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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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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赛场中心鼓角呜呜长鸣,高高的擂台上,数百选手分为几个方阵,正在分队排序。忽然人群骚动,观者纷纷伸颈张望,似乎来了甚么了不得的人物。
    果然马蹄得得,銮铃晃荡,大王子我龙必骑着一匹膘肥体壮的黄骠马,穿着代表参赛的白色袍裤,威风十足地出现在台下。部署长一路小跑,恭恭敬敬地把他迎上擂台。必王子连马也不下,一个纵跃,双臂鹰开,稳稳地落在台上。
    只见东面高台上,以车唯、阿古拉为首,一众贵族子弟拍手喝彩,大赞王子威武。舞姬琴娘,也吹拉弹唱,大声鼓噪。王子挥手致意,得意洋洋。
    部署长随即挥动双色旗帜,将参赛子弟分为红、黑两队。必王子当仁不让地占了红队第一签,扎起红头带,靠在台边彩织上,满脸笑容,接受脚下民众的观瞻崇拜。
    擂台上之人鱼贯而出,一一接过印着签数、或红或黑的头带。绳旗后的看客,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指指点点、品头论足。点到谁家儿子的名字,亲戚四邻便喧哗闹腾一番。
    忽然之间,人群中一阵躁动,喧哗声大了许多。桑舌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挑、英姿挺拔的少年,正从部署长手中接过黑队的带子。别人的袍裤都是纯白,独独他的裤腿上印了一朵殷红的云。
    司仪官宣唱道:“屈方宁,黑十九号!”
    桑舌的心立刻跳了起来,瞧着那擂台上的人影,不能移开目光。屈方宁接过头带,行了一礼,目光一动,看向她这边,明显双眼一亮,招了招手。
    桑舌“啊”了一声,自知失态,羞得连忙捂住了脸。
    绳旗后的人见屈方宁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就敢于上台拼杀,都觉得勇气可嘉。要知赛马、摔跤这两项,说到底都是靠力量决胜。少年的身体再强壮,终究没有长成,力气也多有不足。因此历届“达慕”,无不是形体横阔、肌肉纠纠的青年汉子。就是单项之中的翘楚,也没有年纪这么小的。因此不管认不认识,先给他鼓起掌来。
    少女们见他长得俊美,倒是很愿意多看一眼。一时观者如沸,倒比必王子出场还热闹些。
    必王子瞥了屈方宁一眼,见他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肩膀窄窄的,完全不似劲敌,当下浑没在意。一道轻佻的声音一响而过,却是屈林在高台上懒懒打了声唿哨。
    片刻,分签完毕,红黑两队各二百人有余,罗列数排,准备赛马。这赛马分为两轮:先是百人一齐上阵,直线划出四十里,比拼马力脚程,先到者为胜;又择第一轮优胜者前二十人,在赛场中心的环形马场上做分道比赛,这考较的是驯马驭马的功夫。
    必王子马术极佳,胯下这匹更是万里挑一的大宛良马,志在必得,一听令下,一握缰绳,两腿一夹,一路烟尘滚滚,将别人抛得远远地,轻轻松松取得第一轮胜利。在终点好整以暇地整理了半天衣衫头饰,才陆续有人来到。东面高台上自然是谀辞滚滚,大放采声。
    不一时,前二十名毕至。必王子随意一扫,见屈方宁堪堪跑了个最末,骑着一匹不起眼的小黑马,马背褡裢上还鼓鼓囊囊的,搭放着铁筒、水壶、药角,乱糟糟的不成体统。王子哼了一声,把高贵的头颅转了过去。似乎跟这种人做对手,也是很有失身份的。
    屈方宁倒是一点儿也不嫌弃这花花绿绿的小马,下场便拍了拍它的头,以资鼓励,又掰碎两块面饼儿喂它吃。
    第二轮环形分道比赛,在众目睽睽之下,必王子更是大展身手,一马当先,不但比别人快了一圈有余,更在马背上腾挪倒立,作出种种惊险动作。绳旗后的人也不禁啧啧赞叹,只觉得这位大马金刀的王子,的确是有点本事。
    必王子听了,越发精神抖擞。刚好又到赛道拐弯处,他有意炫技,大腿一并,一踩足镫,提起坐骑前半身,竟从那急拐弯处高嘶一声,越过赛道,凌空飞跃而过。
    马场赛道皆由一人多高的桍木架子搭成,纵马腾空,谈何容易?必王子这一招使出,立刻博得一片喝彩。
    却听一声惊嘶,拐弯处一匹青马被他纵马一惊,再也不敢前行,四蹄陡止,人立而起。马背上的骑者不及提防,手中缰绳一松,跌落马背。那青马无人驾驭,昏头转向,马蹄狂乱,竟向那地上的骑者径直踩去。
    观者见变故陡生,不禁齐声惊呼。马本身已逾数百斤,蹄铁坚硬,再加上奔跑之力,何止千斤?人体柔软,毫无防护。这一蹄下去,必然给它踏得肠穿肚烂。
    倏然间,一匹黑马四蹄如飞,从后赶来。一个白色的人影从坐骑上纵扑而出,直直窜入那铁蹄烟尘之下,一把抱住地下吓丢了魂的骑者,连续几个翻滚,已从赛道木架下滚出。与此同时,惊马的前蹄,也重重地踏在二人原来呆的地方。只听一声钝响,人人脚下都震了几震。黄尘滚滚,连赛道都湮没了半边。
    人们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只觉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纷纷向赛道外看去。只见那跌落的骑者惊魂未定,正瘫坐在地,大口喘息。黑马的主人,膝盖却擦破好大一块,印着红云的袍裤也脏兮兮的,满脸尘污,使劲挥舞着手掌,似乎想把那弥漫的黄尘挥开。
    桑舌一见,手指便紧紧抓住了腕上的箭巾,心跳如鼓,想到:“我就知道是他!”这样的身手,草原上只有这独一份儿,再没有第二个人比得上。
    只听身边一声低呼,却是小亭郁所发。他整个人向前探得几乎悬空,扶手上的明珠,已是汗渍斑斑。
    众人见屈方宁在千钧一发之际,毅然出手救人,胆魄身手,无一不令人惊叹。突然之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如雷的掌声。
    获救骑者的家人感激涕零,上前叩拜再三。屈方宁连连摆手,一瘸一拐,牵着他的小黑马缓缓走出赛道。他原本跑在前五、六名,飞身救人,固然英勇,成绩却是尽数作废。在马术这一项中,只得垫底了。
    但在旁人心中,他这个小垫底,却比第一名的分量重得多了。想这少年不顾安危,甘愿放弃名望,那是为了挽救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品行委实令人起敬。与之相比,技艺的高下倒是无足重轻了。
    必王子拔得头筹,正是志得意满。见此情状,脸色甚是微妙。司仪官忙着人高唱“善马长调”,又捧来鲜红的织锦、绸花,敲锣打鼓,给王子披戴一新。不过这一切都不能挽回别人的目光,台下众说纷纭,一句也不提这位王室的善马,全都是关于救人英雄屈方宁的。
    必王子被人抢了风头,心中大大的不悦。第二天摔跤场上,加倍卖力,一路高歌猛进,踏入红队决赛第三轮。听见对面擂台上欢声雷动,回头一看,一条彪形大汉单膝跪地,汗水淋漓,他对面的屈方宁却一滴汗也没出,正笑眯眯地伸手拉他起来。司仪官唱道:“黑队决赛结束,十九号胜!”
    王子大喜,摩拳擦掌,一心要跟他在擂台上决一胜负。谁知天不遂人愿,未到第二轮,已被同队的大力士额尔古放倒,无计可施,只得作罢。
    片刻,二队优胜者同时登台,准备决战。大家一看,又是昨天那个勇敢的少年,顿时一阵沸腾,喝彩、拍手的声音,把擂台都掀起来了。
    额尔古一见对手,二话不说,就把比赛的皮坎肩摘了下来。屈方宁忙道:“古哥,你干什么呢?”
    额尔古憨厚地一笑,道:“古哥还能跟你争吗?”打定主意,是要将这“哈那克”拱手相让了。
    屈方宁嘻嘻笑道:“我才不要你让。”走了过去,替他把坎肩穿上。
    他比额尔古矮了一截,身形也纤瘦得多。额尔古看着他的手给自己系着胸口的皮绳,情不自禁地便生出一股保护之意,道:“古哥手脚重,一会儿把你打坏了!”
    屈方宁抬起头来,仰望着他,道:“没事的,打不坏!”
    额尔古见他睫毛扑闪扑闪的,鼻翼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珠,便想伸手给他抹去。
    忽听三声礼炮,一队其蓝卫兵身着银白盔甲,并驾驰来,整整齐齐分列在擂台之下。一名白衣使者高声宣道:“敝国镇国大将军贺真谕:闻说贵国屈勇士今日登台,心甚喜之,特备星酒两坛,为其助兴。酒薄情长,聊寄相思耳。”捧起两只小小玉坛,恭恭敬敬献给了屈方宁。
    屈方宁不敢怠慢,连忙接过,道:“我贺大哥……贺将军安好?”
    使者笑道:“一切安好。他说,最近忙着一件大事,就不来见你了。明年这个时候,请你喝满月酒!”
    屈方宁目光闪动,欢然道:“那可真是好极了!”
    千叶司宰、礼官见其蓝使者来到,连忙前来祝酒。使者满饮三杯,道:“屈勇士,祝你大展抱负,心想事成。”率领卫兵,疾驰而去。
    台下众人看那玉坛时,只见玉质莹白澄透,底部纹路天然,依稀可见坛内琼浆流动。光这件酒器,就已是无价之宝。
    屈方宁毫不吝惜,拍开酒封,随手一抛,提起酒坛,仰头便喝。那酒封白得几乎透明,似乎是蜂蜡之属。往台下这么一扔,醇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个别酒中老饕,口水都已经流下来了。见屈方宁在台上畅饮,十分艳羡。
    额尔古离得最近,一阵风起,只闻见一阵怪异酸气,从酒坛中隐隐传来。见屈方宁神色如常,小口啜饮,喝完一坛,又开一坛。心想:“一定是我闻错了。”
    屈方宁喝完最后一口,缓缓站起身来,双掌一翻,将两只玉坛摔得粉碎。
    其时深秋正浓,金色的阳光如同蜜糖,将他的乌发和银坎肩照得流光闪亮。秋风之中,他雪白的袍裤紧贴小腿,越发显得腿型颀长,结实漂亮。手指上缠绕的紫色丝带,散落了长长一线,在风中柔软地摇曳着。
    台上台下寂然无声,只有金铃儿的声音轻轻晃动。
    屈方宁向额尔古一笑,拍了拍自己,道:“古哥,来!推我一下,晚上就给你唱一个歌儿。”
    鼓角响起,二人已面对面扑抱在一起。
    摔跤是个最难取巧的项目,技巧虽也不是全无用武之地,决胜还须力道。历届哈那克决战,都是两个金刚力士扑成一团,人如铁塔,声如洪钟,嚷起来哇哇似山崩,撞起来砰砰如肉盾,斗到最后,声嘶力竭,气喘如牛,黑黝黝的肌肉全是油汗。
    这一届的决战,却是非同凡响。只见额尔古稳扎下盘,双臂曲抱,犹如一座黄钟古塔。屈方宁却步履轻盈,飘忽无定,好似渺渺之云。额尔古扭他肩头,撩他膝盖,都不得其法,如同一个大拳头打进棉花里。屈方宁巧劲频发,勾推捺扳,惜乎力道不足,也不能奈他何。
    一时僵持不下,平时最多半刻钟就能决出胜负的比赛,硬是纠缠了一刻钟。
    台下的人一看,一个雄壮剽悍,一个轻巧灵动,摔打起来,好像一只猛虎扑逗一朵白蔷薇似的,再没这么好看的了!那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手也拍肿了,嗓子也嚎哑了,还盼着他们继续打呢!
    额尔古在台上猫着腰,也打得糊涂了。屈方宁那手劲,就跟搔痒似的,一点也不疼。方宁弟弟哪能是这个力道?平时得罪了他,给他揍一拳、踢一脚,比这疼多了!
    但为了听歌儿,还是老老实实地拿出平生本领,一板一眼地抓着腰带、拽着坎肩,一点儿也没有藏私。别人看了,也觉得非常精彩。
    不一会儿,眼前全是白影儿,额尔古脑子都晕乎了,忽然脚下一空,向地下跌坐。未及落地,屈方宁双手抱住了他腰,把他拉了起来。
    这比赛的规矩,是膝盖以上的部位触地即输。因此额尔古跟部署长一说,爽快地认输了。“哈那克”的礼物是一套崭新的坎肩、腰带、套裤,按照以往的习惯,做得很是肥大。屈方宁把坎肩往额尔古身上一套,犹自大了一号。于是互相笑着,手拉手从台上下去了。
    众人见他们兄弟和睦,更是羡慕赞叹。所有人都互相打听着,小王爷屈林立刻成为最得意的人物,被人按着灌了一肚子的酒。
    整个千叶在篝火边狂饮歌唱了一夜,第三天,便是决胜的箭术之日了。
    箭术比赛分为三轮,每轮九箭。第一轮比的是定靶,第二轮则换成马上箭靶,均以射中红心者为胜。至于第三轮,那是历届大会的最高秘密,一般是个诙谐且极其困难的项目,一边考较选手,一边娱乐大众,两不耽误。
    必王子因马术拔群,比分暂列第一。屈方宁位居其次,离他只差那么一两分。当下气沉丹田,手如磐石,将郭兀良所授倾盘使出,果然得心应手,一连十八箭,全部命中红心。正想:“这下可把你甩掉了!”只听少女们娇声尖叫,屈方宁收箭而立,亦是十八箭命中红心,无一落空。
    必王子不高兴极了,趁着第二轮结束,等待第三轮秘密揭开帷幕的当儿,来到高台上,冲屈林就是一声吼:“那小子你家的?把他弄下去,不许他比了!我看着犯恶心!”
    屈林斜倚在一名徐娘半老的舞姬胸口,摆弄着镯子,慢条斯理地说:“王兄,这我可做不得主。这小子最近找了个靠山,吓人得很。我是不敢动的了!”
    必王子大怒,叫道:“什么狗屁靠山!我父王才是草原最大的靠山!报上名来,我去弄死他!”
    屈林点头笑道:“那就有劳王兄了。”伸出手来, 懒洋洋地向一片空地一指。
    必王子怒气冲冲地望过去,顿时一口气哽在喉咙,再也发作不出。
    他父王最尊重爱戴的兄弟,草原不灭的传说,他从小梦想成为的男人,正戴着那个骇人的猛鬼铜面具,骑着一匹高头黑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片空地上。
    ※秋场大会比赛项目来自蒙古族那达慕大会。
    
    第10章 花时
    
    桑舌低头提着自己的布裙袄子,藏藏掖掖地,穿过喧哗的人群,走回原先的地方。
    一路挤挤攘攘的人,说的都是这两天名动草原、那个风光无两的少年的事。有说英勇救人的,有说巧斗金刚的,还有一些特别会打听的,连他以前在王帐中独对恶狼、掏心破肚的事也说了起来。
    桑舌听得又害臊,又有些隐隐的骄傲。只觉得别人说得十分好听,巴不得他们一直说下去。
    直到到了小亭郁旁边,还忍不住想继续听。
    小亭郁倒是不在意,自言自语地说:“方宁比他们说的好多了!”
    桑舌也很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替他把轮椅扶正。
    小亭郁打量她一眼,忽然问道:“桑舌妹妹,你的箭巾哪儿去啦?”
    桑舌大吃一惊,慌慌忙忙地藏起空空的手腕,想撒一个丢失的谎。
    擂台上忽然呜呜长鸣,部署长笑容可掬,宣唱道:“久等了。万众瞩目的箭术决赛第三轮,现在开始!请!”
    只听车声辚辚,一匹油光水滑、雄伟壮丽的公牛,拉着一部独轮小车,豪气万丈地从赛道起点的草棚中跑了出来。一旁的司仪眼明手快,立刻往那车上插了一根高高的旗杆。
    这旗杆上没有旗,只有一只小巧玲珑、浑身黄毛的猴子。猴子的尾巴长长的,紧紧卷着旗杆顶端。它的手上,却抓着一面巴掌大小的箭靶。
    这猴子顽皮极了,把箭靶环扣抓着,翻来覆去地玩儿。见大家都给它鼓掌,干脆把箭靶丢得高高的,又连忙接住,玩起杂耍来了。
    参赛的人一看,都快愁死了。这靶子忽上忽下,正反不定,这还怎么对准啊?
    谁知司仪官一点都不体谅他们的心思,令旗一挥,赛道四角上都冒出一队人,人人手执一块红布,逗起那公牛来了。
    只见那公牛双目赤红,呼呼喘气,在赛道上横冲直撞,把桍木的架子都撞得不成模样。那独轮小车东倒西歪,差点儿就翻了。猴子在那暴风雨一样颠簸的旗杆上,也失掉了平常心,吱吱乱叫,手舞足蹈,箭靶就晃得更厉害了。
    那模样真是太滑稽了,人人看了都笑得要命,眼泪都笑出来了。只有参赛的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跟这欢乐的气氛毫不匹配。
    这一比试,就更凄凉了。别说红心,连射得到那箭靶都算不错的了。大多数弓手,连旗杆的边也擦不着。别人一看,那箭杆都歪得没有边了,越发捶胸顿足,笑得快不行了。
    必王子本来信心满满,一看这活泼的靶子,心里也不禁打起鼓来。自忖也学过一些行踪无定的射法,虽然把握不大,肯定比这些杂兵要强得多。
    至于那奴隶少年,自然也属于杂兵的范畴。这么一想,顿时就安心了。
    忽听见一片啧啧惊叹,从参赛者出场的帐篷后传来。众人赶集似的向前挤着,争着看那新成名的少年勇士。
    屈方宁骑着小黑马,穿得朴素无华,背着他那把“月下霜”,慢慢出现在人潮之中。不管别人怎么叫他的名字,都只把眼睛飞快地一瞥,嘴角儿一抿,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希望大家冷静点儿似的。
    但是别人一看到他的弓,就再也冷静不下来了。所有人都打起了不怀好意的口哨,喧哗阵阵,声震原野。
    那把御剑将军曾用来威震敌寇的神弓,此时弓把上却重重叠叠,束满了色彩鲜艳的箭巾,好似冰冷的死亡上覆盖的一缕柔情。
    巫木旗远远眯着眼、伸着脖子望见了,立刻哈哈地笑了起来,指道:“将军,你看小锡尔背上那个!弓箭还能这样用!这得是多招人爱!”
    御剑一笑,非常雅致地来了一句:“‘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巫木旗仔细一看,觉得太合适了!这不可跟个小月亮似的?真不知谁家的姑娘,有幸能把他摘了!
    必王子见了,更不高兴了。要不是别人都看着,真恨不得给他屁股上来上一箭。
    忽而一道轻曼的车声自天边响起,辘辘远听,已是气派非常。
    到近前一看,人人眼睛都不禁一亮。这车子珠光华美,宝顶白厢,是不必说的了。驾车的四匹马儿,却是一水的体格匀称,毛色银白,一根杂色的毛也没有。每一匹白马的鞍饰,都拖着长长的、柔软的银色流苏,直垂至地。车帘上珠灰色的帷幕,款款地在风中鼓荡。
    千叶首席礼官那其居长老,带着一队青袍飘飘的司宰,浩浩荡荡地在车子边指引着。鬼方国两列金冠巫女,戴着祈雨的面具,且歌且舞地盘绕在车厢之后。只见那其长老恭敬地从马上弯下腰,面朝车上盛装的彩衣使者,手足并用,不时指一下众人所在的赛场,似乎是在讲说秋场大会的比试。
    那使者听了,示意领会,转身匍匐在地,向车中人报告。这报告由车边的礼官、侍卫长、侍女、贴身小娘传递了好几次,那帷幕后才微微一动,表示里面的人听到了。
    片刻,白马的蹄声渐止,车子缓缓地停在了妺水深秋的水边。好似一片珠灰色的云朵,给太阳的手牵挽着。
    所有人都被这异样的风情夺走了目光,纷纷引颈遥望,想看看车子里坐的是一位怎样的人物。
    一名肤色黝黑的侍卫长向前几步,宣谕道:“敝毕罗国仁惠昭顺乌兰朵公主,祈雨苍生,沿水借道,欣闻贵国少年勇武,愿赐礼于佼佼者。”单膝跪地,双手恭顺地举向车边。
    巫木旗嘿嘿笑道:“柳老狐狸来示好了。咱们前天才下的呵察城,今天就有公主来祈雨。动作好快!不知打到天山,他会不会把王后送来?”
    御剑也是一笑:“礼尚往来,老狐狸也算大方了。”
    众人从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公主,立刻沸腾起来。最外沿的一圈人,本来因为没能挤进去观看箭术比赛,十分懊恼沮丧。此时却俨然成了最幸福的人,盘踞在自己的宝位,那是黄金也不换的了。
    必王子见心中的女神斗然出现,喉干舌燥,眼冒金星,说话也结巴了,抖抖索索叫了一声:“乌……乌兰……”便再也发不出一个音。
    只见那车幕之下,缓缓伸出一只玉葱般的素手,指间握着一束银灰色的箭巾,打成一个蝴蝶的形状,看起来很是蓬松轻软。乌兰朵公主的面容,也隐约露出一线。
    人人瞧得分明,脑子里都是一片混乱:“天下竟有这样美丽的少女!”
    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只是如痴如醉地看着。
    草原上,故老相传着一个血腥又美丽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远方有一位牧羊的姑娘,她手中握着一条长长的鞭子。见过她面容的男子,都争先恐后地来到她的帐篷前,恳求她的鞭子,轻轻打在自己的身上。
    被她鞭打过的男子,都变成了牛犊和羔羊。清晨,她赶着牛羊出门,在天野茫茫的大草原上,牧马,放羊,梳洗,歌唱。
    她的脸,像云朵一样洁白。她的嘴唇,比鲜花还要娇艳……
    听的人都不明白,为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儿,在人家的帐篷前哭泣哀求,只为了一顿火烧火燎的鞭子?为什么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变成牲畜也没有懊悔?天下间俊俏的人多得很,再美的脸孔,又有甚么稀罕?
    但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了:如果乌兰朵公主是一位牧羊姑娘,他们也愿意变成牛犊、羔羊。无论她去哪儿,都会痴痴地跟在她的身旁。
    千万道目光,都注视在那名侍卫长手中那束银灰色箭巾上。人人心中都在想:“谁能得到这件礼物?”
    那其长老挥了挥手,示意比赛继续。司仪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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