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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陌生男子的来信-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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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今天他从早守到晚,一直没看见黎湘南的身影。他查过她的时间,她今天该来上舞蹈课的。
  “怎么回事?”乔志高喃喃自语。时间不早了,他该准备到店里去了。
  他匆匆离开大廈,跳上他那辆颜色红得像火似的“火鸟”,这是一位常来店里的女客,在包下他一个月以后所付给他的“小费”。
  他是他们店里最红的小生。他的架式像电影明星,是店里最英俊、最酷、体格最棒──甚至技巧最好的一个。来店里的女人都喜欢找他,他对她们耍酷,但不挑剔。
  她们简直为他疯狂!乔志高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方向盘一旋,大弧度滑过一个转弯道。
  但是他恨那些女人,恨那些下贱的人种。
  他上班的店有个绮丽的名字叫“织女的爱”。织女是只有在大阳下山后才见得到情人的,而且一年只有一次,在午夜时藉着喜鵲搭起的桥会见牛郎,像在偷情一样,所以他们的店大阳下山以后才会开;午夜是偷情的最高潮,太阳升起以后,门就闭得紧紧的了。他是活在夜里的男人,所以只能以牛郎的方式,隔着星河,偷偷望着活在阳光下的黎湘南。
  黎湘南是一个纯洁的化身,相对于他所属的黑夜,她显得充满光明。他不敢对她说他对她的爱慕,牢记着人鱼的传说,怕一对她开口出了声,最后他会变成了泡沫。
  上次见面,他对她自称是落拓的作家。想像他是那种满怀文学理想,怀才不遇,有抱负理想的青年,她果然对他充满了崇敬的眼神。
  “哦,作家!”乔志高自言自语叫了出来。
  如果黎湘南知道他的真正身分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如果她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怀才不遇的文学青年,而是个午夜牛郎、舞男──或者更干脆的说,只是个妓男,她究竟会怎么想?还会再理他吗──
  不!他绝对不曾让她知道。
  满身火焰的“火鸟”又转了一个弯,“织女的爱”已翘首在望。今夜,他又将是一个多情的牛郎……
  他撇撇嘴,在红灯前停下,点燃一根“登喜路”。
  那些女人只貪图交媾的快乐,他能很轻易满足她们这点,但他从不轻易跟她们上床。他是有价钱的,而且相当高;他总是撩得她们心痒痒的,狠狠刮了一票后,最后才满足她们饥渴已久的欲望。
  他恨那些窝在他身体下的母猪,但他企图她们皮包里那些花花绿绿的鈔票。
  绿灯亮了,他将油门踩到底,高速飙过一百公尺遥号志灯长绿的街道。他抢了一个黄灯,然后慢慢減速,将“火鸟”停进一处收费停车场。“织女的爱”,就在停车场对面大廈中的一角。
  “志高!”乔志高走出停车场,甩着车钥匙,等着过马路,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会这样叫他的只有一个人──唯一知道他真名的人,那是他告诉她的。到店里来的那些女人都撒着娇,嗲嗲地喊他“乔”。乔,一个充满低贱淫秽意味的名字。
  “志高!”声音更近了,按着黎湘南喘气咻咻的模样就出现在乔志高面前。
  “好巧!在这里遇见你!”黎湘南仰起笑脸说。
  乔志高的身材相当挺拔,和高日安不相上下,足足高出黎湘南一个头;黎湘南踩着高跟鞋,也只到他的鼻端下缘。
  她含着笑,步履有些不稳,显然不习惯脚下那双细跟约三吋高跟鞋。
  “湘南!”乔志高非常惊讶,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黎湘南。他没有再往马路对面望一眼,沉着又自然地引着黎湘南往反方向走开。他边走边问:
  “你怎么会来这里?肚子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谢谢,我刚吃过;不过找家店坐下来歇息一会,倒真是需要。穿着高跟鞋真是不方便,害得我的脚又酸又痛。”黎湘南脚步不稳地说。
  乔志高这才注意到黎湘南脚下那双三吋高跟鞋。他领着黎湘南在人行道上的漆椅坐着,不顾自己一身名士的派头,也不管旁人的眼光,竟自蹲下来,轻轻除下黎湘南的高跟鞋,仔细地查看她的双脚,甚至伸手握住轻轻地揉推说:
  “真的都肿了。很痛吗?这样有没有舒服一些?”
  黎湘南没想到他竟然会当众做出这样突然的举动,缩了缩脚,红着脸轻声说:
  “没关系,不怎么痛,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乔志高轻轻再帮她穿回鞋子,起身四处看看。
  “这里风太大了,还是找个地方坐比较好。”他低下头,殷勤地问:“走得动吗?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我走得动。”黎湘南红着脸猛摇头。乔志高待她的态度像公主一样。尽管她早受尽了她父亲的娇宠,但面对乔志高的殷勤温柔,仍不免感到受宠若惊。
  不过那并不是害羞或不好意思,她只是不习惯父亲以外的男性对她有这种呵护爱怜,将她捧在心窝上。
  她一直不是个活泼的女孩,从来不会扮天真可爱或俏丽娇嫩讨人喜爱。她父亲爱她,半多是自恋的投射;乱伦不正常什么的,那是旁人误会不解甚至嫉妒的眼光。
  但旁人对她好,她就不免疑惑或不习惯。乔志一高俊美英挺的外形长相并没有让她不自在,因为她父亲是个英俊的男人,她早就习惯了面对那种人。乔志高让她感到不习惯的是,他以一种骑士的姿态出现在她身旁,像怀有保护她的使命般,对她的好充满中世纪古典的骑士精神,又奇怪地揉杂了一丝自卑。
  是的,自卑。但也许那只是她的敏感。以乔志高的各项“条件”看──除了才华尚未被人赏识,文学理想尚未遇知音外──他都不会和“自卑”那种形容词有关的。
  她对乔志高有相当的好感,因为这时代,坚持理想的人实在太少了。多半的人都被物质的世界打败,理想死亡,沦落到生存只为打发生活或被生活打发。
  他们走进一家小咖啡店,点了两杯哥伦比亚咖啡。乔志高看黎湘南悄悄脱掉高跟鞋,问她说:
  “你怎么会穿这种东西?”
  “好玩啊!我最近摆脱了一个讨厌的家伙,心里很高兴,就没有考虑太多。”
  黎湘南这句话说得不清不楚。其实她是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再去高日安的研究办公室而高兴,经过皮鞋专卖店,因为心情正好,没考虑太多就花掉冤枉钱买下这双不合脚的高跟鞋,把原来舒适的鞋子丟掉。
  “以后别再穿了,它不适合你。”乔志高有些急躁地说。
  他讨厌看到那种细跟的高跟鞋。来店里的那些女人,几乎每个都穿着那种令人想入非非的高跟鞋。黎湘南是天使的化身,而天使是不穿那种诱人的细跟高跟鞋的。
  天使都是赤着脚的,就像她现在这样。
  他刚刚伸手握住她小巧纤灵的脚踝时,感到一股轻顫电慄通过他全身的细胞。那是圣洁的震撼,一霎时他几乎陶醉了,想醉入她的怀抱,对她倾诉和忏悔。
  不!他永远也不让她知道!他不愿变成泡沫消失在她周遭。
  “你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记得你当时好像正在等着过马路。我是不是担误你什么事了?”黎湘南突然问。
  “没有,我没有什么事要办,你别多心。”乔志高回过神。他们现在已经相识了,他究竟还在担心什么?
  他究竟在焦虑什么?担心被揭穿──不!不会的!除了他告诉她的,她对他一无所知;就像除了望远镜內的世界外,他对她的世界也一无所知。
  “湘南,”乔志高说:“你看,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可是我对你却还不太了解。”
  “我对你也是不了解啊!”黎湘南含着笑回答。
  “我?”乔志高楞了一下,耸耸肩说:“我没什么好了解的,落拓作家罢了,写的东西没有人要登,退稿满抽屜。总之,很平凡就是。”黎湘南微笑看着乔志高,没有说话。她并不是怀疑乔志高对她所说的话,也没有怀疑他的文学气质;但乔志高那身打扮和混身散发出的品味,一点也没有落拓文人的穷酸气,倒像是家世良好的贵公子,实在令人难以联想。
  她的微笑令乔志高不安。他低沉地问:“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很难和窝在阁楼或咖啡厅写作的落拓文人联想在一起。你像个贵公子,没有那种穷酸气。”
  “是吗?那可真是我听过最受用的恭维。”乔志高嘴角浮起一丝笑,心安了不少。
  “对了,矢志成为作家之前,你有过什么梦想?”黎湘南说:“小孩子时最流行交换秘密,发誓什么的。发现什么事,都说不可以告诉别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是口耳相传,结果是大家都知道。那时做过很多梦想,当舞蹈家、音乐家,志愿一籮筐;结果一起指天发誓的那些人,到最后还是嫁人为唯一的志愿。你呢?你有过什么梦想?”
  “我?”乔志高又愣了一下。
  “嗯。我很想听听呢!”黎湘南睁着大眼睛说。
  她对乔志高和高日安的感觉及态度完全不同。高日安令她不禁想出言讽刺,乔志高却能激起她最知性感意的一面。
  大概是因为认识的场合与形式不同吧!高日安一开始即以绝对不等的姿态凌空而降,而乔志高却以平等友善的姿态出现,这种绝大的差别,当然使她对他们产生绝大不同的观感。
  虽然她没有怀疑,但其实她并不怎么相信乔志高说自己是“落拓作家”的那种说词;然而她也无意揭发,她没兴趣窥探别人的隐私和內心的秘密。只有像高日安那种所谓的心理学家和什么精神医师才会做那种p事。
  乔志高发楞过后,自嘲地撇撇嘴,点根烟说:
  “我没什么伟大的梦想,反正就是这样。以前小时候的作文我的志愿写过想做老师、医生、科学家什么的;长大后却什么都不是,只是为讨生活而讨生活。”
  “你这话太消沉了,不像你。”
  “我看起来也不像是积极的人。”透过青濛的烟雾,乔志高深沉的黑眼眸逐一审视黎湘南清纯洁净没有化妆的五官。
  他一直没有去管时间。今晚他将是她的骑士,而不是霓虹灯里面多情的牛郎。
  他的目光深沉地掠着黎湘南的发丝,吻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擒着她嘴角动人的盎然笑意……突然,黎湘南站起来说:
  “我必须回家了,有好些事要做呢!”
  乔志高呆了下,明白她是怕耽误他的时间,更加倾心她的可人与善解人意;但他不动声色,也没有坚持。
  “我陪你走走。”他付了帐,出了咖啡店后说。
  “不用了,你陪我走一段,我又想回送你一段,陪来送去会没完没了的。”
  黎湘南说话的口气、方式,思维的深度与成熟度,完全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让人猜不透年龄。而天使,也是没有年龄的刻划标准。
  也许有人听她说话的语气,会认为她只是早熟,因为家庭环境背景的关系而早早失落少女的天真;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根本不屑于那种近乎白痴的天真──那根本不叫无邪,那是蠢。
  她对乔志高笑了笑,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背对他走开。她感觉得出乔志高乍见她时的某种不安,虽然那不安感后来消失了,她还是觉得应该离开的好。她并不急着想了解他的种种或者知道他的秘密──她肯定他心里有某些隐瞒,但她不想问。除非他主动告诉她,否则她不会去撩探;就像地也不会告诉他有关她的种种一样,除非她自己想让他知道。
  只有她和她母亲的家,可回可不回,地想想还是回家。她母亲正对镜化妆准备出门。
  “是应酬还是约会?”黎湘南倾倾头,有些不经心,踢掉那双不合脚的细跟高跟鞋。
  “湘南,你不该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大轻挑了!我是你母亲。”前任黎太太,萧竹筠,停下刷眼影的动作,看着镜子里的黎湘南。
  “算了吧!妈,你这是在说我‘不孝’吗?别担心,反正我早有觉悟,我是注定下地獄的。”
  “湘南!”萧竹筠喊了一声。她实在不了解她这个女儿。自从她和她先生离婚后,她觉得女儿突然变得世故成熟,完全像大人一样,而且态度讽世鄙俗,离经叛道。
  本来她担心她变得阴沉忧郁,是受家变的影响,所以送她到心理学专家那里接受心理輔导调适,尤其她失踪回来后,感觉上让人不安;但她实在是不了解她,有时她根本不觉得她是她女儿,而像同辈朋友一般,让她有种种错觉。
  “嗨,妈,你要约会的话,这个给你穿,绝对能衬托出你的窈窕妩媚。”萧竹筠从镜中看到黎湘南拎着一双高跟鞋站在她背后笑着说。
  “你那来那双高跟鞋?”萧竹筠按按蜜粉问。
  “买的啊!”黎湘南拎高了鞋子看看说:“不便宜哦,那女人坑了我快五千块。”
  “哦?你怎么突然想买高跟鞋?”
  “高兴啊!”黎湘南笑得很开心,放下鞋子说:“对了,那个高日安有没有打电话来?”
  “没有。”萧竹筠停下化妆的动作说:“湘南,我想这样不大好吧?高先─-”
  “妈,我们讲好的。”黎湘南笑容凝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母亲说:“我不会惹事生非,你也别管我的事──你反悔了?还是你心里真当我是个疯子?”
  “不!我怎么会!”萧竹筠急忙说:“只是,你那时那样无缘无故离开家,你又什么也不肯说……”
  “你真的为我担心吗?真稀奇,只想到自己的人,竟会为别人担心!”
  “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女儿!”萧竹筠有些激动,女儿这种态度让她感到难过。
  “是啊!我是你的女儿……”
  这句话着实意味深长,耐人寻味。因为她是她的女儿,所以此刻她还站在镜子前看她化妆。
  “我们别再争执了好吗?”萧竹筠说得有些无奈,委曲求全。“你快去换件衣服,陪妈一起去好吗?”
  “干什么?你跟男人约会干嘛拉我去湊热闹?”
  “湘南!”萧竹筠实在受不了女儿那种措辞方式。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黎湘南笑笑说:“我很赞成你多出去认识男人,结交朋友。爸都已经娶个后妻了,你找男人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你还年轻,需要爱情的滋润。其实你和爸本来是一对羨煞人的佳偶,只可惜你们生错了我,因为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是没有孩子的,他们只许‘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而不许生儿育女。”
  “不要说这种老气的话。我和你爸虽然分手了,但你永远是我们最宝贝的!”
  “是啊!我是你们爱情的结晶。”黎湘南笑得有些讽刺。
  “说真的,爱情还是很美的,我不会因为一次不愉快的经验而拒绝它。讨厌男人,生活就没什么乐趣了。”
  “妈,你不觉得你这句话说得好色?”
  萧竹筠微微一笑。只有这时候,女儿才真正像十七岁单纯无邪的天真少女,对爱情懵懂无知、疑惑,甚至幢憬或抗拒。她回身仔细去看脸上的妆,笑说:“等你恋爱,你就会知道。”
  “恋爱?那么费事做什么?”
  “不恋爱你怎么结婚?怎么了解这一切的美好?”
  “结婚?”黎湘南惯有的调笑又浮上了嘴角。“拜托,妈!同你在外商公司共事的那些精明能干的女同事难道没告诉过你,结婚是一种自由意志的自杀行为——  有钱,有男人爱就好了,结什么婚!”
  “湘南,你怎么说这种话!这种观念是不正确的!”萧竹筠不明白女儿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她想是受了她和丈夫离婚的关系。“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孤独一个人过一辈子?”
  “不想!我有当老处女的心理准备;不过我也不一定会当老处女──那要看我找不找得到看得顺眼的男人。”黎湘南满不在乎地笑,又说得正经。“但你放心,我不会反对你再婚。你什么时候想嫁就嫁吧;不过希望你这回看男人的眼光准确一点。”
  萧竹筠征征地看着黎湘南,并不是被她的言词吓到,而是她实在不明白,不了解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懂吗?不懂就算了!这种事本来就是如此,你会应用比懂它还重要。”黎湘南耸耸肩,转身离开。
  萧竹筠回过神匆忙地追出去,梳好的头发因而垂散了几丝在额前。
  “湘南!”萧竹筠叫住女儿。“你还是换个衣服跟妈一起去。其实今天晚上是你爸的——哦,你金阿姨请我们过去吃饭。”
  “她?”黎湘南不禁皱起眉头。“她没事干嘛突然请我们吃饭?又在搞什么把戏?”
  金玲瑜是黎湘南父亲的表妹,和她父亲一向交好,却和她母亲交往冷淡。黎湘南父母离婚,金玲瑜第一个举手赞成。说起来她父亲那个后妻,还是金玲瑜介紹他认识的──天知道那两个女人在什么场合认识的!──然后由金玲瑜引介,那个女人就那样介入她父母的婚姻。
  黎湘南对这个表阿姨向来很讨厌,连话也懒得跟她多说。虽然她懂分寸,不会让对方下不了台或难堪,但也足以让对方知道她对她没好感。
  “别这么说,她也是一番好意,大家很久没见面了!”萧竹筠淡淡地说。
  “好心个屁!她那是挖坑让你跳。”黎湘南知道她母亲绝不是心软,也不是烂好人;她想她母亲会接受邀请,大概是因为她父亲。尽管她母亲表现得骄傲,但她想,她母亲对她父亲大概还没死心;虽然那男人伤透她的心,又早已娶了个后妻。
  “爸会去吗?”她想想又问。
  她母亲迟疑一下,轻轻点头。
  黎湘南轻轻一撇嘴,要笑不笑。
  “我勸你还是早点死心吧!”她说:“看开一些!他连后妻都娶了,干嘛还对他那样恋恋不捨?我看你趁年轻赶快找个男人嫁了,别为他辜负青春。”
  萧竹筠被女儿说中心思,微微羞红了脸;但她别过头,裝作没那回事。她理了理衣摆,然后抬头问:
  “好吗?陪妈一起去?”
  “算了吧!她煮的那种饭能吃吗?我看她一辈子没下过厨房。她煮出来的饭硬得要命,一粒在美国,一粒在日本;煎条鱼五马分尸,锅屑跟焦皮都分不清。我怕吃了闹肚子疼。”黎湘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迳地批评着。
  萧竹筠明白女儿孤乖,但对她栩栩如生、帖切的形容感到好笑。她强忍住笑,淡淡说:
  “湘南,你不该这样批评金阿姨。她是你的长辈,亲自下厨招待我们,你应该感激才对;再说,你想想自己,做家事的功夫也比她高明不到那里去。以后别随便出口批评别人。”
  “那好,没我的事,我回房间了。”黎湘南挥个手掉头就走。
  “湘南!”萧竹筠叉叫住她,没有再出口要求,但眼里的期待明显可读。
  “算了!等我五分钟。”她匆匆丟下话,赤着脚跑回房间。
  她没办法漠视她母亲那种近乎渴望的眼神。但她实在不懂,明明都已经离婚,为什么她母亲对她父亲仍那么依恋不捨?既然如此,当初就该死命坚持不离婚,不管什么面子或自尊。抱住了躯殼,就有留住心的可能;她母亲偏偏假骨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结果求到了瓦再回过头来想念碎掉的玉,还裝作一副不在乎。
  依她看,这根本是自作邸涿畹淖宰鹦淖魉睢
  为了省掉找停车位的不便,她们搭计程车过去。黎北潇早已到场等着她们。见到她们进来,先拉了黎湘南又亲又抱,然后才微笑朝萧竹筠点点头算是招呼。
  黎太太袁丹美却避开了她们。黎湘南朝屋子随便扫了一眼。屋里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男女。
  那些人都是金玲瑜在社交场合所认识的人。金玲瑜喜欢社交生活,婚前就喜交际,婚后更是活跃。离了婚在公关公司任职更是没埋没她的才能,闪闪发耀像只花蝴蝶。
  “湘南!”金玲瑜迎向她们过来。“女大十八变,才多久没见,你越变越标致了!”她假着笑,搂了搂黎湘南。黎湘南不经意地和她母亲交换一眼,甜着脸回答说:
  “那里!阿姨才是越变越俏,啊娜多姿像个少女。我敢打赌,我们走在一起,大家一定会以为我们是姐妹。”
  “喲!小丫头嘴巴越来越甜了!”金玲瑜笑得皱纹都出来了。
  她又再跟她们寒暄一会,才扭着屁股走开。黎湘南等她一走开,就收起笑脸说:
  “还好,看这情形不必吃她亲自下厨的佳餚,虐待我的消化器官。看看这房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品味,白白槽塌了那些裝潢材料。”
  “又在说谁的坏话了?嗯?我的小湘南!”黎北潇端着两杯鸡尾酒微笑走近。他把酒递给萧竹筠。
  “你什么时候学了这偷听的习惯?”黎湘南橫了黎北潇一眼,口气和态度完全没有对父亲的尊敬。
  “湘南!”萧竹筠轻斥了女儿一声;黎北潇却哈哈大笑,搂住黎湘南说:
  “如果我不对,别生气;不过你那样说你玲姨,她听了会加速老化十岁。”
  “她本来就不年轻了;不过徐娘半老,风韻犹存。”
  黎北潇又哈哈大笑。
  “湘南,你嘴巴越来越坏!你是不是也从心里偷偷骂我?”黎北潇全是笑意的眼不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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