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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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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净光细一思忖,镇派之宝为人盗去,的确不是甚么光彩的借口。若以此为由头故意挑衅,似乎也嫌太大张旗鼓了一点。当即喝止众弟子,道:“我天清师侄为人慷慨大义,绝不是觊觎贵派珍宝的无耻小人。怕是你们认错了人罢!”
    杨采和缓缓摇头,道:“我们自被盗之日起,从九华山一路追至南京,期间曾与他照面三次。头两次,他一见到我们,便转身飞奔。贵派轻功卓绝,我们追逐再三,都只见到他的背影。第三次便是在濠州城外,我们三个……”
    石净光疑道:“三个?不是十二个么?”
    杨采和淡淡道:“贵派弟子武功虽高,也无须惊动我师门上下十三人。”续道:“我们三个截住了他,一开始并无动手之意。我大师兄还客客气气地向他行了一礼,问他东西的下落。他只是支支吾吾,忽然伸出禅杖,向我小腹撩来。接着坐身飞踢,踢向我八师弟……下身要害。”伸出了手,在空中虚划了几招。
    石净光凝目观看她比划的招式,沉声道:“嗯。这一招是‘一水红尘’。”看了片刻,又道:“这是‘千步金沙’!”
    南海派弟子早认出家门路数,顿时哗然。一名小弟子惊讶道:“原来‘一水红尘’这一招,还可以撩人下阴,这我倒是没有想到过。不愧是大师哥,当真……”被别人一瞪,顿时吓得不敢说了。
    杨采和身中迷香,动得这么几下,便已手足酸软。当下收手道:“我大师兄无法可施,只得向他发招。我跟八师弟退在一旁……”
    石免离惊叫道:“你们没一同上去动手么?不对不对,你扯谎!刚刚你自己明明说过,是你们围攻他的。”
    杨采和道:“若是堂堂正正的决斗,我大师兄不惧任何人。”说到这里,口气不禁有些骄傲。继而转为冰冷,道:“缠斗片刻,石天清败象渐露……”
    石免离高叫道:“你胡说!”石净光喝道:“免离,别闹!”
    杨采和瞧了她一眼,道:“……许是佯败也未可知。他假作踉跄,后跃数步,伸手在背后包裹中一探,道:‘好,还给你!’”
    南海派弟子听到这个“还”字,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个耳光。
    杨采和视若不见,依然平静地说:“我大师兄听见东西就在他身上,唯恐损坏,上前一步,就要伸手去接。石天清从包裹中抽回手,却是空空如也。我大师兄正待开口,便见一团黄雾轰然炸开。这是贵派的灵丹妙药,霸道之极,我大师兄不能抵挡,顿时软倒在地。我们急忙捂住口鼻,一边搀扶大师兄,一边向石天清袭去,想抓住他替大师兄解毒。情急之下,出招也没讲究甚么轻重。八师弟一招‘宿鸟惊霜’,刺中了他的左肩。我的铜蜻蜓,也击破了他的胸口。若说围攻,倒也确有此事。只是贵派迷香太过厉害,三五招之后,我们脑中也渐渐眩晕,只得任其逃去。”
    南海派弟子个个默然无语,神气都极为怪异,实不愿相信平日仁厚正直、豪爽大方的大师哥,竟是个被人捉贼拿赃的武林败类。
    石免离忽然问道:“跟你们交手那个人,是甚么装扮,用甚么兵刃?”
    杨采和回忆道:“他年纪大概二十一二岁,穿的衣服跟你们一样,衣上绣着一支紫竹。使的兵器是一把龙头金的禅杖,杖头上有九枚玉环。”
    石免离听到后一句,全身一颤,颤抖道:“是……是他。”衣饰或能作假,这柄金雕玉环、价值千金的禅杖却是再也错不了的。
    石净光亦是难以置信,嘴唇开合几下,才道:“天清……石天清他一贯心地慈善,行事分明。这……怎么会?”
    杨采和微微低头,似在考虑甚么。周默在旁叹息一声,道:“你告诉他们罢。”
    南海派弟子听这口吻,竟似石天清的恶事还没做到头,还有更难以启齿之事。自觉羞耻,只盼杨采和就此住嘴不说。
    杨采和对他们的期待全然无视,稍一迟疑,便开口道:“我们暗中打听多日,才知道贵……才知道石天清盗取的两件东西,已进献到……江苏按察使王斯远手上。这姓王的是个声名狼藉的宪官,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他有个多年的知交,二人师出同门,如胶似漆。此人名声更恶,便是那天下兵马大元帅黄惟松了。”
    众人一听黄惟松三个字,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表情各异,厌恶恐惧,不一而足。
    朱靖在长草之中,听庙中剧情急转直下,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此时听到石天清盗宝向黄惟松党羽献媚,不禁也皱起了眉头。那黄惟松身为南朝第一武将高官,性子凶残暴戾,手段极其狠辣。一旦士兵惰怠犯事,量刑唯恐不重,处罚唯恐不狠,何尝有一些宽柔仁厚?比仇雠尚且不如。南朝百万官兵,无不对之切齿痛恨,暗地呼为“黄老虎”。当朝太师文僖素有清名,曾劝他“养之以德”,却被他用象笏打落了一枚牙齿。文太师推行“戍兵法”,让士兵以三年为一期,轮换更迭。官兵们久在边疆,早就盼望与亲人完聚,闻听此法,无不热泪盈眶,盛赞朝廷体恤。黄惟松却全力抨击,纠同弹劾,最后竟然阳奉阴违,使得朝堂上下,一片乌烟瘴气。枢密院军国吕师阳,一个脾气温和的老好人,常被他当面讥嘲年老体弱,让他趁早告老还乡,以便他自家党羽上位。这怎么能够让他得逞呢?以他的骄横无德、嚣张气焰,要是握住了这道虎符,岂不是一定会造反吗!朝廷上下,真是为此操碎了心,忧心忡忡,寝食难安。百姓之中,亦为他做尽了祭文、传记、诗赋、歌谣,明嘲暗讽,显露了升斗小民非比寻常的智慧与才华。又做“鬼虎相啖,海晏河清”图,家家悬挂高堂。虎是黄惟松,鬼则是北草原的魔鬼御剑天荒了。人人只望这位敌国大将能与黄惟松痛痛快快干上一仗,最好两败俱伤,就此天下太平。可惜美梦总是不能如愿,只好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忽然一声冷笑,却是身边御剑所发。朱靖心中奇怪,不知他为何发笑。
    杨采和提到黄惟松的名字,也顿了顿,才道:“姓王的一拿到这两件东西,便马不停蹄地一路南下,来到这宣州城中。原来他也不是自己贪图,却是用来送人的。这收礼的人,便是江南织造府主监司钱雅和了。”
    石净光忽道:“不对。天下宝物多矣,以天清家财力之雄阔,无论甚么稀罕物事,得来都易如反掌。他既然是为了替人送礼,何必独取一物?贵派的镇派之宝,想来也是刀剑之属。官府里的人如何能好这一口?”
    杨采和微微摇头,道:“不。这‘鹤鸣秋月’、‘凤舞春山’……”忽然心中一凛,闭嘴不语。
    周默却接口道:“……不是刀剑,是两件乐器。”
    石净光奇道:“乐器?”
    周默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杨采和道:“钱雅和喜好歌乐,江南无人不知。姓王的这份礼物,是摸准了他的心意去的。钱雅和一见之下,爱不释手。直到昨晚你们……我们离开客栈,他还在钱府的弦歌雅意楼当座上宾。”
    石净光急问:“那石天清可在其中?”
    杨采和一怔,道:“自濠州一战后,我们就没见过他。他没跟你们在一起么?”
    石净光喃喃道:“没有。四天前,我们收到他青鸟传信,信中称他被九华派十二名弟子联手围攻,力战不敌,流落皖南一带,命在旦夕。他让我们多派人手,阻拦九华派弟子,不可靠近宣州一步。又说你们蛮不讲理,颠倒黑白,见面无需废话,迷晕之后,远送海外便是。他是我自在师兄门下首徒,平日老成持重,颇有侠名,我师兄早将他当成了衣钵传人。我们收到书信,自是毫不怀疑。万万没有想到,事实竟是……如此!”说到最后几个字,心中痛惜无已,声音也颤了。
    南海派弟子也是个个面有尴尬之色,想到大师哥自甘堕落,勾结官府,盗宝求荣,欺师灭祖,着实令全派上下颜面扫地。一名弟子喃喃自语道:“大师哥为何要向当官的讨好?他家里明明那么有……”话没有说完,陡然明白了甚么,顿时低下了头。石免离双手捂住了眼睛,咬唇哽咽道:“不会的,不会的。”但铁证如山,怎能自欺欺人?忽然往地下一蹲,哭出声来。
    杨采和中毒良久,身体虚弱,说了这么一大片话,已是精疲力竭。见她一张粉团般的脸哭得梨花带雨,勉强开口道:“……那日在濠州,石天清负伤逃走之前,回头说了一句:‘麝香龙脑同煎,浸泡三刻可解。’方才听他信中言语,也是阻拦之意居多,想来也不是要滥伤性命。”
    石免离充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满心懊恼愧疚,将手中的刀柄强塞在她手里,哭道:“杨师姐,方才我想砍你的手臂,是我不对!我错了!你砍我的手消消气罢!”
    杨采和心道:“我要你的手做甚么?”只是身上无力,只能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石净光看在眼里,心中暗暗佩服:“铜羽蜻蜓一介女流,心胸竟如此豁达。九华派威名赫赫,当真名不虚传!”即上前赔礼,作揖不止,又忙取解药,搀扶几人服下。他南海派这“海香佛陀”药性奇异,吸入的次数越多,越难拔除。周默他们三人都是第二次中毒,服药之后,一时还动弹不得。杨晏中毒较浅,也只恢复一二成力气。石净光见他一边脸颊肿得老高,面有愧色,连连道歉,又决然道:“既是孽徒作恶,鄙派难逃其咎。天亮之后,我立刻率一众弟子下山,手刃狗官,替贵派取回珍宝。”
    周默正自运动调息,闻言张开眼睛,谢绝道:“王、钱二人虽然贪婪无度,终究是朝廷命官。倘若操之过急,恐怕后患无穷。何况……此事归根到底,还是鄙派门户之事,不敢偏劳贵派各位朋友。”
    石净光听他语气甚是坚决,显然不愿自己再插手,只得识趣地闭嘴。又称自己不辨真伪,误听谗言,日后必负荆上山,向崔掌门赔罪云云。
    朱靖在门外,听得这一场刀光剑影渐渐消弭无形,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想到:“若不是喻大当家阻拦,我那时冒冒失失闯了进去,动起手来,说不定就此害了师兄、师姐的性命。”细思之下,冷汗满身,对御剑的感激之情又多了几分。
    御剑见到他又感激、又恳切的目光,也不禁诧异:“这南人少年的眼神,跟我们家宁宁好像。”一想到屈方宁,顿时亲切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朱靖见他眼神温和,哪里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只觉他的锦袍袖子扫过脸颊,撩得痒痒的,顿时脸又红了。
    此时“金鹏”宗言哑穴也已解开,他性子最是暴烈,直来直去的肚肠,一得开口,立刻吐了十几口唾沫,又浓浓地呸出一口痰,这才骂起南海派好歹不分,识人的眼力差劲之极。石净光赔笑道:“事发之前,他还是鄙派下一代衣钵接掌人,我们实在没理由起疑。”宗言大手一挥,大声道:“接掌人怎么了?那‘起尸鬼’石心,不就是你们上一代指定的接班人?前事之鉴,后事之师,你们老和尚看走眼,自己也不会长点记性吗?”
    南海派弟子听他提起石心这个名字,都面红过耳,恨不得就此捂耳逃去。石净光咳了一声,讪讪道:“石心食婴剖心,堕入魔道,确是我派终身之耻。只是他作恶之前,早已反出师门。恶贯满盈之日,也是我慧济师叔亲手送他上路……”
    宗言哈的一笑,抢断道:“这么说,你们倒是自己出手,清理了门户?我怎么听说,当日石心被逼上崇明岛,西沙洲上群雄毕至,却困于流沙,只能眼睁睁看他逃入苇丛?束手无策之际,一位少年英侠从天而降,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步入东沙洲,缓缓取出一把酒壶,满斟一杯,平放流沙之上。只见他几个纵落,白影闪动,袍袖轻扬,转瞬之间,已将石心从苇丛中抛出,直滚落群雄面前。敢问石门主,此人可是你南海派门下?”
    石净光只得道:“不……不是。那是‘霁月流云’丁若望,他少年成名,一手流云飞袖独步江湖,无人能出其右。”
    宗言哼道:“原来如此。那魔头石心被他飞袖扫中,早已头颅碎裂,眼珠迸出,死多活少。这位少年英侠动作极快,犹如电光石火。他飞身倒跃之际,那满满一杯酒,犹在流沙之上,未有丝毫倾斜。他满饮此杯,衣袂一挥,破空而去。只听流沙中隐隐传来四句:‘流云出谷,霁月行空。十方三世,南北西东。’声音绵长遒劲,黄沙为之遏流。在场的武学名家,无不震惊叹服。慧济大师这个时候斩妖除魔,怪不得无人知闻!”
    杨采和提醒道:“八师弟,慎言。”宗言嗤了一声,便不再说。
    朱靖亦听闻过这位流沙送酒、一战成名的少年侠士。自他崇明岛举手间斩杀石心,旁门别派,多以为勉励弟子的典范。崔玉梅却不以为然,道:“此人性子太过独傲,若是误入邪道,迟早会贻害武林。”说着,向东山望了一眼,眼色甚是复杂。朱靖当时十分不解,心想:“他功夫这么高,又是这样年少,难免要比别人骄傲一些。”自忖若是有丁若望这身功夫,恐怕也是要狂上这么一狂的。
    却听一人怪笑道:“是是是,我们南海派连出了两个败类,果然不妙。却不比你们九华派当日门户之争,死的死,残的残,东宗灭门,西宗绝后,却还藏藏掖掖,生怕走漏了一丝风声,败坏了你们名门正派的令誉清名!”
    这声音尖尖的极是怪异,却是那名出言无状的南海派弟子石潮音。
    只听一声铁钩铮鸣,杨晏腾地站起,厉声道:“你说甚么门户之争?”
    石潮音满面惊奇,道:“你不知道吗?哦,崔掌门自然不会跟你们说。那是她老人家毕生痛事,提不得,提不得哇!丧子之痛,痛彻心扉,可不是收几个徒儿就能平息的!”
    九华派弟子一时震惊难言,连庙外的朱靖都呆住了,心想:“师父有儿子?怎么从未听她提起过?”
    石潮音扫过四人,得意洋洋,道:“看来崔玉梅真是下足了功夫,连你们这群高足爱徒,都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好罢!我且问:你们九华派东西两宗,哪一边门人弟子更众?”
    宗言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我们西宗。”
    石潮音呸道:“你们西宗?凭‘飞花点翠’崔玉梅这点儿微末本领,在江湖上还有她开张立帜的份儿!错啦!当年九华派两大高手,是‘灵音妙仙’柳云歌和他师弟‘琴张狂魔’谢空回。他师兄弟二人一琴一笛,横扫江湖,成名以来,未有一败。回山之后,柳云歌接替大位,执掌九华东宗门户,广收门徒。当年赶来拜师的江湖子弟,从灵山一路排到东崖!啧啧啧,你们是见不到了。”
    杨晏冷道:“难道你便见到了?你满口贬低我师门,是何用意?”
    石潮音吓道:“我句句是实,何来贬低?崔玉梅好端端一个儿子,自己不教,却送到柳云歌门下。那是为了甚么?还不是看这两位师哥武功卓绝,生怕自己没能近水楼台,得了这个便宜。可惜她万万没有想到,不到一年,柳云歌和谢空回就因争夺一位美艳的歌姬失和,最终谢空回夺爱不成,愤而发狂,琴声一挑,啧啧,东宗太华、神素宫三十二名弟子,一夜之间,尽成了废人!”
    周默冷道:“三十二条人命,岂同儿戏?”
    石潮音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出人命了?你们这位谢师伯的成名绝技,名叫‘六指天罗手’,那是暗箭伤人、无形无影的第一阴险功夫。听了他这一挑,性命是无虞,经脉却从此畸乱,再也不能练武。三十二个前途似锦的大好青年,就此废啦!崔玉梅那个儿子年轻气盛,哪儿经得住这种挫折,一时想不开,便抹脖子自尽了。”
    杨晏和宗言一齐骂了出来:“放屁!你他妈的才抹脖子!”
    石潮音狞笑道:“不信?你们去问问令师,她儿子到哪儿去了?再问问柳云歌,东宗为何不再收徒?‘琴张狂魔’谢空回,十二年来又为何绝迹江湖?答不出罢?告诉你,柳云歌把他杀了,尸骨就埋在你们九华山礼佛台下!他天天吹着甚么《往生咒》《大悲咒》,是为了替这个残暴的师弟赎罪呀!只是他的曲子再好,崔玉梅的儿子也活不过来了!”
    破庙中无声无息,连外头的朱靖,一颗心也怦怦跳了起来,不停告诉自己:“假的,是假的。”但脑中更快地浮现出另一些事:柳师伯与师父虽是同门,却往来断绝,连过年都不请这位师伯过来;师父的绰号叫“飞花点翠”,据说从前使的是一对玉背琵琶,现在却只字不提;师父对弦乐厌恶之极,不但不许学,连听都不许他们听;还有自己那句无心之语,现在想来,竟是一语成谶。柳云歌的笛声诚然是少了一半,却不是甚么温柔的追忆、甜美的思念,而是刻骨的仇恨、永久的悔恨!
    只听杨晏哑声道:“胡说八道,信口……雌黄。等我……等我回山奏明师父,再来取你……取你狗命。”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显然也是心中乱极。
    石潮音皮笑肉不笑道:“好极,好极。到时崔玉梅大惊失色,忙问:这是我们门户秘辛,你们在哪儿听到的?你们说,是个南海派不成气候的末流弟子说的。崔玉梅顿时雷霆大怒,大发雌威,非要你们把我的人头割下来不可。只是今天这里人也不少,光我门中上下,就有十四双耳朵。你想杀人灭口,怕也没这么容易。”
    石净光斥道:“潮音,闭嘴。”又道:“之前我们得罪了九华派诸位朋友,万分不是。鄙派这小孽畜的话,无凭无据,形同放屁,我们只当没有听到,绝不会以讹传讹,众位大可放心。”其实石潮音所言如不足信,听到了又有何妨?南海派弟子本来个个垂头丧气,听了这番旧事,似乎石天清这勾结官府的罪行,比他们那位疯魔般的谢师伯,也算不上甚么大恶了。既然大家都有这么点不光彩的往事,谁还看不起谁呢!顿时头也不低了,腰杆也挺直了一点。
    杨采和只看得暗暗摇头,道:“师兄,师弟,咱们走罢。”挣了一挣,却无力站起身来。
    却听石潮音诡笑道:“杨师姐好心急啊。大概看咱们一报还了一报,觉得扯平了,两不相欠了?慢着慢着,我还没说完呢!除了谢空回,贵派还有一位妙人,更是令人匪夷所思。想他好好一位名门正派的少侠,长得也是如珠如玉,照理该与甚么名门侠女、世家淑媛配成一对儿,郎情妾意,丹凤求凰,这才符合阴阳调和之道。谁知他……唉!”摇了摇头,神情甚为惋惜,嘴边却挂着一丝淫邪的笑容,道:“心术不正、贪图富贵,给人送了两头白象、几支梅花,便哄得人事不知,裤带一解,爬到了那晋王梁惜的床上,做了他府中娈宠、胯下玩物……”
    杨晏越听越不对,截声道:“你说谁?”
    石潮音啧了两声,道:“还能是谁,就是你们那个心尖尖上的小师弟,江湖人称‘玉麒麟’朱靖的便是!”
    朱靖身在庙外,也早已听出端倪,心中尚留有一丝侥幸。等“玉麒麟朱靖”五个字入耳,当真如同一把大锤,将他砸得眼中发黑。杨晏心疼小师弟天真无邪,提到断袖之事,也只是虚言恫吓:“一个大男人,摸你的脸、亲你的嘴,你想想有多恶心!”他也只是奇怪:“好端端地,他为什么要来摸我、亲我?”此时听到石潮音的污言秽语,甚么“娈宠”“胯下”,不用说都知道有多脏,只气得全身发冷、脸色苍白,只想冲出去大叫:“我没有做过!”忽然想到御剑还在身边,定然句句听在耳中,不知道会怎么看待自己。气急之下,一口气哽在胸口,几乎就此窒息。忽然背后一阵温暖,却是御剑伸手过来,给他拍了几下脊背。
    他慢慢缓过气来,从长草中偷偷看了御剑一眼,见他脸色如常,似乎是真的不以为然,并非作伪。心头一热,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却听破庙中银钩破空,石潮音长声惨叫,接着便是南海派弟子跃起拔刀之声。
    石潮音紧紧捂着左肩,衣袖上全是鲜血,显是受了重伤,却仍旧笑道:“怎么,杨师兄?我说了几句实话,便要取我性命么?”
    杨晏手执恶蛟双钩,面色如铁,切齿道:“你再敢辱我小师弟清白,休怪杨某手下无情!”
    石潮音嘿然道:“只听说女子有清白,不曾想令……令师弟也有。莫非杨师兄你已经尝过……”话未出口,周默的白驹剑、宗言的南溟剑、杨采和的铜蜻蜓一并向他招呼过来。只是三人力气未复,招数虽然精微,威力极其有限。杨晏功力亦只剩一半,单钩挥出,便被石净光轻轻挡住。
    石净光劝道:“杨少侠,我们已经说了不信,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杨晏盯着他双眼,低声道:“你嘴里说不信,心里却已经信了。我师弟朱靖在你们眼里,从此便是个……无耻小人。”
    石净光打个哈哈,道:“这个,无耻与否,江湖自有定论,杨少侠未免太过武断了。”
    杨采和在后淡淡道:“六师弟,走罢。姑息养奸,是他们自作孽。”她一向冷傲少语,这“姑息养奸”四个字,已是她能说出的最无礼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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