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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星远顾-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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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小的时候还听过大府里的老爷讨男人进门的,也跟太太似的养着,这不是正常事情么。人家又不比你矮一截,还比你多认识字。自己连饭都吃不上,就别替别人操这个心了。”

愚昧是什么状态呢,是脑子里属于是非明判的那个位置空着,谁的声音更大谁就更容易占据。这次开会之后即便有人有异议也都没敢提出来了,许诺会各自消停地放小孩去上课。村长不放心纪知青,又去找了他一趟,纪知青打开门露出他清隽苍白的面容来:“没事,我休息一天,也让他们放个假,后天恢复上课。”

他一点没有计较和追责的意思。这是个明白人,村长说不出比他更高明的话去劝慰他,只能让他心放宽一点。

他走后,纪知青关上门,拿出那张珍藏的老照片。那个年轻人面容跟纪寒星有七分相似。纪知青的手抚过那张照片,大片水泽从他眼中涌出:“聂岩……我很想你。”

如果我也成为星星

比起大奸大恶,世界上更多的悲剧是由小奸小恶生发出来的。比如这天夜里,宁川在微凉的秋风中陷入沉睡,却有人敲响纪知青的门。

纪知青扬声问了一句,“什么事?”

外面的声音说村长让他去村委会一趟,有话要说。这不算寻常,但也不算稀奇,纪知青想兴许这村长心里还是很过不去,想再兜出两筐的安慰和劝解来给他,他披上薄外套出去,关了门。外头叫他的人已经跑远了,夜色中寻不到踪迹。

到了村委会,只看到里面一片漆黑,纪知青已经开始疑惑。他再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发现灯也早黑了。山村里没有什么娱乐,人们都睡得很早。他猜这只是个恶作剧,于是没多耽误,抬脚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钥匙一对上去,这才发现,打不开门锁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纪知青看到钥匙孔里被塞了细小的树枝,锁面被刮出凌乱的道子。钥匙孔被塞住,没有工具无法打开。纪知青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夜风很冷,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犹豫片刻之后他放弃了找人来撬锁。一来此刻已是半夜,他本身不是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不想把睡得热乎的人从床上叫起来。二来他那点隐私被戳破,身份尴尬,大半夜去敲别人家的窗户更说不清。于是他走到了平时上课的地方,打开教室门窝了进去。教室也不算暖和,只是好歹没有冷风。

第二天有人来上课,发现纪知青趴在课桌上陷入了昏迷。这时节夜里已经很凉了,他原本就一场大病损伤了根本,经此一事,一发不可收拾地发起高烧来。

村长为此大发雷霆:“不愿读就算了,都滚,滚出去,出去做工!你们走,一代代都走,等这里的老人再走光了,这个村就可以散了。宁川没啦!一个人都不要留啦!”他这么撒泼的时候甚至露出些疯癫相,就事论事地讲,不止于此。可或许众人心底也都明白,这是村长心里压抑许久的绝望。人无法选择自己生在何处,他一直在努力当一个领头人,一个抗争者,但不代表他内心没有过怨怼。

在他投诉无门的命运困境里,纪知青是他的希望,让他看到宁川好起来的可能。他那么小心翼翼去守着这点飘摇的烛火,现在却被自己人一盆水泼灭,他心中比愤怒更多的,是浓重的悲哀。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承认去敲门的是自己。村长问过纪知青,听出那人的声音没有。纪知青只是摇头,他在高烧中,分辨不出是不想说还是不愿追究。

他意识昏沉,脆弱的情绪不受控制,他想起聂岩来。

那是他刚刚知道聂岩的工作原来那么危险,他严肃而诚恳地让他不要再去做,可是聂岩跟他感慨:“那个地方是真穷啊,你不知道,丁点大的孩子,没人教,跟着家长走歪了。整个村都在制毒贩毒,半成品就那么大喇喇地摆着。我们去抓一两次有时候根本没作用,他们找不到新的出路,还是会很快恢复原样。但不抓也不行,总不能看着那么点高的孩子就开始走歪吧。”

纪知青当时对聂岩的话没有深刻体会,他是来了宁川之后,才发现没有教育,没有发展,一个地方可以变得多可怕。其实村长想的并不全对,这些人并不会靠着出卖劳力走出去,进城务工之后,好一点运气的能攒一笔钱回来做小买卖,但他们依旧无法在城市里买上一间房子,让自己的子女接受体面的教育。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会在四十多岁带回来一身旧疾,因为无法从事体力劳动而被迫回乡,所以必须在这之前把子女培养出来,让他们去务工讨生活。接着他们在家给务工的子女带孩子,一代代的,这么循环下去。聂岩所见的“毒村”也是如此,他们生在那个地方,那样的土地,如果没有外来的力量帮助,根本没有人能够跳出这样的诅咒。

聂岩说自己要去出一个长期任务的时候,纪知青想要哀求聂岩别去,可他并不是一个柔软的人,他只会跟聂岩冷战,一副很气他不听劝的样子。

当时聂岩是什么反应呢?对方那样年轻,那样神采飞扬,脸上写满了年少意气:“总要有人去的,我不去,就会有另一个人去。他也会是某个家庭里抚养二十多年的儿子,也会是某个人很喜欢的……男朋友。”说着眼带笑意去看纪知青,纪知青内心的担忧还未散去就被他说到羞臊,只能抿着嘴不跟他说话。

聂岩凑得离他近了一点,示意他抬头看天:“你看,今天的星星好亮。但其实星星是一直存在的,白天的时候也有,如果周围都是光明的,你就看不到它了。只有天黑下来的时候,它们才会发亮。我们这些人呢,也就像是星星一样,如果一切都好,我们就不需要有存在感。可是在那些被黑暗包围的地方,就会真的很需要我们。”

纪知青红了眼眶,他不喜欢这个比喻,只有死掉的人,才会变成星星,他语气冷冷的:“我不喜欢星星,我只要眼前的人。如果……如果你真的怎么样了,我不会记着你的,我第二天就去找别人。”

聂岩哈哈大笑,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顺势搂住了他:“那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纪知青不忍再回忆下去了,他又囫囵睡了一觉。下午时候,先前被村长骂回去的那些人陆陆续续重新回到了他的房间。带着他们的孩子,拎着家里的土产。一个讲:“纪老师,我娃儿交给你,我放心。”他示意小孩把一篮子鸡蛋放在了门边上。再一个过来:“纪老师,我们没有文化,不懂,但是那些都跟教书没关系,你教书我们放心。”他留了一串风干的腊肠……涂玉明和兔子奶奶也过来,涂玉明给他带了一把深秋里硕果仅存的小花。

他们一个个大人孩子,把逼仄的屋子挤满了,挤不下的就透过窗户看他,好像他是什么稀罕的宝贝。跟纪知青目光对上的时候有的会微微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子,齐整整地等着他训话。

纪知青沉默了许久,而后对他们露出一个笑容来:“快带孩子回去吧,等我好了再重新上课。”有个小女孩抹了抹眼泪,家长拐了拐她胳膊,她止住了声音,眼睛红红地看着纪知青。纪知青没有力气说话,用口型对她说“没事”。

他们离开之后,纪知青躺着看天花板,不少墙灰都剥落了,只留下斑驳的形状。他按着之前手术留下的刀口,忽然想也许自己该回城里,用剩下的时光去好好照顾纪寒星。可他扭头又看到堆满床头柜和窗台的礼物,看到那串带着露水的小花。

就算是山里的季候比外面要晚一些,这个时节也是要爬到很高的山上才能采到的吧。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善意?其实他是被家里赶出来的,他跟男人搞在一起,被撞破情欲纠缠的一幕,老纪同志当时气得都快打死他了,他在邻里异样的目光里抬不起头。他是作为一个羞耻的印记离开城市的。

然后他到了宁川,他的存在忽而变得重要了。他想到聂岩的话,明白这里是需要他的。他好像不知不觉间,也成为了宁川的星星……

他稍微能站起来一点的时候又重新开了课,底下小孩都端端正正坐着乖巧地听他讲。他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明朗白日……聂岩,如果我也变成星星,我会离你更近一点吗?

深秋

纪知青的病一直没好利索,他心中清楚这病症已无痊愈之日,只是挨日子了。能扛的小疼都扛过去,照旧白天把课时讲满,晚上回来改作业备课。这么过了许久,终于疼痛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不得不重新回到城里医院。

走之前碰巧纪寒星打电话回来,说跟李顾这周回村,问他有没有想吃的东西。纪寒星知道这么问纪知青才不会开口,他只是想朝纪知青表达一点小孩子会有的粘人姿态。纪知青眼看瞒不过去,同他说了这周末自己要去城里医院,让他不用回。

李顾也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村长没接到,倒是涂玉明正在小卖部蹭吃的听到了:“电话?是李顾哥吗?我来我来。”李顾在他心中有人生导师和可靠大哥的双重意义,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小兔牙急需倾诉,他接过话筒把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倒了出来。

电话那头的李顾握着听筒愣了多半天,这劈头盖脸的大消息砸得他眼冒金星。

他并非觉得纪知青喜欢男人有什么不妥,只是有种面对新事物的迷茫。就像许寄文第一次问他“倚马可待”是什么意思,他只能睁着无知的大眼睛脑袋空空一样。涂玉明的话里重点太多,叫他一时间抓不过来,李顾花了好久才慢慢重启了自己,后知后觉地想,原来,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的。

是以周末的时候两个小孩子没有回宁川,李顾接上纪寒星去了医院。

见到纪知青的一瞬间李顾也吓坏了,纪知青已经形容消瘦,脆弱不堪,只有轮廓还依稀能看出从前的样子。李顾甚至下意识想捂住纪寒星的眼。可是纪寒星的表现比他想象得要平静,小孩走过去摸纪知青扎着吊针的手,轻轻给他吹了吹:“爸,疼吗?”纪知青的脸瘦得脱形,他极力扯出一个笑容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没事的。”

纪寒星闷闷地抱住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纪知青才攒出一点说话的力气,他开口让纪寒星去打一壶热水来。李顾主动请缨,纪知青摇头,声音虚弱:“你让他去。”李顾只好傻站在原地,看着纪寒星走出,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局促地望向纪知青。

纪知青目光从门口收回来,再看看自己因为挂水而显得青筋凸出的手:“明天你把星星送回学校之后,来帮我办出院手续吧。”

“什,什么?”李顾惊得说不出话。

纪知青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声音很轻:“治不好了,拖着也是在浪费钱。”李顾完全不会应对,如果是很多年后的李老板,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个情况,把每个人每件事都安排好。可眼下他还未成年,听到纪知青这个“大决定”后整个人都发懵。怎,怎么可以呢?都这样了,不治的话不就等于放弃生命了吗?可是他怎么反驳纪知青呢……

“我有钱,继续治。”

说话的是纪寒星,他就这么平静地迈着步子走进来,用还有些稚嫩的嗓音说着和年龄不符的话。李顾有种密谋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心虚地去看纪知青的脸,对方也沉默着没有作声。纪寒星死死盯住纪知青:“我爸给我留的钱不是还有很多吗?那就治呀。”

小孩的声音很平静,可是李顾听得出他话里强行压抑的情绪,他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或者就要生气了。李顾小心伸手想要去拉他:“星星。”

纪寒星没有理他,一步步走到纪知青的身边,他个子还不够高,对躺着的纪知青来说却是居高临下的。纪知青看到他的眼睛发红,他有心劝慰,纪寒星却抢在他先一步开口:“你说过的,那些钱都是我的,是我爸爸用命换来的,我可以决定怎么用。”他已经很克制,但他的年纪叫他没法把话里的委屈藏得更好一点。

纪知青对他轻轻摇头,不知道是想说不值得,还是不要难过。纪寒星咬着自己下唇的牙齿一松,眼泪簌簌滚落:“你可以决定你不要这样受罪地活着,我也可以自私一点,要求多过几天有父亲的日子吗?”

李顾觉得自己心都要被揉碎了,可眼下他插不上嘴,大气不敢喘地看着他们俩,最终纪知青妥协,伸手去碰纪寒星的脸:“不哭,听你的。”

纪知青被换到了更好的病房,可惜他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治无可治,不过用药吊着一条命。

接连几周都是两个小朋友商量好,上课的日子他们轮流请假来陪纪知青,周末就一同过来。那时候纪寒星已经隐隐显出了说一不二的气场,纪知青和李顾竟然都没能反驳这个安排。

到了那一天,时节已是深秋。医院外面的行道树大片地落着叶子,纪寒星的学校又让学生们穿上了精致的小西装外套。他和李顾坐在纪知青的床头,直到下午,阳光都还很好,把周遭景物晕染成漂亮的金色。纪寒星握着纪知青的手,纪知青突然说:“你想知道你父亲的事吗?”

纪寒星在那一瞬间露出了小孩子该有的迷茫,他点点头。先前他不问,是因为也不敢问,怕纪知青觉得尴尬。纪知青目光忽而悠远,他的精神越发不济,即使这样半身坐起来也很快就疲惫不堪,李顾替他多加了几个枕头让他仰靠着,纪知青长舒出一口气。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的父亲是一个英雄。”纪知青尽量只去说聂岩的事,他回忆到了那个时候的他和自己,可说给两个孩子听的却只有聂岩的过去。大概他是觉得向孩子说起他与聂岩的情分是不恰当的。不过回忆拯救了病痛之中的他,让他几无血色的脸也晕染出几分幸福的颜色。他全身好似浸没在温水之中,回忆裹挟着说不尽的酸甜滋味重新将他枯皱的心脏泡开舒展。

“所以……即使他没有陪你长大,你也要知道,他是值得你为他骄傲的。”

纪知青闭上了眼。

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的魂灵归处,应该有年少意气的聂岩在等着他,应该还有嘴硬心软的老纪同志,不知道等他们再相见时,老纪同志会不会对他多一分理解……“星星,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吧。”李顾说。

“我不哭。”纪寒星盯着躺在病床上的纪知青,倔强地不肯掉眼泪。

李顾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他的小脑袋掰过来,努力张开双臂把人抱住。半晌他感觉到小孩的身体在颤抖,纪寒星终于在他怀里哭了出来。

物归原主(纪知青番外·上)

纪知青原本没有想过,他会跟聂岩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他自己生于书香门第,在家长管束下,性情极为淡泊克制。他最是不喜聂岩这样跳脱外化的心性,没有想到命运却奇异地让他们成为了朋友。再后来他对聂岩感情发生变化,同他表白,被聂岩接受……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又顺理成章。

大学毕业后,纪知青继承父亲的衣钵去当老师,而聂岩成了一名缉毒警。最初纪知青对这个职业并没有什么概念,只觉得是这个年轻恋人的中二病之选,他不喜欢,却也没有阻拦。直到某次聂岩离开去执行任务,数月之后负伤归来,纪知青第一次尝到了名为“失去”的恐惧。他试图劝说聂岩换个工作,话说出去自己倒先输了气势,他知道,聂岩其实在这个岗位上,做得很好。聂岩同他说起自己的理想,纪知青窥见了恋人心里更大的天地,他为此不安焦躁,又与有荣焉。

他们一直没有发生过更亲密的关系。那一次是他们分别数月之后的重逢,解决了这个小小的争论,聂岩深深地吻他,却在快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忍住,他说:“再等等,等我做出个样子来,有点贡献了,就有底气去你家跟纪老师说。”纪知青红着脸扭头,小声道:“谁需要你去说。”聂岩故作诧异,眼神追着他不放:“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爸很古板的。”纪知青道。他都能想到如果去找老纪说这个事,说不准两人都会被打出家门。他心中对老纪同志的谅解不抱期望,可是聂岩坚持,又让他的内心觉得甜蜜。

聂岩笑着揽他肩膀:“放心,纪老师会理解我们的。我这可是在为人民做贡献,到时候立了功,奖章往你家老纪桌上一拍。是不是,特了不起!”“你就这点出息呀,立功就为这个?”聂岩慢慢收敛表情想了想:“也是,也不全是。你看咱俩以后路肯定不如正常夫妻好走,我多做点好事,说不准就有好运气呢。”纪知青故作嫌弃:“迷信吧你就。”

那天纪知青穿着他的外套,跟他看了一夜星星。聂岩因为负伤获得了几天假期,纪知青也请了假,跟他窝在一起。他们还一起去照相馆拍了照,他们敢在人前做出的最亲密姿态不过肩膀勾着肩膀,像个好兄弟的样子,只有写在眼角眉梢的情意他们自己知道。

而后聂岩一走就是一年多,纪知青每晚都难以入眠,怕他出事,怕他又带着一身伤回来,都是困得不行了才敢闭上眼。有一天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人大力拽进巷子里,纪知青正要呼救,一双粗糙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而后他听到聂岩沙哑的声音:“是我。”

纪知青慢慢松懈下来。巷口那盏老路灯照出他心心念念的人——聂岩的胡子没刮,整个人变得黑瘦,还多了几分匪气,他的头发剪短了,摸起来扎手。纪知青长久地凝望他,丢失了语言,聂岩一把将他按在自己心口,声音低得让人觉得压抑:“我很想你。”

纪知青想自己当时一定是流泪了,不然看到的人为什么这么模糊呢:“你可以回来吗?不要再去了。”

聂岩伸手轻轻把他的眼泪擦掉:“还不能。”

纪知青不可控制地露出哀切神色。聂岩的嘴唇颤抖,半晌之后他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知青,我有了一个孩子。”像是怕纪知青没有听明白,他又说了一遍:“我在‘那边’跟人生了一个孩子。”

他这样说的时候神情极为复杂,无数要说的话都藏了他死死锁住纪知青的眼神里。我有孩子了,你会骂我吗?我背叛了你。你会从此不理我,忘记我吗?可是我……我有孩子了,你会为我高兴吗?那是一个柔软又漂亮的小生命,我希望将来能带他见见你。

纪知青感觉自己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用了多半天才回过神,声音抖得不像话:“他是什么样的?”

聂岩的眼神慢慢变得柔软,他轻轻地说:“是个男孩儿,叫小星星。”聂岩从怀里掏出了小孩的照片。纪知青接过了,照片上的小孩眼睛很大,皮肤白白的,看起来像个面捏的小娃娃。也许因为他是聂岩的孩子,纪知青觉得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小孩。

“是叫聂星吗?”

“不是,”聂岩的眼睛垂了下去:“他不知道爸爸的真名。”是的……他是个卧底,连自己唯一的骨肉都不能知道他的真名,至少在当下如此。

“他很可爱,你会逗他玩吗?”纪知青轻声问。

“嗯!”聂岩很用力地点头:“星星很乖,看见爸爸就会笑。”他们在并不明亮的路灯下对着一张孩子的照片讨论,像每一对平凡的夫妻。可也都知道这是假相。话语声渐渐平息,两人相顾无言,他们含泪互相凝望,却也都哭不出来了。聂岩的眸光一瞬间黯淡下去,说他要走了,他不能离开太久。

“聂岩。”纪知青叫住了他,“你爱孩子的母亲么?”

聂岩回头,在路灯下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来,他的喉咙动了动,无法开口……事已至此,他如何剖白都好似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他自诩对得起他的工作,可终究是辜负了纪知青。

那是聂岩混进去几个月之后。他彼时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眼里揉不得沙子,也还不会取舍,不肯放任任何一次坏事在自己眼前发生,精准地回传了多次情报。这样频繁被警方搅乱的生意,引起了毒枭的怀疑。一次在地下酒吧的交易中,他谎称去洗手间,找他的下线。没想到下线早已被盯上,聂岩反应迅速,知道情况不对就赶紧抽身。

对方的人没来得及看到他的脸,只追着他的背影跑了过来。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聂岩不得不推开了一间包厢的门滚进去藏起来。这走廊到尽头已经没剩几间,很快,很快他们就会找到这里来了。他在那一刻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是他不甘心。

那个女人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目光宁定地看着他,带着点讥诮又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悲悯:“警察叔叔,你需要我帮忙么?”聂岩大惊,他知道她,其中一个小头目的妹妹,叫钱茹,也是毒枭马实意的情妇,之一。

“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很平静,朝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什么武器都没带:“我知道你身份,你不用戒备我。那不是我亲哥,我是我妈带过去的。可惜她吸毒死了,我只能跟着他讨口饭吃。”她风情万种地点燃一根烟送到自己嘴边,眼神却还是盯着聂岩没有挪开:“警察同志,如果你成功了,将来能把我带出去么?”

聂岩浑身都进入了戒备状态,他在想,他有多大的几率能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人灭口。

钱茹笑了笑:“别想了,外面那些人很快会追来,你没法解释。为什么刚好你不见这么久,为什么刚好他们发现了内线的踪迹。除非……你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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