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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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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有想杀她?”步重华重复道。
  “是,是。”李洪曦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勒索我,是她勒索我!”
  ——勒索。
  刘俐毒瘾发作时颠三倒四的话再度响起:“……也就郜灵那贱骨头认不清现实,还做梦说她有‘大生意’,只要做完了大生意就能发财……”
  众人眼底都难以掩饰地露出了不忍:原来这就是她梦想中的“大生意”。
  那处世未深的小姑娘是如何怀孕,如何做上发财的梦,又如何在那潮湿阴冷的泄洪洞中被石头一下一下、活活砸死的呢?
  步重华浅色的瞳孔却没有丝毫情绪,就那么静静盯着对面那张变形的脸。他那无懈可击的冷静让人根本摸不清深浅,半晌才终于缓缓坐回到椅子上,注视着对面崩溃的犯罪嫌疑人,简短地吐出了两个字:“说吧。”
  “我是在洗浴城认识她的。”李洪曦重重咽了口带血的唾沫,用这句话做了开头。
  “她说她是津海下面嘉瑞县的人,我之前出差去过那里,跟她有几句共同话题,慢慢就熟悉起来了。那大概是四五个月……或者五六个月之前的事,我出钱买过她几次,纯粹是鬼迷心窍……后来没过多久她失踪了,我也没放在心上,像她们那样的小妹来来去去太常见了。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多月前她突然又主动联系我,跟我说她怀孕了,孩子肯定是我的……”
  “她怎么联系你的?”步重华打断道。
  “她,她在我家门前守我。”
  “她说孩子是你的,你也就相信了?”
  “我没办法不相信,由不得我。”李洪曦喉咙上下剧滑,干涩道:“我有工作有家室,不管种是不是我的,这盆脏水都已经泼下来了,让人知道我还怎么做人?所以我只好一边敷衍她一边想办法,我说你年龄没到我肯定不会离婚娶你,她说她不要嫁人,只想要钱,要狠狠敲诈我一笔……”
  “一笔是多少钱?”步重华问。
  李洪曦喘息片刻,说:“一百万。”
  “我上哪里去找这一百万?你以为马路上都是钱我随便去捡是吗?!”
  “我不管!你不是吹你有房有车工资高吗,有房有车拿不出一百万啊?!”
  “你、你还不如杀了我!”
  “反正舍不得出钱就等着曝光吧,到时候传单往你公司小区一发,看是你的前途重要,还是这区区一百万重要!”
  郜灵狠狠一扭头,转身夺路而去,只留下路人异样眼光中的李洪曦站在马路边,慢慢蹲下身抱住了脑袋。
  “然后你就动了杀心?”孟昭口气嫌恶地问。
  孟昭很少在审讯中流露出话术以外的个人情感,她是个很老练的刑警了,知道任何不必要的刺激都可能对嫌疑人产生不良影响——不过这时候李洪曦情绪激动得什么都听不出来:“不,没有,我真的没有!借我个胆子也不敢杀人啊!我想先给她点钱请求宽限时间,但她咬死除了一百万什么都不要,到期拿不出来就要让我身败名裂,我还去杀她?!我只想杀了我自己!”
  旁边记录的书记员忍不住要插嘴,被步重华平淡的问话打断了:“你被她逼到这个程度,除了胎儿之外,她手里应该还有些其他的把柄吧?”
  李洪曦咕咚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有……有。”
  “什么?”
  “避孕套。一个我用过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翻到藏起来的避孕套。”
  李洪曦抱住头,磨砂手铐链在审讯室灯光下哗啦作响,微微反光。
  “五月二号下午两点到晚上十一点半这段时间你在哪里?”步重华无动于衷地问。
  “那天我公司休假,一个人在家,本来因为这段时间压力太大想出去放松放松,但外面下暴雨,我就待在家闲着看电视,发了会呆,也没什么人能帮我做证明。晚上本来想点外卖,但头一天点的还有很多剩下,就随便热热吃了,晚上跟我老婆打了个电话,大概是八九点的时候。”
  “没人能做不在场证明?”
  李洪曦点点头:“我的精神压力真的太大了,不敢跟人出去,不敢跟人说话,连公司同事窃窃私语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背后发现了点什么……本来难得休假,我肯定是要约个酒局的,但出了这档子事,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孟昭望了步重华一眼,李洪曦慌忙叫起来:“你们别怀疑我,你们可以去查监控记录!我们楼的电梯、楼梯、楼道走廊,安全通道没监控就去查小区大门口!我那天没出门,监控一定是可以查的!法律不是都写了疑罪从无吗?!”
  步重华不置可否:“然后呢?五月三号你继续回去上班了?”
  “对,我回去上班了,那天还刷到网上说四里河出了骷髅杀人案,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死了,我就在心里想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如果死的是她我不就解脱了吗?”李洪曦抹了把通红的眼睛:“当时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转一转而已,没想到之后的几天她都没来找我,我乔装打扮后偷偷去她上班的地方观察,发现她竟然也没去上班……我的心情慢慢从庆幸变成疑惑,难道死的真是她?可也不能这么凑巧吧?”
  “我不敢杀她,但又希望她死,这个念头每天每分每秒都在脑海中反复折磨,于是我开始关注四里河杀人案,看到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凶手是一具腐烂的骷髅,有人说凶手只是顶了个吓人的面具,还有人说凶手杀完人以后就跳河自杀了……直到今天上班途中我突然刷到热搜,四里河又死了个少女,还发出了尸体的图。”
  李洪曦仰头深吸一口气,喑哑道:“我认出了那尸体身穿的雨衣和红雨靴。”
  讯问室内只能听见书记员咔哒咔哒打字的声音,步重华等那声音一停,淡淡地道:“所以你潜入受害人家,想杀她的室友灭口?”
  “我没有想杀人!没有!”李洪曦几乎要暴跳了:“我只是去找那个避孕套!!”
  “看到热搜之后我整个人都感觉劫后余生了,但又怕警方一旦摸清尸体的身份,找到她家,再从她家搜出避孕套,顺藤摸瓜摸到我身上,到时候这档子事还是瞒不住!所以我拼了命只想把那个避孕套找出来带走,我买了个骷髅面具,万一被监控拍到也许警方会以为我是四里河杀人案的那个凶手,到时候就可以混淆警方的视听……”
  “找避孕套要用电线和黑色塑料袋么?”孟昭挑眉嘲道:“那么大量的漂白粉和洗涤剂是为谁准备的,你倒是跟我说说?”
  李洪曦瞪着孟昭的视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恨毒了,但他仍然咬紧了牙关,双拳握得咯咯作响:“我不管你怎么揣测,警官,事实就是我没有杀掉那个三陪女。你可以说如果那个警察不闯进来下一步我就是要杀人,但没发生过的事就是没发生过,你的揣测没有证据,就没法零口供结案,最多只能判我个入室伤人未遂,对不对?”
  “……”
  “我们国家的法律没有陪审团制度,讲究的是疑罪从无,你们没办法证明我就是想杀今晚这个三陪女,更不能因为那小婊子勒索过我,就判定我有杀人动机!如果人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还留在津海不跑路?如果我真是个变态杀人狂,为什么要在案发后还潜入被害者的家继续行凶,我不怕正巧撞见一帮警察吗?!”
  发狂的怒吼久久回荡在耳麦里,审讯室内外人人面露疑虑。
  窒息的安静充斥着监听室。
  “我只是不巧卷进了这个杀人案里,我是无辜的……”李洪曦的哭声渐渐从凝固般的空气中一丝丝渗出来:“我还有工作,有前途,有老婆……我只想拿回那个避孕套,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这还怎么审啊,”张小栎喃喃道,“难道郜灵真不是他杀的?”
  他说出了每个人的心声:如果五零二真的是他干的,他还敢潜回郜灵家谋杀刘俐,那这孙子的胆子就太大了,不应该是讯问室里这个稍微一审就痛哭流涕的怂货。
  况且这怂货潜入被害人家谋害刘俐的手段处处都是破绽,简直是个教科书式的犯罪新手,怎么可能做出五零二这么严密谨慎、几乎没留下任何证据的案子?
  “步队,”孟昭在审讯桌后略微倾身,轻声道:“您看现在这……”
  步重华突然打断了她:“李洪曦。”
  嫌疑人抬起赤红充满泪水的眼睛,双手因为抽噎而不断发颤,但步重华却浑然没看到般,声口异乎寻常平静:“你没有其他东西要交代的了吗?”
  “我没有了,我真的……”
  “你对警方的态度,以及主动配合的程度,是会以书面形式直接呈现在主办民警结案陈述上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
  “你真的没有别的要交代的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洪曦几乎要从椅子里滑到地上跪下去,每个含血的字音都充满了绝望:“求求你相信我!真不是我干的!你们尽管去找证据,尽管去找啊!!……”
  “好。”
  步重华只说了这一个字,起身走出讯问室,少顷推开监听室的门,轻轻呼了口气。
  “步哥!”“步队!”几名刑警纷纷起身迎上前:“现在怎么办?”
  窗外天光乍破,鸭蛋青色的晨曦透过窗缝,与白炽灯渐渐暗淡的光亮融合在一起,映照在每个人忧心忡忡又疲惫不堪的脸上,
  步重华没有吭声,目光从周遭一张张期待的脸上环视而过,反问:“你们怎么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迟疑着不说话,半晌张小栎抓了抓头发,吭哧吭哧地嗫嚅道:“本来觉得是这孙子没跑了,但现在看看……好像……似乎又不是他……”
  “对啊,”有人也忍不住犹豫道:“这人的作案手法错漏太多,五零二肯定是个老手……”“我们要不要去他住的小区查查监控,也许有间接的不在场证明?”“而且这孙子吓一吓就尿了,干不了这么大的案子,杀害年小萍的凶手心理素质绝对吊打他十条街!”
  众人七嘴八舌,步重华的目光却穿过人群,瞥向墙角那道沉默的侧影。
  吴雩坐在门框边,脊背放松地向后靠,大腿微微分开,手臂自然垂落,鼻翼和脸颊隐没在阴影中,天光勾勒出修长的下颔线,从微微凸起的喉结一路延伸进衣领里。
  他脑后的黑发枕在白墙上,这样视线便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透过单面玻璃,落在嘶哑抽噎的李洪曦身上,一言不发。
  “……”步重华收回视线,低沉问:“你们觉得他已经被吓住了?”
  他顿了顿,在周遭视线中抬手指指讯问室:“通、篇、撒、谎。”
  霎时众人都一呆。
  “你们回忆一下郜灵的书包里都有哪些东西?”
  刑警们面面相觑,有人开始小声数:“钱包、钥匙、润唇膏……”“两件旧衣服,一件化纤开衫一件套头棉毛衫……”“几张超市和便利店收据?”……
  “郜灵的尸检结果,显示她子宫内膜很薄。”步重华一直等议论声平息后才缓缓开口道。
  “子宫内膜在无创伤无黏连的情况下较正常更薄,说明雌激素分泌过少,也就是说她生前两三个月甚至更久才来一次例假。所以在租房安顿下来后,她去附近药店买了一盒止疼药,如果你们仔细翻过她的包,就会发现内层口袋缝隙里有一张被雨水浸透了的药店小票;同时被她放进包里去的还有这个——”
  步重华打开自己手机相册,调出那天现场拍摄的图片,放大,屏幕上是郜灵那个黑色书包里翻出的所有零碎杂物,周围所有视线在触及角落一个很不起眼的方块时都愣住了:
  “一个没拆封的卫生巾,”步重华沉声道。
  止疼药、卫生巾,她在为四个月没来的例假做准备,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
  “刚才李洪曦的全篇说辞,都是通过我们警方在审讯中泄露出的只字片语,加以分析、组合、猜测,在极短的时间内现场编造出来的。这种高智商犯罪者手里不会只有一起案子,如果案情走到最坏的那一步,我们要做好零口供结案的心理准备。”
  办公室内四下无声,每个人的脸色都绷紧了,步重华一指单面玻璃,他清晰的倒影与讯问室内李洪曦佝偻的侧面相重叠:
  “从现在开始起,我们必须掘地三尺,挖出铁证,才能把他钉死在五月二号那天深夜的犯罪现场。”


第26章 
  “您好我们是南城区公安局的; 请问您平时和您隔壁的那个李洪曦交往多吗?”
  “不多啊; 但那小伙子挺有礼貌的……”“他老婆经常出差; 进进出出都他自己一人,没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人进出我们楼。”“发生啥事啦?哎哎哎警察同志,没什么大案子吧?”
  “你们公司李洪曦平时表现怎么样; 好相处吗?”
  “挺好相处呀,就很正常一人,还挺热心挺负责的。”“不太参加集体活动; 可能因为他家住得比较远; 聚餐回去不方便?”“偶尔有时候早退,我知道他有几次早班是让人帮忙打卡的……哎呀不过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啦; 哎!你们可千万别说这是我说的啊!”
  “你们觉得他跟那种乱七八糟的宗教有关系吗?”
  “乱七八糟的宗教——你是说邪教?怎么可能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这个是违法的吧,没有啦我们公司肯定不会有的啦!”“李经理就是独来独往了一点; 同事之间交往还是很正常的,我们真的从来没有发现他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练什么气功啊哈哈哈哈……”
  ……
  “——你说我老公什么?”电话那头女声骤然拔高; 因为难以置信而几乎破音:“嫖娼,入室盗窃,涉嫌杀人?你们是骗子吧?!”
  蔡麟像个猴似的; 半边屁股坐在步重华办公室桌角上; 无奈地扶着额角:“我这里是南城区公安分局刑侦支队,再重复一遍:你老公李洪曦因为持刀入室伤害,目前被羁押在我们公安局,请您抽时间尽快回来一趟协助……”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蔡麟满脸一言难尽地坐在那; 半晌把话筒反手一挂:“哎!”
  孟昭头也不抬:“别担心,她正在打电话联系她老公,然后她会打电话给咱们局值班室,再过会儿她就该打回给你了。”
  呼一声门被推开了,廖刚风风火火地探进头:“步队!”
  孟昭和蔡麟同时眼睛一亮,步重华从窗前回过头:“说。”
  “我们搜查了李洪曦他家、他父母家、他公司办公室,半个月内以他或他老婆名义发出收到的所有快件——都一无所获,然后我们按你的吩咐去查了他家老宅。”廖刚径直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了,才抹了把嘴说:“他老家宁河县离咱们这儿开车来回六个小时,老宅已经快被扒光了,里面除了四面墙壁什么都没有;同一个村的人说这家很久都没回来过了,但我们也没放弃,带着警犬里里外外掘地三尺,连房梁都上去看了,结果他妈的别说骷髅头盔、人骨法器,就连半个宣传邪教的小册子都愣没找到!”
  “——但是!”廖刚大概注意到孟昭蔡麟他们的表情,慌忙拍胸脯大声道:“我已经跟检察院的打过招呼了,待会下午我们就去李洪曦他家,天花板、四面墙、地板砖全扒了,我不信这孙子真的一点尾巴都揪不出来!”
  办公室里陷入了安静,孟昭疲惫地用两根手指用力撑自己的眉心纹,连蔡麟都罕见地没有嘴欠,长长叹了口气。
  摸排走访完全没用,众人口中的李洪曦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哪怕拿显微镜都找不出他跟任何乱七八糟邪教的丝毫联系。
  如果真的就揪不出他的尾巴怎么办?
  或者更可怕的——
  这个案子的侦破步骤,会不会已经走到绝路上了呢?
  “怎么会这样啊?她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啊?”“我苦命的女儿,我苦命的琳琳,是谁害死你的呀!”
  ……
  突然一阵放声嚎哭从门缝中隐约传来,步重华眉头一拧,起身去开了门:“怎么回事?”
  一对年约四十来岁打扮乡土的中年男女在走廊上痛哭流涕,这时正值下午换班,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来回警察都忍不住驻足多看一眼,议论声夹杂着尖利大哭震得人耳朵发痛。内勤民警正手忙脚乱不断劝慰他俩,见步重华从办公室披衣而出,急忙迎上前:“步支队!”
  步重华打量着那对夫妻:“什么人?”
  “五零二被害人郜灵的父母,亲戚看到了认尸公告,嘉瑞县公安局刚派车把他俩送过来。” 民警一手挡着嘴小声说:“刚从楼上太平间下来,到这儿大概是忍不住了——劝都劝不走……”
  “带会客室,我待会就过去。”步重华沉声道:“别堵在值班室门口哭,我的人在里面补觉。”
  民警立刻答了声是,赶紧跑了回去。
  郜灵原名郜琳琳,嘉瑞县葛城山丰源村人,父亲名叫郜伟,母亲叫熊金枝,两人都是初中文化水平的农民,家里还有两个十三岁和十一岁的弟弟。一个多月前郜灵离家出走后就跟父母断了联系,直到南城分局综合刘俐和李洪曦两人的供词,让嘉瑞县公安局下属各派出所加大力度宣传认尸公告,才大海捞针似的捞到了她的原生家庭。
  “——她气性大,她气性太大!”郜伟坐在公安局会客室长桌后,抹着眼泪叨叨:“她看人家高中开学就跟我闹,要去上学,我说你念也念不出个清华北大来,还不如省钱供两个弟弟,但她就不干。我们家苦啊,要不是当年生了她是个丫头,哪能后来生男娃连牛都被那丧良心的牵走了,砖房都给人扒了?我们家苦啊……”
  孟昭木着脸问:“她离家出走前,有没有任何提及自己赚大钱、做大生意的念头?”
  熊金枝捂着脸呜呜哭,郜伟不假思索:“有,有!”
  满屋子人精神一振。
  “她说她要去打工!”郜伟认真地说:“我说你打工了也知道把钱寄回来,看别人家闺女都知道寄钱帮家里养弟弟,她就闹说我们吸她的血,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我说这有什么好断绝关系的,家家户户不都是这样的吗?还不是你亲弟弟了?!”
  “……”满屋子人低下头,刚才提起的精神劲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熊金枝哭哭啼啼道:“都、都是前世作的孽,都是孽啊!”
  郜伟通红着眼:“嗨呀!琳琳都死了,还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这个人,”孟昭将李洪曦的照片推到他俩面前:“你们见过吗?”
  熊金枝捂着脸嚎啕大哭,郜伟仔细瞅了好几眼,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不,没见过,不认识。”
  “郜琳琳平时有没有任何走得近的朋友,同学,或者是社会人士?”
  “……朋友,同学?”郜伟又抹了把眼泪,想了想之后摇摇头:“没有,这个真没有。她脾气古怪得很,主意大得很,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地,自己就跑了,嚷嚷着要去打工……”
  熊金枝陡然爆发出尖利的大哭:“我苦命的女儿啊!!——”
  坐在电脑后噼里啪啦做笔录的内勤小姑娘撇了撇嘴,一句几不可闻的“哭有屁用”刚要吐出来,突然被孟昭轻轻一碰胳膊,抬头正对上步重华严厉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面无表情地坐正了。
  “安排一下就近住宿,方便随时接受公安询问。”步重华起身淡淡道:“散了吧。”
  会客室门打开,内勤小姑娘抱着电脑紧走几步出来,贴着孟昭的胳膊小声磨牙:“孟姐你说咱们队长是不是个冷无缺啊,这种吸血鬼父母,他刚才还客客气气地安慰他们?郜琳琳真可怜,她多想上学啊……”
  “嘘!”孟昭把她一拉:“你懂什么,快把笔录打印出来吃你的饭去!”
  “我就看不上那样假惺惺的爹娘,活着的时候干什么去了……哎呀!”
  内勤小姑娘刚拐过弯,整个人登时寒毛一悚——只见步重华赫然站在走廊另一边的解剖室门前,那双浅色的瞳孔毫无情绪,冷漠地瞥着她。
  小姑娘:“……”
  孟昭:“……”
  步重华走进解剖室,咔哒一声,在她俩面前反手关上了门。
  “哟,步队!”小桂法医站在解剖台前一回头:“整好——我刚把报告打出来,正要叫小吴给您送过去呢!”
  步重华边戴手套边嗯了声,头也不抬地问吴雩:“你不在值班室睡觉,跑这来干什么?”
  吴雩望着解剖台上青紫发胀的尸体,习惯性想抬手摸摸鼻子,但手一抬又忍住了,含混道:“没睡着。”
  “吵醒了?”
  “唔。”
  “半层楼都给惊动了,哪儿来那么大肺活量。”小桂法医把打印出来的尸检报告递给步重华,向会客室方向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啊这家人?”
  步重华没答言,鼻腔中轻轻一哂,突然看着尸检报告问:“死亡原因不是头部重创导致的颅骨骨折?”
  “对,事实上被害人的死亡过程还挺复杂的,你们看这里。”小桂法医欠身指着尸体颅脑与后颈交接那块:“创缘皮肤擦伤明显,说明致伤工具表面非常粗糙,结合创口内的细微泥土杂质和我们在现场发现的带血石块来看,应该就是那块石头没跑了。枕骨部位头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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