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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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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睡觉有什么意思啊,我最烦睡觉了!”
  “我这个觉睡得可不一般。我长这么大就没睡过这么好的觉。躺下就着,美梦一个连着一个……”
  “什么梦?”
  “梦见我骑着航天飞机在天上飞,一飞飞到了天安门,往下一看,哇,天安门的人比蚂蚁还小……”
  “汽车呢?”
  “什么?噢,汽车。汽车嘛……像七星瓢虫!”
  “大公共汽车呢?”
  “大公共汽车……大公共汽车,你说呢?”
  “不知道,我又没看见。”
  “你怎么会没看见,你也在飞机上,就坐在我的前面,我一手搂着你,一手开飞机……”
  “妈妈呢,也在飞机上吗?”
  钟锐摇头,做了个表示遗憾的表情。
  晓雪慢慢回过头来,慢慢道:“钟锐,你不是人。”
  钟锐笑容可掬:“是吗。那么,你呢?”
  “我有眼无珠。”
  “噢,残疾人。”
  “小、丑!”晓雪的声音中充满厌恶。
  钟锐一下子收敛了笑。二人冷冷对视,再无话。
  冷战一直持续到吃晚饭的时候。几个小时里,晓雪始终在做事,不说话,对钟锐正眼不瞧。钟锐最怕的就是她这一手,她憋得住,他憋不住。当晚饭端上桌,他注意到桌上的碗筷是三副时,心里一阵轻松,忙不迭去招呼丁丁。
  “丁丁,吃饭了。妈妈给咱们做了糖醋排骨!”
  “我要拉屎!”
  “怎么一吃饭就拉屎?吃完饭再拉!”边说边用余光留心晓雪的反应。没反应。
  丁丁根据自身生活经验,知道无论爸爸怎么说、说什么都是不算数的,他看妈妈。
  晓雪拍拍儿子的小屁股,“快去!”
  丁丁跑去厕所。钟锐搭讪着在桌边坐下。
  “好香啊。……好几天没怎么正经吃饭了。……还是家里好啊。”
  晓雪只是忙进忙出,聋了瞎了一般,故而钟锐发出的一系列求和信号无人接收。无奈之下,他只有咬咬牙,直奔主题。
  “我说晓雪,为了顿饭,至于嘛。”
  晓雪拿碗盛米饭,看也不看钟锐。
  钟锐继续保持着低姿态、高风格。“改天,等我忙过了这阵子,咱们一定补上!……你想吃什么,去哪吃?”
  “我不缺吃的。”
  “那你到底为什么嘛!”
  “你我心里清楚。”
  “对,是,我忘了!我忘了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呢?啊?”
  “不能。我对要来的东西不感兴趣。”
  “那就怪不着我了。”
  “谁怪你了?”
  钟锐被噎住,片刻,“好,好,很好。我看以后我们这样倒也不错,大家各干各的,谁也不必管谁。”
  “你管过谁吗?……钟锐,星期六下午四点,也就是约定吃饭时间的前两个小时我还打电话提醒过你,你满口答应。”
  “当时我太忙……”
  “是啊你太忙。你是重点,是中心,别人的那点儿需要、那点儿烦恼、那点俗事儿怎么能跟你比?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你啊,我知趣儿。于是就在家里等,等到睡觉,你没有回来,也没有电话……”
  “所以你就不辞而别!”
  “对。我倒要看看,究竟怎么着才能引起你的注意。”
  钟锐微笑:“但还是没有达到目的。”
  晓雪勃然大怒,双目圆睁,嘴唇哆嗦,片刻,把手中盛米饭的竹铲猛然向钟锐掷去,“你、你……你滚!!”
  竹铲从钟锐的左肩弹落掉地——竟然动手了!钟锐立刻觉着真理在手,正义在胸,士气大长。他用冷冷的目光有力地逼视对方,慢慢起身,转身,向外走。这时,丁丁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来。
  “妈妈,我拉完了。厕所没纸了。”
  闻此钟锐住了脚,他得搞清楚手纸到底在哪里。
  晓雪打开客厅暖器罩的护板,那里面被做成一个暗柜,里面是整整齐齐摞成两排的手纸,晓雪拿起一卷去了卫生间。
  钟锐自嘲地苦笑。
  愤然出走来到大街上后,钟锐茫然了。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人们,正是下班回家的钟点。有吃饭早的,已经搬着小凳,摇着扇子,坐在马路边上乘凉了。过街天桥上,打着赤膊的民工伏在栏杆上看汽车,也有的背抵栏杆坐着,使目光与来往的裸腿持平,脸上神情木然,不管脸前晃过的是男腿还是女腿,一律木然,只有当他们的脑袋情不自禁随着某一双年轻女孩儿笔直、光润、标致的腿转动时,你才可窥视到那掩藏得极好的内心。
  钟锐只是出于习惯,出了门就上天桥。待从天桥下来,却不知该走向哪里。他呆呆地站着,很想回家。回家冲个澡,吃顿好饭,饭后跟儿子玩一会儿……但不能啊,哪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投降了呢?可是不投降又没有出路。他心情沮丧,十分苦恼。思路是突然打开了的: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去工作啊,已经耽误一天时间了,阴郁的心情顿时晴朗。他在路边举手招出租车,心里涌上一丝终于可以理直气壮不回家去了的窃喜。
  王纯在公司里。
  以往这时候,除了加班的,公司通常没人。今天由于刚刚搬家,防盗门没装,方向平要求晚上必须留人,为改变因推销袜子在老总心中造成的不良影响,老乔主动要求留下。在会客室的长沙发上铺上床单,放上枕头,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卧铺。
  这时候王纯来了。下班后她去外面吃了盒快餐,想回来打几个电话,联系一下今晚的住处,看到老乔的卧铺,眼前不禁一亮。
  “乔老师,我替您值班!”问明情况后,她热情地说。
  “你哪成,一个小姑娘,要真出事先得你出。”
  “您也比我强不了多少嘛。坏人来了我能喊啊,您能吗?我睡觉特警醒,真的,让我值吧。”
  “你当值班是什么好玩的事儿啊。赶快回家,别叫家里大人担心。”
  “北京我没有家。”
  “那你一直住哪?”
  “最近一个月,住在我大学时的学生宿舍里,学校清查宿舍,把我清查出来了。昨天晚上在我一个同学家挤了一夜,今天晚上正不知去哪呢。”
  老乔心里一动。早晨出门的时候,玲芳还跟他说把家里那间北屋租出去,这样每个月就可另有几百元的进项,就是袜子卖不出去,也不怕了。他们家是一套老式的一南一北两室公寓房。北屋本来一直是儿子乔轩住着,后来乔轩考上大学出去了,工作了,就很少回来了。半年前处了个女朋友,干脆在外面租了房住,不回来了,那屋就一直闲着,家里剩两个人住两间房实在浪费了些。开始老乔不同意出租,出于安全考虑。报上说过,有人就是被房客杀了的,玲芳的一句话叫他豁然开朗:杀人图钱,你没钱人家杀你干吗?
  “没想过租房?”老乔问王纯。说是无钱无所畏惧,但还是要找一个不具进攻能力的房客心里踏实些。
  “租过。不是租金太贵就是离这条街太远,总没有合适的。”这条街是指电子一条街。
  “今晚你睡这吧!”老乔扔下这句话后转身匆匆走了,他得赶紧回去向玲芳汇报。
  王纯环视这间会客室,房间呈长方形,约二十平米。南侧是一面墙的大玻璃窗。顶西墙有一张长会议桌,东侧沿墙角一圈沙发,沙发旁有一个壁橱门,打开来看,里面分上下两格,上格小些,下格足有一人高,这么大地儿,只堆了点没用的杂物。这个壁橱令王纯高兴之极。倘若方总允许她住这儿,那么,这个大大的壁橱就可以做她的储物柜,容下她所有的家当还有富余。直觉方总会同意的。明天,等到明天征得方总同意后,她就去同学家拿来自己的东西,在这里安家。尽管她的专业和性别使她在北京的求职过程中一再受挫,但她仍固执地喜欢着北京,她认定北京是个可以做大事的文化城市,她有信心凭自己的能力让北京接受自己。
  王纯在老乔铺就的卧铺上睡了这些日子以来最香甜的一夜,早晨睁开眼时,快七点了,桌子上,地上,墙上,已印满了一块块金黄色的阳光,一个引体向上,坐起,下地,迅速收起睡觉的东西,然后拿着透明的塑料洗漱袋,去水房。
  楼道里寂静无人,仍可见新搬家时的凌乱。王纯步子轻快地走,脚下是浅驼色长毛地毯,踏上去柔软无声。楼道两旁的房门紧紧关闭,八点半才上班,洗完脸,尽可从从容容去街上吃一顿早点。王纯是在洗脸回来时,发现机房里的钟锐的,她听到了屋里传出的敲击键盘声。
  “钟总?!”
  “哦?上班来了?”
  钟锐看着刚洗漱过的女孩儿。轮廓清晰的脸蛋儿白白的,亮亮的,额前一撮被水打湿的头发。
  王纯笑笑没多解释,只问:“您早就来了?”
  “啊,昨晚上来的。我喜欢夜里工作,安静,脑子清醒。”
  “那……您夫人呢?”
  “在家。”忽然反应过来对方所指,顿时大为尴尬。“……带孩子去了密云水库,赌气。就是为了那事儿,让你给说中了。”
  王纯开心地笑了,刚洗过的脸蛋瓷器般闪闪发亮。眼前这个人猜测中是结了婚的,果然是。女人们不会允许优秀男人独身。但除此而外,他完全不是她的想象。想象中的他个子瘦瘦小小,戴一副白边或无边眼镜,永远的西装领带。真实的他几乎整个相反。不瘦瘦小小,不戴眼镜,穿深蓝T恤,很随意。
  钟锐陪着干笑两声。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儿是出色的。不仅是外表,不仅是智商,还相当的……大气。他当着她的面明确表示不同意用她,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她是真的不在意,她认为他有他的道理,他不了解她。她一定要让他了解她,只要给她这个机会。她非常在意她所看重的人的认同。她感觉到他现在开始了解她了,而且开端不错。王纯心情很好地离开机房,放下洗漱袋,下楼去吃早点。在路边一个浙江人开的早点摊前花一元钱买了两根胖胖的油条,王纯边吃边向回走,脑子里一个问题萦回不去:他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懂得他的价值,因而不懂得珍惜。她为她遗憾。
  客厅大理石地面在黎明的浅蓝中发出月亮般清冽的光泽,这个家已然整洁如初。丁丁搂着他的粉色小熊熟睡,厨房里时而传出轻微的响动。
  晓雪在厨房里烧奶、烧开水、给丁丁准备水果等,边忙着,边不时往嘴里塞口面包,以节省时间——这几乎是婚后、或者说有了孩子后,她每一天早晨的例课。她从不让钟锐做这些事,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钟锐的价值,为了保证他的时间,她心甘情愿包下了全部家务。一赌气去了密云水库后,给钟锐打过电话,怕他担心、着急,影响工作。电话打不通。后来想到他肯定会从晓冰那了解到她们的去向,才放下心来。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会如此反应。也想过他是不是有了新的感情,不像。她很容易就找得到他,他若不在家,就准在机房。他是对自己没了兴趣——六年了,也该腻了。但是还有他儿子呢?跟老婆感情深浅可与时间长短正反比,跟儿子不应该呀,儿子不见了竟都不能让他改变一下,难道对儿子也腻了?果真如此,这个家真的是走到头了。
  晓雪把奶倒到碗里晾着,把开水灌进暖瓶,脑袋沉甸甸的发昏。对手跑了,她窝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在床上半睡半醒躺到不得不起的时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有了家,同时就有了一个任何情况下都要遵守着的时刻表,不论心情怎样,身体如何。今天早晨,她几乎就是半闭着眼睛走进了厨房的。丁丁要在七点半送到幼儿园,她才能保证八点半赶到单位上班,从家到幼儿园需要半个小时,从幼儿园到单位五十分钟。……快七点了,晓雪匆匆走进小房间,拍拍丁丁的小脑袋。
  丁丁睁开眼睛就说话,“妈妈,我做了个梦……”
  “不说了,快!要迟到了!”把最后一口面包塞嘴里,麻利地给丁丁穿上衣服。
  丁丁大口喝奶。晓雪在门口换鞋,拿包,边不时催促。“快,丁丁!快!”
  丁丁跑来。晓雪给丁丁换好鞋,拉着他走,出门前又站住,从包里拿出口红,匆匆往嘴唇涂,这是晓雪晨妆的全部。这时候,丁丁发现了门口的一张广告纸,拾起来看,还没看出个子丑寅卯,被妈妈拉起小胳膊走了。
  “这是什么?”纸上画很少,全是字,想来再看还是看不明白,只好问妈妈。
  晓雪接过塞包里:“跟你没关系,快走!”
  “你还我。是我捡的。”
  “你要它干吗?”
  “看!”
  “你认字儿吗你看?”
  丁丁无话可说。片刻,愤愤感慨:“总是大人欺负小孩儿!”
  “那好,咱俩换换,你当大人我当小孩儿。你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送我上幼儿园,你欺负我,好不好?”
  二人边说边进电梯出电梯,来到楼下的自行车棚,晓雪打开自行车,抱起丁丁放车后座上。“跟你说丁丁,妈妈这个大人早就当得够了!”
  路边一个电线杆上贴着一张与众不同的“寻人启事”。“不同”在于它比它的同类面积大几倍之多,且色彩鲜艳,设计别致,俨然是傲立于一群草鸡中的雄孔雀,一片矮平房中的大高楼,分外醒目,吸引了不少人驻足阅读,尔后唏嘘感叹:怎么就能把女人和儿子同时丢了呢?
  晓雪带着丁丁骑车路过。丁丁一下子发现了那张“启事”,接着就是一声欢呼。“妈妈,那上面有你的名字!”四岁的幼儿园中班小朋友很是认识几个与自己密切相关的字。
  晓雪“嗯”了一声,骑车过去。这个年龄的小孩儿话最多,再有耐性的大人听他们说话,也得有多一半没听进去。
  丁丁拧着脖子继续看,又是一声欢呼:“还有我的名字!”
  “别说话了,要过马路了!”晓雪喝斥。
  晓雪下车,推着丁丁穿过车、人拥挤的十字路口。电线杆上的“寻人启事”消失在他们身后。
  钟锐在微机前工作,谭马来了,神采奕奕,钟锐看他一眼。
  “看样子是睡过来了。……干活吧!”
  “还没吃饭呢。”
  “怎么不吃了来?”
  “想请一个人与我共进晚餐。”
  “不行不行,我思路刚刚打开,这时候绝不能中断……”
  “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我请你吃饭干吗?”
  “那你请谁?”
  “王纯。……怎么样,这女孩儿?”
  “别闲着没事儿招惹人家。”
  “我是认真的。”
  “真认真就先去把婚离了。”
  “这观点我不能同意。好比穿衣服,旧衣服再不好,没有新的之前你也不能把它扔了,扔了穿什么,光着啊,那也不文明啊。”
  “没这么比喻的。”
  “嘿,古人说什么来着?……妻子如衣服!”挥挥手,走了。
  王纯在接一个传真。方向平从经理室出来。通常,他永远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来到外间,看到了专心致志站在传真机前的王纯,便放轻脚步过去,悄悄站在她身后跟她一块儿看缓缓走动的传真纸,目光渐渐冷峻。传真结束,王纯把纸撕了下来。方向平从她背后伸过手去拿走了这纸。
  “这传真是给钟总的。”王纯提醒说。
  方向平淡淡一笑。“什么西来塞公司,不过是一家专为外国公司挖人的猎头公司罢了,我跟他们联系。”
  “还是先跟钟总说一声好不好?”
  “这事你不要管了。”方向平说完出门。王纯跟出,看着他去了机房,心中不安。她不知道钟总看到这传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年薪十万美金的高薪会不会使他离开这里。她决定等。她必须要知道结果。
  方向平推开机房的门之前,将那张传真收了起来。
  “嗨,该吃饭了!”
  “再干会儿。”
  “快出来了吧?”
  “什么?”这时,钟锐回过头来。
  “APRHA1。0啊。”
  “我说过了,那个不能再搞。”
  方向平急了,“这个问题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的吗……”
  钟锐根本不想再说,只摆摆手,转过头去,留给方向平一个后脑勺。
  方向平从机房出来,脸都气歪了,大口喘着气,咬牙切齿。
  “这个钟锐!我恨不得、恨不得现在就开了他!”使劲拉开领扣,“叭”,一颗扣子崩落地上,“我这急等着用钱,他却非要搞什么2。0的版本。就想着自己成功成名,就想着自己出人头地,一点全局观念没有,一点不为公司的利益着想……”越说越气,“他妈的——混蛋!”一伸手端起桌上的一杯水,也不管是谁的,扬脖喝了下去,把杯子重重地蹾在桌上。
  方总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发生了什么事?王纯目不转睛。
  方向平注意到了,疲惫地摆摆手。“吃饭去吧。”
  王纯懂事的不问什么,向外走。方总又叫她。
  “两件事。一、今晚八点我去见西来塞公司的人,你也去。二、通知下午来的那两个理工大的学生,明天九点来公司见我。”稍顷,自语地,“我会让钟锐懂得,我方向平面前,没有翻不过去的山。这个世界上,没有离不了的人!”
  社会上人际关系复杂,在学校时,王纯对此就有充分的耳闻和思想准备,但遇到具体事儿,比如说,两个老总之间有矛盾时该怎么办,她心里没底。根据情况判断,方总并没有给钟总看传真,他是为了别的事跟钟总生气。为了什么呢?
  “王纯!”
  是谭马,她脸上露出了友好的微笑。她对这个干干净净的小个子印象挺好。
  “干吗去?”他问。
  “吃饭。”
  “巧了,我正好有个饭局,就在楼下,一块儿去?”
  “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
  王纯就跟着去。如果换一个人,换一个稍微高大一点,稍微英俊一点的男人,王纯会断然拒绝。但谭马不同,瘦瘦小小仿佛没发育成熟的儿童一般,这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的性别。
  “饭局”只有两人,她和谭马,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交谈中,得知谭马已有家室,使王纯凛然想起一个被她忽略的关键。第三,谭马与其“家室”关系恶劣。即使年轻,王纯也懂得当一个男人向你诉说他婚姻的不幸时意味着什么。因而,当谭马进一步邀请她饭后散步时,她婉辞了,她说她想写封信。
  “可否问一下那个幸运儿是谁?”谭马醋溜溜道。
  王纯愣了一下才明白,笑了,“我爸妈。……我到这来还没告诉他们呢。”
  谭马释然,“我说呢,看你也不至于那么轻浮。……你写信,我等你。”
  “不行,八点我还要陪方总跟西来塞公司的人谈事儿。”
  “什么事儿非得让你陪!这简直是以权谋私!王纯,咱自己心里可得有点数!”
  王纯觉着谭马很可笑:“我又不是小孩儿。”
  “犯错误的都是大人。”说完,谭马板着脸愤愤而去。
  晚上八点半,王纯拎着方总的包,跟方总一道与西来塞公司的杨台先生在一家大饭店的咖啡间里准时就座。寒暄落座后,方向平许久一言不发,右手食指、拇指捏着那柄细长的淡绿咖啡勺,聚精会神搅动杯子里的咖啡。咖啡间回响着美妙的钢琴,但在王纯的感觉中,四周却充满了寂静无声的压力,这正是方向平引而不发的沉默造成的威慑力量。西来塞公司的杨台果然沉不住气,在椅子上不安地扭来扭去,时不时瞟方向平一眼。终于,方向平松开了手中的咖啡勺,杨台下意识挺直了腰板。方向平抬起头,直视对方开口了,一字一字地。
  “杨台先生,请转告贵方客户,钟锐先生只为本公司工作,什么地方都不去,尤其是,不去外国公司。”
  “方先生,请转告钟先生,薪水、待遇我们都可以商量。”
  方向平突然变脸,拿起杯子往桌上一蹾:“没商量!而且,以后也不许你再找钟锐,否则,我绝不客气。”深棕色液体由杯口溅出,飞落雪白的台布,洇出大小不一的圈圈点点。
  对方被这意想不到的一棍打懵了。两小时前他接到了对面这个人主动打来的电话,自称是钟锐的经纪人,约请他今晚马上见面谈谈,态度热情诚恳彬彬有礼。他推掉跟别人早定下的事情来赴这个约会,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突然露出这副嘴脸。一种被戏耍、受侮辱的愤怒使他一时说不出话。“你!你!你!……”他“你”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恢复了语言功能,“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联系,还要……”又没词了,把手一扫,“还要约我来这里!”
  “为了能当面警告你。”
  “你这个——骗子!”
  “你这个汉奸!”
  ……
  回去的路上,方向平对王纯说:“今晚的事,这所有的事,不许跟钟总露出一个字。”稍停,“我们不能让他为这些事分心。”
  他是对的,至少在这件事上。王纯重重点头。
  方向平手扶方向盘目视前方再不说话。汽车行驶。许久,方向平自语:“年薪十万美金,想不到钟锐会这么值钱……”
  王纯却觉着钟锐远远不止值这些。
  方总叫理工大的那两个学生来是为了让他们做A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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