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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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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操之道:“可惜今日无暇前去观摩,只有日后再来了。”
    谢道应声道:“待陈伯母身体康健后,你来,我陪你过》溪去看,亲手制两册拓本。”
    陈操之微感诧异,心道:“你不嫁到建康乌衣巷王家去吗,还能陪我去拓碑贴?”应道:“那好,若家慈身体转好,我八、九月间与徐邈同来。”
    谢道回头看了一眼陈操之的牛车,说道:“琅琊王氏兄弟也到过陈家坞听你吹竖笛吗?”
    陈操之道:“如你所知,敷衍了一曲。
    ”
    谢道一笑,眸子斜睐,说道:“子重,你很会记仇啊,我上次说你吹笛送客近乎敷衍,你就记恨上了!”
    陈操之笑道:“岂敢。”又道:“原来那天牛车里坐着地是王氏兄弟啊,听我曲子时并未下车,这二人我在杜子恭的天师道场见过一面,王逸少之子,果然俊逸不凡。”
    谢道道:“王凝之草、隶俱佳,但为人迂腐;王徽之才华更胜其兄,只是我看不得他地放荡轻狂,若依我品评,王氏兄弟俱不如你。”
十六、良友佳人
    月十八,盛夏的正午,晴空一碧,万里无云,阳光无射下来,远山近树都在炎阳威力的烤炙下变得清晰和静穆,绕山而过的溪水波光粼粼,奔流不息,却还是带不走一丝暑气。
    曹娥亭倚山临江,独占一片荫凉,此处地处东山山麓,地势比对岸高峻,可以望得很远,阳光朗照,对岸曹娥祠的斗角飞檐历历在目。
    陈操之听谢道说王凝之、王徽之兄弟俱不如他,那语气就好比当日祝英亭说“咏絮谢道”远胜“花痴陆葳蕤”一样,都是明显带着一些偏袒的,陈操之自谦道:“王氏兄弟声名籍籍,我如何能比。”
    谢道这样当面夸赞陈操之,话说出口之后自己也意识到情感过于表露,微觉赧然,但见陈操之自谦,却又为陈操之辩道:“有何不如,无非是门第不如而已。”
    陈操之微笑道:“若世人都如英台兄这般惜才就好了。”
    谢道听陈操之口气略显沧桑,便侧头看着这个十六岁的美少年,记得二月间狮子山下初见,陈操之身高与她相仿,现在已经略高于她了,虽然她样样争胜好强,只是这个子是比不过陈操之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怎么努力都没有用的,谁让她是女儿身呢?
    谢道精致的嘴唇勾起一抹笑意,又想,这个陈操之真不象是十六岁的少年人,高挺的鼻梁给人清峻深沉之感,薄薄的嘴唇抿着,虽然颌下无须,却也极具成熟男子的魅力,眼睛看过来,那眼神深邃、清澈、洞明,又似亲近、又似疏远,还有似有若无的感伤,真是非常奇怪的感觉啊——
    待看到陈操之扭过头去,而且俊美的脸庞血色凝聚,白里透红,谢道才醒悟自己有些失态,哪有这样忘我注视一个男子的!
    谢道为掩饰窘态,转头四望,想起一事,便朝立在亭下树荫歇凉地那个健仆一招手,那健仆快步走上来,谢道轻声嘱咐两句,那健仆应喏一声,转身朝谢氏别墅大步而去。
    曹娥亭方砖铺就的地面上摆放着三只蒲团,谢道跪坐在一只蒲团上,问:“子重刚才见过我叔父了是吗?”
    谢道跪坐着而他站着。陈操之不习惯。就去谢道对面蒲团端端正正地跪坐下。应道:“是。因为急着赶回钱唐。不免有些失礼了。
    ”
    谢道道:“吴人说北人不论贤愚、只重门第。我叔父则异于是。叔父见你地行草书贴。赞叹久之。看了你写地《一卷冰雪文》。时时捻须微笑。说道‘这个陈操之。真妙人也’。又听我和阿遏。就是英亭了——说起你地竖笛曲。叔父更是企盼聆听。你这回入门一揖而去。可把我叔父曲瘾勾上来了。叔父最喜音律。居东山十余载。笙歌不绝。前日已派人去县请戴安道来——”
    陈操之问了一句:“戴安道?”
    谢道道:“江东有两个安道。一个张墨张安道、一个戴逵戴安道。都是书画大家。戴安道是后起之秀。他日名声必在卫协、张墨之上。又且精通音律。善鼓琴。我地七弦琴就曾蒙戴安道先生指教——”
    陈操之试探着问:“戴安道。是否就是王子猷雪夜访戴地那个戴安道?”
    谢道展颜倩笑,双颊梨涡乍现,说道:“原来子重也知王徽之雪夜访戴之事!”
    陈操之心道:“原来这事已经发生了。”说道:“略有耳闻,不知其详。”
    谢道说道:“这是前年冬月的事,王徽之在山阴王氏庄园,每日习字弹琴,喝得酩酊大醉,有一次醒来时发现夜里下了大雪,推窗一望,银妆皎然,就一面喝酒一面诵左思《招隐》诗二首,油然想起隐居溪的戴安道,等不得天明,即命舟前往,第二天来到戴氏草庐前,却不去见戴安道,自顾返回了,人问其故?答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上次六百里闻笛,雅人深致更胜王子猷,只可惜多了我那一曲,若至吴郡不见陈操之而返,那就善哉了。”
    谢道忍不住笑得梨涡频现,说道:“我非王徽之,六百里赶来了,总要听到你的竖笛曲才甘心,子重那日正欲起程回乡是吧,就是追到钱唐我也要听了曲子才罢休。”
    以前在吴郡同学,谢道很少笑,想必是为了掩饰这两个妩媚的梨涡吧,现在无拘无束地笑着,梨涡忽隐忽现,好似水面荡起地涟漪,笑容真是很美,陈操之垂下目光,看着谢道的膝盖,说道:“王子猷诚旷达之人,所思之戴未必就是所见之戴,相见不欢,转增烦恼,是以造门而不入。”
    谢道道:“这固是一种说法,但从中亦可看出王徽之乃有始无终之人,不可托以大事。”
    其实这有始无终的话是谢安说的,这次王凝之、王徽之兄弟造访东山谢氏别墅,就是来向谢道求婚的,王羲之儿子多,王凝之、王徽之正当年,又都仰慕谢道才貌,王羲之就让他二人一齐来东山让谢安、谢道任选其一,落选地那位就娶谢安或者谢万的女儿,但谢道迟迟未表态,谢安一向宽容,也不逼她,但却以雪夜访戴之事说王徽之有始无终,看来谢安是想让侄女嫁给王凝之的——
    陈操之抬眼望着谢道,说道:“若英台兄奔波数百里,却是见了一个俗人、听了一支俗曲,那岂不是失望。”
    谢道凝视陈操之的眼睛,说道:“可是我没有失望,是惊喜啊。”
    溪两岸,炎阳普照,独有这六角飞檐的曹娥亭清静又清凉,就好比一口幽深的井,井中人对坐,不是坐井观天,而是心有灵犀——
    陈操之立时警觉,这井太深,他要陷下去了,扶膝而起,说道:“英台兄,我要赶路了,再晚不能在钱唐之前赶上度公和英亭兄了。”
    谢道端坐不动,说道:“我不会耽误你的事,请再坐一会。”
    陈操之就又在蒲团上跪坐着,这回只看谢道双膝,还有搁在膝盖上地纤长莹白的手指。
    谢道道:“子重,上次在小镜湖畔,就是那个月夜,我曾问你之志向,你说‘我之志,不可说,小,只在眼前,大,则在天下’——”
    陈操之心道:“你还真记得牢啊,一字不差。”点头道:“是。”
    谢道道:“子重不
    做一个皓首穷经的寒门儒师,你的大志向我且不问,前,有何打算?或许我可以帮你参谋一下。”
    谢道目光真诚,这是个坚定地而且有主见的女子,应是知心人。
    陈操之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钱唐陈氏源出颖川,不应屈居寒门,我现在就是要让钱唐陈氏回归士籍。”
    这件事陈操之只对嫂子丁幼微、~超和四伯父陈咸说过,谢道是第四人,就是陆葳蕤那里也未曾说起过,倒不是与陆葳蕤隔阂,而是在陆s里他根本没想起这些,陆葳蕤只是一心相信他能娶她,而他呢,只有两个字——努力。
    谢道点头道:“不错,只有回归士籍,方能一展才识——~嘉宾如此赏识你,想必也对你有期望?”
    ~超希望他以后入桓温军府之事,这涉及桓温和~超,不便多说,陈操之应道:“是,~参军也认为我必须先列籍士族。”
    谢道喜道:“有~嘉宾助你,此事可成,只是你若得桓大司马之力而入士族,必引起北地和三吴士族对你地猜忌,要知道,桓大司马虽然权重,但各大士族也并不都服从他,掣肘之事多有,这个你要小心,莫要升上了士族,却依然处处碰壁。”
    陈操之心中惕然,谢道才识高超,这个他还真是没有考虑过,若以为入了桓温军府就能平步青云,想法难免有些天真,北地门阀和江左士族,以及西府与朝廷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实在不大了解,点头道:“英台兄提醒得是,我一定会小心谨慎地。”
    这时,谢道突然问了一句:“子重入了士族,就可以娶陆葳了对吧?”
    陈操之一愕,这是谢道辩难时的风格,奇兵突出,让人防不胜防——
    谢道扭头朝来路看了一下,缓缓起身,说道:“就是入了士族也很难啊,子重。”
    陈操之觉得自己有必要表态,模糊暧昧是害人,应道:“是很难。”
    谢道瞥了陈操之一眼,勉强笑了笑,说道:“食盒已经送到,子重用罢午餐就可以上路了。”
    陈操之起身一看,一个健仆步行、一个庄客挑着一担食盒,向曹娥亭行来,原来谢道方才吩咐那健仆回别墅是为了给陈操之四人准备午餐,其中一份还是斋饭。
    谢道道:“子重,那我回去了,代我向陈伯母问安。”
    陈操之一向机辩,这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深深施礼,陪着谢道走下曹娥亭,猛烈地阳光顿时倾泻下来,让人有短暂的晕眩之感,身边这颀长的身影虽是~巾襦衫,但行步之际,隐现长腿细腰的轮廓,有绰约之姿——
    谢道蕴走到油壁车前,回眸望着陈操之,问:“子重可还有话说?”
    这真象是永不能相见地离别了,陈操之觉得眼睛酸涩,问道:“还能不能再见英台兄?”
    谢道细长眸子浮起笑意,问:“子重以为呢?”
    陈操之道:“应该还能再见。”
    谢道道:“那就是了,我说过与子重终生为友的。”说罢,帘上车。
    那个名叫柳絮的小婢深深看了陈操之一眼,摆手道:“陈郎君,一路平安哦,若老夫人身体好些了,请派人告知我家娘子一声。”
    陈操之道:“我会亲自来相谢。”看着油壁轻车缓缓驶动,猛然记起一事,唤道:“英台兄且慢——”
    油壁轻车停下,谢道从车窗里露出半边脸,却已是除去了~巾、解散了发髻,长发披垂下来,小婢柳絮跪在她身后,正准备为她梳妆,回别墅总要换回女子妆扮啊,这见一回陈操之,可知有多费神。
    车窗外阳光耀眼,谢道一手遮在额前做凉篷状,心怦怦直跳,问:“子重何事?”
    陈操之走近前,问道:“令叔父谢豫州不日就要北征吗?”
    谢道很奇怪陈操之怎么问起这个,点头道:“是,我四叔父屯兵下蔡,等候朝廷命令。”
    陈操之前世未曾读过《晋书》,对谢万北征的了解仅限于《世说新语》及其相关注释,只知道谢万这次兵败之后被削去官职、免为庶人,翌年抑郁而逝,陈郡谢氏经营多年的根基——豫州从此被桓温划入他地势力范围圈,陈郡谢氏面临空前危机,所以谢安不得不出山。
    这时陈操之面临的第一次历史大事件,他自感位卑言轻,有些事就算事先知道会发生,以他现在的身份也是无能为力的,预言者的下场往往可悲,但谢道是他知己,若不提醒一下于心不安,说道:“此番北征只怕难有胜果,谢豫州不得不慎。”
    谢道凝眸注视陈操之,若是别人说这话,她早就反唇驳斥了,这时却微笑道:“子重,你何时又懂得用兵之道了?这是~超对你说的吧,嗯,我三叔父亦有此忧,我三叔父会写信提醒我四叔父的,谢谢子重。”
    陈操之目视油壁轻车离去,心道:“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非我所知。”
    那谢氏庄客留下那一担食盒也回去了。
    陈操之、来震、荆奴,还有栖光寺行者灵佑,就在曹娥亭下用罢午餐,然后启程,陈操之登车时,看到》溪上游一舟飘来,隐隐传来七弦琴地声音,琴声仿佛是夏日清风,让人神清气爽——
    陈操之坐到车厢里,心道:“这鼓琴的想必就是戴逵戴安道了,是应邀参加谢安东山雅集的,雪夜访戴不见戴,这回总要见上了。”又想:“谢道嫁给王凝之之后还能与我为友吗?嗯,应该是可以的,史载王献之与客辩难,理屈词穷,谢道乃张布幔坐于屏风后代替小郎王献之与客辩难,客人甘拜下风——我以后再见谢道就要隔着帷幄和屏风了吧?”
    ————————
    有儿歌唱道“三轮车,跑得快,上面坐着个老太太,讨五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怪。”
十七、先天之疾
    月十九日傍晚,陈操之一行四人终于在余暨县赶上了与谢玄,谢氏仆役将一家小客栈包下,洒扫后请度公和遏郎君入住,陈操之赶到时,谢玄刚陪支度用过斋饭。
    此时的谢玄,也不敷粉了,但身上的一品沉香味依旧,长身玉立,瘦削挺拔,两眉斜挑,英气逼人,见到陈操之,喜道:“子重兄赶到了。”便引陈操之去见支度大师,行者灵佑已叩见度公,将去陈家坞请到陈操之去东山谢氏别墅之事一一说了。
    陈操之拜见支度大师,感谢大师远道来为母亲治病。
    两盏油灯光影晕黄,清癯苍老的高僧支度盘腿)坐在灯影里,目光慈和,注视着陈操之,道:“陈檀越尚未用饭吧,请先去用饭,然后老再与陈檀越叙话。”
    陈操之便去用了斋饭,匆匆沐浴后散发披襟来见支度,支度依旧在灯影里坐定,似乎一动不曾动。
    陈操之在谢玄身边坐下,老僧支度开口道:“陈檀越,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十二因缘,众生枷锁,何由得脱?”
    陈操之道:“母氏劳,忧心难释。”
    支度微微一笑:“陈檀越是性情中人,却不知如何得悟‘真如’?”
    陈操之道:“世人终日口念般若,不识自性般若,犹如说食不饱,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终无有益。”
    支度头颅微耸,合什念佛,连称:“善哉!善哉!”乃问:“何谓自性般若?”
    陈操之道:“只在目前。”
    支度问:“既在目前。老何以不见?”
    陈操之道:“大师有我故。所以不见。”
    支度陷入沉思。这是后世禅宗大师地语录问答。对于从未接触过《坛经》“真如”理论和《金刚经》“我执、我相、无我执、无我相”理论地老僧支度来说。仿佛#灌顶。雪白长眉抖抖瑟瑟。说道:“无汝无我。能见道否?”
    陈操之道:“无汝无我。阿谁见道?”
    老僧支度有些糊涂了。既要“无我”才能见自性般若。可陈操之又说若是连“我”都没有了还以什么来见自性般若呢?看来这个“无我”并非真地“无我”。而是要放下我所执著地东西——
    老僧支度笑道:“看来陈檀越也是放不下的。”
    陈操之道:“是,有劳大师了。”
    支度道:“陈檀越对老衲启发多矣,甚好,陈檀越回房休息去吧,明日一早赶路。”
    陈操之与谢玄退出支度大师的客房,见月色甚好,谢玄道:“子重兄,你我且到后院漫步如何?”
    陈操之便随谢玄到客栈后院,后院有几株榆钱树,一串串金黄色的榆钱垂挂着,有微带苦涩地清香。
    谢玄先问了陈母李氏地病情,宽慰了陈操之几句,然后问:“子重兄在东山别墅见到了哪些人?”
    陈操之道:“匆匆拜见了安石公,后在曹娥亭见到了英台兄。”
    谢玄霍然转头,盯着陈操之,徐徐问:“你还是以英台兄相称呼吗?”
    陈操之道:“是,还是觉得称呼英台兄更合适,令姊也这么认为。”
    谢玄笑了起来,问:“子重兄何时识破家姊身份的?家姊说到过陈家坞,这事只有我知道,三叔父那里是不敢让知道的。”
    陈操之道:“是到了东山别墅才知道的,别墅典计说度公由遏郎君陪同前往钱唐了,我虽寡闻,岂有不知遏郎君是谁,这才恍然大悟。”
    谢玄笑道:“原来是被那典计道破的,哈哈,家姊妆扮男子,言行毕肖,在吴郡三月,无人知其是女子,若不是这次令堂之病,子重兄恐怕也不会知道她是女子吧。”
    陈操之微笑不语。
    谢玄问:“子重兄在东山见到王凝之、王徽之兄弟否?”
    陈操之道:“匆匆来去,未由得见。”
    谢玄目视陈操之,说道:“王氏兄弟此番是来向我阿姊求婚地,两兄弟任由我阿姊挑选——”
    陈操之淡淡道:“王氏兄弟皆负盛名,二选一也很难挑选啊。”
    谢玄道:“王氏兄弟到陈家坞听了子重兄的竖笛曲后,甚是赏叹,说桓野王赠笛之人果然名下无虚,我三叔父也亟盼得闻——”
    到这里,谢玄站定身子,向陈操之一揖道:“陈郡谢玄,字幼度,见过子重兄,从此真正订交。”
    陈操之还礼,序齿二人同年同月生,谢玄比陈操之小了十一日,执手相望,会心一笑。
    陈操之望着这位日后北府兵地创建者、~水之战的统帅,此时脸庞犹有稚气,不曾敷粉,英气展露,这是必须结交的人物啊。
    话依旧傲气十足:“我与家姊一般,只重人才不看寒门也的确少有出类拔萃的人才,子重兄是罕见的,我敬子重兄,不敬寒门。”
    陈操之道:“寒门并非没有人才,而是缺少展现其才华地场所。”
    谢玄道:“子重兄不就脱颖而出了吗,真要有才,不论士族还是寒门,总会为世人所知的。”
    陈操之心道:“寒门子弟要出人头地,可比士族子弟难上百倍。”
    谢玄兴致勃勃道:“未想子重兄对佛学亦有研究,甚佩!若子重兄有兴致地话,我想与子重兄谈玄,以前有家姊在前,我插不上嘴,唉,有个强悍的阿姊有时也是很郁闷地。”
    陈操之笑了起来,不忍拂谢玄兴致,便在月下就《周易》“圣人以神道设,而天下服矣”展开辩难,没有阿姊谢道在场,谢玄才有机会充分展示自己的辩才,果然学识丰赡、心思机敏,与谢道相比,稍逊锐利而已。
    二人直谈到月到天心才各归客房歇息。
    次日一早,三辆牛车离开余暨县向钱唐驶去,于正午时到达陈家坞,陈操之五月十六日动身去会稽东山,今日是五月二十,前后正好五日,虽然赶路辛苦,但顺利请来了支度大师,心下宽慰,亦不觉得劳累。
    陈母李氏见到名传遐迩地度公亲来陈家坞,甚是高兴,她还不知道儿子请度公来给她治病的。
    支度大师看了陈母李氏的面色和唇色,问道:“女檀越是不是常有心悸失眠?”
    陈操之在一边道:“母亲,度公精通佛法,医术亦是圣手,母亲这失眠心悸之疾可请度公慈悲诊治。”
    老僧支度为陈母李氏切脉久之,说道:“无妨,无妨,女檀越多休息、勿劳累即可。”然后来到陈操之书房,谢玄正在书房饶有兴趣地看宗之和润儿写字。
    支度便未进书房,对陈操之道:“觅个清静处,老衲要与陈檀越细谈。”
    陈操之一听,一颗心立时提了起来,引着支度来到亡兄陈庆之的书房坐定,小~上茶后侍立一边,陈操之让小婵先出去,神色凝重地看着老僧支度,企盼他说出吉言。
    支度问:“陈檀越,令堂之疾似乎由来已久了吧?”
    陈操之道:“是去年才得的病,当时晕眩得无法安坐,得葛稚川先生开了一个方子,服用后起先有效,今年以来却失效了。”
    支度看了葛洪开的那个“生地黄”的方子,点头道:“葛稚川是知道令堂病症的,他未曾叮嘱过你什么吗?”
    陈操之心悬了起来,说道:“葛师叮嘱我今年五月后莫要外出。”
    支度叹息一声,说道:“是了,葛稚川医术在我之上,他束手无策的疾病老衲亦无能为力。
    ”
    陈操之顿时喉咙发干,声音发涩:“请度公明示。”
    支度说道:“令堂之疾是与生俱来的,本来这种心疾之人是不能生育孩子的,分娩时极易心跳过速而夭亡,但令堂却坚持过来了,实乃奇迹—”
    盛夏五月,陈操之手足冰凉,度公所言他完全明白,母亲这是先天性心脏病啊,先天性心脏病是不能生育孩子的,倒不是说疾病会遗传,而是如度公所说分娩时极易心跳过速而死亡,但母亲却平安生下了两个儿子——
    陈操之记起来了,英姑有一回说起过,母亲生他之时昏死了过去,后来得杜道首的符水才醒转过来。
    陈操之哽咽道:“度公,可还有什么法子可想的?”
    老僧支度道:“陈檀越切莫悲伤,令堂有先天之疾却能活过知天命之年,又何尝不能继续求活?老衲开一个方子,让令堂每日煎服,小心调养,或可延年益寿。”
    陈操之连连点头:“度公所言极是,我母亲一定能长寿的。”又问:“那稚川先生的生地黄丸还要不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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