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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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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起缓缓抬起头,看看这孩子今天要发什么疯。
“弟弟啊,吃晚饭了。吃好晚饭再来写作业。”
周彩霞突然到来,顾行止一句话没吐出口,吃了一半的山河噎在喉咙口,叫他好生体会了一番创业未半中道崩卒的憋屈。
“先去吃晚饭吧。”周云起扒拉开他的爪子,合上作业本。
爪子的主人无奈地长舒一口气,像是把精气神一并呼了出来,无力地瘫软在桌子上。而那没良心的周扒皮竟也不晓得拉他一把,就自顾自走去吃饭了,叫他是为谁辛苦为谁甜。
一家人在这村子上的地位如何,就看那红事白事办得如何,现在小年轻都爱在酒店办婚礼搞那西式的一套,所以这村上一旦有了白事就是重头戏。一方面是看邻里乡亲愿不愿意来帮忙,用木园堂招待来客,总是要有洗碗的、切菜的、端盘子的,后厨里一阵忙活就靠平时的一口一个奶奶爷爷叔叔阿姨积攒起来,还有之后那些守夜的抬棺材的也都靠这些人,顾澜和顾行止平时都没有积累,但这是顾老师家,大家乐意。另一方面,这家里一个主事的,七嘴八舌得有个拍板定音的人,茶余饭后得有个陪着陪笑脸解闷的,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到,你说你是无心的疏忽但分散到一个具体的人头上那就是有意的怠慢。
顾澜就是这一锤定音的人,带着老婆孩子火急火燎赶到家,伤心在瞬间决堤也在瞬间干涸,最初真心实意的痛苦过去,却还要在众人面前挤出泪水嘶哑着嗓子干嚎几声,装个孝悌兄长的模样。装也不敢装得全情投入,处处都有一声“顾大哥”等他决定。从棺材的样式到寿衣的价钱,多少桌酒席摆什么烟什么样的酒,葬礼不能冷清得请乐队请道士,还不能忘了乱七八糟的乡俗习礼。这前期大框架划好了,实处的细节更是一个比一个烦,晚上谁守夜,白天谁放炮,就连杯子里的一口热水都要叮嘱好谁来负责,这里又不是公共澡堂,热水不会从天上来。出殡当天,那就更劳神了,披麻戴孝,按着规矩在老道士的带领下哭别、盖棺、朝拜,送到火葬场也不得安息,那谁谁属相相克不能去,大巴够不够,元宝花圈带上了吗。一通折腾到天黑,终于进去一具碳水化合物出来一捧磷粉。之后就等着结账吧,大大小小不规整的账单蜂拥而至,出账随礼、余下的烟酒饮料都得一样样核对。一场丧礼办下来,顾澜不比那百日守在病床前的孝子轻松。
本来有个兄弟是指望着父母老来能有个人帮衬一把,顾涛倒好,倒打一耙。
大家都吃饭去了,顾澜好不容易得了个空,一根烟塞进嘴里提精神,他透过尼古丁的白色烟雾望向陪在父母身边的妻子。她是一个城市里长大的女孩,现在陪着留守三姑六婆或是哭哭啼啼或是轻声安慰,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这时候自己那个坑爹儿子又跑过来说晚上睡在这里害怕,要去和后面的周云起一起睡。顾澜挥挥手,去吧去吧,你老爹愁得头发都白了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第25章 第 25 章
顾行止屁颠屁颠请了圣旨回来找周云起,告诉他两人今天可以促膝长谈。
“我和我奶奶一个房间,你要是不怕老人家晚上打呼噜你就过来吧。”
“好啊好啊。”
顾行止没想到周云起能这么轻易就答应,本带来怀着铁杵磨成针的决心来磨周云起,不知道这铁杵今天竟然自个儿就变成了绣花针。
饭后顾行止端着一碗白粥来接林歌远的班,周云起跟着去看望顾奶奶。守在一旁的亲戚长辈现在多已主动或被动地去吃饭,只留顾奶奶一个人坚守在那里,一副天荒地老的架势。老人家已经哭得虚脱,卧在躺椅上一言不发,一双眼肿得像杏仁核,呆呆地望向棺材。周云起觉得顾奶奶的灵魂可能早已钻进那棺材里,与她的小儿子一同长眠。
“妈,您多少吃点,先保重自己的身体啊。”林歌远用眼神示意顾行止上前给奶奶喂粥。
顾行止笨拙地拿起勺子舀点粥带点肉松送到顾奶奶嘴边,顾奶奶紧闭着嘴摇摇头,目光与那棺材间似乎是有一根金绳连着,不曾有一丝偏离。
“奶奶,您先吃一点吧,不然自己也熬不住。”顾行止蹲在一旁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奶奶,可惜奶奶眼里一片灰白。
“童童乖啊,奶奶不想吃。”顾奶奶声音像是在寒潭里冒出来的,沙哑中透着冰针一样的寒意和刺痛感。
顾行止回头用求助的眼光看向林歌远,从前对他百依百顺的奶奶今天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以往的那些招数通通都不管用了。
“妈,您一定得吃点东西,不然明天哪里还有力气哭。照您这样,哪还撑得到出殡那天。”林歌远无奈,她本来不想戳这个老人家的痛楚,“您再这样,顾澜肯定不放心您跟着去殡仪馆。”
“殡仪馆”三个字成功在顾奶奶和棺材之间辟出一条鸿沟,老人家哆哆嗦嗦张开嘴吃了半勺的粥。
林歌远松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祖孙两个,急匆匆赶去木园堂吃两口剩饭。临走前看到周云起,和善地笑了一下。
“阿姨好。”周云起压低声音,不知是怕惊了这灵堂里的亡灵还是顾奶奶。
林歌远点点头,拍拍小男子汉的肩膀,跨出了灵堂。
不用介绍,周云起也知道那是顾行止的妈妈,两人眉眼间是如出一辙的温润和善,那种和风细雨里滋长出来的波澜不惊。
周云起没有上前说一句话,看顾奶奶那样子也未必还有力气招呼他。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看顾行止给奶奶喂粥,嘈杂喧嚣和春日繁华都被隔绝在一扇门后,门里只余断肠人。
那个现在安安稳稳躺在棺材里人再也不能出去惹事生非,过早地结束了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一生。一个巨大的花圈挡住视线,周云起突然很想知道那具冰冷的尸体和自己一年前看到的那个活人有什么区别,那个时候顾涛的状态看上去不是已经无限接近死亡了吗?这样说不定还更好些,世界少了一个人渣多了一份清净。
周云起盯着冷冰冰的棺材脑内是冷冰冰的无情,可是当他将目光转向顾奶奶时,内心又泛起一丝于心不忍的酸涩,与大脑内落下的厌恶反应出一股名为嫉妒的情绪。
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一文不值万死不辞的大恶人,只要世上还有一个活人会为他的死伤心流泪,那他也还是有活着的理由的。
灵堂毕竟没有仙气护体也没有鬼魂保佑,世俗的气息很快就破门而入。来守夜的大老爷们搬来麻将台,作法的道士摆出香烛案台,邻里乡亲前呼后应好不热闹,周云起在人流里慢慢退出灵堂。
周云起走了,顾行止可不能走,他是长子嫡孙,摆在那里就是有用。
林歌远趁着晚饭的时候跟顾澜见了一大帮亲戚朋友,陪笑和节哀之间切换得脸上肌肉僵硬。最后送走自家爸妈,叨叨扰扰弄到九点多,才得空催促儿子洗澡睡觉。
顾行止跟着奶奶在灵堂里装木头人,至于在这里的意义不是为了棺材里的那位,而是为了他的奶奶。这场庞杂的事件中,他披着当事人的外衣怀揣着一颗看客的心。
死亡,并非至亲的死亡,对于稚嫩的心灵实在起不到什么洗礼教化的作用。他们既不能以青年人承担责任的姿态融入一场丧礼中,也不能理解老人对于死亡产生的自身难保的心态。不只是现在,及至死亡降临到自己安全范围之前,死亡于他们的意义不过是留下这么一个模糊的概念。哦,终究有一天人是会死的。是谁,不关心;为什么,不重要。
顾行止刚刚一只脚踏出灵堂,就打了一个漫长悠远的呵欠,顿时眼眶里蓄满泪水。
林歌远看着儿子这乖巧隐忍的模样,不禁翘起嘴角。
“妈,我今天去和周云起一起睡。”
“就是刚刚过来的那个?你爸同意了吗?”
“对,就是他。我和我爸说了。”
林歌远放心地给了通行证,去和周云起一起睡也好,今天这座老房子里不知道产生多少尼古丁、烟灰粉尘一类的有害物质,对孩子身体不好。
顾行止洗澡就是在水里打个滚,五分钟不到就穿着小黄鸡睡衣拉着林歌远窜到周云起家门口。
顾行止家门口现在还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喝多了高谈阔论的有,就着一根烟窃窃私语的也有,一边唠嗑一边收拾的也有,混在一起就像是一锅咕嘟咕嘟冒泡的大锅乱炖,冒出柔和的烟火气。比起前方裹成一团的乱糟糟,周云起家里可是尖锐得多。
还未见到人影,玻璃杯乍裂在地的声音就先一步划过耳畔。林歌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臂弯里的儿子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屋子里政权交替的两方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周彩霞抱住田丰收的一条手臂,周奶奶则用半个身体护住周云起。
“我再问一遍,钱是不是你拿的。”田丰收两条粗眉竖起,映着黝黑的脸庞活像李逵再现。
“他说不是他拿的就肯定不是他拿的,他从来不撒谎的。”周彩霞在一旁劝慰道。
“不是他还有谁,那时候家里就他一个人,还能是鬼拿的。”田丰收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狠狠甩脱胳膊上的周彩霞,直冲着顾行止的脑袋,“再不说实话,老子今天让你出不了这个大门。”
“说个屁啊说,没拿就是没拿。”周云起没有大动作挣扎怕老人家摔倒,但高高昂着头颅,用眼刀剜田丰收,那模样应该是在说有本事你就砸。
田丰收也是怒从心起,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不相信自己还制服不了这一个小崽子了。
下一秒便银瓶乍破水浆蹦,大大小小的玻璃片洒落在在水泥地上,仿佛是河面上粼粼的波光。他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往孩子脑袋上招呼,纯粹是想借此吓唬住周云起。
碎片划过周云起的裤脚落到鞋子旁,反射出耀眼的光,光照进周云起的眼睛里酝酿出愤怒的血红色。被这举动激怒的周云起把奶奶顺势往一旁椅子上一推,粗声喘息露出虎牙,赤手空拳直冲向田丰收。
谁知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人拦腰抱住,巨大的冲力使得他节节后退。
顾行止也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如果是田丰收要大打周云起,正好护住没错;如果是周云起要反抗,正好劝他冷静,不要做无谓的牺牲。顾行止冲刺的动量太大,周云起直到后背贴在墙上才勉强接住这个天外来客。
时间似乎静默了那么两三秒,顾行止的脑袋才从周云起的脖颈间抬起,他没有挨到预想中的棍棒伺候也没有受到抵抗,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向周云起。
“你……”顾行止想问你没事吧,但是从两人紧贴的胸腔能明显感受对方心里的那只暴动的小野兽,还有那凌冽的眼神也不对劲。
看情形是应该先劝人冷静。
林歌远随后也匆匆到来,剑拔弩张的气息间瞬时混入了一阵甘霖。
田丰收那土匪的架势烟消云散,眼角堆起皱纹里藏满谄媚的笑意:“你是顾老师家儿媳妇吧,现在和童童过来玩?”
林歌远看这架势估摸着就是儿子和老子吵架,可是她不知道这不是亲儿子和亲老子。
“这不是顾行止说要和周云起一起睡吗,我就送他过来了。”林歌远也赔笑,“云起应该和你说了吧。”
“说了说了,我知道。”不知道现在也变成了知道,田丰收的余光精明地从周云起身上快速溜过一圈。
“您这是干嘛呢,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林歌远也从事教育行业,碰到了总是忍不住说两句。
“小孩子调皮,不听话,缺管教。”田丰收估计人家也都听见了没什么好隐瞒,切换出一张操心慈父的嘴脸。
“小孩子嘛调皮是正常的,你得和他好好说。现在的孩子逆反心理重,你说东他偏往西,你越打他越不听。”
“嗯,我也是被他气晕了。”田丰收眉头皱起,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活像一个被坑的老父亲。
于是两个大人坐下来慢慢细谈教育问题,周彩霞沉默地拿扫帚扫了满地的玻璃渣,给两人倒了杯热水。周奶奶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老人家可能睡得早。周彩霞也大概压根听不懂俩人在说些什么,看看没她什么事也回房间奶孩子去了。只剩周云起和顾行止两个人还定定地站在门厅的一角,悄无声息般藏身在门框的阴影之中。
周云起眼观鼻鼻观心,顾行止则一眼不眨地望着周云起。他十二万分地确定周云起这样姿态不是在忏悔或害怕什么的,他能从刚刚那个眼神中读出一种危险的信号。所以周云起不动,他也不动,生怕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引爆了这颗危险边缘的地雷。
刚刚那一霎那,周云起真的杀人的心都有了,和以往的那些苦苦压抑的黑暗小心思不同,如果手里哪怕只有一块玻璃片,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刺向田丰收的脖子、手腕、腹部,攻击一切实战经验中脆弱而又致命的地方。导火线轻易就被点燃,一股邪火焚尽了表面的相安无事,一点点继续吞噬埋入泥土中的不甘、偏激和恨意,大火烧到眼睛里,烧出泫然欲泣般的血红色,而后又烧到头脑里,隐隐烧出杀他二字的雏形。
直到他望进顾行止眼睛里的那一刻,整个人连带大火都像是被那流光溢彩的淡棕色瞳孔吸了进去,进入到一片干干净净的白茫茫大地,无边蔓延的大火没有了可以燃烧的介质,一下子就偃旗息鼓。
他现在还不敢动,他知道现在自己的眼睛肯定还是一片猩红,低着头仿佛就能将那怒火的余烬一滴一滴从眼睛里挤出来,他实在不想含着那种脏兮兮的东西看向顾行止。
“咚咚咚——”墙上的大挂钟像是座清高古远的大佛,慈祥哀怜地见证了这一切,不喜不怒只是仍然尽忠职守地提醒人们十点钟到了。
林歌远一时间没刹住车,给田丰收上了一节青少年儿童教育课附赠半节社会心理健康学,大钟一敲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急忙告辞。本来以为两熊孩子早就睡了,没想到一回头看见他们还和门神一样杵在那里。自家傻儿子看上去已经神游天外,而那个叫周云起的孩子正可怜地低着头,应该是也很后悔和爸爸吵架吧。
“没事啊,这件事你爸爸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阿姨教育过他了。”林歌远抚上周云起的头,估摸着这孩子的臭脾气和头发一样硬,不禁笑了,“要是后悔和爸爸吵架了,明天就偷偷和爸爸说句对不起。顾行止,是不是?”
“是,是。”顾行止腹诽说我道歉的那是我亲爹,这情况不一样啊。
“那赶紧去睡觉,明天两人都有事,好好休息。”林歌远又转向顾行止,“早点睡知道吗,别大晚上拽着人家陪你唠嗑。”
顾行止小鸡啄米般点头:“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三个人目送林歌远回家,也就是前后门的距离。林歌远才刚踏进家门,周云起就吝啬地收回目光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对着空气来了句:“睡觉吧。”
顾行止笑嘻嘻地对田丰收道了句晚安,就黏在周云起后面了。
人心总是偏的,他从刚刚两个大人的谈话里得知了点细枝末节,自动过滤了所有周云起的□□,把一切过错归咎于这个男人的身上。
这天夜里顾行止实在乖巧得出奇,竟然没有拉着周云起说这说那。两人各自仰面朝天占据床的一端,可惜床小也拉不出什么距离。伴随着房间另一侧周奶奶高低起伏的鼾声,各自假装已经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夜总是会无限延长时间的脚步,差不多在周云起将刚刚所有见得天日的情绪重新埋回去时,顾行止翻了个身面朝周云起。一股湿热的气息立刻抚过周云起的耳畔,而后又有一只小手窸窸窣窣攀上他的肩头。那只手的主人像是突然下定决心,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有点像环抱住他的姿势。
“周云起,我们考同一个高中吧。”
一股热气划过微凉的夜色钻入周云起的耳朵里,随着血液循环流到心田里。
顾行止在晚饭后问了顾澜为什么他和周云起不能同一个初中,顾澜简洁而又残忍地指出,初中是地区划片政策,在哪个区就上哪个初中,当然更本质的原因是周云起家里没钱。
那么高中就是凭本事考的了吧?至少凭本事靠也是其中之一的方法。
问题的答案姗姗来迟,还蒙上夜色神秘的面纱,却阻止不了它跳出世界上最曼妙的舞步。
“好。”
鞋跟踏在舞池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简短有力而又余韵悠长。
周云起翻了个身背对顾行止,表示可以答应但是拒绝交流。顾行止也不恼,一声“好”在他看来已经弥漫入漫漫长夜中,连空气都是香甜的,睡而无憾。
彼时的周云起站在一座巨大的迷宫门口,他手里没有攻略,背后没有支持,只能凭着一己执念在其中兜兜绕绕,一半烈日灼烤一半寒风料峭,眼看他就要死在一个阴暗的胡同旮旯里。这时一道金光闪现,一个人给他手里递了跟红绳,他说你沿着绳走就能走出迷宫,我就在迷宫的尽头等你。金光消失,回音荡响在巨大的迷宫里。看来要么死在这里要么跟着绳子走出去,尽管那可能是一个骗子,其实根本走不出去。思考了半晌,周云起又晃晃悠悠站起来,牵着红绳一步一步蹒跚而行。骗子就骗子吧,那个骗子可肤白得有点像神仙呢。
第26章 第 26 章
第二天早上,顾行止的哈喇子流了周云起一手臂,周云起也没时间和他计较。周云起要去上学,顾行止要去戴孝。
四月艳阳烤在人身上一点不比七八月差,按理说这过世的人还年轻,应该在家里多留上几日,可是这温度实在不留人。第二天就得出殡。
一大早又是铺天盖地哭声,顾行止有点看出哭的门道来。凡是有客人到,女眷们就得扒着棺材哭,不管有没有眼泪嚎得要大声,等对方出完奠仪再过来安慰叹息两句,这才完成了一个迎客的仪式。
客人到齐,道士作法,家人磕头上香,礼成出棺。
顾澜走在最前面,将一个装满白米饭的小酒盅摔裂在地,清脆的碎瓷声伴随丧乐响起,年轻力壮的四个男人抬起棺材由道士引领着走向灵车。
林歌远和顾行止扶着顾奶奶跟在其后,老人腿软无力几乎不能行走,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都涌到了手上,那两只手紧紧扒着棺木的一边,嚎啕大哭不让放行。
林歌远在劝,顾行止在拉,愣是谁也不能让一个老妇人松手。他们的血脉透过薄薄的棺材木相连着,儿子未能尽的孝、母亲遗憾的爱皆承载在这血脉中,死人和活人由此倾诉由此告别。此刻若是放手,那么便是今生今世的灰飞烟灭,余生何处话孤苦思念。
顾爷爷尚且还能站立,可两旁的小辈也不敢撒手。一人兜里揣着硝酸甘油片,一人虚扶着护在后头。
老爷子走上前两步,握住顾奶奶苍老斑驳的手:“时间差不多了,走吧,你让他安心走吧。”
“你也是,好好看清路,余下的路可不能再走岔了。”老爷子一手摸了摸透明的棺材盖,又轻轻拍了拍以作警示,还有那只握着顾奶奶的手将对方紧扒在棺材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收回到自己的掌心里,一家人的血脉融会贯通,逝者不可留。
顾爷爷向前轻推棺材,示意四个年轻人走吧。
在前方转悠的老道士松了口气,就怕这家也向上一家那样,家里人舍不得,最后抱着棺木哭了一个多钟头,又赶上路上堵车,到殡仪馆人家都不给火化了。现在这个年头,阎王爷能等,活人还不一定能等。
顾爷爷两手扶着老伴缓缓站起,彼此手上都是粗糙干燥的皮肤,世间哪有比这更安心的触感。两双红肿的眼睛对视着,似乎在告诉对方,别怕,就算黄土埋到脖子,那也是你一捧我一捧,前脚后脚总是在你旁边。
两位老人相互扶持着走在棺木后头,走过院子走过门厅,走到灼灼艳阳之下。
怎么会这么热呢。老爷子想眯上眼睛,可红肿的眼皮压根合不上,再想迈一步,脑子里倏然有股热流乍裂涌动,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昏天黑地下身失禁。
“老头子,老头子!”
“爸,爸,你醒醒。”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老大夫快来看一下。”
“掐人中,掐人中,凉水有没有。”
登时送葬的队伍乱成一团,乐队在前面走得快,一点儿没察觉后面人少了。几百米开外守在灵车旁边人一听乐队来了,赶紧放炮准备发车。后头的人看前面挤成一堆不走,以为又是老两口哭闹,举着花圈元宝抱怨。一些老人家又在一旁使劲催促,生怕真的错过时辰小鬼会怪罪,到时候连带整个村子的人都倒霉。
顾澜的一个头两个大,村里的赤脚医生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看,说是脑中风,赶紧送医院。
这哪里还有多余的人力物力给送医院,各司其职都送葬去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顾澜带着顾奶奶去殡仪馆,林歌远开车载着田丰收和姑婆一起送顾爷爷去医院。
一大队送葬队伍中分流出一小支,去往另一个白色的地方。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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