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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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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说起扬州大中正之事,徐邈道:“我爹爹说新近除授扬州大中正的是扬州内史~希,~希便是司空~冰之子,名门之后,早年与豫州刺史谢万并称‘双秀’,据说脾气暴躁怪异,因与大司马桓温不睦,一直不得重用,又传与吴郡中正全礼全常侍也有怨隙,只怕对全常侍擢拔上来的吴郡入品士子会比较挑剔。”
丁春秋道:“颖川~氏原是与琊王氏并称的大门阀,现在是每下愈况了,若再以大中正之职迁怒泄愤,那~氏的声望可要一落千丈了。”
陈操之道:“不用想那么多,我们照样每日勤学不辍,大中正考核也是有一定规矩的,考的是《诗》、《论》和《礼》、《传》,只要我们通此四经,又何惧哉。”
魏晋儒经大都袭用马融、郑玄的注本,对于《毛诗笺》、《春秋左氏传》、《论语集解》,陈操之可以说是精通了,《诗》、《论》是倒背如流,《春秋左氏传》,因为卷轶浩繁,尚不能通篇背诵,但只要提及传中某人某事,陈操之就能滔滔不绝地把那一段相关文章背诵下来,这一点只有自幼苦读的徐邈能比—
相对来说。陈操之比较弱地是《礼记》。魏晋流行地是郑玄注解地《小戴礼记》。这是陈操之目前最用心学习地一部书。常常向徐邈请教。徐邈也是倾心教授。遇到他也不解之处。就和陈操之一道去向他父亲徐藻求教。
徐氏学堂定于二月十九开始新年第一讲。所以二月十八这日陈操之比较悠闲。一早起来登上狮子山——
这几日春光格外明媚。不仅是桃花。粉白微红地杏花也开了。还有迎春花、红杜鹃。自吴郡西门直至北边地泾河两岸。一团团、一簇簇。好似大地上编织地锦绣。
陈操之朝桃林小筑方向遥望。碧溪两岸地桃花开得正盛。宛若锦霞蒸蔚、红雾氤氲。潺潺小溪在桃林间时隐时现。桃林小筑地草堂茅舍掩映其间。而桃林外则是大片大片地农田——
陈操之答应过顾恺之要画这二月桃花等顾恺之以后来看。前日陆葳说要来这里画桃花。陆s还在华亭陪她后母苏文纨。要过两天再回吴郡。
陈操之准备画两幅桃花图。一幅就叫《碧溪桃花图》。这幅是全景构图。要把狮子山以东至桃林小筑这一片都画入图中。另一幅暂定名《窗外桃花三两枝》。这个是他比较擅长地。不用太费心神构思。
陈操之在狮子山头眺望半晌,徐邈、刘尚值、丁春秋也上来了,指点树影花色,笑逐颜开。
每日惯例,从狮子山下来后,陈操之主仆便绕湖奔跑。
明日徐博士便要开讲,在此求学的吴郡、会稽的士族子弟也都到齐了,入住小镜湖畔木楼,这些士族子弟三个月未见陈操之主仆绕湖奔跑,这日又见到了,又是一阵笑谈,尤以那个贺铸笑得最放肆,特意站到湖边等着陈操之三人过来,大笑道:“徐氏学堂三大怪事,陈操之主仆绕湖竟逐排第一,哈哈。”
冉盛本欲发怒,却又奇怪地问:“那另两怪事又是什么?”说话时,足下不停,已经从贺铸身畔奔过,还扭着头等贺铸回答。
陈操之道:“小盛,莫要分心,咱们是在行散,行散不当会落下一身的病痛。”
贺铸一愣,看着陈操之主仆三人迅速远去地背影,跌足大笑:“哈哈,寒门穷士也敢说行散,真是笑死人!”笑了一阵,又觉得不大对劲,心道:“这个陈操之说什么行散不当会致病,莫不是在讥嘲我?”冷笑一声,回木楼敷粉薰香去了。
冉盛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小郎君,我们是在行散啊
,徐氏学堂三大怪事,绕湖竟逐排第一,那第二怪事事又是什么?”
边杨树下有人答道:“绕湖竟逐排第一、双手书写排第二、早起登山排第三。”
陈操之侧目一看,杨树下笑吟吟的是祝英台、祝英亭兄弟,还有两个健仆跟着,说话的正是祝英台。
冉盛瞪起眼珠道:“敢情都在说我们小郎君啊,这算什么怪事!”
陈操之微微一笑,向祝氏兄弟一点头,大步奔过。
这日上午,陈操之温习了一遍《小戴礼记》,又练了小半个时辰的书法,自去年四月以来,他每日习字时间都在两个时辰以上,依旧保持每日抄书的习惯,至今已抄书近百卷,宗之和润儿是不愁无书可读了,但就书法而论,长进不明显,笔法固然是纯熟了,可是意韵尚不生动,尤其是右手的《张翰贴》式行楷,因为只凭记忆临摹,日复一日,反倒越来越觉得学得不象,失了欧阳询地笔意,又觉得白马作坊的有芯紫毫笔较硬,提、按、转折之际不够灵活自如,想着哪日做一支羊毫笔试试。
午后,陈操之在桃林间漫步,寻找作画地灵感契机,在溪畔又遇祝英台,祝英台带着一个小僮,手里把玩着玉如意,点头微笑,错身而过,并未交言。
陈操之虽不是有心要探这祝英台秘密,但毕竟心里横亘着那么个久远的传说,好奇心难免,有意无意朝祝英台脖颈和胸前扫了两眼,祝英台脖颈柔细,喉结不甚明显,但很多男子喉结也不甚突出,以此来判断男女不足为凭,至于胸脯,非礼勿视,陈操之只是掠眼而过,也未见丰满突出,而且春寒犹在,衣裳重重,既便有曲线也模糊了——
想到这里,陈操之哑然失笑,心道:“祝英台是男是女关我何事!若是女地就等那梁山伯来吧,真不知梁山伯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这个恃才傲物、牙尖嘴利地祝英台倾心?”
陈操之回到桃林小筑,开始铺陈作画,学卫师先用细笔勾勒,陈操之前世学的西洋风景画,比较注重写实,而魏晋时的画风注重神韵,对写实不甚看重,为了风神气韵,景物是可以用意更改的,所以陈操之尝试着将狮子山移至桃林小筑后面,小溪也更曲折多姿了,而两岸数千株桃树,俱用写意笔法氤氲渲染——
画得入神,晚餐也顾不上吃,直到五尺绢本上底稿全部画好,陈操之才搁下笔,在来德捧上的木盆里洗手,一边还扭着头看画稿,心道:“惜哉,卫师、顾恺之不在此,不然一边请教一边作画会获益很多,只有改日向陆葳蕤请教了,至于那位陆夫人,只有等画好后再请她品评。”
晚饭后已经是戌时,陈操之正在洗浴,听得有外人来到草堂,向丁春秋说着什么,待他浴罢出来,却已不见有人,丁春秋和刘尚值在看一张小贴,便问:“何人找我?”
丁春秋怒形于色道:“祝氏兄弟遣仆邀你去弈棋,我见你在洗浴,又知你不会弈棋,便说我愿代你前往,可恼那贱仆竟掉头便走了。”
丁春秋从未见陈操之下过围棋,想当然以为陈操之不会下棋,他倒是会一点,想着大家士族对士族,交往一下也好,现在顾恺之已经不在这里了,等下月初他父亲丁异来一看,好嘛,就和几个寒门学子混在一起,岂不是丢士族子弟的脸!
其实按丁春秋现在的想法,他对陈操之、徐邈已经不敢有半分轻视之心,陈、徐二人的学识远在他之上,其勤奋刻苦和品行也让他敬佩,但世事如此,他丁春秋不能惹父亲生气啊,所以想结识祝氏兄弟,万万没想到这祝氏仆人也如其主人一般傲慢无礼,放下贴子便走了!
刘尚值笑道:“子重你来看,这个祝英台嘴巴上不饶人,字也写得极妙啊,真是有才,不服不行啊。”
陈操之接过刘尚值递过来的的一张小纸笺,只见疏疏三行字,学的是书品第一的谢安行书,字迹随意洒脱、圆劲古雅,虽是信笔之作,但结体匀整安稳,显示书写者气优雅的情态——
笺三行三十三字,写的是:
“英台白:推窗望月,清辉满室,忆君略窥门径之语,思欲手谈一局,扫室以待。英台顿首。”
八十一、且听月夜敲棋声
年冬月,陈操之从陆纳那里借得谢安的真迹《赠王胡每日临摹五遍,接连临摹了半个月,自以为颇得谢书之神韵,但今日看祝英台的这寥寥三十三字,那种优雅天然的气韵实非他所及,书如其人,这是陈操之第一次在年轻的士族子弟身上发现那种源于骨子里、血脉中、又经后天浸习薰染出来的高贵气质,这种气质陆禽没有、贺铸没有、丁春秋也没有,至于顾恺之,并非不高贵,只是一派不谙世事的痴气和天真——
又想起陆葳蕤,纯美的陆葳蕤似乎不能用这些来衡量她,陆葳蕤有造化灵之秀,就好比花卉之美不能和建筑之美放在一起比较一样,只能说很美。^^
陈操之步出草堂,抬头看,二月十八的月亮升起在东边桃林树梢头,清辉洒落,桃花静美,小溪流水无声无息地流淌,只在狭隙处、石磊处、曲折回旋处,方将汨汨水声送到草堂前。
这真是让人不忍就寝的好月亮的晚上啊!
陈操之道:“尚值、春秋,月色正好,我三人一起去访祝氏兄弟如何?”
丁春秋道:“我是不去,这上虞人太无礼!”又问:“子重,你会围棋?”
陈操之道:“会一点,不过有春秋同去,自然更胆壮,尚值会弈棋吗?哦,不会,那春秋与我正好敌他祝氏兄弟。”
丁春秋便允了,心里憋着气呢,正好在棋上挫折那祝氏兄弟。
月色如水,将林间小道清洗得特别洁净,道边花树光影明暗,有着白日所没有地幽美,在这样的林间月下漫步,会知道读破万卷书不一定管用、富有天下不一定幸福,人生的享受和感悟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片刻。
祝氏兄弟租住的是去年丁春秋住过地农舍,离桃林小筑不过两里地,陈操之三人傍溪闲闲地走着,不需一刻钟就到了。
祝氏小僮在柴扉望见。急忙去报讯。很快。祝英台、祝英亭兄弟二人迎到柴扉前。祝英台见来了三位。便问:“三位都会弈棋吗?”
刘尚值道:“两个会下。一个会看。”
祝英台嘴角一勾。微哂道:“会看什么。看热闹吗?”
刘尚值一窘。
陈操之道:“正是看热闹。何处无月。何处无看热闹地闲人?”
祝英台嘴角勾着地笑伸展开来。笑得颇为魅惑。随即面容一肃。退后一步。优雅道:“请。”
丁春秋进入左边那间茅舍,左看右看,心里大为诧异,这几间房子他三个月前住过,屋顶倒是不会漏,但泥墙斑驳,屋内器具也极平常,当时他只想着是暂住,也将就了,但今夜一看,这草房子简直是焕然一新,椒泥墙,青缡幔,几案一律是鸡翅木的,雕镂精美,足下的苇席洁白如雪,苇席边上有暗色的花纹—
丁春秋都怀起自己的眼睛来,这是他曾经住过的农舍吗?从北窗望出去,那株半枯的老柏树在月下虬枝夭矫,没错,就是他曾经住过的农舍,可是怎么就变得如此清雅秀致了?徐邈说祝氏兄弟是昨日才搬到这里来地,涂椒壁也没这么快吧?
陈操之只是打量了这房间两眼,注意力便全被窗前鸡翅木小几上的那局棋吸引住了,厚重的香木棋,黑白棋子莹润如玉、光泽内敛,不会因日光或灯光照映而耀人眼睛,这是上等的好棋子——
棋上疏疏落落布着三十余枚棋子,想必是祝英台得到送信地仆人回报后才与弟弟祝英亭开始对弈的,陈操之迈步近前,正待细看棋局,看看对局双方有何棋力,自己这个后世地业余三段能不能对付——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在棋上一抹,乱了棋子,祝英台笑道:“想要窥探敌情、知己知彼吗?”
陈操之淡淡一笑,心道:“这个祝英台固然多才优雅,但气量总是稍逊,这种爱计较的性子倒真是有点象女子啊。”说道:“棋具只有一副,下棋者有两对,谁先谁后?”
祝英亭拱手道:“陈兄,我与你先弈一局。”
丁春秋很看不惯祝英台,这人太狂妄了,便道:“子重先下,等下我与英台兄对弈。”
祝英台看也不看丁春秋,说道:“我的棋艺比舍弟略高一筹,要与我下,先胜舍弟方可。”见丁春秋恼怒要说气话的样子,手里的玉如意轻轻往下一落,说道:“稍安勿躁,说气话何益,等下连胜我二人岂不是更解气?”
丁春秋发作不得,只好道:“很好很好,有理有理。
”
陈操之道:“那就让春秋与英亭兄先下一局吧,我且
局,熟悉一下棋路,我已有一年时间没下过棋了。”
祝英台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道:“英亭,我今夜不想下,你可莫要输了。”
祝英亭傲然道:“好地,请——阿兄看着就是了。”
丁春秋与祝英亭纹对坐,陈操之坐在丁春秋左首,祝英台坐在弟弟祝英亭右首,刘尚值打横而坐,两盏凫鱼灯明明地照着,夜风拂来,窗外老柏瑟瑟轻响,室内的青缡帐幔微微飘动,东南一角还有一个青铜香炉,燃着地正是一品沉香。
嗅着那悠悠香味,陈操之心想:“在这室内呆久了,我们也成了香人了。”
祝英亭先将棋上的三十余枚黑白棋子收归棋奁,然后双手扶膝,坐姿真英挺也,说道:“请先行。”
丁春秋也不客气,拈起一枚白子“啪”地一声脆响落在棋盘正中天元位置。
陈操之一愣,他记得魏晋时围棋规则也与唐、宋、明、清一样是要摆座子地,怎么丁春秋却直接下在天元上?
祝英亭显然也对丁春秋占据天元的一手比较诧异,皱眉道:“这是怎么下棋地!”
丁春秋一红,他的棋艺其实相当低劣,没和强手对弈过,都是与丁氏别墅的管事、典计胡乱下,但总是胜多负少,就以为自己棋力很强横,当下道:“这就是我钱唐人的棋路,钱唐人下棋就是这样下的。”
祝英亭含讥讽,问陈操之:“子重兄也是这样下棋的吗?”
陈操之道:“有座子约束,如何下得出诡谲多变、波澜壮阔的好棋,座子是阻碍棋艺发展的绊脚石。”心首:“不需要座子最好,这样我知道的一些小目、高目、目外的复杂定式可以派上用场了,不信祝氏兄弟在这方面能强过我。”
祝英亭道:“让子棋倒是不要座子,可是哪有第一手下天元的,到底会不会下棋啊!”
陈操之道:“第一手棋又能看得出什么,棋盘之大,哪里下不得,非得拘泥于套路来下吗?”
丁春秋道:“对,棋盘之大,任我纵横,哪里不可以下!”
祝英亭正待反唇相讥,坐在他上首的祝英台用手里的玉如意在香榧棋上轻叩一响,说道:“手谈,手谈。”
祝英亭便不多说什么,专心下起棋来,心想在棋盘上把这个丁春秋狠狠打败再说。
看热闹的刘尚值虽不懂棋,但看着月色入户、青幔飘拂,那对弈者纹对坐,棋上棋子黑白两色犬牙交错,棋子拍在棋上声音清脆悦耳,让人觉得就这样一点不懂棋单单看着也很美。
起来还是不懂棋的好,懂棋的陈操之就觉得此时不怎么美,几手棋下来,陈操之就知道丁春秋根本就是个初学者水平啊,完全不知道围棋还有布局,就知道纠缠扭杀,往往祝英亭的黑棋在哪里下了一手,丁春秋的白棋就跟着下到哪里,一副气势汹汹要全歼黑棋的架势。
祝英亭起先是愕然,皱着眉头跟着应了几手,但丁春秋的招数实在太劣,没几下中间一块棋就被围住,又做不了两个眼,眼见是死了,但丁春秋还在左冲右突——
“不下了。”祝英亭把手里的一枚棋子往棋一丢,摇着头对他兄长祝英台道:“阿兄,你看这棋还有法子下吗!”
祝英台也摇着头,说道:“这样的棋艺也敢出来对弈啊,你不觉得羞耻我兄弟二人倒替你脸面挂不住。”
丁春秋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陈操之觉得祝英台说话太过分了,对丁春秋道:“春秋,这局就认输了吧,让我来与英亭兄下一局。
”
丁春秋怏怏挪膝,那祝英亭却道:“今夜我也无了兴致,不下了。”
陈操之很少动气,这回也有点恼火了,淡淡道:“这局棋才三十来手,棋盘还大,变数难测,我接替春秋来下这一局,也并非不能争胜。”
祝氏兄弟眉毛同时一扬,神态很相似,非常惊诧的样子。
祝英亭问:“这已经死了一块,还下?”
陈操之道:“棋未死净,就可利用,四角皆空,如何不能下?”
祝英亭冷笑道:“好,看你手谈是不是也如口才这般厉害。”拈起一枚黑棋落在棋上,挡住了白棋的出逃之路,然后挑衅地看着陈操之,眼里的意思是:“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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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真性情
棋在东汉之前,一直被儒术所排斥,孔子说:“饱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也就是说,下围棋也就比无所事事、饱暖思淫欲好那么一点。《淮南鸿烈》有“行一棋,不足以见智;弹一弦,不足以见悲。
”认为下棋是浪费时间,显示对围棋、甚至音乐的不重视。
到了魏晋之际,围棋才逐渐雅化,与“博”分离,摆脱了赌具的卑微地位,与书法、音乐一样被士族高门认为是修身养性的艺术,又把围棋附会阴阳五行、天地感应,使得围棋神秘而崇高起来,葛洪《西京杂记》记载西汉杜陵夫子“善弈棋,为天下第一,人或讥其费日,夫子曰:精其理者,足以大俾圣教。”认为围棋也可以和诗书一样教化大众了。
在北方士族南迁之前,江东棋风不盛,最近四十年,因为王、谢高门对围棋的重视,王导、谢安都是弈道高手,所以江东士族子弟也普遍学习围棋,不会下棋也和不会“洛生咏”一样是件丢脸的事。
祝英亭下完一手棋,就抱臂端坐,冷眼看着纹对坐的陈操之。
陈操之审时度势,这局棋已经下了三十多手,中腹的一块白棋已无活路,好在四角都还空虚,未必没有一争的机会,而且他旁观祝英亭与丁春秋下的这三十多手,发现祝英亭固然棋艺远胜丁春秋,但不少招法在陈操之看来还是不妥,所以陈操之认为祝英亭地水平应该是稍逊于他,祝英亭性子比较矜傲,见他接丁春秋续下这一局,定然心中恼怒,又自恃棋局优势巨大,下起棋来必然有失冷静,最重要的是,他有后世职业棋手千锤百炼总结出来的几十个定式作后盾,相信自己能挽回丁春秋的劣势。
陈操之当然不会再去走中腹那块几乎死定的棋,他在左上角小目占角,祝英亭一间高挂,双方很快形成一个类似“小雪崩”地定式,当然,祝英亭行棋秩序错误很多,陈操之的白棋已经占了不少便宜,角地也取了,中腹也能出头,当然,这点收益不足以弥补中腹死棋的巨大损失,陈操之思索片刻,毅然脱先再占右下角。
祝英亭剑眉一扬,心道:“陈操之,你也太贪心了吧,左上角那块棋还漂浮无根呢,就又抢占右下角,不怕受攻吗?”他现在已看出陈操之的棋艺远在丁春秋之上,对弈起来也有点兴味了,于是开始进攻左上白棋,陈操之跟着应了几手,竟再次脱先把仅剩的右上角给占据了。
祝英亭怒了,陈操之棋力是不低,但一块孤棋竟敢两次脱先,这绝对是渺视他,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杀死这块棋,给陈操之一个沉重教训——
人一发怒,目光就短浅,祝英亭现在就专盯着左上白棋要歼之而后快了,陈操之也知道厉害,没有再脱先,再脱先就必死无,陈操之此时施展了一个手筋,将这块白棋巧妙地做成了劫活,论劫材,白棋有中腹那块濒死之棋作劫材,黑棋打不过,此时祝英亭理智的应对就该补一手将中腹吃净,那样依然是黑棋优势,但祝英亭却盯着左上那块白棋,非杀这块棋不可,心里隐隐有这么个念头,左上这些棋是陈操之下的,中腹是丁春秋的,杀丁春秋的棋没什么意思,就要杀陈操之的,于是,祝英亭在他兄长祝英台地惊呼声中愤而消劫,一举净杀左上二十三颗白子,付出的代价是,陈操之中腹被困的十五颗白棋挺头突围而出—
表面看起来。祝英亭杀大弃小地选择是正确地。但祝英亭杀这块棋是在陈操之脱先两手后才造成劫杀地。本身损失已经很大。更何况中腹白棋活出。原本包围它地那些黑棋成了纸糊地灯笼。一捅就破。损失之大。难以计量。
祝英台微微叹息。右手玉如意不停地叩击左手虎口。两眼盯着陈操之。见陈操之气定神闲。思考时危然端坐。落子时轻快果决。对弈时从不左顾右盼。姿态很是优雅。
祝英亭毕竟棋力不低。很快发现自己因一时意气上了陈操之地当。盘上局面已从黑棋大优变成了略显颓势了。不禁又气又急又懊丧。心浮气躁。不知该如何挽回这颓势?
祝英台缓缓道:“英亭。推认输吧。黑棋现在虽然落后并不多。但你地心态已然浮躁。用智、小巧都谈不上。更不用说入神、坐照了。继续对弈下去只会越输越多。”
祝英亭虽然狂傲。但不会象陆禽那样刚愎自用、嫉贤
而且他又很听兄长地话。又看了一下棋局。虽然很还是说道:“是我输了。那么大地劣势被白棋扭转过来。我已经输了。子重兄地确下得很机智。但也怪我自己一叶障目。没有下好。明日再向子重兄讨教。相信不会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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