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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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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方宁睫毛一动,长长“哦?”了一声,侧头看着他。
御剑道:“哦什么?我是正经跟你说。”见他笑得颇有意味,忽然悟了:“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老子还比不上贺真?”挽着他的手,带他进帐去了。
昭云郡主婚讯传出,次日鬼城门庭若市,各国使节纷纷前来,各色贺礼络绎不绝。昭云儿一开始还眉花眼笑,后来便叫苦连天,躲到主帐之后,再也不肯出去了。见御剑与贺真在帐门口交谈,又嚷道:“天叔,我要看你跟姐夫比枪!”
御剑道:“今天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贺将军意下如何?”
贺真笑道:“我岂敢扫郡主的兴?”唤人取来银枪,缓缓步入武场。
昭云儿笑逐颜开,亲手将御剑那柄“流火”送了上来。这枪足有一百多斤,她力气低微,只得拽住一端,在地上拖行。千辛万苦拖到武场旁,一张秀丽脸蛋都已憋红了。
御剑足尖一挑,执枪在手,轻飘飘宛如无物。屈方宁在旁观战,见他意态松弛,虎口虚握,心中明了:举重若轻四个字,御剑天荒是做到极致了。
贺真嘴边挑起笑意,一双眼不离流火枪尖,道声得罪,银枪光芒点点,水银泻地一般涌向御剑心口。这一出手,赫然便是夺命勾魂的一记快枪!
但御剑却比他更快!
只见红光流曳,流火枪头一抖,已从贺真右胁下钻过!
贺真枪身回转,枪法斗变,已变得缓慢阴狠,好似毒蛇盘踞花蕊之下,伺机暴起啮人。
御剑向前半步,枪尖不着痕迹地一荡,好似密雨疾风。瞬间花残蕊落,厉风直击七寸!
两招枪法皆在转眼之间,犹如电光石火。屈方宁看得分明,心中冰凉:当日他百思不解的心花之枪,御剑转瞬之间就已破得干干净净!
贺真面上的笑容也已僵硬,低叹一声,便要收枪认输。
只听御剑开口道:“继续。”
贺真不得索解,机械地舞动枪花,伪装抢攻之势。但见眼前红光大盛,御剑手中长枪连击,笼罩得一片空地密不透风。一道枪影矫若游龙,竟似活了一般。
御剑腰力惊人,百余斤一杆大枪,使得大开大放,枪意中包含极度的残忍、凝重,却又吐露出无限的轻灵、柔和。贺真举步进身,银枪急速外撑,只求抵挡一时。眼前红光明昧,处处皆是枪,又处处无枪,一时满心空茫。
外围观战之人,只见场中银花朵朵,赤焰盛放,只道斗得煞是紧迫,均捏了一把冷汗。越到后来,御剑手中流火红芒越盛,舞动时竟带风雷之声。站得近的人,只觉热浪袭人,纷纷解衣扇风。
屈方宁站得最近,见御剑身法如风,步法森严,长枪步步紧逼,招招全是攻势,却又密不透风,毫无破绽。他眼力远胜常人,早看出贺真已然抵挡不住,若当真以武力论,前三招已经输了。心中暗自想:“我若是与他相斗,能撑到第几招?”一念至此,热风之下,犹自冷汗爬了满身。
眼见银花渐有被烈火吞噬之势,一声尖锐铮鸣,两把长枪齐齐飞向高空。御剑举手一抄,将银枪横握在手,随手交予贺真。
昭云儿怪道:“天叔,你为什么不比了?”
御剑道:“贺将军枪法高明,胜负留待日后再分。”手中流火向屈方宁一抛,回寝帐去了。
屈方宁与贺真交换一个眼色,捧枪跟上。见他正在斟茶,踮脚将流火挂回原位,小声道:“就会支使我。”
御剑道:“怎么的?不乐意了?”坐在床边,向他道:“过来。”拍了拍床沿。
他今天穿了一身雪白的绸衫,袖口挽了几挽,露出肌肉虬结的强壮手臂;经过刚刚一番剧烈活动,领口敞开,健壮的古铜色胸膛一览无余,细密汗珠隐约可见。屈方宁看了他一眼,顿时就害臊了,磨磨蹭蹭道:“干什么?”
御剑掀开面具,道:“有话跟你说。”
屈方宁见帐门大敞,慢吞吞地挨了过去。御剑一把将他按在大腿上:“刚才看我看呆了,是不是?”
屈方宁立刻挣扎起来:“谁、谁看你了!我看的是……贺大哥。”
御剑目光带笑,道:“原来不是看我。我不高兴了,怎么办?”
屈方宁被他浓烈极热的气息笼罩在怀里,腰又控制不住地软了一半,抵抗道:“不知道!”
御剑的手在他背上抚摸着,闻言低下头来,挺直的鼻梁碰了碰他鼻尖:“安慰我一下。”
他这么一低头,两人的嘴唇近得只剩半寸。屈方宁吃了一惊,向帐门瞥了一眼。
御剑哑声道:“看不到的。”鼻尖又碰了他一下。
屈方宁被他按在肩上,无处躲闪,嘴硬道:“我……还没答应呢。”
御剑在他唇前低声道:“嗯,我等着你。”
屈方宁靠在他怀里,睫毛发抖。只觉眼皮上一暖,一样粗糙温热的物事贴了上来。
他心头一阵狂跳,居然有些失望。睁开眼睛,见御剑带着笑看着他,马上又要发脾气了。御剑笑着把他深深一抱:“你还没答应,我哪敢欺负你。”
屈方宁憋气之极,无处发泄,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御剑见他牙印下泛起一圈血痕,反而乐了:“这就会咬人了?”在他耳边道:“别急,将来有你咬着我不放的时候。”
屈方宁晓得他嘴里的话没什么好意思,哼了一声,挣开他跑了。
武场上人群已散,贺真倒提银枪,正随人潮前行,眉宇中神色不明。
屈方宁在他身旁略作停留,极低地问了一句:“谁是薛平贵?”
贺真全身大震,直直地盯了他片刻,忽然大声道:“方宁兄弟留步,我有要事相商。”
说罢,一手挽了他,带入前方一座团帐。
两个人的身材长相都是十分出挑,这么拉拉扯扯地走到一处,实在不能不招人耳目。有那好奇心重的,已经巴巴地跟上去偷听了。
只听团帐中传来几句听不清楚的言语,似乎贺真在劝说甚么,屈方宁却是一片沉默。
忽然帐中传来一声巨响,似是有人盛怒之下,重重摔了一只瓷碗。
接着帐门被人狠狠一撩,屈方宁满面怒容地冲了出来。贺真从后追出,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方宁兄弟,我爱惜你是个人才,你也该为自己长远打算!”
屈方宁一把打掉他的手,怒道:“贺大哥,我敬你如长兄,这样不忠不义的言语,一句也休要再提!”
贺真冷笑道:“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当个奴隶?”
屈方宁也冷冷道:“奴隶也比叛徒强!”头也不回,怒气冲冲地下山去了。
贺真立了片刻,满脸悻悻之色,唾了一口,骂道:“愚蠢,愚蠢之极!”也拂袖而去。
巫木旗罗列礼品清单的间隙,见到这一幕,忙赶去报告:“将军,小锡尔要被拐到其蓝去了!”
御剑瞥了贺真一眼,目光中浮起不明意味:“放心,拐不走的!”
借着巫侍卫长这张大嘴,屈方宁跟贺真闹崩一事,几天之内人尽皆知。到了其蓝使节回国之日,众人都十分关心二人破裂的友谊,居然还有把屈方宁推到贺真前面的。
贺真笑着伸手跟他握了握:“方宁兄弟,买卖不成仁义在,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兄弟。”
屈方宁心情却没有他那么开朗,低声道:“但愿如此。”抬头诚挚道:“贺大哥,你是我非常尊重的朋友,愿你……也能尊重自己。”
贺真目光转冷,脸上笑容不变,道:“后会有期。”跃上白马,扬尘而去。
鱼丽公主一眼也没看丈夫,临上马却踟蹰了片刻,开口道:“御剑。”
初夏的阳光下,这位二十九岁的公主目光复杂,显然有话要说。
昭云儿却在马下摇着她的靴子,不舍道:“鱼丽姐姐,我成亲的时候你还来不来?”
鱼丽苦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来。怎能不来?”
御剑笑斥道:“成天把成亲挂在嘴边,也不知羞!”牵走昭云儿,道:“鱼丽,多保重。”
鱼丽目光转向他,叹气道:“你也是。”纵马而去。
屈方宁压不住好奇之心,晚上练箭一毕,立刻去打听公主的秘密了。御剑只道:“小孩子听了也不懂的。”屈方宁大为不乐意,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壶冷水,抹嘴道:“反正我也猜得到。”御剑给他身上热腾腾的汗水气味撩拨着,逗他道:“你猜到什么了?”屈方宁道:“别人喜欢你嘛,后悔没有嫁给你!”
御剑笑道:“胡说八道。”到底没忍住,把他圈在腿间,在他头顶亲了一下。
屈方宁口中道:“我身上好多汗。”倒也没怎么认真拒绝。在他怀里歇了一会儿,摘下他青木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忽然问:“鱼丽公主看过你的脸没有?”
这面具在他脸上,显得松松垮垮的。御剑给他托着面具一角,低笑道:“你想问什么?”
屈方宁坦然道:“想看看你凭着这张脸,伤过多少人的心呀。”
御剑弹了他额头一下:“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抱着他汗湿的背,道:“你大哥是个粗人,不擅长应对这些儿女情长。有时身不由己,难免辜负别人的心意。阿初的母亲如此,王妃……也是如此。”忆及往事,神色中浮现一丝惘然。
屈方宁道:“那你又想跟我儿女情长了?”
御剑与他目光相接,苍青色瞳孔深沉如夜空:“你是不同的。你是个男孩子,跟着我,哪儿都能去。带兵,打仗,裂土封疆……一直在一起。不论到哪里,我都能照顾你。”
屈方宁心中一片火热,情不自禁伸出手臂,抱住了他头颈。御剑亲了亲他鬓角,微微推开他发烫的面颊,掀起面具,俯身就去吻他的唇。
只听帐外巫木旗粗豪的声音响起:“将军,特哈尔城那两位夫人来了!”
御剑停在半路,勃然大怒,简直要出去捅他一枪:“叫她们回去!”
巫木旗大有深意地怪笑一声,道:“你还是出来一下的好!”
御剑百般无奈,揽着屈方宁的手用力抱了抱,不舍地放了下来。足足一刻钟,才面色不善地回来,把手里熨得板板正正的衣服扔在一边。
屈方宁鼻翼抽动两下,饶有兴味道:“好香!”
御剑道:“别人泼酒泼的。”示意他坐到怀里来。
屈方宁啧了一声,忽然好奇道:“你身边总这么热闹吗?”
御剑道:“人在其位,难免如此。跟你在其蓝一样,竭尽全力地往我身边靠,不知算计了多少,才把我的扳指算了去。”
屈方宁还沉浸之前的旖旎氛围中,闻言四肢陡然一麻,头脑霍然清醒,强作镇定地抬起头,手中暗暗运劲,片刻之间,已经想到了几十条脱逃之法。
御剑见他全身散发惊惧之意,笑道:“怎么,你那些小孩儿的把戏,真的以为瞒得过我?”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背,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屈沙尔吾,要不是他慧眼识珠,把你送到我身边,人生岂不是少了许多趣味?”
屈方宁心中暗叫险极,只觉身上无一处不是冷汗横流,缓缓平复下来,喉头微动,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御剑道:“屈沙尔吾装疯卖傻,做作太过。他的心机图谋,明眼人一看便知。你这个主人,心眼太大,沉稳不足,不是做大事的材料。你还是趁早另择明主的好!”
屈方宁见他目光柔和,略带调笑,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不担心么?”指了指自己:“我……别有目的,接近你是为了……打探敌情?”
御剑大笑:“担心?”笑意不散,注视他道:“好罢,小卧底。告诉我,你打探到了什么,有什么目的?”
屈方宁睫尾闪动,摊开了手,叹气道:“小人奉命潜入敌军中枢,伺机盗取军机密文。只是敌人谨慎,机密之地重重防范,实在无从下手。”
御剑故作愠怒,道:“甚么?这都大半年了,你居然一无所获?定然是被人策反了。来人啊,给我拖下去砍了!切成八段,泡在马奶里下酒。”
屈方宁伸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道:“小卧底被你害死了。”
御剑笑道:“我怎么舍得?来,咱们谈个条件。”靠了过来,撑在他上方,道:“你想要什么?陪我睡一觉,什么都给你。”
屈方宁向后一退,背抵到了狼头椅的扶手,与他火热的目光对视,轻轻道:“反正你就是要我陪你睡觉!”
御剑笑意敛去,低下头来,隔着面具,在他嘴唇上深深一吻。
“睡觉有甚么意思?我要你的心!”
小卧底晚上回到领地,却遇着昭云郡主,正在领地中央大帐前指手画脚,威风凛凛。见了他,面露冷笑,手中鞭子折了几折,指着他鼻尖:“你,过来。”
屈方宁无法违拗,只得乖乖过去跪了下来:“小人叩见郡主。”
昭云儿轻抚鞭身,假装没有听见:“你叫我甚么?”
屈方宁垂眼道:“……主母大人。”
昭云儿嘴角浮现一抹得色,一指他右手,道:“手抬起来。”
屈方宁无奈,只得举起手掌。昭云儿倒提鞭梢,凌空一抖,鞭身倒刺炸出,好似生满狼牙。只听昭云儿咬牙道:“听说你这只手很有点本事,本郡主新婚大喜,想拿它来炫耀炫耀,天叔必会答允。”厉风一响,鞭身立起,宛如狼口血张,直卷向他手掌。
屈方宁双眼依然注视地面,二指微微一张,已将鞭梢牢牢夹住!
昭云儿大为恼怒,撤身回夺。那鞭子犹如在他手上生了根,未有丝毫撼动。
她盛怒无已,抬眼见屈林走来,跺足道:“你看你们家这个下贱东西!有一点尊卑没有!主人的鞭子他都敢挡!今天不杀了他,本郡主跟你没完!”
屈林提声道:“小杂种,狗胆包天了!”抬起满是金镯的手臂,丁玲嗙啷地抽了他七八个嘴巴。又回头柔声道:“行了,别把我儿子气着了。等你身子好些,随你慢慢折磨他。”
昭云儿啐了一口:“甚么你儿子,谁要给你生儿子啦?”把鞭子往屈方宁头上一砸,被女奴恭顺地扶走了。
屈林伸手拉他起来,带入帐中。见他脸颊上浮着红红的几条指印,笑着摸了一把:“打重了?疼不疼?”
屈方宁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珍珠锦盒,道:“主人,恭祝你新婚大喜,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屈林“嚯”了一声,接过看时,乃是一只金丝垂坠的黄金耳环,分量十足,成色饱满,雕镂极为繁复。即笑道:“好小子,私藏还不少。”撩起左边鬓发,示意他给自己戴上。
屈方宁跪在他身边,取下他一边耳环,口中道:“今日郡主的父亲与将军谈起这门婚事,言辞中似多有不满。这一年之期,怕是夜长梦多。”
前日双方亲家相见,席间,昭云儿之父声称:雅尔都城婚俗与别处不同,历来女子出嫁,从文定之日起,须待一年之后才可完婚。屈林早就心生疑忌,忙道:“御剑天荒怎么说?”
屈方宁垂目道:“将军只淡淡地答了一句:‘当如萨宝音。’”
萨宝音女王是草原上古之神,乘坐八足雪牦,执掌风雨水泽。相传得她辅助,帝国即可兴盛。这位女神美貌多情,终其一生,与十八位帝王有过风流韵事,艳闻缠身。十八次披纱出嫁,新郎无一雷同,成就一段旷古绝今的壮绝传说。赞颂女神勇于追寻爱情的长诗,至今在草原上传诵。
屈林听他以萨宝音女王比昭云儿,不禁切齿冷笑:“怕是入不了传说,还赔上一个可温儿!”
可温儿是女神侍女,乖顺温和,颇得其欢心。一日女神掌风而行,见一少年长跪不起,一问之下,乃是一名天山牧马人,母亲卧病在床,怕冷畏风。他家境贫寒,帐漏难捱,因而祈愿天山万古寒风,尽吹在自己一身,勿使惊扰母亲。女神感其孝忱,勒令天山一夜春回。少年喜极而泣,长揖三日。女神因怜生爱,使令侍女可温儿前往少年家中,问其心意。孰料可温儿竟与少年相爱,约定私奔。女神大怒,以雪牦角掷之,落地即成百里雪湖,将二人吞噬殆尽。女神的爱情篇章,因这略带悲剧色彩的结尾,更为璀璨。因为草原上的英雄先祖都深深爱着她,她却只真心爱过一个人。然而这个人,最后对她只有深深的恨。
屈方宁也听过这大名鼎鼎的灭口故事,即柔声道:“主人何不将计就计?假以时日,有他后悔莫及的时候。”替他理了理耳环,退在一旁。
屈林揽镜自照,搔首弄姿,道:“那就要靠你这位少统领助我一臂之力了。”见一只耳环活灵活现,刻画着一只六足长翅虫儿,正向吊坠上一只金蝉虎视眈眈。随口道:“这东西有什么名目没有?”
屈方宁在身后看着金影摇动,温顺地答道:
“有,叫‘螳螂捕蝉’。”
次日,屈方宁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想用自己的肿脸去讨取一点怜悯。结果天不遂人愿,醒来一看,红肿已经消得干干净净。一时颇感诧异,对着一只烂陶盆照了半晌,悻悻道:“好得这么快!”一路进城,心中忽然起了一个怪念头:“现在我去告郡主的状,他是偏心他侄女儿多些呢,还是偏心我多些?”
胡思乱想地进了主帐,见地下逶迤缠绵地堆了许多丝织物,御剑不动如山地立在毡毯尽头,眉心微蹙,似在沉思甚么。即绕开走过去,问道:“这是什么?”
御剑见了他,眉心才舒展开来,道:“你的军功。”
屈方宁眸光一动,喜道:“咱们的蚕儿养出来了吗?”仔细一看,顿时哑口无言。只见一堆织物经纬粗糙,色泽暗哑,茧黄色线头随处可见,最长不过七八尺,收边更是一塌糊涂。说是丝绸,实在不能令人信服。担忧道:“这怎么卖得出去?”
御剑道:“咱们北方这些娘们都是些大老粗,头一次接这些精细活儿,缫煮机织,都差了一些经验。这细磨工夫最是急不来,今年只好权当练手了。”坐下来抱过他,拈了一块灰暗无光的素绢,凝眉思索。
屈方宁靠在他肩上,足尖踢着蓬松的织物,自己玩了一会儿。御剑在他头发上亲了亲,斥道:“猴子。”屈方宁挠了他一把,吱吱叫了两声。御剑紧了紧手臂,道:“一会儿给你做件新衣服。”指了指一团糟的织物,亲了他后颈一下:“大哥亲手给你穿上,再帮你……脱下来。”
屈方宁脸上又是一红,一瞥之下,却见他目光留在手里的半成品上,显然话语也是随口而出。心中忽然明白了甚么,不知怎地,满心不乐意,挣脱他就走了。
这么别扭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清早,屈沙尔吾一声令下,把他发配到鬼城送礼单去了。御剑坐在床沿,一手把他拽了过去,道:“你又胡闹什么?”
屈方宁给他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勉强站稳了,全身都转过去,不接他的话。御剑无奈道:“怎么又惹了你不高兴了?有什么话就不能跟我说明白?一个人生闷气干什么?”
屈方宁拧着脖子看着门外,说:“我就是要一个人生闷气。”
御剑琢磨了一下,声音更温柔了:“是不是我说的那个话,你不爱听了?好了,以后不说了。”好笑道:“行了啊。又没有真的脱了你的!”
屈方宁依然看着门外,语气一点儿也没有好转:“我心里不乐意,你脱了也没用!”
御剑也不耐烦了:“给我好好说话!这么大人了,怎么尽耍小孩子脾气?”
屈方宁立刻跟鞭炮点着了似的,腾地一声炸开了:“我本来就是小孩子!没你那么成熟有经验!没你那么多女人!你看不起我是小孩子,别跟我好啊!”说到一半,又被御剑抓过去抱在腿上了。他拼了命地拳打脚踢:“我才不答应你!死也不答应你!再也不理你了!……”
御剑神色阴沉,冷冰冰地俯视着他。屈方宁嚎了一会儿,发现情况不容乐观,也不敢放肆踢打了,推了他胸膛几把。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冷模样,越发胆怯,推都不敢用力了。忽然身体一紧,被他整个搂入怀里,头顶上传来低低的一句:“真的不答应我?”
他一听这个疲惫又失落的声音,心一下就乱了,结巴道:“你、你说我是……小孩子脾气。”声音已经软了很多了。
御剑下巴贴着他耳边,叹息道:“没有办法,只好以后都让着你,哄着你了。谁让我喜欢你呢?”
屈方宁心里绵软得几乎要化了,手也松了下来,抱住了他健硕的背。只觉手下微微耸动,陡然醒悟过来,使劲把他掀开,怒道:“你这个骗子!”
御剑笑得不可自抑,握着他的手,笑道:“好了,别闹了。我明天就走了,让我安点心罢!”
屈方宁本来酝酿了一场狂暴的脾气,马上就要发作了,一听这句话,顿时愣了:“你去哪儿?”
御剑看着他,笑意不减:“打仗。”
屈方宁猝不及防,完全呆住了:“……去哪儿打仗?”
御剑道:“西凉国。前几年昭侯在位时还算安分,自从李达儿那废物上位,跟柳老狐狸勾搭一气,最近动静越来越大了。这群狗崽子就该打断四条腿,让他们睁开眼睛认一认,谁才是这片草原上的主人!”
他语气尚属温和,屈方宁却听得胆战心惊,半晌才问:“非得你去么?”
御剑淡然道:“那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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