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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水为湛-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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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吉吉看了看他,垂下头盯着自己脚尖。
  “我哥不打算去读大学,他说要留在温镇照顾我们。”


第十八章 
  夜晚的温泉村不闻人声,只有蝉鸣犬吠。星河璀璨,月朗风清,是饱受光污染的城市所看不到的景象。
  郁吉吉被郁泞川赶进了里屋,说他看了一晚上的电视,也该看点书了。
  唐湛坐在门口台阶上,身旁摆着一碗茶叶蛋。他忍着烫,剥了一个,伴着郁吉吉不甘的惨嚎,一口咬下去,茶叶与鸡蛋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咸淡适中,鲜香扑鼻,叫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郁吉吉没有夸张,茶叶蛋真的好吃,果然是凝聚了天地精华的,不知道吃了会不会延年益寿。
  他捏着半截蛋壳慢条斯理地吃着,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郁泞川坐到了他身边。
  “咔”,按下打火机,郁泞川熟练地点烟,朝着空寂的庭院长长呼出一口气。
  烟草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将唐湛牢牢裹住。仿佛连口中的食物,都带上些烟火的气息。
  唐湛看了眼手中的茶叶蛋,状似不经意地问身边少年人:“你的梦想是什么?”
  郁泞川抽烟的动作一停,有点迷茫又有点怪异地看向他。
  “……唱摇滚?”
  唐湛差点被蛋黄噎死:“问你正经的呢?谁跟你开玩笑了!”
  郁泞川再次静下来,手指弹动着烟灰,似乎陷入了沉思。
  梦想是种遥不可及的事物,因为难以实现,才会成为心心念念的所在。
  他当然也会有梦想,大大小小,这十几年来有过不少,但说最大的那个,无非还是……
  “家人平安吧。”
  缭绕的雾气中,少年恬静的侧颜格外赏心悦目。
  唐湛的心脏就像被人突然揪了下,泛起跳痛。
  “这么简单?”他吃完最后一口茶叶蛋,也没心思再吃第二个,摸着口袋找烟,结果发现自己压根没带。
  “家人平安哪里简单了?”郁泞川看出他在找什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过去,“凑活着抽吧。”
  红梅算是低价烟中口感不错的,绵软顺滑,淡淡焦香,唐湛抽了没感觉不好,还没他平时抽的万宝路呛口。
  郁泞川道:“我八岁的时候,我爸修房子摔死了,没有一点预兆,那时候吉吉才两岁多。家里没了顶梁柱,我妈很快就改嫁了,将我们兄弟俩留在了这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说这些话时,他神情很淡,没有怨恨,只剩麻木,“大伯虽然身体不好,却很疼我们,吉吉就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样。”
  “有一次大伯发病,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头,出了好多血。我和吉吉都以为他要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知道坐那儿哭。后来大伯醒了,捂着脑袋上的伤跟我们说他没事,自己晃晃悠悠出门去找人,求人家带他去医院。”
  这些年来,他不怕苦不怕累,却最怕生病。他倒下了,大伯怎么办?吉吉怎么办?
  生活的重担压在少年尚且稚嫩的肩头,沉得叫人喘不过气,让他不得不成长,不得不坚强,不得不背负起所有的苦难。
  “平安”两字虽简单,却也是世上最难做到的一件事。
  唐湛维持着将烟递到唇边的动作,听得有些怔然。从前他也觉得自己苦,可和郁泞川相比,那真的是小巫见大巫。矫情死了。
  他逃家在外,住得是山清水秀的五星级酒,就算父不管母不要,他还有保姆伺候。失恋虽苦涩,但他也看开了。他不忿,他郁闷,可他的生活却从来没被绝望笼罩过。
  他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父母双全,读书时也是样样顺利,没有什么波折。唯一生命中的大不幸,可能就是唐千淼吧……
  唐湛抖落烟灰:“我有一个哥哥,和我不是一个妈生的,但他人很好,就是从小身体比较弱,可能双胞胎嘛,在肚子里的时候营养都被另一个吸走了。我们小时候不住在一起,我大概也是八岁的时候才见着他。欸,这么一说,八岁真是个坎啊。”
  唐千云和唐千淼对他还算照顾,没什么电视剧里豪门恩怨,兄弟阋墙的戏码。当然,他俩是亲兄妹,肯定要比对他亲近点,但也不会两人联合起来动不动给他穿小鞋,把他从楼梯上推下来那么夸张,就相处挺平和的,没闹过大矛盾。
  唐千淼是个非常开朗温柔的少年,纤细,但不柔弱。唐山海工作繁忙,作为大哥,他经常带着自家弟弟妹妹外出游玩。方泽宁是他同学,唐湛和唐千云就是这么认识这冤家的。
  唐湛十岁那年,十七岁的方泽宁邀请他们一起去乡下避暑,他们三个都去了,玩得也很尽兴。
  意外突如而至,没有一点预兆。
  那天格外热,唐湛记得他们一起骑车去看了附近的大水库。他跟在少年们身后,不知怎么脚一滑,掉进了水里。
  “水好深,好凉。我不会游泳,吓坏了,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隔着水,他听到了唐千云的尖叫声,“不过还好,我哥和他同学都会游泳,就把我救上来了。当时我扒着我哥的肩膀,重新能够呼吸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再世为人了。”
  这样的夜晚大概特别适合交心,唐湛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底给交代了。这些事周晖、孙嘉然他们也知道,可这么深入的剖析,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和身边人聊过。
  唐千淼本身就体质弱,回去后唐湛没事,他倒是直接就病倒了。
  然后这一病,就再也没好。
  “这年头,你相信还会有人着个凉得个感冒就死的吗?”唐湛没等郁泞川回答就接着道,“嗨,这年头什么事不会发生,倒霉起来喝凉水还塞牙呢。”
  唐千淼最后死于全身脏器衰竭,从他救起唐湛到离世,短短不过一个月。
  对于唐家人来说,这绝对是暗无天日的一个月。所有人都绷着神经,每天都在期盼唐千淼的好转,可到最后奇迹都没发生。
  唐千淼快不行的时候,所有人都聚在医院走廊,连方泽宁都来了。应他自己的要求,他们一个个进去和他告别,唐湛是最后一个进的。
  唐湛记得那时候自己满心愧疚,觉得唐千淼会这样都是自己的错,如果可以,他真想将自己的命给对方,换他去死。
  “要好好长大啊。”唐千淼病骨支离地躺在那里,吃力地拉住他的手,憔悴瘦削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
  唐湛一下子没忍住,握紧那只手,跪在他床边大哭起来。
  “我求他别死,求他留下来,他一直冲我笑,告诉我‘别怕’……”时隔多年,唐湛回忆起那天的情形,仍旧红了眼眶。
  郁泞川的烟早就抽完,他不是会安慰人的性格,也不觉得唐湛想听他干巴巴不漂亮的安慰。
  他看了眼那碗茶叶蛋,端起来递向对方。
  “吃个蛋吧。”他说。
  唐湛看了看他,烟蒂扔到脚下踩灭了,从碗里拈起一颗蛋。
  “你说得对。”唐湛说,“家人平安最重要。”
  郁泞川轻笑着,自个儿也捡了颗蛋剥起来。
  唐湛道:“我明天跟老陈说下,让你回诺亚上班吧,别去那鱼头店了,离家远活重还钱少。”
  “你怎么知道钱少?”
  “难不成他们看你长得漂亮还给你开高价了?”
  郁泞川瞟着他:“自从你上次指名要我服务,老板给我涨了五十块吧。”
  “操,这都行?”
  唐湛内心既觉荒诞又觉好笑。
  说来也奇怪,他和郁泞川分明差了好几岁,可日常谈话聊天却与同龄人无异,并没有什么代沟。到底是这小子太早熟,让他忘了年龄差,还是他格外能聊,可以无视各个年龄层?
  不过话说回来,他和方泽宁还差了七岁呢,不也心心念念暗恋人家觊觎人家呢吗?
  所以说,年龄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个摆设,在意就有,不在意就没有。
  吃完茶叶蛋,聊完了心事,唐湛拍拍裤子起身向郁泞川告辞。他去井边洗了下手,又隔着窗跟郁吉吉道了别,转头见郁泞川要去寻手电,唐湛叫住了他,边往门外走边朝他摆手。
  “你别送了,黑灯瞎火的,我自己打个手电得了。”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模式,冲对方晃了晃。
  郁泞川也没跟他客气,送出远门,倚在古旧的木门边,果然没有再送。
  唐湛走出一段路,回头见他还没进屋,又挥了挥手。
  “回吧!”
  郁泞川抱着手臂,提醒他:“当心看路,别踩牛粪了。”
  唐湛心里骂他乌鸦嘴,转身继续往前走。
  郁泞川这个事,他还得从长计议,直接给钱虽然能解对方燃眉之急,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而且他总觉得对方不会收。
  到底怎么个帮法,他还得再琢磨琢磨。
  可能是想得太投入了,唐湛一个不小心竟真踩到一坨绵软之物。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就见自己脚下正正好踩中一坨牛粪,颜色黄绿,恶臭扑鼻。
  唐湛咽了口口水,心中发出了《呐喊》般的尖叫。
  回到车上那一路,他都是蹭着地走的。
  来时路上,他让郁泞川给他手机打了个电话,算是彼此留了个联系方式。
  这会儿他迫不及待就给对方发了信息过去。
  ——你个乌鸦嘴,我真踩牛粪了!
  他放下手刹时,手机震动了下,他拿起来一看,郁泞川回复了他一个“哈”字。


第十九章 
  郑德庆落·马后,陈副经理成功上·位,成了新的客房部经理。不用唐湛吩咐,他就向郁泞川重新发出了任职邀请,安排了比较轻松的工作,可谓十分会揣摩圣心了。
  唐湛在诺亚国际住了快一个月,有些乐不思蜀。只是他的衣服库存即将告罄,再不洗,恐怕就要衤果‘奔出门。
  他一个电话打到客房部,让人来收脏衣服。
  就算他不是诺亚的少东家,金牌VIP的身份,也足够让酒店为他洗衣晾晒。接线员让他等一下,说很快安排服务生来取。
  五分钟后,门铃声响,唐湛一开门,郁泞川站在门外。
  打电话的时候唐湛就想过来的会不会是郁泞川,结果真的是他,唐湛心里就有种正中下怀的暗喜。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乐什么。
  “哎呦,这么巧啊。”唐湛侧过身让对方进门。
  “衣服呢?”郁泞川问。
  唐湛指了指浴室道:“都丢在脏衣篓里了,你整个端走吧。”
  他这房间每天都有专人打扫,并不脏乱,郁泞川没有心理准备,就有些轻敌。当他进到浴室,看到那满满一篓的脏衣服时,着实震惊了下。
  里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件T恤,而且很多款式都是重复的。也就是说,在郁泞川以为唐湛连着两天穿的都是同一件衣服时,它们很可能是两件独立的新衣服。
  郁泞川翻了翻上面的几件衣服,回头看向倚在浴室门边的唐湛,不用说话,表情已经代表了一切。
  唐湛冲他堆起一抹眉眼弯弯的假笑:“你就直接说我四体不勤、好吃懒做吧。实话告诉你,为了不洗内裤,一到这里我就去买了一个月的消耗,穿一条扔一条。现在库存已经没剩几条了,过两天我又要去补货了。”
  郁泞川拎起沉甸甸的脏衣篓,用膝盖顶了下,抱在胸前。
  “你怎么这么聪明呢。”要不是空不出手,他简直想给唐湛鼓鼓掌。
  唐湛跑到门口给他开门:“我听出来了,你这是话里有话,明褒实贬。”脏衣篓有点挡视线,他不忘叮嘱对方,“你当心脚下。”
  他不说还好,一说郁泞川就被地毯的接缝处绊了一跤,向前倒去。唐湛眼明手快一把将人扶住,姿势关系,郁泞川几乎被他侧身抱在怀里。
  唐湛搂着人家,还有些心有余悸:“我说让你当心当心吧,差点出事。”
  郁泞川整个左肩撞进他怀里,肩背处很快传来对方的体温,隔着两层衣料犹觉灼热。
  “你也是个乌鸦嘴。”他站直身体,自然地脱离唐湛的搂抱。
  他这样一说,唐湛立马想起上次踩牛粪的经历,那时候他发短信说郁泞川是乌鸦嘴,这会儿对方是将这句话还给他了。
  然而唐少爷也是个很会接梗的人,冷笑着“哈”了一声,多余一个“哈”都没有。充满着对世事无常、命运反复的嘲讽。
  郁泞川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好笑地微微上扬。
  “走了。”他重新掂了掂怀里的衣篓,离开了唐湛的房间。
  唐山海有个妹妹,叫唐玉芬,从亲缘关系上来说,也就是唐湛的姑姑。
  唐玉芬的丈夫在海城体‘育‘局任职,与林雪莹同是上流社会的guan‘太太,两人年轻时没什么交情,年纪大了反而因为各种交‘际场合熟悉起来。
  唐玉芬自己没有孩子,却是个疼爱孩子的长辈,唐湛嘴甜又机灵,尤其得她喜爱。
  知道林雪莹退回了唐湛送的生日礼物,她心里不是很舒服,但碍于身份不好直接找林雪莹算账。本想找个机会打电话给唐湛,没想到这时候唐千云竟然检查出来怀孕了。对方母亲早逝,后妈又是个大她没几岁的女人,唐玉芬放心不过,头三个月硬是要亲自照看。
  好不容易该买的买齐了,要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她才想到坐下来,安安静静给唐湛挂个电话。
  经过一个月的沉淀,唐湛早已将黑名单里的电话号码都放了出来。他一看是唐玉芬打来的,很快就接了电话。
  唐玉芬在电话那头事无巨细地问了他这些日子的生活状况,未了还要抱怨他不说一声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现在千云怀孕了,公司许多事都力不从心,你不要再往外跑了,赶快回来帮帮你爸爸吧。”
  唐湛听闻唐千云怀孕,就算心里已经释怀,仍然有一瞬感觉到了苦涩。
  毕竟那么多年的暗恋,不可能说没感觉就没感觉了,这样的后遗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不过,唐湛还是很为唐千云高兴的:“这么快呀,我还以为她会先以事业为重,最近不是贵禾天怡在计划上市吗?”
  唐玉芬道:“婚礼前就有了,只不过前两天才查出来。应该是意外,但有都有了,也不可能不要。她已经三十多了,也是考虑要孩子的年纪了,再大了生对身体不好。”
  “那真是恭喜她了。”唐湛说,“姑姑,公司的事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爸爸不让我插手。贵禾天怡要上市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有告诉我,他根本不想我进公司,我又何必到他跟前去惹嫌。”
  唐玉芬一时静下来,似乎也被这个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过了半晌,她说:“你不要瞎想,他是看重你的,他之前还跟我说要收收你的心,让你进公司历练历练呢。你也是奔三的人了,总是没个定型,他自然不高兴。你赶快回来吧,其他的我去跟他讲。”
  唐湛总有种背着唐山海打小报告的错觉,不过唐玉芬说得对,他老是待在温镇也不是个办法,就算今天不回,明天也是要回的。
  这里是他暂歇的港湾,却不是他最终的归宿。
  “我知道了,过一阵子就回去,您放心吧。”
  “过一阵是多久?你给我具体定个时间。”唐玉芬不依不饶。
  唐湛想了下:“就下个月吧。”
  “什么?还要下个月……”
  唐湛拿开手机:“欸?我听不到声音了……姑姑你还在吗?这信号不好……喂?”
  他喂了两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掐断了通话。
  叹了口气,唐湛再次把姑姑的电话关进了小黑屋。虽然知道对方是为了他好,但唠叨也是真唠叨。
  郁泞川手背撑在脸侧,正一边值班一边看书。他重新回到诺亚后,由于唐湛和陈经理的关系,彻底坐实了关系户,再也没有人敢为难他,得到的工作也是最清闲不过的。
  夜班虽然要熬夜,但一般没什么事,他还能利用这个时间多看会儿书。
  他在读川端康成的《千只鹤》,书是他从学校那间不大不小的图书室里借的,暑假结束,他就要把它还回去。
  书中有位女性,胸‘口长着一块紫黑色的、带毛的痣,年轻的男主人公自幼年看过这块痣,便无法将它从脑海里剔除,每每想起,都十分厌恶和嫌弃。
  郁泞川到底年纪还轻,并不能很准确的理解,为何男主人公要对一块厌恶的痣念念不忘,这又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感情。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唐湛打来的。
  “请问有什么能帮您吗?”
  对面传来一阵轻笑:“你干吗这么客套?”
  “公事公办。”
  “那你给我送碗泡面来,我饿了。”
  “吧台上有。”
  “吃完了。”
  郁泞川合上书,确定自己事不得不走这趟了。
  “要什么口味的?”他问。
  唐湛发出心满意足的爽朗笑声:“红烧牛肉的就行。你饿吗?饿就带两桶,我请你。”
  郁泞川不饿,也不喜欢吃方便面,所以就带了一桶上去。
  他走到唐湛房门前,发现门用一只拖鞋卡着,他推门而入,听到了隐隐水声。
  “唐湛?”
  就这么会儿功夫,他竟然就去洗澡了。
  唐湛听到声音,透过水幕和关拢的浴室门,和郁泞川闷闷打了个招呼。
  “不好意思你给我泡一下!”
  郁泞川没见他有哪里不好意思的,使唤地可顺手了。
  他撕开塑料包装,倒好调料包,刚要拿起水壶倒水,发现唐湛连水都没烧。
  叹口气,他只好拿着水壶去敲门。
  “做什么?”唐湛问。
  “盛水。”
  “没锁,你进来。”
  郁泞川拉开门走进去,被迎面的雾气撞了一脸。空气中含着大量的水汽,透出柠檬的清爽香气。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洗手台前接水,一转身,不小心就将唐湛喷淋下的背影纳入了眼底。
  唐湛的臀·部,竟然有块红色的胎记。
  半个巴掌那样大,明晃晃地盘踞在他的左·臀,像是一株开得正盛的紫薇花。
  郁泞川连忙收回了视线,壶中的水都泼洒了出来,可那块胎记的印象却已在他脑海牢牢生根。
  他有些不自在地走出浴室,随后烧水泡面。
  等一碗面泡好,唐湛十分会选时间的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了,头发只是擦了半干,还在往下滴水。
  没了发胶定型,他的头发柔软地垂在脸侧,瞧着有几分生嫩。
  “谢谢。”他讨好地冲郁泞川笑了笑,捧起方便面就迫不及待地吸溜起来。
  郁泞川想给他倒杯水,刚到好了想要端过去,就听坐在沙发上狼吞虎咽的人含糊不清道:“你要不要考虑卖‘身给我?”
  郁泞川手一滑,杯子打翻在地,还烫到了手。


第20章 
  唐湛丢了叉子几步走过去,要看他的手。
  “有没有烫着?”
  然而他刚碰到郁泞川的手,对方像是受惊,又像是痛极,一下子将他打开了。
  两个人同时愣了下,唐湛看他脸色不好,以为是真的烫狠了,更是着急。
  “你让我看看啊。”
  郁泞川的手背绯红一片,瞧着的确很严重,但他最在意的还是方才唐湛问他的那句话。
  他反手握住唐湛的手腕,用力到让人感到疼痛。
  “你刚才说什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几个字。
  要是真的就是那个意思,他一定会……
  一定会怎么样,郁泞川也没想好,只知道绝对不会让唐湛好过。
  “呃……”
  望着他的表情,唐湛心里竟然生出些怯意。他恍惚间觉得,要是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一个字,郁泞川就会像匹凶恶的狼,扑上来把他脖子都给咬断。
  求生欲令他谨慎起来。
  “卖、卖身?”他期期艾艾揣测着,忽地发现这话的确歧义不小,忙解释道,“啊,不是‘那种’卖身,就是我每年资助你一笔费用,你用来安置你的家人和完成学业,毕业甚至没有毕业,你都要替我工作,直到这笔费用还完。有点像商业贷款,怎么样,有兴趣吗?”
  郁泞川怔然地松开手:“贷款?”
  “没错,当然是要签卖身……要签合同的,不然你赖账怎么办是吧?”
  唐湛想了很久,觉得这种贷款形式的资助方式郁泞川应该是最容易接受的。既不会太殷勤,造成负担,也不会显得太随意,像施舍。
  得到对方的解释,郁泞川脸色好了一些,却仍然轻拧着眉心。
  “是不是吉吉和你说了什么?”
  他从未和唐湛提起过自己考上大学的事,对方既然不是从他这里得知,那就唯有郁吉吉了。
  唐湛咳了声,蹲下身清理起地上碎片。
  “不关他的事,我那天不小心看到了你录取通知书了。华海是吗?还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他抬头看了眼郁泞川,“你就这么干看着吗?”
  郁泞川回过神,忙将不远处的垃圾桶拿了过来,然后与唐湛一起将瓷器碎片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房间里一时无话,静悄悄的。
  唐湛见他不说话,注视着他低垂的睫羽,语重心长道:“你知道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华海吗?或者说,你知道多少人想要去海市打一片天地吗?你就甘心让机会白白溜走?”
  自然是不甘心的,如果不是心中有所憧憬,他根本不会第一志愿填华海。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他捡起最后一块瓷片,低声道:“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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