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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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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墨道:“奇了,我张墨与谁交往,与谁同行,还要别人来管吗?”
陆始大声道:“张安道,你与谁交往我管不着,但你为何故意引陈操之与我陆氏的人一道进京,这在外人看来可有多恶劣?”
张墨道:“我与纨妹同道进京,陈操之也是这时进京,同行数日有何稀奇,莫非陈操之就走不得这条路,又或者我要张陈操之让道?”
陆始怒道:“张安道,你强词夺理!”又对张文纨道:“若你真把自已当陆氏之人,就要教导葳贞静自守,莫要做出有辱门风的丑事,否则,我命三弟休你!”
张墨大怒:“陆始,休我张氏女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在我面前竟敢如些狂悖,想必是藐视我张墨无官无职吧,我若要做官,下月便可以做只是性喜山水,不耐拘束而已,未想今日反被怆夫俗吏看轻!”
张墨此言非虚,当年琅琊王征他为王府长史,权倾一时的庚冰请他出任参军,都被他婉拒,他兄长张凭张长宗官居侍中,权位不在五兵尚书陆始之下,以张墨的门第和声望,要做官的确是很容易的事。
陆始暴跳如雷,张墨竟说他是怆夫俗史,这是极大的羞辱,指着园门下逐客令:“这是我陆氏府第,请你离去。”
陆葳蕤自幼没见过人这般激烈争执,花容失色、心惊肉跳,跪在地上呜咽道:“二伯父、五舅父,莫要争吵,莫要争吵,都是葳蕤不好……”
陆葳蕤一哭,陆始与张墨都觉得各自的火气有些大,这事本不必闹成这样子的,但陆始刚愎自用,而张墨清高孤傲,事已至此,断无向对方致歉的道理。
陆夫人张文纨想要把陆葳蕤搀起,陆葳蕤跪着不起来,哭泣不止。
张文纨想想也是,与二伯陆始闹得这么僵,是得暂避几日,便命侍婢进来搀起陆葳蕤,又命仆妇收拾行李准备去四史长长宗府上。
陆始恨恨地一跺脚,带着两个小僮回去了。
等到陆纳回府,却见妻子张文纨和女儿陆葳蕤都走了,问知情况,亦无可如何,摇头叹息而已,便即命驾去张侍中府第,安慰妻子和爱女,张文纨请夫君放心,她与葳蕤在张府暂住几日便会回去。
夜里戌时,陈操之与刘尚值、还有三兄陈尚在顾恺之书房里品茗长谈,顾恺之看了陈操之的《八部天龙像》大为惊喜,说道:“明日我携此画去瓦官寺,让长老竺法汰看看,你到底画得画不得佛像壁画!”
原来顾恺之向竺法汰推荐陈操之与他一同画壁画时,竺法汰担心陈操之画艺浅薄,不能展现佛像的庄严与威慑,沉吟未允。
陈操之道:“若真要画佛像壁画,我给长康当个助手就是了,我可没长康这般有闲。”
顾恺之道:“子重莫要小看瓦官寺,瓦官寺可说是皇家寺院,每年佛诞,皇太后、皇帝都会亲至瓦官寺斋僧礼佛,王侯公卿乃至士庶民众都喜至瓦官寺听竺法汰讲经。子重现在美名是有了,才名尚未彰显,而在瓦官寺画壁画则是好机会,对了瓦官寺的五尊佛像乃是剡溪戴安道先生亲手雕朔的,号称瓦官寺一绝。”
陈操之道:“那好,若竺法汰不嫌我鄙陋,那我就把这副八部天龙像放大十倍画上去——不过明日长康不是要我陪你去拜访安道先生吗?”
顾恺之道:“是,那我们就上午去张府,午后去瓦官寺,如何?”
门役来报,会稽孔汪孔德泽求见顾公子、陈公子——
顾恺之道:“我与孔德泽倒是相识,不过无甚交情,他是冲着子重而来——子重,孔汪至今未婚哦。”
刘尚值笑道:“这个孔汪可算是大胆。”
陈操之微笑道:“请他进来吧,我很想见识一下这个孔汪。”
孔汪带着一个书僮来到顾恺之书房,与顾、陈等人见过礼,开门见山道:“久闻钱唐陈子重之名,特来请教。”
陈操之见这孔汪容貌端雅,气质不俗,但言谈之间似有咄咄逼人之意,淡淡道:“岂敢,操之不过是浪得虚名尔。”
顾恺之取过书案上的一册《明圣湖论玄集》递给孔汪道:“德泽兄请看,这就是子重大作,会儒玄双通,我方才读了一篇,真是妙不可言。”
孔汪接过来随手翻开一看,嘴角微微一动,意示不屑,心道:“陈操之的书法如此俗气,看来真的是浪得虚名,书法如些,这种文章不看也罢。”将手中书册合上,对陈操之道:“陈公子,在下想单独与你晤谈。”
七十三、以德服人
顾恺之、刘尚值、陈尚听到孔汪说要与陈操之单独晤谈,颇感惊讶,不知这个孔汪要与陈操之谈些什么,莫非这个孔汪还想著娶陆葳蕤不成?嗯,极有可能,不然的话孔汪不会在这时候进京,这明显是要来与陈操之竞争的,真是可恼——陈操之神色不动,对顾恺之道:“烦长康为我与孔兄觅一清静之处。”
顾恺之道:“子重与德泽兄就在这书房晤谈吧,我和三兄、尚值去小园漫步一会,此时明月初上,正好吟咏。”
顾恺之三人离开后,书房里就只有陈操之与孔汪两人,陈操之的小僮黄小统和孔汪带来的那个小书僮也退到门外伺候,书房里一时沈寂,油灯晕黄,月色隔在窗外。
陈操之静静地看著五尺对面而坐的孔汪,看他有何话说?
孔汪略一躬身,直言道:“在下此来只为与陈兄切磋文艺——”
陈操之淡淡道:“敢问如何切磋?”
孔汪道:“只论玄辩与经学,至于书法,就不用切磋了。”
陈操之微微而笑,心道:“这个孔汪倒是颇有气度,方才看到那册钱唐县署书吏抄写的《明圣湖论玄集》,当作是我的笔迹,以为字劣,胜之不武,孔汪自然是认为其才华远高于我的,又要求单独与我切磋,应该算是给我留颜面吧,免得我在友人面前丢脸。”说道:“书法乃君子六艺之一,我朝最重书法,这个是必须切磋的,玄谈窅渺,书法实在,优劣易辨。”
孔汪眉毛一挑,心道:“既然你自己要求比试书法,那我还有何话说。”点头道:“好,就以玄辩、经学、书法这三项来切磋。”
陈操之问:“还有何限制否?诸如论艺决出高下之后——”
孔汪道:“不需限制什么,又不是赌局,各人心中有数便行”
陈操之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孔汪印象颇佳,不骄不躁,气度雍容,孔汪没有说谁较艺输了就退出建康之类的条件,很有君子以德服人的姿态。
陈操之道:“好,请孔兄出题。”
孔汪道:“先论经学吧,双方各出一题,说其出处、并试论之——”乃出题道:“《易》不可以占险,此语出于何处?何谓也?”
孔汪知道像陈操之这样出身寒门的学子,对《诗》、《论》应该是很熟悉的,不易被难倒,而对经学诸如春秋三传这样卷帙浩繁的著作,有的根本读都没读过,因为字数多,难以抄录,而且一般定品考核也不要求通春秋三传,所以孔汪便以《左氏春秋》里的疑难来考陈操之,而且此题还涉及《周易》,可谓是双重难题,孔汪想凭此题让陈操之知难而退——
却听陈操之应声道:“此语出于《左氏春秋》,昭公十二年,南蒯将判,枚筮之,得《坤》三之《比》三,曰:`黄裳元吉’,以为大吉,子服惠伯曰:`吾尝学此矣,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外强内温,忠也;和以率贞,信也,故曰`黄裳元吉’,且夫《易》不可占险,将何事也?——(web用戶請登陸ωωω。⑴x s;。СOm下載TXT格式小說,手機用戶登陸ωар。1⑹k xs。。Сom)”
孔汪颇为惊讶,心道:“这个陈操之也算是博闻强记了,为人也小有才,不是完全沽名钓誉之辈。”问:“请试论之。”
陈操之道:“圣人作《易》,示人以吉凶,言`利贞’,不言`利不贞’;《论语·子路篇》`不承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郑康成注曰`《易》所以占吉凶,无恒之人,《易》所不占’正可以与子服惠伯语相印证。”
孔汪现在是大惊讶,读过《左氏春秋》不稀奇,但能引经据典、剖析入微的,而且陈操之还是不假思索、应声而答,如此捷才,孔汪生平仅见。
孔汪立时对陈操之刮目相看,身子微微前倾,赞道:“陈兄答得妙,请陈兄出题。”
陈操之略一思忖,开口道:“未见其可欲,何以明不好色?——语出何处?再请试论之。”
孔汪皱起眉头,努力思索,会稽孔氏源出曲阜孔氏,家学渊源,藏书极丰,号称三吴第一,孔汪又是极好学的,对历代名家名作均有涉猎,这时在心里将“未见可欲何以明不好色”默诵两遍,缓缓道:“语出司马相如《美人赋》——古之避色,孔孟之徒,闻齐馈女而遐逝,望朝歌而回车,譬犹防水火中,避溺山隅,此乃未见可欲,何以明不好色乎?”
陈操之微笑道:“孔兄过目成诵,佩服。”
孔汪又凝神细想了一会,说道:“此言之义是,苟非亲尝,则无真鉴,律身克己,徒托空言,夫事之可贵,缘之难能,不见可欲,不知何恋,舍非有之物,亦奚足尚?——这是司马相如曲解夫子之语,非我敢苟同。”
孔汪夜访陈操之,想在学问上让陈操之知难而退,其自身的确是很有学识修养的,比之陆禽、贺铸辈,远胜,更不是褚文谦、褚文彬之流能比的。
陈操之赞道:“孔兄解得妙,请孔兄再出题。”
孔汪这时完全收起了对陈操之的轻视之心,想了想,说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己;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己。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请陈兄试论之。”
这是《老子》朴素的正反依待论,陈操之道:“知美之为美,别之于恶也;知善之为善,别之于不善也。言善则言外涵有恶,言善则言外涵有不善,喜怒同根、是非同门,不可得偏举也,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王辅嗣所谓六门,皆不外其里。”
寥寥数语,把《老子》的正反依待论说得清晰透彻,辩无可辩,孔汪叹服道:“陈兄大才,我不及也。”
陈操之微笑道:“岂敢称大才,在下不过是恰好对美与恶、善与不善有过思考而已。”
孔汪又举《周易》、《庄子》、《焦氏易林》、《尔雅》及先代文赋与陈操之讨论,陈操之有问必答、应之如响,孔汪是愈谈愈欢喜,江左年轻一辈中他自问博学不做第二人想,没想到今夜遇到陈操之,博学鸿识、引经据典,让他如春日行山**上,有目不暇接之感。
孔汪身子前倾,不知不觉间越移越近,与陈操之促膝而谈——
顾恺之与陈尚、刘尚值在小园散步,诵新诗“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辉,东岭秀寒松”,虽得到陈尚、刘尚值的夸赞,却觉得不尽兴,还是陈操之的“妙哉”更能增他诗兴,兴致索然地在月下咏叹了一会,说道:“不知孔德泽与子重密谈些什么,应该说完了吧,我们且回去。”
三人回到书房小院,就听到书房里孔汪与陈操之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这时探讨的是皇帝神游的话题,顾恺之甚感兴趣,立时加入讨论,陈尚、刘尚值偶尔也插几句话,五个人心凝神释,越辩越热烈,不知不觉夜已三更。
婵和阿娇都来书房外等候,阿娇叩门提醒刘尚值,见无人理睬,便又扬声道:“啊,都三更天了——”声音拖得老长。
孔汪听到了,惊道:“三更天了吗!”
顾恺之是夜愈深精神愈旺的,此时谈兴正浓,说道:“无妨,旧作彻夜长谈又何妨。”
陈操之道:“长康,明日还有事,不宜彻夜长谈。”
孔汪便起身道:“那在下告辞了。”过来执著陈操之的手,诚挚道:“子重兄大才,我实不及,我误听他人之言,以为子重兄是突有其表、沽名钓誉之辈,今夜长谈,乃知子重兄宏才,愿与子重兄从此订交,常相往来。”
陈操之执手含笑道:“固所愿也。”
孔汪甚喜,正待告辞离开,忽又拿起书案上那册《明圣湖论玄集》,问:“这上面的字阿谁所书?”
陈操之答道:“去年谢幼度求此书,我抄之不及,这是请敝县书吏代为抄写的。”
孔汪不觉失笑,又道:“敢请子重兄的书法一观。”
陈操之便取新近写的几则《一卷冰雪文》与孔汪阅览,孔汪一边看一边摇头,叹道:“子重兄书法清峻洒脱、别具一格,论书品亦在我之上,我误信他人之言,又以为眼见属实,差点置己于尴尬之地啊,子重兄诚君子也,不然,我声名扫地矣。”
孔汪言下之意是,若陈操之利用他轻信、轻视之心态,有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较艺,那他就很不妙了。
陈操之微笑道:“德泽兄何出此言,德泽兄学识博雅、风采宜人,今夜一谈,我亦受惠良多,以后还要向德泽兄请教。”
顾恺之见孔汪与陈操之晤谈之下成了朋友,也是大为高兴,叙谈一会,便与陈操之一道送孔汪出府,相约常常往来。
月在天心,春夜清寒,临上车之际,孔汪对陈操之轻声说了一句:“诚祝子重兄早得佳偶。”
顾恺之听到了这句话,笑容满面,比陈操之还快活。
七十四、隐疾
孔汪与陈操之谈经论玄时,小婵和阿娇这两个年岁相当、身份相同的女子也在谈论帏室之事。
这是顾府安排给陈操之、陈尚居住的独门小院,一幢品字形土木结构的小楼,进门是正厅,两侧是厢房,东厢房是陈尚居住,西厢房住的是陈操之,小婵与陈操之同房,一个里间一个外间。
阿娇与小婵隔著一张花梨木小案跪坐著,阿娇轻拨弄案上一堆香囊,眼睛瞟著小婵,嘴角含著笑,问:“小婵,你家郎君待你好不好?”
婵道:“很好啊,我家小郎君是天底下最好的——”见阿娇脸现揶揄之色,便住嘴不说,微微含羞。
阿娇笑嘻嘻道:“没错啊,你家小郎君是江左第一美男子,我听有人说江左卫玠陈操之已经把王逸少最俊秀的七子王献之比了下去,你看今日的建康城多少女郎为看你家小郎君一眼把衣裙都挤破了,香囊都丢了一大堆,这些香囊绣工真精细啊,我是比不上——”
婵听得眉花眼笑,阿娇却突然来了一句:“小婵真是好福气,你家小郎君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吧,那么俊美的郎君,亏你消受——”
婵一愣,随即明白阿娇说的是什么意思,脸顿时火烧火燎一般红得发烫,啐道:“乱说话,我家小郎君不是那样的人!”
阿娇瞪大眼睛定定地看著小婵,半响方问:“你——没给你家小郎君侍寝吗?”
婵半羞半恼道:“阿娇你好烦人,老问这些做什么,我知道你家刘郎君宠著你,家里有妻子也不带出来,只带你。”
阿娇很有些得意道:“是啊,我家郎君是很喜欢我,不过我只是奇怪,你是陈郎君的贴身婢女,陈郎君怎么会不要你侍寝呢?难道陈郎君讨厌你?”
婵嗔道:“你家刘郎君才讨厌你!”
阿娇“格格”笑道:“这么说你家小郎君侍喜欢你的,那不要你侍寝又是为什么呢?其实我想啊,只要不是相互讨厌的男女,在一起久了,难免会——嘻嘻,小婵也颇有姿色,皮肤滑滑的、胸脯——”
“要死了!”小婵在阿娇伸过来的手背上打了一下,恼道:“我不爱听你说这些。”
阿娇却是不以为忤,又道:“难道你家小郎君身有隐疾,不能——”
婵板起脸,冷冷道:“阿娇,你再胡言乱语,从此莫再与我说一句话!”
阿娇见小婵真的恼了,赶紧陪笑道:“小婵姐姐,人家是和你开玩笑的嘛,莫要计较,好晚了,我去看看我家郎君要不要回去——”
婵知道操之小郎君与刘尚值交情好,也不想与阿娇闹僵,便道:“我陪姐姐一道去。”
月色朗朗如昼,小婵和阿娇二人也不提灯笼,出了小院朝左近的顾恺之住处碎步行去。
阿娇道:“小婵,不是我多嘴饶舌啊,我是觉得咱们作家主贴身侍婢的,若不得家主宠幸,日子只怕有些凄凉——”
这话说到了小婵心里去,不禁微微一叹,默不作声。
阿娇将小婵那发愁的样子瞧在眼里,心里暗笑,说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你想不想听?”
婵随口问:“什么?”
阿娇对著小婵耳边道:“这法子便是——夜里睡时悄悄爬到你家小郎君榻上去——格格格,别骂我,我走了。”撇下小婵,笑著跑开了。
婵又气又笑,低低的骂了一声:“阿娇小**!”
阿娇真是害人啊,当晚小婵又辗转反侧睡不安枕,不过要她悄悄爬到小郎君床上去,她是怎么都做不出那种羞人的事的——
……
二月十三上午辰时,陈操之正准备陪顾恺之去拜访张默张安道先生,刚出府门,司徒府的典书丞郝吉带了两个随从匆匆赶到,说西府郗嘉宾郗参军请陈公子去相见。
陈操之惊喜道:“郗参军到京了吗?”
郝丞道:“便是昨日随桓县公一同来到的,当晚与会稽王长谈时,得知陈公子也是同日进京,是以一早便来请陈公子去相见。”
陈操之便对顾恺之道:“长康,那我就不陪你去张府了,带我致意安道先生,改日我也将登门拜访。”
顾恺之来到横塘张凭张长宗府第,张凭是侍中,一早便入台城皇宫侍驾,张安道正与堂妹张文纨在书房里闲话,陆葳蕤在一边倾听,听张安道夸赞陈操之的画技,心里既喜又愁,陈郎君都已到了建康,却还是不能相见——
张安道听说顾恺之拜见,对张文纨道:“顾虎头想必是从陈操之那里得知我进京的,陈操之也应该一道来了。”
陆葳蕤心里“突”的跳,摒住了呼吸,就听张墨问那前来通报的府役:“钱唐陈操之没递名刺吗?”
府役道:“只有顾郎君候见。”
陆葳蕤脸色一黯,低下头去。
张墨去前厅见顾恺之,陆夫人张文纨望著陆葳蕤垂眉低睫、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一软,她本来不想说出安排陈操之在蒋陵湖与陆葳蕤相见之事,只想当成偶然遇见,但现在看葳蕤感伤的模样,忍不住说道:“葳蕤,这是在张府,陈郎君若来,反而不便相见,二伯陆始已经与我五兄闹翻,若知陈郎君在张府与你见面,更会暴跳如雷,陆、张两族的怨隙就不可解了——你别难过,后日我与你游蒋陵湖,到时就可以见到陈郎君——嘘,不要多问。”
陆葳蕤抬起头来,妙目睁得大大,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惊喜交集,抓起张文纨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说道:“多谢娘亲。”
张文纨笑了起来,却又蹙眉道:“我也不知这样帮你是对还是错,只是不忍看你伤心啊,我也未能给你爹爹育有一儿半女,昨日你二伯说要让你爹爹休我那也是有理由的。”
张文纨嫁给陆纳之先曾与吴郡朱氏定亲,尚未成婚,那朱氏子弟便因疫病去世了,张文纨成了未婚的孀妇,后三年,经从兄张墨为媒,嫁给了丧妻的陆纳,那时张文纨二十三岁,陆纳三十岁,婚后琴瑟颇偕,只是婚后十二年却一直未能生育,而三年前陆长生又去世了,陆纳无嗣,张文纨的压力陡然增大,常感内疚,昨日陆始说要命陆纳休它,当时虽有五兄张墨为她撑腰,但事后想想,不免黯然神伤——
陆葳蕤赶紧道:“这怎么会,爹爹是多好的人啊,从未与张姨争执过半句,对张姨是既敬且爱,二伯那是说的气话,张姨不必当真。”
张文纨屈指轻轻弹了一下陆葳蕤娇嫩的脸颊,笑道:“你个小东西,求我时就叫我娘亲,现在又叫我张姨了。”
陆葳蕤脸色微红,说道:“不是那样的,只是有时意有所激,娘亲二字就脱口而出了——娘亲,你水土不服之疾不是让陈郎君给治好了吗,这两日都没见娘亲有何不适。”
陆夫人张文纨喜道:“是,陈郎君真是学什么精什么啊。”
陆葳蕤道:“娘亲,葳蕤想说的是,何不请陈郎君为娘亲治治不孕之症,若能——”
“不许说。”陆夫人张文纨脸色通红,嗔道:“这是什么事啊,也对别人说!”
陆葳蕤不敢吭声了。
陆夫人张文纨被陆葳蕤这么一说,真有点意动,若能为陆纳生下一子半女,可知有多好。
古来医者是贱业,但那是指以行医为职业的,像葛洪这样的大名士、道教丹鼎派大师却是因为有高超医术而名声愈响,无论哪个时代,救死扶伤,总是受人景仰的。
……
郗超陪同桓济前来迎娶会稽王司马昱长女新安郡公主司马道福,就住在司徒府别院,得知陈操之已到建康,又听闻万人空巷争赌陈操之的盛况,不禁莞尔,心道:“陈操之养望获大成功,这固然是陈操之自身努力的结果,王劭等南渡大族在背后推波助澜也是一个重要原因,王劭是要为当年陆玩拒绝与琅琊王氏联姻出一口恶气,却哪里想到与琅琊王氏同气连枝的陈郡谢氏的女郎谢道韫暗恋陈操之,这事一旦传出,建康城将是风起云涌,南北士族将起大波澜,桓大司马对此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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