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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爵-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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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停澜手指微顿了顿,把刀放了回去:“既然阁下知道我,总也该让我晓得如何称呼阁下吧。”
  “周不疑。”“无赖”直起身,一边拢着袖口一边若无其事地自我介绍道,“别叫我阁下,怪恶心的。方千尉刚刚和陈王殿下相谈甚欢嘛,怎么,梁王也把你派过来了?”
  方停澜才要回答,周不疑便更快一步打断道:“我劝大人想清楚台词再来糊弄我,我可是每月都要照实向梁王写信汇报的。”
  “如实?”
  “也可以不那么‘如实’。”对方笑道,“只看大人能用什么换周某的笔杆子。”
  方停澜气笑了:“你倒坦诚。”
  “我一向信奉谈情可以不走心,但谈钱,”周不疑戳戳自己胸口,“那得剖心。”他说到这里,人已经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方停澜的面前,他垂眸看了一眼方停澜手中的短刀,复又抬头看向方停澜,一派无赖该有的赖皮笑容:“那么,方大人有兴趣来剖个心么?”
  街上的酒馆尚未开张,周不疑带着方停澜在巷道里拐了两拐,敲响了一扇紧闭的大门。很快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是个漂亮的缇苏少妇。女人在看见周不疑的脸的瞬间先是惊,又转喜,复又变怒,一张俏脸上的颜色仿佛打翻了调料碟,半晌才五味杂陈地憋出一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和朋友有事情要商量,这附近的地方我都信不过,还是你这里最叫我安心。”周不疑说到这里时眨了眨眼,“而且我想你了。”
  此人长了一张娃娃脸,说起情话时声音甜得像蜜,听得一旁的方停澜牙根直泛酸。只有那位少妇受用得很,她红着脸扭捏片刻后把门打开了,还有意无意地添了一句:“他今天要去城郊,大概傍晚才回。”
  “那不是更好?”周不疑笑嘻嘻地亲了一下少妇握着门框的手,惹的对方嗔瞪了他一眼。
  方停澜和周不疑在客厅略等了会,少妇在楼上准备好了后站在楼梯口朝他俩招手:“还是老地方,你这位朋友要喝什么么?”
  “和我一样。”周不疑说罢朝方停澜一招手,“上去吧。”他见方停澜的表情有些戒备,不由又笑,“方大人都有胆子骗了皇帝,梁王,陈王这三个姓秦的, 还怕我一个姓周的无名小卒不成?”
  话都挑衅到这个份上,方停澜不再多说什么,他冷笑一声,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间茶室小归小,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女主人为二人端上了两杯绿茶,临走时被周不疑握住了胳膊,男人勾了勾她的小指头,被她拍了一巴掌手背:“你客人还在,检点点儿。”
  周不疑瞥了方停澜一眼,笑了笑:“他是不是我客人还不一定呢。”
  等女主人关上房门后,周不疑立马换了个坐姿瘫在了软椅上,他懒洋洋地从桌上拿过茶水,以一种毫不雅观的姿势喝了一口:“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随便问,像那位女主人说的,我俩能在这里待到傍晚。唉,要是能过夜就好了,使馆的床睡得人腰疼。”
  周不疑这一路坦诚得仿佛毫不在乎的态度反而让方停澜更摸不清他的底细,男人看着杯中粼粼绿色,决定开门见山:“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挺容易就发现了。秦唯玉这个人,自以为小心翼翼,其实到处都是马脚。”周不疑嗤笑,“烟花夜那次我虽然难得不在,但他事后处理他那位女伴的手段也太放肆了点,由不得我不注意。”
  “处理?”方停澜隐约记得那夜秦唯玉确实带了位女伴,他立即抓住了这两个字。
  “方千尉,你不要小瞧了你的发小。”周不疑并没看他,他下巴快垂到了脖子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茶盅,“我是前年过来干这份活儿的。在我之前盯着陈王殿下的先后有两个人,一个死在了一场车祸里,马车翻了,人飞出来时脑袋磕到了街沿石头上,脑浆子流了一地;一个吃了没处理干净的河豚,当时人就没了气息。听起来都是意外对吗?我可不觉得是意外,久梦城里只有因果,没有意外。”
  “你说了这些,我可以选择不相信你的话,”方停澜摇头道,“毕竟我跟唯玉相处了八年,我跟你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八年算什么,秦唯玉可在久梦独自生活了十年。”周不疑抬起眼皮,笑得意味深长,“方大人,你选择信哪边,你应该早就有答案了才对。”
  方停澜无言。
  他确实早就有了答案。小时候连只蛐蛐都不敢抓的孩子,如今却能一边扮楚楚可怜,一边暗下杀手。他并不觉得秦唯玉这样做是不对的,换他在这个位置上,没准会比秦唯玉更干脆利落,他只是被周不疑这一笑,使自己更清楚的认识到——再没有什么和以前一样的了。不仅是他,秦唯玉,还有整个东州。
  方停澜沉默了良久后,抿了一口杯盏,低声道:“茶不错。”
  周不疑也跟着笑饮了一口。
  话既然已经说开,接下来的气氛便顿时松弛了下来,方停澜咂着回甘问道:“他既然是这种人,你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我前面那两个人太死板,说监视就监视,大公无私得仿佛在做什么圣职,当然死得快。我就不一样了,秦唯玉在我面前醉生梦死,我也在他跟前醉生梦死,大家心照不宣,各生欢喜。”周不疑答得理直气壮,一点不把自己的渎职当一回事,“所以,我现在找你,也是想这么心照不宣一下。”
  “你对梁王殿下并不是很忠心嘛。”
  “你不也是一样吗?”周不疑大笑,“忠心有个屁用,能换几个钱?我在这边兢兢业业的干活,到时候回了东州,见了梁王殿下养的两匹驹子,照样得点头哈腰喊一声白马大人,黑马大人。人比马还贱的世道,我给他忠心,是指望他赏我副好辔头么?”
  方停澜一针见血:“你恨梁王。”
  “不不不,我不恨他,”周不疑一面否认着,一面声音却渐渐地冷了下来,“不瞒方大人说,我身份不比您,是小吏之子。父亲不过是在裂国之战中护卫了梁王的宠妾出京,才换得指甲盖大的一官半职,他把这一官半职当宝贝,削尖了脑袋想把我往梁王府里送去当幕僚,好让我也当个指甲盖。可惜我不争气,末席都排不上,回回只能站在角落里。梁王能想到我,会派我过来,也不过是因为我小时候的乳娘是个南国女人,教了我南境话。”
  周不疑忽然不再继续说下去,他一口把茶饮尽,坐了起来:“我在东州时,见过你。”
  方停澜没回话。
  “两次。”周不疑伸出两根手指头,“第一次是你家还没出事的时候,你带着一帮武隆子弟从迟锦城的花市街口打马而过,春风得意;一次是在梁王府里,我去帮人搬书路过砚阁,你在梁王身边为他筹谋,没过多久,秦唯桶讶辶肽亲芽械慕鹂蟾愕搅耸帧愕氖直省4幽鞘焙颍揖椭溃勖鞘且焕嗳恕!�
  “什么人。”
  周不疑一字一顿:“坏,人。”
  方停澜笑了。他先是抿着嘴闷闷地笑,继而便笑出了声,笑声清朗舒畅,仿佛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男人一边笑一边摇头道:“那你这位坏人,找到我这位坏人,想要什么?”
  “这个么……我虽然不清楚你想在缇苏做什么,但是我清楚我能帮到你什么。至于我这个坏人的报酬,肯定比你那颗野心小得多,简而言之……”周不疑说到这里时,欠身向前,一手撑住二人面前的小圆桌,比了个钱的手指,他贪婪地舔舔嘴角。
  “我也想要一座金矿。”


第24章 绑架案
  方停澜听见这个要求后眉头都不挑一下:“我现在上哪给你弄一座金矿?”
  “可以先欠着嘛。”周不疑笑嘻嘻的,“我这个人可好说话了。”
  “现在欠着,好等着以后利滚利?”
  “我相信两座矿对方千尉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方停澜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我刚刚觉得你只是外表无赖,现在看倒是表里如一。”
  对方还得意地朝他一拱手:“过奖过奖。”
  这地方虽然地处白鸟区,但不像玉兰街一带抱持着豪门的肃穆与傲慢,居住在此地的多是在城外略有薄产的小官或是常年来往缇苏的博浪商。天色透亮,温度也渐渐燥热了起来,楼下的小童吆喝着为主人挽上马车,女仆们聚在阴凉处小声议论着街头巷尾的私隐,偶尔还能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想必是哪只不长眼的蝇虫死在了拍下。方停澜一手扇了扇风,一手把先前秦唯玉给他的那张纸条扔到桌上,站起来去拉窗帘:“你对住在这里的人了解多少?”
  “这就开始使唤我了?”周不疑咋舌,他拿起纸条只扫了一眼,“秦唯玉刚给你的?他这字得练练了……晨鸣宫,唉,那地方全是跟太学夫子一样的棺材脸老头儿,连姑娘们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没趣,还没出嫁就各个板着小脸,像死了丈夫在守节似的,吃了老子的饴糖都不会给个笑脸,我哪有兴趣……啊对了,住在这里的人我听说过,这人有一件旧闻。”
  “怎么讲?”方停澜回头。
  “住在这地方的人叫约诺尔,是个空头爵爷,老古董一个,还有他同样老古董的婆娘,”周不疑拿起罩在果盘上的纱网,捻了颗蜜饯丢进嘴里,一边的腮帮子马上像仓鼠似的鼓起,他含糊地继续道,“这爵爷原本是琥珀王的近臣,结果五年前他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得罪了国王,被丢去乡下种地,等到玉米收获了两茬后,瘸子因为需要他来编纂词典,又把他从乡下叫了回来。他带着他的几箱子书籍,跟他老婆还有他俩的独子,雇了一个马车夫从小夜船坞出发,马估计也租不起什么好马,本来到久梦城只要三天的工夫硬是晃荡到了五天……”
  “你怎么跟我早上认识的老乞丐一样啰嗦。”
  “——第五天他们被绑架了。”
  “……”
  周不疑笑眯眯的。他含着的那颗蜜饯还不吞,在嘴里继续滚来滚去:“我刚刚说过,这家人挂的是空头爵位,既没有地产也没有年金,穷得估计在乡下也只能啃他那几箱子纸皮,赎金是付不起了。付不起,当然就会撕票,第一个死的是马车夫。”
  “爵爷继续给他在久梦城的老朋友写信,可惜也不知道他那群同样啃纸皮的老先生们有没有收到信,那帮匪徒就把他的儿子也拖了出去,一个钟头后把他儿子血淋淋的贴身衣裳送了回来。”
  方停澜懒得催他了,他左耳听着绑架案,右耳听着楼下女仆们在嘀咕今天鱼市上的小贩又拿死鱼糊弄人。
  “我觉得挺好,本来他要花四个人的钱,现在只要买他和他老婆的命就行了。啧啧,要是我,我就只买我自己的命。”周不疑摇头晃脑,“不过合该他命好,大约是那帮匪徒把他儿子拖出去的时候没关好牢门,他跟他老婆居然就这么逃了出来。”
  “太假了。”方停澜说。
  “大家都觉得太假了,但爵爷一口咬死,谁也没办法回到那时候去查证那个牢笼到底上了锁没有,”周不疑终于吃完了那个蜜饯,把果核吐了出来,“他和他夫人觉得这是上天仁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神明救了他们的命,所以要行一项善举来回报老天——儿子反正也没了,他们决定收养路上见到的第一个孤儿做养子,视如己出。”
  “久梦城到处都是孤儿。”
  “没错,他俩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儿。”周不疑道,“这姑娘命好,从在红榴港里捡垃圾的小脏鬼,摇身一变,现在居然在王女跟前做仕女。可惜缇苏的王女龙容殿下自从小时候被绑架过一次后便吓破了胆,很少露面,连带着随侍在她身边的女孩们也深居简出,不然我倒真想见见这只变了凤凰的小麻雀。”
  “说完了?”方停澜问。
  “说完了。”周不疑回答。
  “假。”
  “确实假。”
  “久梦人这么好糊弄?”方停澜一脸不信。
  “如果是阿巴勒的宠臣们出了这样的事,那些毒蝎琥珀和治安官们早就闻着味道上门了,但一个没钱又没权的子爵,他除非说自己继承了一个拳头大的钻石,否则没人会想去多关心。”周不疑撇嘴,“治安厅和户籍厅去了人,给那个丫头办了入户之后,这事就翻篇了。要不是我的一个情妇和王女的一位仕女是手帕交,我也不会知道这个旧事。”
  方停澜听他说到这里,忽然心神一动:“你的女人跟你说过,当时治安厅和户籍厅去的人是谁么?”
  “户籍的不记得了……但是治安厅去的人我知道,这人以前是个只管红榴港的治安队长,办完这事后又立了一桩大功,带着他那几十个人居然直捣了盘踞在泥巴区有十年之久的白虎帮的老巢,当场击毙了有名的盲鹰阿格,还逮住了白虎帮头领多瓦,直接从队长升上了治安官。”
  “别卖关子了,这人叫什么名字。”
  “法卢科。”
  29。
  法卢科现在正在头疼。他来回捏着鼻梁,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怎么突然就失败了?”
  “是你说的,不要跟毒蝎琥珀起冲突,我照做了,”海连嘴边还叼着一根来时顺手折的小树枝,又无奈又理直气壮,“但是他们非要找上门,我有什么办法。”他还指指自己嘴角,“你看,得罪他们的下场。”
  “他们没要你的命你就该庆幸了,”法卢科叹气。他很少叹气,叹气容易让治安官该有的冷峻和威严露出裂隙,但拳场一闹,没准他要捕捉的那只蜘蛛就会因为风声而弃网而逃,这个损失他担待不起,干脆也蛰伏下去,“好吧,把奎勒放一放,整个活也放一放。休息几天,等适当的时候我会让人再来找你的。”
  “你先把赫拉克那个活儿的钱给我,我急用。”
  法卢科立即明白过来:“老爵爷那边缺钱了?”
  “我半年没送钱过去,早该给了。”海连点头。
  法卢科打开抽屉,从里面数出了十来枚钱币,金银都有。他把这些硬邦邦的小玩意用手推到了桌子的另一头,男人忽然又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你还打算过多久?”
  海连按着钱币的食指停了停,他垂下眼睛,看着指节上尚未愈合的斑斑破口。方停澜的药很有用,不痛了,也开始结痂了,再过几天,黑拳场混战过的痕迹就会在肉体上彻底消失。
  但烈马那句话在心口捅下的刀子要用多久愈合?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至少……”海连声音轻得像羽毛,“让我守到她出嫁吧。”


第25章 棋盘街九号
  30。
  晨鸣宫位于久梦城的正东方,原本是古时某位缇苏国王宠姬的寝宫,为的是能让这位美人看到久梦城每日的第一缕阳光。而在无数次王位更替变迁后,这座华美宫殿最终却变成了缇苏的最高学府所在地。纱幔云帐被扯下,换上了如山峦叠嶂的书架;娇女与侍童也在岁月中湮没,只有身着墨绿长袍的导师学者行走在其中。
  晨鸣宫正前方象征王权的神灵雕像早已在战乱中被毁,如今迎接朝阳的是一座巨大的日晷,精密的白玉刻盘年复一年的投影着不变的圆。
  日晷下用南境语刻了一行小字:唯有时间永恒。
  不知是不是巧合,与晨鸣宫遥遥相对的那座永恒台,在王后阿都莉儿于台上被处以火刑后,国王痛悔不已,为了安魂,也在台上刻下了一行字——死即不灭,死即永恒。
  和周不疑交谈完的第二天中午,方停澜便前往晨鸣宫。抵达棋盘街的时候,宫门前那座日晷已走了一大半,正是放学的时候,街上车马辚辚,行人如织,热闹得很。他还特地看了眼过往路人,姑娘们也并没有如周不疑所说的板着小脸,半遮的轻薄面纱下笑容和耳边的芙蓉葵一样娇艳。
  只能说这边的女孩不吃周不疑那套了。方停澜翘了翘嘴角。
  他没花多少工夫便找到了那位约诺尔爵爷的住所,若不是一旁钉着铜牌,方停澜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子爵该住的地方,除了墙上没沾泥巴和秽物外,外观一眼看过去,基本和安万那区的平民住所相差无几——只有门边种的几盆生机勃勃的花卉还能看得出是屋主人的精心照料的。
  他敲了几轮后,终于有人打开了房门,还是约诺尔夫人亲自来开的门。老夫人随着她的丈夫经历过荣华也经历过贬弃,还经历过生死一线的绑架,这些遭遇除了在她眼尾刻下了细细纹路外,反倒让整个人的气质愈发的文雅沉静。她一双蓝眼睛略略惊讶地看着方停澜,嘴角却始终保持着友好的微笑:“您是……?”
  “请原谅我没有先递一张拜帖,夫人,”东州人朝她行了个缇苏的礼节,“不知您的丈夫是否在家?”虽然方停澜早就打听好了今日老爵爷没去晨鸣宫,但该有的客套还是要有。
  “他在。不过……”夫人微迟疑了一下,“他刚吃了药,正在休息。”
  “是这样的,”方停澜从身后拿出一册书本,“这本书是爵爷修纂的对么?我在东州时反复看过几遍,爱不释手,正好这次因公事来缇苏,机会难得,便想来拜访一下作者。”他说到这里时微微一停,又笑,“不过既然爵爷身体不适,我也只好改日……改年再来了。”
  方停澜说着便要离开,夫人又连忙叫住了他:“你等等。”她看了一眼方停澜手中的书册,向欠了欠身,“您稍等一下,我去问问老爷。”
  方停澜笑着答应。
  没过一会,老夫人便打开了门:“请进吧,老爷在楼上等您。”
  或许是三年前的那场绑架掏空了子爵的所有家底,这个家中室内的装潢也简陋得有些单调,连银器都少见,更妄提那些合该贵族们镶满屋室的金边与宝石。显然是每个新到这个家里的客人都会有和方停澜同样的视线,老夫人在引他上楼时轻声道:“我们家以前遭过变故,从那之后便不再用奢侈物了。”
  “原来如此。”方停澜颔首,他又朝老夫人行了一礼,才走上了楼梯。
  在这位新到访的客人上楼之后,约诺尔夫人便回到客厅,继续修剪花瓶中多余的枝丫,等到剪刀将最后一小棵花枝铰断时,客厅隔壁的小书房中传来了一声轻响,轻得仿佛只是微风碰了碰窗棂。
  老夫人看向小书房,摇了摇头:“说过很多次了,你可以敲门进来的。”
  “我这是一时顺手。”
  海连从小书房中笑着走了出来,他扬了扬手里的一个纸包:“您喜欢的糕点,我没忘。”
  “放着吧。”老夫人站起身,将散在桌上的细碎花枝收拾到一旁,“我去倒杯水给你。”
  “老爷子呢?”
  “在楼上的大书房,今天有客人来拜访他。”
  老爵爷见识广博,有人拜会是常事,海连也不多问,直接进入正事:“那今天的钱您帮忙收着吧,”他目光向旁微移了移,复又转回来,“这次我跟了个大博浪商,一趟挣了不少,应该够用很久……”
  “海连,”老夫人打断了他,目光温柔,“我们不需要你的钱了。”
  海连错愕。
  “之前老爷子用你给的那笔钱就在小夜船坞那边买了一小块地,将你当年救下的孩子们都安置在了那边,还开了一所学校,剩下的一部分他交给了觚北联合商会去运营,如今每月都能有些结余,两边算下来,我们家已经不缺钱了。而且……”夫人一手握住海连攥住钱袋的手指,一手心疼地碰了碰他的嘴角,“你也没必要再拿命换钱了。”
  海连手指颤了颤:“你们……都知道了?”
  “你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呀,”老夫人笑了,“你说你跟着有钱的博浪商做保镖,但又不说雇主是谁,老爷子不放心,拿你之前胡编的线索去海关一问,就全都清楚了。”
  楼下的人在撒谎,楼上的人也在撒谎。
  “这本书的确被反复翻动过,上面有翻阅时的批注,也确实在东州也出版过。不过客人,你忘了一件事。”老爵爷年过半百,腰背却依旧挺拔,哪怕当年在贼窟中等待着死亡倒计时,也是如此挺拔,“你该自己也翻一翻,然后多认认缇苏文字。”他翻到一页,亮给方停澜看,“这是我的签名和批注,这本书的原主大概是我的学生,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一个东州学生。”
  “唉,早知道我就不去翻旧书店了。”方停澜被拆穿后也不慌乱,他弯下腰诚恳道歉,“请您原谅我的蹩脚手段,子爵阁下,但我确实有一桩很重要的事情有求于您。”
  “什么事?”
  “我打听到您在八年前是国王的近侍大臣,琥珀王接见所有人时您都在场,对吗?后来您刚直不屈,于国王不喜,才遭了贬斥,像您这样正直的人是我一向钦佩仰慕的对象,所以您再问我什么,我都绝对诚实,我只想用这份诚实,换您一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答案?”
  “八年前,琥珀王是否秘密接见过一个东州的将军,费祎。”


第26章 回答
  约诺尔先是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抱歉,我无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为什么?”
  “年轻人,我虽然早已不是近侍大臣,只是个埋头在故纸堆的老头子。但一切涉及到国王的事情,都请恕我无可奉告。”老人的手指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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