一打听,好事者立刻从各种渠道收集到了自己感兴趣,也能引起他人兴趣的消息。原来这个新崛起的绿林好汉不是别人,正是去年曾经带领馆陶县乡勇奋起抵抗,让张金称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少年兵曹!也正是此人,被忘恩负义的馆陶周家勾结狗官林德恩所害,几乎丧命于衙门,被迫入泽为匪。更令人钦佩的是,此人当了土匪后却不倚强凌弱,一直是“劫富济贫”,“只杀贪官不害百姓”,着实称得上为“豪侠”二字。
生活在黑夜中久了的人,偶尔见到一点萤火虫的光亮,也会寄托无限对光明的憧憬。年少有为、武艺超群、胆识过人、曾经为父老乡亲舍身而就死地,重重捕风捉影的说,被传播者凭着自己的喜好不断添油加醋,不断放大,渐渐勾勒出了一个敢做敢为,有情有义的英雄形象,至于这个形象距离现实中的程名振到底有多远,反而没几个人去关心了。
“听说了么,那个打败杨白眼的程名振,三月份曾经攻入刘家堡,将堡里边的粮食细软全分给了周围的穷爷们!自己连一文钱都没带走!”卖了一天苦力,却换不回一家大小果腹之资的闲汉们满怀着希望,压低声音向自己的同伴描述。
几个同伴一瞥嘴,目光里全是对孤陋寡闻者的蔑视,“何止分了粮食!听我隔壁家的二狗子说,那程大侠做事,比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都公道。王老财糟蹋了侯小垫闺女那案子,官司打到了郡守老爷那都没打明白。人家程大侠破了经城的第二天,就把里边的弯弯绕全端了出来。那姓王的恶贯满盈,被判了斩首示众,侯小垫抱着闺女的灵牌当场就哭晕了过去!”
“我还听说,石头堡也是他攻下来的。堡主胡守仁被当场处死。家里的地契、欠条被程爷当众点了一把火!”周围的人也不甘心被视作土老冒,凑过来低声补充。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仿佛自己透漏的是什么惊天秘密,稍有不慎,就会被官府的狗腿子追杀一般。
“那不是说……”终于有一个甘心当落伍者,掩着嘴巴惊呼,“那不是说,老胡家的地大伙可以随便种了,欠他家的钱今后也不用还了!”
“当然!”众人一起冲其撇嘴,“老胡家的男人都被程爷杀光了。即便有远亲,也没胆子再过来送死!”
话音落下,大伙暗自在心中涌起一丝期盼。如果程名振哪天带着麾下弟兄杀到自己眼前就好了,那样,自己家失去的良田可以再分回来。欠了债主家的印子钱,也不用再怕被逼着还。(注1)
作为升斗小民,大隋朝近几年让众人感受到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压力,而分享不到半点皇家的恩泽和怜悯,百姓们对这个朝庭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心中仅有的一点敬畏,又随着三次东征的失败消失殆尽。所以私下里谈起官匪之战,言语中对土匪的倾向性反倒多一些。
官府在他们的眼里就像一棵已经摇摇欲坠的危楼,随时都会掉下些砖头瓦块来把躲避不及的人砸死。而有人突然向这座危楼狠狠地踹上几脚,只要不伤到大伙儿,众人愿意为其勇敢的行为喝上几声彩。反正那座楼不属于盖楼者的,它倒塌了,对大伙没任何坏处。如果机会赶得巧,说不定还能捡些倒塌后剩下来的残砖烂瓦回家,也好把自己家里边已经挡不住风雨的茅草屋子给修上一修。
本着这种心态,程名振和巨鹿泽群雄的事迹被好事者们越传越远,越传越玄乎。随着与清河郡的距离不断加大,狐狸洼一战中官匪双方的出动和伤亡数字也不断偏离事实。不同的是,清河郡丞杨善会所损失的郡兵数字被越传越大,而程名振打败他时所带的喽啰数量却越传越少。等到消息传入洛阳,居然变成了“莽郡丞亲率三万郡兵剿匪,小英雄只用五百喽啰破敌”的荒诞奇谈。
留守洛阳的权臣段达一听,登时气得暴跳如雷。他可以容忍地方官员们在在土匪手下一败再败,却不能容忍官府的威严如此扫地。一方面赶紧将此事写成奏折,派人送与正慢慢向洛阳行进的皇帝陛下杨广知晓。fsktxt。com/另一方面,将所有留守于东都洛阳的官员们召集起来,商议如何应付各地愈演愈烈的匪患。
在段达等人的印象中,清河郡丞杨善会是河北地方官员中唯一可以倚为栋梁的猛将。毕竟此人三年来连续报捷六百余次,赫赫战绩无人能比。如今,连这个百战百胜的名将都被张金称麾下一个小头目给掀翻了,其他各郡的郡丞、兵曹们更是马尾巴穿豆腐,根本提都不用提。
眼下河北大地上,能令流寇们闻风丧胆的,除了段达等人根本调遣不动,也根本惹不起的虎贲大将军罗艺外,只剩下太仆卿杨义臣一个。偏偏杨义臣被皇帝陛下调到北平护驾,等他回到清河,恐怕巨鹿泽周围几个郡县早已经落入张金称之手,局面更是不可收拾!
议论来议论去,被杨广委以留守东都重任的群臣们竟推不出任何堪当大任的人选来。也不怪段达等人无能,第一次辽东战败,三十万府兵精锐连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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