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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居上_醉一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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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个承诺最终也没有实现。
    当天的动静太大,穆峥的事情没能瞒住,连带着穆景晴当年做下的那些丑闻也一并爆了出来。穆老爷子勃然大怒,当即强制将穆景曜送出了国。而穆景曜离开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将穆峥送到了一位可靠的忘年之交那里学习散打。
    多年后,风头过去,穆景曜偷跑回国看他的小外甥,却发现当年那个小小的、瘦弱的男孩已经彻彻底底地变了模样,不再封闭,不再孤僻,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温和爱笑的样子,亲切地叫夏昀泽“哥”,看着对方的时候,眼神很温柔。
    穆家老宅位于B市郊外,是那种传统的大宅,清末时流传到了穆家先祖手里。搁在今天,几乎可以炒出天价。
    朱红的大门威严地耸立着,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就如同上方悬挂的牌匾上的“穆府”两个字,象征着强权与不可违背的意志。
    这是穆峥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第一次是十五年前,穆景曜带他过来见那位掌控着一切的权威者,把他的姓由夏改成了穆。
    而如今再次踏入这个地方,唯一在他身边的还是他的小舅舅。
    穆景曜按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别怕,舅舅陪着你。”
    穆峥闻言笑了,是那种很温和很轻柔的笑,跟在管家身后穿过长长的回廊,重重月门,进到了穆景晴的病房里,他的笑容始终没有一丝变化,甚至很和气地同众人打招呼:“各位,下午好。”
    他看向坐在中间,如众星拱月般的老者:“外公。”又转向病床前低垂着眉眼坐着的男人,“爸爸。”
    那男人看了他一眼,仿佛没听到般转回了头。
    最后穆峥举步往前走,人群随着他的脚步渐渐退开。
    他的身高足以俯视病房里的所有人,他那样的俊美优雅,嘴角的笑容温和惬意,仿佛不是来探病,而是走在舞台上享受万众瞩目的荣耀,周身不可忽视的强大气场逼迫得众人纷纷为他让路。
    他走到病床的另一侧,微微弯下了腰,温柔地说道:“妈妈,您记得我吗?”
    床上的女人形容枯槁,长久的精神疾病令她数十年都状若疯魔,到了弥留之际,她仿佛忽然清醒了过来。面色是蜡黄的,然而那双眼睛却清亮,仍旧漂亮得不可方物,仔细看看,仿佛与穆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的脸上扣着氧气罩,这令她的面孔微微变形,可是她的目光朝向很明确,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始终是望着病床前一脸冷漠的男人的。
    听到穆峥的声音,她仿佛有了些反应,眼珠转了转,却又很快回到了夏樊声脸上。
    然而这一个微小的动作之后,她的胸口突然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双眼睁了睁,又睁了睁,突然之间睁到了最大,瞳孔渐渐涣散,片刻后,她的胸脯不动了。
    监控机发出拉长了的刺耳的“滴——”声,心电图变成了一条平稳的直线。
    直到这一刻,穆峥才直起身,仍是那样温和的声音道:“再见,妈妈。”
    他的目光从女人死不瞑目的双眼上移开,看向了那双眼睛望着的方向。
    夏樊声似乎被这可怖的景象惊住了,盯着那双大睁着死死看着他的眼睛,胸口不停地起伏,艰难地喘着气。
    他带着眼镜,面容英俊儒雅,即使是恐惧也没有使他失去多少风度。
    穆峥知道他如今是国内一所顶尖的艺术院校的教授,在书画领域声望斐然,他的妻子前些年也过世了,死于肝癌。
    他的目光又转向房里的其他人,没有一个认识的。死亡阴影的笼罩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沉重,仿佛他们跟死者有着多么深刻的感情似的。看着他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个怪物,同时又有着隐约的忌惮。
    而穆家的掌权人,那位权威的老者一双厉眼正紧盯着他,嘴角严肃地下抿,仿佛随时都将出口痛斥他的所作所为。
    看完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穆峥保持着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风度翩翩地一点头:“告辞。”
    直到走出那座死气沉沉的大宅,坐上了车,穆峥翘起的嘴角才瞬间落了下来,靠在车椅上,一脸漫不经心的冷漠,眼神却是极致的阴翳。
    车里一片压抑的沉默,良久,穆景曜开口道:“去过拳场了?”
    穆峥不做声,片刻后,微一点头。
    “再去一次吧。”穆景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掌温暖而有力,就像小时候一样,“我陪你去。”
    穆峥摇了摇头,沉默半晌,忽然道:“案子怎么样了?”
    “……还没与事务所交涉。”
    “明天约一次吧,我去谈。”
    “……好。”
    
    第九章
    
    第二天,穆峥在云图的总裁办公室约见了裴昭闻。
    穆景曜不在。
    穆景晴去世,老爷子下令穆家所有人必须到场,参议葬礼事宜,包括穆峥,被穆景曜一口回绝了。
    ——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穆峥一辈子都不要见到那乌烟瘴气的一大家子,连葬礼都不必再去。
    裴昭闻第二次来到云图,距离上次也不过两天的工夫,等待他的却是全然不同的心情。
    秘书为他打开门,裴昭闻踏进一步,一眼便望见办公桌后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霎时呼吸一滞,脚步顿住,片刻后方恢复如常,沉稳地举步向那人走去。
    穆峥戴着眼镜,在他走近时抬起头来望着他,唇角的笑容很淡,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道:“裴律师,早。”
    “早。”
    裴昭闻心中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令他不由自主地望进镜片后的那双眼。
    同他在一起时,穆峥很少戴眼镜,此刻这模样看起来几乎有些陌生。
    他仍记得昨日站在对方身边的那个少年,那钦慕而热烈的眼神,坦荡,真挚,无所畏惧。
    ——与眼前这人,与他自己,都截然不同。
    就像他永远看不懂那双从来都温和有礼的眼眸中所蕴藏的真正情绪,看不懂此刻那深邃平静的目光里究竟压抑着什么样的感情。
    镜片些微的反光阻碍了裴昭闻的探究,心中波澜渐起,语气却仍是淡漠的:“请谈谈案件的始末。”他没有称呼对方。
    隔着一张办公桌,穆峥轻笑了声:“真是无情啊,一旦断了关系,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裴昭闻低头整理着文件,平静道:“我们什么关系?”
    “你说呢?”
    裴昭闻停下动作,抬眼看着他道:“不是师兄弟的关系吗?”
    穆峥闻言便笑了,他的声音向来清朗温润,笑起来尤为动人,有种直击耳膜的惑人魅力,令人心悸。
    裴昭闻喉结不明显地动了动,望着穆峥撇开的侧脸。他的轮廓分明,唇角带笑,眼睫长而浓黑,微微垂着,遮住了眸中清浅的光,自脸颊至脖颈的弧度无一处不完美,微敞的衬衣领口露出一抹清晰的锁骨——精致,且性感。
    裴昭闻垂眸,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目光,胸腔中,一股热意缓慢攀升。
    穆峥目光微斜,看着对面那人八风不动的模样,眸中浮起意味不明的光,止了笑,点头道:“说得不错。我们来谈谈案子吧。”
    “具体要从去年说起……”
    涉及专业领域,裴昭闻的能力毋庸置疑,待穆峥说清前因后果,他提了几个问题,一针见血,非常的犀利,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的气度与言辞间的坚毅沉稳令他有种难言的魅力,锋芒毕露,摄人心魄。
    那风采落在穆峥眼里,几乎令他移不开目光。
    裴昭闻抬起头,瞬间撞进他眼中,顿了顿,沉声道:“怎么样?”四目相交,犹如一场无声的较量,谁也没有率先避开眼神。
    异样的心悸感再度袭上心头,裴昭闻不动声色道:“案件并不复杂,如果起诉,必然不会输。但是索赔方面,要看证据的力度。”
    穆峥唇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向后靠着椅背,仿佛意兴阑珊,指尖轻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道:“不必担心,证据……足够了。不光要赢,还要赢得漂亮。”他笑了笑,“索赔,要让对方赔到倾家荡产。”
    裴昭闻看着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瞬间情绪这样外露,他感觉得到,穆峥其实并没有太将这件案子放在心上,这顷刻的冷冽气息也并非因谈及输赢。
    空气里浮动着一股奇异的躁动与阴郁,自进入这间办公室便萦绕在裴昭闻心中的违和感已扩大到难以遏制的地步——今天的穆峥是他全然不熟悉的,无论是眼神中时不时溢出的冷漠的压迫感,还是这样反复无常的情绪,都与从前在他面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个人从来都是温和的,彬彬有礼,风度翩翩。裴昭闻总是看不透他,到了这一刻,却不由自主地说道:“你不高兴。”
    穆峥挑了挑眉,神色未变:“何以见得?”
    他的目光仍旧没有移开,令裴昭闻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感,仿佛那眼神中含着什么阴晦又冷冽的意味。
    裴昭闻终于移开眼,结束了这场莫名奇妙的视线交锋,平静道:“起诉书今天会提交,后续的证据、证人也需要尽快准备好。”
    穆峥还是看着他,口中道:“我的确不高兴。”
    裴昭闻呼吸一滞,片刻后,低声道:“为什么?”他意识到必然有什么变故,使得这人如此反常。担忧的心情迫切而急促,他却不能表露分毫。
    穆峥一手撑着脸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眉角,淡漠的声音道:“我的母亲去世了。”
    裴昭闻震惊地看向他,对方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眼睫微垂着,看不出情绪。
    “……节哀。”静默半晌,裴昭闻只能这样说道。
    穆峥笑了笑,那笑容中似有讽刺,却莫名地令裴昭闻难过起来,窒闷的情绪充塞胸臆,几乎让他坐立不安。
    穆峥缓慢地眨了眨眼,漠然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证据稍后发给你,有些是机密,你看着处理就好。”
    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阴影里,神色中看不出多少难过的情绪,气息却十分阴郁冷漠,压抑的气场使得裴昭闻也跟着心绪不宁。
    他应该离开的,可是面对这样的穆峥,他竟说不出告别的话。
    这样的气氛几乎使他局促起来,裴昭闻垂眸看了眼手表,嘴唇动了动,末了,缓缓开口道:“好。快中午了,一起吃饭吧。”
    他做不到漠不关心,即使是伪装也没有办法坦然划开界线。对他而言,这样的穆峥是陌生的,却仍然同初见时一样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谁能想到,这人难得对他坦露情绪的冰山一角,竟是在他们分开以后?
    在他的对面,穆峥笑了笑,抬手取下眼镜,这个动作遮住了他眸中深沉幽暗的光,他应道:“好。”
    两人找了家中餐厅吃饭。
    直到入座后,裴昭闻仍觉得不真实,实在是这样的场面太过难得,过去三年中,他们一同吃饭的时间都少之又少。最初同居时,他的事业刚起步,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到后来,穆峥开始拍戏,见面少了,欲|望却多了,几乎再没有此刻这样安静相处的时光。
    两个人对坐着,莫名的气场笼罩着他们,偶尔的目光交接更催化了那股躁动的心绪,沉默的表象下,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一星半点的撩拨就能让禁锢的野兽冲闸而出。
    穆峥面上没什么表情,衬衣袖子挽起,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的手臂,抬手为两人斟上茶水。
    裴昭闻尽量不去看对面的人,即使是沉默不言,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动作,那人也仍是好看,一举一动都透着强烈的魅力。
    ——是诱惑,也是陷阱。
    他有许多问题,却一个也不能说出口。他想安慰这个人,却没有合适的身份。
    进退维谷。
    然而他又想到昨天林雅的那些话,喜欢,便告诉他——然后呢?
    裴昭闻垂眼喝了口茶,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心中乱极,最终只挑了最谨慎的话题,冷静地问道:“你,不回去处理后事?”
    穆峥摇了摇头,一哂道:“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是什么意思?裴昭闻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彼此的身份不容他更深地探究,却没想到对方主动开了口。
    “我同她只见过两面,”穆峥淡淡道,“我出生的时候,和她死亡的时候。”
    裴昭闻沉默地听着,一股奇异的窒闷感缓慢地纠缠住他的胸腔。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大概是悲欢惆怅都感同身受吧。
    就像是多年前那夜,他看着穆峥站在路灯下对他招手,然后转身离去,那背影分明是挺拔的,却不知怎地,竟让他感到一种寂寥萧索的孤独感,令人心悸。
    那个画面莫名就印在了心中,直到这一刻,与眼前这人的模样渐渐重叠。
    “……不要难过。”裴昭闻低声道。
    穆峥笑了,歪着头看他,道:“我没有难过。没有感情,怎么会难过?”
    裴昭闻明白他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安慰。许多话,他不能说,一旦逾距,也许就再也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你要喝酒吗?”沉默许久,裴昭闻说道。
    穆峥挑了挑眉,却是想起一段旧事,莞尔道:“不,大中午的,喝什么酒。”
    显然裴昭闻与他想到了同一件事,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那时他奶奶刚去世,他曾有过一段酗酒的经历,在老家的房子里发烧几近昏厥,后来是穆峥找到他,送他去医院。
    而在那之前不久,他与事务所的人聚餐,偶遇穆峥与穆景曜,路过没有关严的那扇门,听到了那一段话,才明白他与穆峥之间关系的由来。
    如果没有听到穆景曜那些话,也许他会真的以为穆峥很爱他,即便是那之后,他也曾无数次地想要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全盘接受这个人,爱不爱都无所谓了,就这样走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到底是意难平,他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不能得到真实的全部,还不如什么都不要。所以他一直在拒绝,到最后,果然失去得彻底。
    裴昭闻止住回忆,心中蓦地有些茫然。此刻他们两人坐在这里,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朋友?抑或仅仅只是律师与委托人的关系?
    在那样私密的关系结束后,为什么他们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相处?
    裴昭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没有忘记昨天那场充满了尴尬与隐密的嫉妒的相遇,也还记得前日与穆景曜那场谈话中,对方所说的“齐人之福”。这其中的误会显而易见,当下却不是谈论的好时机。
    菜很快上来,两人都没有喝酒,沉默地用餐。
    过得片刻,穆峥忽然道:“不如你做的。”
    裴昭闻猛地一顿,继而心跳陡升,压抑着气息,平静地道:“要吃我做的吗?”
    他少时失去了父母,因着家庭环境的关系,只得自己照顾自己和他的奶奶,长久下来自然练就一手好厨艺。在最初他对彼此的关系尚一无所知的时候,也曾想要向穆峥展现自己所有的好,费了心思烹饪美食,无非是想讨他高兴。
    “这算是安慰?”穆峥放下筷子,笑笑地看着他。
    裴昭闻点头,认真道:“是。”他不再去想他们之间算什么关系,他只是不想看这个人难过,至于其它,都可以暂且放下。
    “谢谢了。”却没有说要还是不要。
    裴昭闻便不再开口,两人沉默地吃完这一餐,结了账便去开车。
    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夏峥。”
    陌生的声音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穆峥打开车门的动作陡然顿住。
    他转过身,看到了阔别多年的那道身影。
    隔着两辆车的距离,夏昀泽站在那里,手臂上挽着西装外套,身姿挺拔,眼神淡漠,眉宇间的冷傲之气多少年也未曾改变。
    裴昭闻察觉到异样,打开车门下来。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穆峥却笑了,温和道:“是穆峥,哥,你又叫错了。”
    
    第十章
    
    夏昀泽没有回应穆峥这一句,只微眯着眼打量对面的人。目光转向一旁下了车的裴昭闻,冷冷扫视一眼,又看向穆峥道:“吃过饭了?再进去陪我坐坐。”
    他自少年时起便是极强势的人,一言一行都带着不容违逆的果决,虽离开国内多年,对待穆峥却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这一句落在裴昭闻耳中,却仿佛带着某种宣告与占有的亲密感。
    夏昀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裴昭闻却无法对对方视而不见。
    他清清楚楚地听见穆峥那一声“哥”,对方言辞间的熟稔与强势亦昭示着他们已相识多年——比起他与穆峥之间,有着更久远、更紧密的关系。
    这意味着,眼前这人,便是穆峥心里念了多年的那个,是他这个替代品所对应的正主。
    夏昀泽锁了车门,举步朝两人走近。裴昭闻方得以看清对方面容。
    这人身量很高,或许比他和穆峥还高出几公分,肩膀宽厚,身材颀长,头发整齐地向后固定,手腕处衬衣袖扣精致优雅,脚上黑色的皮鞋一尘不染。接近时,可以闻见周身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裴昭闻看着对方冷冽眉眼间那股傲岸与轻慢,隐密的妒意与窒闷感一瞬间翻涌而上。穆景曜说得不错,他与这个人的确有几分相像,不止是轮廓,连气场都略微肖似,不至于分辨不出,但若说是替代品,他也的确足够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听见穆峥带着笑的声音这样问,那个陌生的男人越过他,走到对方面前,漫声应道:“昨天。”
    裴昭闻闭了闭眼,巨大的孤独感倏然淹没了他。
    那感觉并不陌生,甚至伴随了他整个一无所有的少年时期。在每一个父母的忌日,在下雨后没有撑伞的黄昏,在回家时寂寥无人的巷子里,在独自行走在万家灯火中的夜晚。
    ——却没有哪一时哪一刻,比这一瞬间更强烈。
    仿佛有一面看不见的围墙隔开了他与那两个人,无法插足的气场笼罩着他们,而他便是那个企图窥视那些不可言说的隐秘的外人。
    卑微,且羞耻。
    裴昭闻脚步微动,不由自主地想要退开,然而就在那一刹,伴随着心灰意冷的失落感汹涌而来的又有另一种无可遏制的愤怒,那怒意催生出一股决然的勇气,迫使他再不得退却分毫。
    ——其实长久以来,他心里未必没有侥幸,所以才拖泥带水许多年,也没有先提出分开,即使后来由穆峥说了分手,可他们并未老死不相往来,反而让他有种藕断丝连的暧昧错觉。
    直到这个男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裴昭闻明白,他的审判终于到了。
    “我给你做饭,去么?”内心万种煎熬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落在眼下,也不过一句话的工夫。
    他将审判权交到穆峥手里,第一次将心底那些不见天日的妄念付诸于一个隐晦的问句——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与穆峥相识的三年,犹如临渊而立,数日前的分手将他推到悬崖边沿,而这一刻,那人的回应将决定他是全身而退,还是粉身碎骨。
    巨大的孤独催生出冰冷的失落感,令他浑身僵硬,连思维都不再敏锐,所以他没有察觉,自夏昀泽出现那刻起,穆峥的眼神余光便未有一刻离开他身上,那目光深沉幽暗,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在等待一个未知的结局。
    直到裴昭闻问出那一句,隐约的笑意瞬间漫上眼底,穆峥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眸中隐隐的冷意霎时如冰川融水,再无痕迹。
    这细微的情绪变化没有逃过夏昀泽的双眼,他的目光冷厉,转向不远处的裴昭闻,轻慢的声音冷冷问道:“这位是?”
    裴昭闻漠然回视,又看向穆峥,于是后者会意,笑了笑道:“裴昭闻,我的……朋友。”意味深长的停顿,仿佛带着某种暧昧不明的暗示,听在夏昀泽耳中,顿时令他沉下了目光。
    穆峥唇角带着淡淡笑意,极温和的模样,走到裴昭闻身边,四目相交的刹那,似有一种隐而不发的异样情绪在两人心中猛地炸开。
    他站在裴昭闻身边,看向夏昀泽:“这是我哥,夏昀泽。”
    裴昭闻于是冷淡地一颔首:“幸会。”继而侧头望着穆峥,再一次问道:“给你做饭,你随我回去吗?”
    穆峥看着他那双沉静的褐色的眼睛,一股温柔又暴戾的情绪在胸腔中缓慢荡漾,他点头,轻声道:“好,我跟你回去。”
    夏昀泽冷眼看着两人说话,听见穆峥应下,锐利的视线扫向裴昭闻,冷冷道:“那好。”言毕,竟是转身上了车,就此走了。
    裴昭闻皱眉看着那辆银色的保时捷潇洒地倒车,果断离去,只觉这人实在傲慢至极。但穆峥仿佛没将这一切放在心上,只是打开车门坐定,等着裴昭闻上来。
    两人出来吃饭,开的是裴昭闻的车,须得将穆峥送回云图。
    上午的洽谈已完毕,裴昭闻本该回事务所,然而有了方才这一出,却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收场。
    穆峥显然没那么多顾虑,在这古怪的氛围中,他轻笑了声:“现在走吗?”
    裴昭闻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不斜视地倒车,面无表情道:“还要工作。”
    “我不想工作了。”穆峥只是侧头望着身旁人的一举一动。
    裴昭闻不说话了,片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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