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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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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飞身上了弩台。回头见屈方宁坐在御剑身前,一张雪白长弓拉得饱满欲滴,缓缓对准自己,当下微微一笑:“方宁兄弟。”
屈方宁朝他点点头:“贺大哥。”一箭疾飞而出,未及弩台,已被盾兵挡住。
贺真身在雾中,袍袖轻扬,风华尽显,银盔上火光潋滟:“可惜,我一直很欣赏你。若非今日兵戎相见,我实不愿与你为敌。”
屈方宁摇摇头,足尖一点,跃上弩台,与他相距不足五尺:“贺大哥,我也想跟你做一辈子朋友。只是南人与我们,天生就是死对头。”
贺真叹道:“良朋难再,深以为憾。”银枪一旋,光华绽放:“阁下曾败于我手,还敢向我挑战否?”
屈方宁反手一翻,指间寒气泊然,正是那柄“易水寒”。但见白光电闪,倏然之间已将贺真腕甲削下!
贺真垂眼一扫,目光中笑意深重:“今非昔比,看来要好好领教阁下高招了。”
此际其蓝阵型已变,背靠永生石,外方内圆,首尾接应。御剑立马其中,身周一片白地,语带嘲讽:“此阵采自云岩独孤八阵,诲侵有道,原是有点意思的。可惜贺克俭蠢牛木马,画虎不成,难免贻笑方家。”
贺真银枪急舞,与屈方宁斗在一处,闻言不慌不忙,命麾下骑兵催动阵法,口中道:“愿闻其详。”
御剑道:“两生勿断,两活勿连;居生而死,神出鬼入。此阵生死两端,合力不足,何能攻袭?阵法不为取胜,要之何用?此其一。”
贺真道:“当年我朝凭借此阵,立身临洮城下,蛮戎攻城三月不得,悻悻败退。”
御剑冷道:“只能防守,便是败了。这也怪不得贺克俭,你们这些年吃足了打,早就怕得两腿发软,岂有胆子还手?”
贺真笑道:“多谢将军教诲。可有其二?”言谈之间,护心镜嚓然一声,又已被劈成两半。
御剑目视屈方宁飒然身姿,嘴角一动,道:“贺克俭曾自负道:‘吾创此阵,可为南朝百年壁垒。吞千军,噬万马,犹雁翅覆天!’可惜古来神兵战法,皆当四顾其地,因地制兵。岂有先摆出一阵,等人来破的道理?千军万马,又何必入你彀中?太过依仗技法,便是你南朝通弊!”
言语间,鬼军击左攻后,逐渐收紧。其蓝雁翅之阵,恰如为人钳首掐尾,深陷云中,动弹不得。
贺真若有所思,颔首道:“听将军一番点拨,果真茅塞顿开。”银枪枪花陡盛,逼退屈方宁一步。
弩台之上白雾流动,二人身影皆不分明。只听屈方宁道:“贺大哥,我有一言相劝:南朝贫弱之国,迟早败亡北族之手,何必为之赴死?你身手既高,用兵亦强,何不就此归降?”
贺真佻达一笑:“方宁兄弟可见过南国之春?每年春三月,草长莺飞,杨柳扶堤。为此江南一笑,何畏塞北捐躯!贺某堂堂男儿,宁随流波而死,不愿逐风而生。大厦之将倾,吾愿为独木;狂澜之将至,吾愿共覆亡!”枪意一变,花痕肆虐,赫然是那阴狠至极的“心花怒放”!
屈方宁剑尖微颤,艰涩道:“我……我便送你一个身死报国。”剑身批削,落花如雨,却是迟迟不败。
贺真仰天一笑,吟道:“‘心知去不归,且有后世名’。”目光凛冽,却颇有催促之意。
屈方宁睫毛微垂,寸步跃上,几乎投入贺真怀里。旋即沉腰疾转,单手斜挑,手腕一转,手中易水寒骤然一点,刺入贺真胸口。
那是人间最苦、最悲伤的招式,名叫“黯然销魂”。
易水寒削铁如泥,贺真前胸云纹瞬间涌出一汪血花。屈方宁牢牢握紧剑柄,直至贺真沉重的身躯栽倒在他肩上。
其蓝军登时大乱,数名执旗之人不知所措,鼓噪溃逃声不绝于耳。冻土寒冰之上,屈方宁姿势不改,面具下的神情无人得知。
贺真微弱却带着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别哭,哭什么?傻孩子,以后你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屈方宁握剑的手指白得泛青,背心极其轻微地抽搐。
只听贺真越来越低的声音道:“贺大哥……最后改的那两句诗,你……想听么?”
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似污血已涌到喉咙口,话语依然是带着笑,又极其温柔。
“是……‘又梦江陵远,千波万里桥。’”
他的手抱向屈方宁肩头,中途却已力竭,呛啷一声,银枪落地。
御剑喝道:“汝将已死,顽抗何为!”阵法转急,切入其蓝军生门,断其死路。
鱼丽远在战圈之外,见贺真身形摇摇欲坠,嘶哑叫道:“贺真,贺真。”
屈方宁从弩台缓缓挺起身,收回染血剑刃,单手将贺真尸身向下一推,没入战潮。
鱼丽如被人掐断脖颈般哮喘几声,声音仿佛来自深渊:“你杀了他。杀了他。”
御剑眉弓一动,马蹄起落,挡在屈方宁身前,防她暴起伤人。
商乐王微叹道:“女儿,南人奸猾卑劣,凉薄成性,寡人与你……受他挑拨,一至于斯。此人死不足惜,你莫要为他难过。”
鱼丽静默良久,两道清泪从黧黑肌肤上淌了下来。
商乐王目光沉痛,低呼道:“女儿,到爹这里来。”
鱼丽摇晃下马,一步一顿地走向商乐王,对两旁林立鬼军视若不见。
的尔敦摇头道:“贺叶护久怀异心,图谋不轨,公主也不必太伤心了。”
鱼丽脸上露出苦涩笑容,脚步虚浮,肩头耸动愈来愈快,眼见便要扑在商乐王怀中痛哭。
陡然之间,兰后一声凄厉惨呼,响彻永生之海。鱼丽竟于一刹那间动手夺枪,枪尖直捅入她隆起小腹!
众人骇呼声中,鱼丽脸上的笑狰狞如厉鬼,双手握枪送入,枪尖狠狠一钩,挑出一团血肉模糊之物。
兰后纤薄的身躯倏然后仰,腹腔中炸出肉块血雨,喷了鱼丽公主满头满脸!
只听永生石下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阿兰——!!”
兰后满身血污,一袭素衣染得血红。郭兀良踉跄奔至,双膝一曲,跪在她身边,双目血红。
兰后嘴边露出一个微笑,虚弱道:“良哥,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郭兀良疯虎般摇头,泪水一滴滴地飞溅下来,落在兰后憔悴苍白的脸上。
兰后眼睛已无力抬起,羽睫微动,低声道:“白鹤……回故乡了,张着翅膀,唱着歌儿,真快活……”嘴角含笑,就此气绝。
郭兀良不死心地低呼:“阿兰,阿兰。你醒醒。”双手青筋几乎炸裂,摇撼兰后双肩。
的尔敦垂泪道:“郭将军,兰……已经去了。”
郭兀良恍如未闻,自顾自摇撼无已。直至兰后腹中鲜血渐渐凝固,不再流出,才呕吐般大放悲声。
几步之外,为卫兵所制的鱼丽公主,却夜枭般哈哈大笑起来。
郭兀良悲声渐止,缓缓一动,执枪在手,无言站了起来。
御剑沉声道:“兀良,不要冲动行事。”
郭兀良眼角迸裂,两道细小鲜血淌出。闻言不言不语,只将枪身攥紧。五步之外,一声怒号跃起,竟是以枪为棍,将鱼丽公主上半身砸得稀烂!
御剑简短叹息一声,手中流火往弩台一点,接了屈方宁入怀,下令:“杀。”
当夜,其蓝御统军群龙无首,仓皇败逃,尸体铺满永生之海。
深夜,商乐王以一柄帝国金错刀,砍下了自己白发苍苍的头颅。
翌日,千叶沉痛宣告诸国:其蓝国君新丧,新君未立,千叶身为友邦,暂摄国政。
屈方宁醒来之时,天色犹未大明。新兵营帐高声笑语,间有笑骂推搡声。
他挽着血迹斑斑的月下霜,进帐一瞥,倦道:“一大早吵什么。”
乌熊一干人见了他,纷纷起身招呼,又将地上三三两两摆放的人头踢开,请他坐下喝汤。
屈方宁以汤漱口,怪道:“捡这许多人脑袋作甚?”
乌熊凑着他道:“老大有所不知,这人头可是万分宝贝。日后财物分配,便是以此为据。”
又指帐外一名千人队长腰上悬挂之物,艳羡道:“那就是‘千人斩’勋章了。”
屈方宁一眼望去,见是一枚黄金头骨,以金线系索腰间。即淡淡一笑,道:“那也不难。”
车卞猥琐至极地顺了两个人头在手,笑道:“我方宁弟弟将来可是……嗯咳,还能把这几个人头当个东西?几时心情好了,带你干上一笔大票,像贺将军那样的,一个就够你吃二十年了。”
乌熊听得这个吃字,舔了舔舌头,吞了口口水。车卞又偷偷摸他人头,被推在地上压了一个罗汉。
屈方宁却不再做声,从靴筒中拔出易水寒,在裤腿上拭净。
易水寒如一泓冰水,正切合十二月北方寒意。剑身照着他葱茏眉眼,模糊而滑稽。
他脑中斗然响起一句话:
“……荆轲刺秦,这刺秦嘛,本来就是要死人的。”
他嘴角无言抿紧,睫毛低低垂了下去。
御剑大帐低垂,人却已经坐了起来。见他一路揉着眼睛进来,迷迷茫茫的样子,一笑伸手,将他拉在身边:“这几天又在哪里疯?”
屈方宁做个拉弓动作,嘴里“咻”了一声。
御剑中衣未系,将他半搂在怀里:“杀了几个?丢下老子就跑了,怕我吃了你?”
屈方宁呆呆抬头:“你自己……一直在议事。”
御剑失笑:“还怪上我了?”在他眉毛旁一吻,似有些叹气:“商乐王和鱼丽都已身死,其蓝失了主心骨,人心乱不可收,矫诏难成大用。兀良……甚么都好,就是心结太重。”
屈方宁乌黑的眼睛动一动:“那也不能怪郭将军。鱼丽公主杀了兰后,他自然是十分愤怒伤心。”
御剑摇头,淡淡道:“阿兰遇害,我也很难过。只是国事在先,不应以一己伤怀乱之。不能控制情绪,便是愚蠢之极。”
屈方宁脸颊贴在他赤裸胸膛,姿势很有些别扭,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将军,你说鱼丽公主为什么那么恨兰后,恨不得把她的肚子剖开?”
御剑眉峰微蹙,道:“便是这点不得其解。想鱼丽当年英姿飒爽,远胜寻常须眉。如今却是哭哭啼啼,状若妒妇。南人善于狎情,可见一斑。”见他扭得麻花也似,替他除了军靴,抱进被中。
屈方宁靠着这个暖烘烘的人肉炉子,眯眼凝思了一会儿,道:“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他转过头,认真看着御剑:“贺大哥在公主心中,一定是个盖世的英雄,温柔的情人,骄傲的丈夫。无论他是卧底,是叛徒,还是妖魔鬼怪,公主都还是那么崇拜他,倾慕他。兰后怀了贺大哥的小孩,公主恨得连父亲都不要了,一心就是要杀了她。我想,公主一定深深地嫉妒她。”
御剑若有所悟:“似乎有点道理。”忽然回过味来,敲了他一爆栗:“贺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屈方宁吸了吸鼻子:“我贺大哥原本就是很厉害的。长得又帅气,武艺又高……我……我可喜欢……”
一语未罢,眼眶一红,两道泪水夺眶而出。
御剑对他这眼泪说来就来的本事,也着实无奈,指腹给他擦了两下:“行了,知道他是你朋友,杀了他心里难过。不哭了。”
屈方宁变本加厉,嚎啕大哭,眼泪鼻涕全蹭到他怀里。
御剑又觉可爱,又有点嫌脏,容他哭了片刻,好笑道:“差不多得了。你他妈的,躺在老子怀里,给别的男人哭。”在他哭得红通通的耳尖上咬了一口,“也就是我能这么纵容你。”
屈方宁哭得一身发热,脸颊鼓了起来,举起束腕的箭袖擦眼泪,眼睛偷偷瞥他。
御剑见他还在一抽一抽的哽咽,皱眉笑道:“还哭不哭了。”
屈方宁摇摇头。
御剑合衣道:“那屁股挪开,老子要起身了。”
屈方宁想了想,转身跪在他腿间,面对面献了个吻。
御剑停了动作,看着他挂着泪滴的睫毛:“想干什么,小猴子。”
屈方宁耳垂发红,眼睛仍亮晶晶的:“谢谢你纵容我。”
御剑会过意来,不禁大笑:“老子还能跟个死人怄气不成?”揽着他深深一吻,起身议事去了。
惨淡日光似一只枯死的手,抚过离水中漂浮的死者。昔日繁华的乌古斯集市,已化为一片焦土。
屈方宁随军至此,驻马河畔。一只绣金红披的死骆驼从他眼前缓缓漂过,消失在河流尽头。
乌熊在后大发牢骚:“扎伊、毕罗这两伙强盗,四面八方杀个精光!”点了点马后人头,更是怒不可遏:“日他奶奶,还差四个就满百了!”
车卞亦是双泪长流:“人杀了就杀了,连粒铜子都不留下!”倒垂马腹,在一个鱼贩尸身上掏摸几下,掏出一挂鱼肠。凑在鼻端一闻,臭得几乎晕厥,忙不迭地扔了回去。
额尔古皮袄前襟似藏着一物,正小心翼翼揣在手中。车卞呼臭之余,一眼瞥见,诧道:“古哥,你捉了只兔子?”
乌熊生得矮,探头只望见一团雪白毛皮,奇道:“这天寒地冻的,别是兔子成了精吧?”
额尔古憨憨一笑:“是只狐狸。”拉开衣襟给他们看了看。
车卞意会,挤眉弄眼一笑:“懂了,娘们儿爱这个。”踢了乌熊战马一脚:“走了!口水擦擦!”
额尔古伸出粗短手指,摸摸小狐狸头,又裹回怀里。转头见屈方宁一人一马立在水边,寒风凛冽,身影单薄,即凑了过去,关切道:“弟弟,在看什么?”
屈方宁从茅草棚下一角破牛油灯上收回目光,睫毛低垂,郁郁不乐。见了他怀中白狐,双眼一亮:“哪儿捉的?”
额尔古老实答了,见他神色不愉,拎起白狐放在他手心:“给你玩儿。”
屈方宁捧着狐狸,叹气一笑:“古哥,小时候你也常常捉些老鼠小鸟,逗我玩儿。现在我长大啦。”
额尔古也嘿嘿一笑:“在古哥眼里,你还是小时候。”叮嘱他别吹了当头风,上马走了。
那白狐神色萎靡,毛皮也是暗淡无光。屈方宁托起它小小身躯,低声问:“你见过贺大哥吗?”
水畔战袍飞扬,却是郭兀良率部前来饮马。他马后载着一具棺木,他歇息时,便对着棺木发呆。
屈方宁见他神色悲喜难言,眼周一片淤黑,心中一酸,向他走去。
郭兀良听见脚步,无神眼珠抬起,对准了他。
屈方宁将白狐轻轻递了过去:“郭将军,这是……兰后的旧物。”
郭兀良听到兰后二字,肌肉一颤,喉咙深处发出嘶声:“是阿兰……养的?”
他的声音好似从地底深处发出,阴冷焦枯。屈方宁低声道:“是。它伶俐乖巧,兰后一直很喜欢它。”
郭兀良喉间一动,缓缓接过白狐。那白狐乖巧地卧下,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手掌。
屈方宁道:“狐性通灵,它……似乎也喜欢您。”
郭兀良手捧白狐,眼圈泛了红,强抑着点了点头,这才抬眼打量他:“你是……那个锡尔族少年?我听……别人提起过。”
屈方宁听他言辞有些别扭,心中奇怪,却也不敢问。
郭兀良顿了顿,道:“你回去跟天……跟你们主帅说,昨天我说话太重了,请他原谅我。”
又摸了摸狐狸皮毛,目光含泪,轻声道:“还有,谢谢你。”
屈方宁应了一声,深深躬身,告辞而去。
夜里河边寒气重,屈方宁未着皮袄,进主帐时冻得牙关打颤。见火堆边花花搭搭盘坐一圈,听见他进门响动,七八人一起转过头来,不禁骇住。
御剑居中而坐,与人共披一张暖毡,手执一卷羊皮军报,正沉声说着甚么。见他进来,军报啪地一收:“行了,有事明晨再议。散!”
他向来气度森冷,不苟言笑,纵是绥尔狐这般的俏皮人物,也不敢开他半句玩笑。今日却一反常态,众将望天看地,就是端坐不动。的尔敦笑眯眯道:“将军,你这里煞——是暖和。老敦过来跟你凑合一晚,行不行?”
御剑面无表情:“滚。”向屈方宁微一抬眼,示意他过去。
屈方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着实不好意思,一路行着礼来到他身边,小心地坐在一边。
御剑对一旁揶揄调侃的目光视而不见,向他道:“过来些。”随手揭下暖毡,丢在他身上。
屈方宁见身旁几人失了披盖,冻得阿嚏震天,羞得头都抬不起来,更不敢披上。
御剑温声道:“盖上。”
众人互使眉眼,以目光下注,赌御剑会不会亲手动手,为爱子披衣。
冷不防御剑冷冷的目光扫视过来:“还不滚?”
到底还是害怕,陆陆续续滚了。什方最后出帐,倏然出手,捏住屈方宁脸颊:“小子,你看他有多凶!给他当儿子,迟早被打死。不如认我当个义父……”忽然一声怪叫,跳了起来。
御剑手里半个核桃直飞过去:“狗胆包天!拐到老子头上来了!”
什方又中一招,惨叫连天,捂着屁股逃走了。
御剑这才皱眉看着他,责道:“到哪儿冻成这样?衣服都不会穿了?”提起暖毡,给他裹了起来。
屈方宁揭起一个角:“你也来。”
御剑不置可否,张腿圈了他入怀,抖开暖毡,将二人一并围住,顺手摘了面具。
屈方宁见火光映得帐面影影绰绰,也不知门外是否有人注目,担心道:“你不怕?”
御剑专注地看着他:“什么?”
屈方宁支吾道:“别人要是知道……”
御剑微微低头,气息迫近他:“知道又如何?”
屈方宁还要说话,已被他吻住了。这个吻充满侵略性,迫切热烈。屈方宁给他吻得直往后退,牢牢抵在他肩上,大口喘息。
御剑胸膛也微微起伏,显然有些激动。分开时,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几下他的唇。
屈方宁嘴唇鲜红,轻喘着看着他:“你……你喜欢别人看?”
御剑目中浮起莫明笑意,却不开口,再一次吻下来,手也伸入他上衣,抚摸他乳尖。
屈方宁给他弄得都有反应了,挣扎道:“外面……”
御剑下身坚硬如铁,抵着他哑声道:“宁宁,大哥想干你。”
屈方宁听着这个干字,麻痒从耳孔直达全身,眼神几乎都散了:“怎么……干。”
御剑指腹抹上他的唇,眼神暗沉。屈方宁肩膀一僵,身上热意都似去了几分。
御剑见他目光闪烁,遂道:“不愿意算了。”解开他暗金铜扣,替他弄了出来,自己也抵在他臀后射了。
他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屈方宁却隐约觉得他有些失望。不知怎地,竟有些过意不去。
待喘息平定,才倚在他胸前,把郭兀良托他转告之言说了。御剑嘲道:“多大事,还特地着人传话。兀良就是这点拘谨,未脱南人习气。”
屈方宁好奇道:“郭将军是南人?”
御剑道:“也算半个南人了。他生母原籍汉阳,早已亡故。我们自小相识,从没拿他当异族看待。只是中原诗礼之家的大小姐,教出的儿子到底有些不同。说话气度,都比我们草原蛮子风雅得多。”
屈方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他昨天得罪你了么?”
御剑道:“说不上得罪。他说我当年不顾结义之情,促成和亲其蓝一事,葬送阿兰一生幸福,使她脸上再无笑容。而今所获土地,每一寸都是阿兰泪水铺就。又一唱三叹,赋辞比兴,说我的心比千年的岩石还硬,我的血冷过天山的寒冰,我也没怎么听。”
屈方宁抬眼看他:“你不生气?”
御剑失笑:“生什么气?”把他往床上一扔,“有那个闲工夫,不如跟你睡一觉。”
屈方宁裤子还没提上,跟他抱在一处,全身上下无不契合,温暖惬意。磕巴了一会儿,开口道:“我……”
御剑低头看着他,就像料到他要说什么:“没事。别放心上。”
屈方宁哑口,片刻爬在他耳边,很小声地问:“什么感觉?”
御剑道:“说不上来。”顿了顿,抱住他:“比用手舒服。”
屈方宁想了想,声音更小:“别人也给你做过,对不?”
御剑笑了出来,也在他耳边吐息般低语:“我喜欢你给我做。想射你嘴里,逼你喝下去。”碰了碰他嘴唇:“老子真想把你干哭,又他妈的舍不得。”
屈方宁脸颊烧红一片,许久都未退却。二人目光交投,又深吻许久,才沉沉睡去。
待其蓝大事平定,已是来年春月。
二月十四,鬼城大开筵席,论功行赏。新兵营成绩骄人,并擢入离火部。屈方宁以月星律、贺真、江南织造三事入簿,居功至伟,破例被任命为春日营十二名百人队队长之一。
当夜,金歌艳舞,满城欢声。千叶名将纷纷登车前来,向御剑及八部将士祝酒。
小亭郁也随人群来到,先恭喜一番,又挽了他的手叹气:“我想了几天,想不到要送你什么礼物。我送得出手的,你又全都有了。”
屈方宁手臂、衣领、双肩均缀上女葵纹章,整个人银光闪闪,闻言嘻嘻一笑,蹲在他身前:“你带这么多人来看我,还不是最好的礼物么?”
小亭郁笑了笑,与他引见麾下将领。这些新任军官皆是小亭郁一手提拔,对他既敬且怕,连对屈方宁都多了几分拘谨。屈方宁见小亭郁眉心忧色不减,低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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