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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爵-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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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才不会像什么“豺狼”“尖齿”一样对着这些人露出谄媚傻笑,青年紧抿着嘴,走向老板的脚步都快了几分:“该轮到最后的械斗了吧?把刀给我。”
  “喏。”老板把家伙递给他。
  海连看了一眼:“这不是我的刀。”
  “这就是你的刀。”老板说。
  海连掌中的不过是一块半锈了的铁片插在了木头柄上,刀刃上两个明晃晃的缺口像是小孩换牙时豁开的门牙,正朝他露出嘲讽的笑容。如果说这玩意是匕首,简直在羞辱“匕首”这个词。
  海连重复了一遍,“把我的刀给我。”
  “你带刀来的吗?我怎么不知道。”老板笑着。
  “你——”
  “上场吧,不要让客人们久等。”
  老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混圆枪口紧贴着青年结实腰腹,像极了那夜方停澜吻着海连脸颊的那把短火铳。
  有那么一瞬间,海连胸中翻涌的恶潮几乎快要冲破肺腑,化作凶兽撕咬向面前这张无耻面容。这人不是姓方的,只是个满脑肥肠的无赖,海连有不下十种方法能抢在对方开枪前先割开他的喉咙,但他不能这么做。毒蝎琥珀们还在观众席中,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评估他,如果他以后还想过安生日子,现在就得老老实实地在他们眼皮底下当一个玩具,不要再做任何挑衅行为。
  青年牙关咬紧又放松,他垂下黑眸,凝视着那把没有意思退让意味的枪,半晌后忽然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随即海连双肩一松,拿着那块锈铁片扭头回到了赛场。
  “您不怕他?”在海连走后,有人凑过来问道。
  “我为什么要怕一具尸体?”老板笑着反问。今天海连的表现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但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比如他递过去的那把烂匕首。
  老板继续说道:“这小家伙可是被‘那帮人’送来的,摆明就是要他今天死在这里,我又不傻,当然乐得给‘那帮人’做个顺水人情。”
  “那……让谁去当他的对手?”
  老板想了想:“让烈马去挑一把斧子。他金主今天可出了大价钱,总得让他出来见见血。”
  对方应了一声,进门去找烈马了。没一会,便有一个男人提着一把精钢斧头走了出来。他还没进入场内,观众席中便有眼尖的人发现了烈马那头标志性的的乱发:“是烈马!”
  话音一落,整个昏暗的黑拳场内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度,人们高呼这这位拳场常胜大将的名字,不管是他那张凶恶面容还是手中仿佛光凭重量就能抡死人的重斧,都彰示着两人在力量和武器上有悬殊差距,接下来进行的大概率将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已经有人在叫嚣如果烈马能活活砍下海连的脑袋,他就打赏烈马一袋金币。
  老板十分满意观赛台气氛如他所愿的走至最高潮,他收起枪,摸出了海连的那把匕首,悠哉赏玩一番后感叹道:“这么好的刀,给这小子太浪费了,倒不如继续留给活人使用……”男人嘀咕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眼睛却慢慢瞪大了起来,“这是……”
  在几步外的赛场中,那个在他眼中已是必死无疑的年轻人把衣服脱了下来。
  海连才满二十不久,体格尚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常年累月的训练和搏杀下来,瘦归瘦,该长的地方的一点没少长。他平常爱穿宽松衣服,又配着这么一张脸,所以才总会让人觉得有些单薄。
  但让老板惊讶的不是海连的身材,也不是他身上的斑驳旧伤,而是年轻人肩头一块掌心大小的痕迹。
  那里原本纹了一只精细虎头,哪怕隔着夜下灯光,也能依稀看见颜料渗进皮肤所描绘出的那一对纤毫毕现的虎耳和支棱向下的两枚粗长虎牙,但其余虎头部分却被一道狰狞烙印覆盖,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心惊肉跳。
  黑街上会纹老虎的混混流氓不少,但是纹这样一只老虎的只有当年白虎帮的人,还得是高层人员。三年前白虎帮因为内斗被血洗,不光头领被送上了绞架,其余的核心成员或死或抓,就连当时久梦第一的刺客盲鹰阿格也阵亡在了混乱之下,有夸张传言说当时清理尸体的人走进现场时仿佛踩在了暴雨后的地面上。那样大的一场清洗,没道理会落下这样一只漏网之鱼……
  男人想到这里,手中寒冷匕首忽然仿佛成了一块烙铁,几乎要烫伤他的掌心。
  只有一个人会活着。只有那个叛变的导火索……
  “不……妈的……”他悚地一惊,脱口而出,“不能让烈马上场!”


第18章 疯马
  23。
  烈马已经走到了海连的面前。男人在周遭的吵吵嚷嚷中低头扫了海连手中那个锈铁片一眼,布满伤痕的脸上忽然咧开一个笑容:“好久不见。”
  海连还在生老板的气,声音都比平时要带了三分火气:“我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场外的观众还在催促他们动手,烈马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你以前……经常坐在门口玩你的那把小刀,有时候不是玩小刀,是石头,金币……有个文化人的词怎么形容的来着,高高在上?”
  “你在白虎帮的拳场里打过拳?”海连回过味来了,他总算抬起眼睛,直视向烈马,“那你还能活到现在不光运气挺好,身手应该也不赖吧。”
  “不,我运气没你好。”烈马古怪地笑了几声,“我那会就一直在想,我们这些人和你有什么区别。如果我运气够好的话,是不是也能被阿格看中,每天只要坐在门口玩玩小刀吹吹口哨,而不用站在这里,靠劈开别人的脑袋换自己的一条命。当帮派出事时也不用被人在脖颈上绕上一根绳子,当货物一样挑挑拣拣。”
  男人后退一步,拉开了架势,“当年我是恶犬,你是看门狗。”他喉结滚动,“现在恶犬要咬死没主人的看门狗了。”
  第一斧劈了出去。
  饶是海连早就有所防备,也被这一击的劲风吓了一跳,他从旁刚退开半尺距离,第二斧便仿佛恶狗嗅着他的气味般咬了过来。
  海连知道自己不能拿手里的破烂玩意和对方硬碰硬。显然这个叫“烈马”的男人的实力和之前被海连轻松放倒的对手们高了不知多少档次,不然他也没法在白虎帮的拳场里活下来,还能成为这里的明星选手。
  起码不能让对方这么追着自己砍。青年干脆把锈铁片收起,空着手闪避,他在场中转圜几轮后看准时机忽然矮身,抓起地上一把砂石朝烈马扔了过去,哪怕这把白灰只让对手的攻势停滞了一瞬,这一瞬对海连来说已经足矣,他箭步近身,破开了斧头的攻击范围的同时极精准的两记拳头挥出,一下砸在腋侧,一击落在了肋下——只要打对了人身上的弱点,这两拳比那些毫无章法的胡乱击擂身体要有用无数倍。
  这是盲鹰阿格教给海连的第一课,他记得滚瓜烂熟。
  果不其然,男人的脸登时被剧痛搅碎,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晃,但烈马好歹是这方圆之地的常胜大将,非但没如海连预想的蜷弯下腰,反而靠着惯性又把海连甩了出去。
  一击没能让斧头从手中脱出,再想近身只怕更难,海连趔趄两步稳住身形,脑中飞转了数个能卸掉烈马武器的方案,但又被他一一否决。他不确定被毒蝎琥珀盯上的自己呆会是否还会有一场恶战,所以肉搏时速战速决,械斗也不想做太多冒险,他必须要保留体力……
  “你在怕死。”烈马开口,打断了海连的思路。男人终于在那两下中缓过劲来,他活动着下颌,深深暑气从乱发中腾起,“你要杀人,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畏手畏脚,像只耗子。”
  这句话说的仿佛很了解海连的行动,海连不由得把警惕在持斧手上的目光又一次移到了那张刀疤纵横的脸上,他皱了皱眉:“我以前从没在别人面前动过手,你在哪见到我杀人的?”
  “在哪见到?”烈马仿佛听见一个笑话般乐了,“我见过无数次啦!你从屋檐上跳下去,杀了‘豺狼’;在小巷子里把‘老驴’的胸膛捅了个对穿;在月亮下面哼着歌儿,把‘瘦猴’扔进了垃圾堆里。”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白虎帮的法宝……你把那些脏东西全拖进暗处解决,这样体面……我也想过得这么体面……”烈马的嘀咕颠三倒四,疯疯癫癫。“体面?哈,脚下的泥巴都溅到脸上了还要说体面哪!”
  话音一落,烈马居然把斧子用力扔了出去,沉重斧刃带着木柄在半空中抡出无数满圆,直劈向海连,海连刚一闪开,心下猛地一紧:“要糟!”果不其然,一道黑影从上方扑了过来。
  砰——!
  斧头砸进木栏的声音和海连倒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在观众的惊呼声中,场内的两位选手同时摔在了地上,并迅速如两根麻绳般扭到了一起。皮肉相击的瞬间,室内又一次爆发出欢呼和尖叫——活活打死!何其美妙!
  “揍他!”
  “揍扁他!”
  “去抢那把斧头呀!”
  “别像个娘们似的,咬他!踢他!”
  疯了,都疯了。
  喧闹在这闷热又狭窄的空间内盘旋,海连感觉自己有些中暑,他肩背用着劲,好不让对面硬卡住关节。刺客不是吃力气这碗饭的,从来都是靠技巧和灵活取胜,一旦真被人凭蛮力压制,饶是他有无数解数也无处施展,“你他妈……”青年咬着牙,“不光是恶犬,还是条疯狗……”
  “疯狗?”烈**角刚刚挨了一拳,现在眼白上全是血丝,他听见这个词时眼皮颤动,血丝也扭曲起来。男人喘息得厉害,但这喘息不像运动过量,而更似情绪高亢的迷醉,“我以前确实就叫‘疯狗’,你在这种地方呆上个几年,也会成为一条疯狗。”
  烈马张嘴说话时像一只秃鹫,从喉管深处喷出的腐气让人窒息,海连屏住呼吸不去嗅闻,努力在桎梏中摸向自己刚刚收在腰后的那把锈匕首。
  男人一边格挡开海连的进攻,一边嗓子里咕哝着神经质的话语:“你还是不想跟我打,不过没关系,你会跟我打的……”他说到这儿,突然嘿嘿笑了,笑声从胸腔震荡而出,仿佛某种怪物的嘶鸣。
  “看门狗。”他这样称呼海连,“你那个宝贝妹妹如今怎么样了?”
  海连的脸色霎时变了。
  “她那条沾了血的白裙子还留着吗?还住在羊角巷吗?那可不行,住在羊角巷里的女人想要活下去只能张开腿做生意,你那么疼爱她,不会也让她干这行吧?你妹妹有几个客人了,他们喜欢你妹妹吗?”
  男人伸出舌头张狂狞笑,仿佛隔着空气舐上了那夜女孩颤抖哭泣的脸颊:“你知道吗,我是她的第一个客人。”
  他最后一个得意而上扬的尾音还含在嘴里,脸骤地僵**。
  锈刃近在咫尺。坑坑洼洼的刀锋正贴在烈马的起伏胸膛。
  “你赢了。”
  烈马确实胜利了,他终于如他所愿的在海连的脸上看到了暴怒,也如他所愿的收获了海连的承诺。
  “我要,杀了你。”青年每一个音节从牙关迸出,掷地有声。


第19章 谢幕
  24。
  “杀人了——”
  尖叫声从观众席的一隅响起。海连的刀还架在烈马的胸口,这枚烂铁片划不开坚硬如石的肌肉,将锈蚀送到对方的心脏里去。
  比海连的刀更快一步的,是毒蝎琥珀的刀。
  女伴的白裙,面具,耳垂上那颗熠熠生辉的钻石上布满血雾,她张着红唇,尖叫高亢得近乎无声——她的男伴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又是什么时候毙命的,不光她一概不知,那些拱卫着的保镖也毫无察觉,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死者高大的身躯已经沿着着女伴的光裸肩膀软倒在了地上。
  惊惶如同热病,迅速从死人的那方寸地方**开去,然而甚至都没能等到人群从惊惶变成更进一步的暴动,另一声尖叫从对角线的方向近乎对称地迸出:“杀人了!”
  能让这么多毒蝎琥珀出动,死的当然不会只有一个人。
  不需要任何人指挥,走卒,小姐,保镖,老爷……就像浪花追逐着浪峰,人们互相推搡,沾泥的光脚踩着皮靴,所有人本能的争先恐后地向出口跑去,仿佛那些谁也不知道长相的毒蝎琥珀们就并排站在最末,谁落在后面就会挨上一刀子似的。这些原本以为自己是置身于牢笼之外的观众们,欣赏着最残酷最凶暴厮杀的观众们,当血腥味从他身边散发出来时,却又像是最善良最虔诚的羊羔一般瑟瑟发抖、抽噎哭泣起来。如果让一位戏剧作家站在这里,他一定会捧腹大笑并以此作为蓝本来妆点他笔下的滑稽剧本。
  此刻只有两个人没有落荒而逃。
  哪怕今晚再无人来喝彩,这场表演也必须有一个谢幕,他们之中有一个必须成为今夜的第三个牺牲者。
  月光从头顶的天窗泄露,宛如舞台的上被工人用绳索牵引的灯光打在了决斗场中两人的身上。烈马瞳孔中暴起噬人的精光,男人大笑着,连说了好几声“好好好”,拳头却是毫不犹豫地砸了下来,然而这一次,海连再没有什么需要在毒蝎琥珀们面前隐瞒的东西了。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开了烈马的这一拳,同时也挥出了自己的左手。
  这一拳直朝烈马的面上挥去,近乎半疯癫的男人神智已经被涌入大脑的热血搅浑,但多年的战斗本能还在驱使着他,并不想因海连这一拳就丧失自己压制的优势,何况海连这一拳头角度并不好,完全可以硬吃下来,然而在眼眶感受到痛感的下一瞬间,烈马便惨叫出声:“啊!!”
  这并非他熟悉的钝痛感,也并非眼部神经受到撞击时短暂的失明,而是更剧烈的,更寒冷的……就像是晚饭时为孩童用餐刀切开难咬的菱果。白光,红色,漆黑。
  烈马的右眼只剩一片漆黑。
  “肌肉够硬,眼珠够软。”
  刺客的指缝间不知何时卡着一片刀片,不是烂匕首也不是被老板掠夺的好匕首,而是和他一个月前划开方停澜手臂的刀片同出一个铁匠之手。
  永远不要让自己身上少于两件武器,至少留一样藏起来,这样的话,碰到实在打不过的对手还可以自杀嘛。这是盲鹰阿格教给海连的第二课。
  青年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他甩开沾着血的刀片,腰腹紧绷用力,屈膝将烈马踹了出去。对方捂着眼睛哀嚎不止,疯了般还想爬起去抢那把还挂在围栏上的斧头,然而一个受伤的人怎么会比得上鬼魅的速度?海连一手握紧斧柄,一脚用力踹向围栏,借着斧刃松开缝隙的惯力猛地转身,精钢利刃旋进了烈马的皮肉,骨骼。一只手飞了出去。
  海连在手臂落地声中拎着斧头一步步走向烈马。
  “这三年来,我一直在找这个人。”
  他说的很慢,像是绞架旁为死刑犯做最后宣读的刽子手,“我为此认识了久梦城所有的情报贩子,可他们都说不知道。那天晚上的羊角巷,没有一个人看到是谁进入了那间小小木屋。”
  血不再是一滴滴,而是一滩滩地往下坠落。烈马摇晃踉跄着,嘿嘿痴笑着,他只剩一只手了,不知是该按住眼睛好还是按住另一条胳膊好。
  “你嫉妒我。哪怕我压根不认识你,哪怕那时大家不过都是白虎帮的狗。”
  海连已经走到了烈马面前,他紧紧注视着这张惨白而丑陋的脸。
  “你敢跟踪三年前的我,却不敢来挑战我,只敢把你那些让人恶心的玩意发泄在……”海连说到这里时恶心感涌上喉头,几乎要干呕出来,青年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开口,“那条裙子被我烧了,我妹妹没有再住在羊角巷,她更没有像你希望的那样跌到泥里。你只有一句话说对了,我视她如珍宝,容不得任何人欺负她。”
  海连扬起了手。
  偌大的黑拳场内空荡荡的,连其余的选手们和那位狡猾老板都在之前的混乱中见机而逃。死寂空房中,唯一的活人把斧头丢到了一旁,摸出老板给他的那把烂匕首,用力**了烈马被斧头旋开的喉咙里。
  “这是你们拳场的道具,有借有还。”海连说。
  25。
  海连甫一从拳场出来,还没回到小道上,忽然从旁边滚过来一样东西,骨碌碌停在了他的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根脏兮兮的手指头。
  “食指,拿来扣扳机的食指。”一个娇俏的声音于暗处解释道,是之前那位戴着面具的毒蝎琥珀,“刚刚他不是拿食指要挟你了么?我们头儿替你报仇了。”
  他会是谁不言而喻,海连的声音无动于衷:“那我的刀呢。”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意思的呀,都不谢谢我们。”对方撅起嘴,“要不是我,你可拿不回你的刀。”
  “要不是你们,我根本就不会下去打这场黑拳。”
  对方嘟囔了几句,这才不情不愿地把那柄匕首丢了过来,还故意把刃尖朝着海连扔,海连错手稳稳接下,收进腰中。姑娘在面具后的眼睛眨了两下:“我们头儿说,你身手挺好,问你有没有兴趣为国王服务。”
  “没有。”
  “我猜就是这个回答,我们头儿还非得要我来问,真是讨厌。”她吐了下舌头,往后退了几步,这下就连月光镶在面具上的银边也隐没在了黑暗中,“那你可就得小心点儿,不要再碰到我们。下一次,可就只有‘有’这一个选择啦。”
  毒蝎琥珀的笑声和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海连站在原地沉默许久,才转身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海连今夜疲惫的厉害,回家路上几次都想要昏睡过去,到底还是强撑着来到了那扇绿漆大门旁往上攀梯子。梯子也爬得浑浑噩噩,手去握住屋顶栓梯的那枚铜钉时险些没握住要栽下去,好在另一只手更快一步地稳稳拉住了他。
  “小心点儿。”
  他抬头看去,先看到的是那人身后如银盘的圆月,随后才是那人逆着月光的英俊脸庞。
  “是你啊……”海连喃喃道。
  握着海连的那双手温暖,有力,叫人不禁想要去攥得更紧一些。
  “是我。”方停澜回答。


第20章 缬月节
  26。
  海连被方停澜从梯子拉上来后,才发现屋顶除了站着个人之外还多了点别的东西。在这方寸不过两步的空地上放着一瓶酒,两只斟好的酒杯和一份点心。酒杯一看就是从金铃花夫人那儿借来的,至于点心和酒,估计是东州人在哪个酒馆买回来的。
  海连皱了下眉:“你在干嘛?”
  “如你所见,我在赏月。”方停澜笑着回答,“要喝一杯么?”对方还邀请道。
  要按往常,海连估计就是冷哼一声敬谢不敏转身回屋,或许是今天碰到的事情都让人作呕,现在看到平日里不太对付的人都变得有些顺眼了起来,海连甩甩手,也不客气地直接坐了下来:“那就喝一杯。”
  说罢,他就要去拿另一只杯子,方停澜却拦住了他:“我去下面重新拿一个给你。”
  “为什么?”
  “我请客,你白喝,总得依着我的规矩来吧?”方停澜笑着拍拍海连的肩,“等我一会儿。”
  海连挑了挑眉,难得没有呛声。
  片刻工夫后,方停澜不仅带着一只新杯子攀了上来,还将一个小小圆盒递给了海连。
  “这是什么?”
  “药膏。”方停澜答道,“我从东州带来的,御医华家的不传秘方,绝对比你找赤脚大夫们买来的药油好用。”
  “你怎么知道——”话说道一半海连便吞了回去。这还用知道吗?他现在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成了一团肮脏抹布,嘴角带着淤青,刚和方停澜握过的手指骨节处的破口都还没来得及清理,灰尘全在往血管里钻,任谁瞧一眼都知道是才经历过恶战的模样。
  方停澜见海连握着盒子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了?”
  “你今天居然……”海连的表情像在看什么稀罕动物,“居然不问我去哪儿了?”
  方停澜失笑:“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没什么好问的,”他道,“我小时候出去跟人打架,我爹娘从不问我去哪儿打,和谁打,顶多会问一件事。”
  “什么事?”
  “谁、赢、啦。”
  对方这三个字说得俏皮极了,海连没忍住翘起了嘴角。
  “那么,咱们久梦头一号的刺客兼海盗海连阁下,”男人朝他眨眨眼,“今夜谁胜谁负?”
  “当然是我。”
  “大获全胜,当饮一大杯!”方停澜已经斟好了酒,递给海连。
  海连接过酒杯:“你怎么突然这么有兴致?”
  “今天比较特别。”
  “特别?”
  “看来你是真不把自己当东州人了,”方停澜眉眼愈弯,他提醒道,“今天是缬月节。”
  海连愣了愣,半晌才轻轻的啊了一声。
  他的确忘了。除了新岁,缬月节是东州第二重要的节日,不仅是青年男女在满月下定情盟誓的姻缘日,也是阖家团圆的庆祝日。对方这么一提,海连脑中还能回忆起在泰燕城时爹娘带着自己去京郊的永定湖畔放千灯的零星片段,但自从来了南境,这点稀薄记忆早就像岩壁上涂抹的刻痕,被海浪冲刷得只剩一个浅浅印记。
  也难怪此刻已到午夜,周遭依旧透亮得很,连楼下那些罩着红纱的橘光也晕上了一圈奶似的银。海连在这样的月光下,连自己都没注意到二人已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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