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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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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了大片喷射状血迹,墙缝那边还有没清洗掉的几滴。”老饶指指墙角两个痕检员,正聚精会神用光束做反向延长模拟血迹喷溅形态:“待会让他们提取DNA样本跟被害人做个对比,但综合各项线索来看,基本就是案发现场没跑了。”
  步重华其实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所以你说的太干净了是指……”
  “对。”饶科长说,“没有手印,没有脚印,没有牙印,没有任何属于凶手的生物证据。厕所马桶和纸篓都干干净净,初步勘察没有体液遗留,根据被害人毫无反抗伤的情况来看我估计凶手也没有在作案时受伤流血。总而言之,干净得吓人。”
  ——我不介意让警察知道我在这屋里杀了人,你们知道我杀的是谁,你们也知道我是怎么杀的,但你们永远不会找到我的名字。
  现勘来来去去,屋子里到处挤着人,这方寸之地却陷入了一片沉寂。
  “根据刁建发、李洪曦、那对转租打工夫妻描述的嫌疑人画像出来了吗?”半晌步重华低沉问。
  “画出来了,正发给市局专家做完善。”饶达小心观察着步重华的反应,生怕在这岌岌可危的状态下一个不小心触到他的爆发点:“一旦确认我们就可以发协查通告,只要……只要……”
  只要警方能查出那个代号“三七”的凶手叫什么名字,否则仅凭一张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素描像,可能只有嫌疑人他亲妈亲老婆才能认出来。
  “我知道了。”步重华摆了摆手,淡淡道:“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再看看。”
  饶达庆幸自己逃过了直面步支队长怒火的危机,赶紧去忙活了。
  步重华站在忙碌的人群中,向周围望去。
  “三七”租下这间屋子纯粹只是为了杀人,他事先准备好装过氮肥的编织袋,并且在杀人后拿着陈元量的手机跑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化肥厂去留下基站信号交换记录,这一切都说明了他作为一名凶手可怕的反侦察能力。如果不是吴雩发现电线新旧程度不一样,如果不是步重华用包漆褪色程度圈定抛尸距离半径,这个犯罪现场可能在未来几年中都不会被警方发现。
  那么当这名训练有素的凶手全副遮挡,连马桶里的尿液残留、连个胶渍手印都没留下的时候,警方从哪里提取他的DNA?
  更荒诞的是,即便将来因为其他犯罪抓住“三七”,检察院用什么证据来公诉他曾经进入过这个犯罪现场?
  “吴雩!”
  吴雩正站在墙角那两个痕检员身边,看他们对着墙上的血迹指点:“你看啊小吴,当血滴以倾斜角度撞击平面的时候,痕迹长度与倾斜角度或血迹移动速度是成正比的,受力越大血滴越小……当我们用光束重建现场时,要注意反向延长后的目标高度比实际偏高,这是因为血滴的喷溅轨迹呈抛物线运动,距离越远误差越大……”
  “吴雩!”步重华加重语气。
  “谢谢您啊,”吴雩向两个痕检员大哥道了谢,快步走来:“怎么了领导?”
  步重华望了眼周围同事,低声问:“你不是说让我教你破案么,怎么调头找别人去了?”
  吴雩一愣,“原来你也会血迹模式分析?”
  步重华说:“虽然我不……”
  “真了不起!”吴雩没听清,由衷赞叹道:“不愧是你,什么都会!”
  “………………”
  步重华低头清了清嗓子,神态自若道:“当……当然会,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教你。”
  吴雩望着领导的眼神简直熠熠生光,刚一张口要问什么,步重华立马打断了他:“现在不是教这个的时候。这屋里什么生物识别证据都没留下,你陪我去屋外走一圈看看。”
  屋外是灰尘飞扬的泥土路,家家户户房门都紧闭着。十几岁小孩光着脚互相打闹吆喝,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好奇地探头探脑,整个城乡接合村都沉浸在怪异又兴奋的气氛里。
  “这儿也不修个路,”吴雩用拳头捂着嘴咳了两声:“这呛得。”
  总算不提刚才那茬了。步重华向路面一扬下巴:“——修路可不便宜,本身都是下了文件要清空的村子,哪儿拨款给他们修。”
  “这儿修路多少钱?”
  “不好说。首先看路基是水稳、二灰还是毛渣,一平方米混凝土就得三四百块钱了。如果是C25的强度、3米宽15公分厚的话,再加上挖掘机、推土机、混凝土搅拌机,一米成本均摊起码得二百块钱左右,还没加上人工。”步重华笑了笑:“所以古人说修路造桥是积大德呢。”
  吴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少顷忍不住道:“你这价格太贵了。如果是修水泥路,路基铲平水泥一倒,五十块钱一米的都有,其实要求不用那么高。”
  步重华的第一反应是五十块钱一米?那路修出来能走人?
  吴雩往前走了两步,环顾周围低矮的水泥楼,呼了口气喃喃道:“……真该修条路。”
  步重华在他身后,摸出手机打开,不动声色地迅速输入了一条微信:【急需血溅形态分析专业书,求借阅,谢谢。】
  刑院XX级侦查系XX班微信群,点击,发送。
  恋爱使人学习进步。
  他收起手机,只听吴雩回过头:“屋里一点凶手的指纹脚印都没留下?”
  “初步勘察是没有。”步重华把刚才饶科长的话简单复述了下,说:“从凶手熟练的谋杀行为和对痕迹清理的极度小心来看,这个人必定有过案底,甚至可能是个逃犯。如果能找到他的指纹或DNA,大概率能从数据库里找到他的真实身份信息,但现在偏偏就卡在这一步上了。”
  吴雩点头唔了声,也想不出什么思路,低头点了根烟。
  他们绕过了半个村落,从另一个方向又转回那栋小平房,远远突然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异味。吴雩敏感地抬头往那边望了眼,步重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堵半倒的砖墙下用水泥砌了个开口的圈,有点类似于老灶台,里面堆满了大半人高的垃圾;几个妇女正拎着塑料袋装的垃圾,咣当扔进已经冒尖的垃圾山里。
  两人同时若有所思地站住脚步,彼此对视了一眼。
  “您好,不好意思。”步重华拦住一名妇女,“请问你们这儿垃圾多长时间集中回收一次?”
  妇女根本没听懂他的问题:“啊?你说啥?”
  步重华又重复了好几遍,才在对方几个人连比带划的方言中搞明白,全村这样的“垃圾收集站”还有好几处,因为这原本就是违章聚居地,也没个环卫站管他们,所以只能找村子里的拾荒者拿板车把垃圾推去半小时路程以外的北道村垃圾填埋场,清理频率每个月一次。
  “每个月一次。”吴雩站在垃圾堆边喃喃道。
  步重华站在他身边:“刁建发口供中提过他给鲨鱼派来的掮客敬烟,所以凶手应该是抽烟的……”
  抽烟就意味着要扔烟头,扔烟头就意味着滤嘴上带唾液,带唾液就意味着——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望向那可怕的、半腐的 、散发着浓重异味的垃圾山,只见臭水从水泥圈底部流出来,在地上纵横交错,蚊蝇在半空中来回嗡嗡缭绕。
  吴雩拍拍步重华的肩,客观而清醒地:“这次王主任应该是真想弄死你了。”
  “………………”
  一个男人应当有责任感,一个刑侦支队长更应该有自己的信念与担当。步重华咬咬牙摸出手机,拨通了联系人——王二秃。
  “喂?姓步的?”电话刚一接通,对面陡然喷来火冒三丈的嚷嚷声:“孟昭说你让人把你们支队的卤蛋香肠都藏起来不让我拿了是怎么回事,吃你几个蛋怎么了?你这头驴想要单方面破坏我们上个月签订好的南城公安分局区域双边贸易关税同盟条约是不是?!”
  吴雩:“……”
  步重华:“……”
  “九龄。”步重华镇静地对手机道,“咱俩好久不见了,我今晚十分想请你吃个饭。”


第84章 
  “滚。”王九龄冷冷吐出一个字。
  步重华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没走出两步就只听王九龄撕心裂肺的:“你他妈给我回来!!”
  步重华只得转回来; 只见窗明几净的解剖室已经变成了垃圾场; 地上、桌上、洗手槽里都堆满了垃圾,新风系统呼呼开到最大,所有理化分析员都戴着防毒面具和双层手套; 面具后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生无可恋。
  小桂法医坐在墙角,幽幽道:“今天一定得有人对我的解剖室负责。”
  “……”步重华在四面八方鬼火般的幽怨注视中咳了声,若无其事道:“要不然……你们也……给我双筷子?”
  四百来公斤的垃圾被车运来南城分局; 王九龄当场就疯了; 表示如果步重华不跟着一道分拣的话,南城分局的刑侦支队长今天就得死在这儿; 明天刑侦支队就得披麻戴孝哭国丧。他还要扶持张小栎即位登基,让未亡人廖刚垂帘听政; 讨长公主吴雩来法医室和亲;从此刑侦支队要向技术支队朝觐纳贡,俯首称臣。
  步重华倒不在意廖刚垂帘听政; 但他绝不能让张小栎那个智商低谷糟蹋了他戎马半生打下的江山,还把吴雩交出去和亲。于是他只得作为刑侦支队的人质被扣在解剖室里跟王九龄一道分拣几百公斤垃圾堆里的烟头,用钢筷在腐烂流汁的垃圾堆里挑挑拣拣;直分拣了几个小时; 出完另一个投毒案的廖刚才急急忙忙带人来救驾; 把表面不动如山内里翻江倒海的步支队长从绑架现场救了出去。
  至于吴雩,已经被许局一个电话紧急召走了,说是需要人来帮忙修他办公室那盏忽明忽暗的台灯。
  直到晚上这小山似的垃圾才分拣结束,除掉实在稀烂无法提取的,总共翻出了546个成型或不成型的烟头。
  王主任说这546个烟头全验DNA跑数据库的话起码要忙到半个月以后去; 让廖刚把步重华重新找回来,问他现在怎么办;廖刚好容易把人质救回刑侦支队,怕重复羊入虎口的惨剧,便打了个电话问:“今上,翻出来五百多个烟头,现怎么办?全都拿去分离DNA样本?”
  手机沉默片刻,才听电话那头的今上缓缓道:“烟头吸到过滤嘴的、没有滤嘴内补纸的、成色状态比较新的都先筛出去。烟支离过滤嘴还剩一段距离的、滤嘴外包装有打孔的先验,如果滤嘴上有商标而且品牌比较好,优先第一批做分离。”
  “得嘞!”廖刚正要挂电话,又想起来什么:“今上,您在哪儿呢?”
  周遭一片虎视眈眈,王九龄阴森森瞪着廖刚耳边的那个手机。
  “………………”步重华镇定道:“在许局办公室修台灯。”
  按步重华的思路,546个烟头中有滤嘴内补纸的499个,再筛出有打孔痕迹的 256个,接着查出离过滤嘴还有一段距离的 86个;在这86个烟头中刨掉还没被脏水泡烂的还剩52个,52团黄黑难辨的纸团被紧急送去了市局法医所,连夜做DNA分离对比。
  步重华合上厚厚的案情材料,起身下楼开车回家,天色已经很晚了。
  吴雩已经修完那盏传说中的台灯……提前回去了,临走前还问了下他晚上想点什么外卖。步重华已经跟他说了书房抽屉里有备用现金,因此不太在意,点了个红烧鱼和香菇菜心配葱油烙饼,心里知道短短几天的训练成果应该是泡汤了。
  吉普在地下车库熄火,步重华从电梯上到顶楼,刚要按指纹开门,突然动作一顿,想起前两天王九龄那丫故意站在办公室门前眉飞色舞地:
  “我现在回家,根本都不用摁门铃,隔老远喊一声回来了,要么是我老婆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热饭热菜来迎接,要么是我闺女拎着拖鞋出来给她爹开门……”
  你就吹吧,步重华冷冷地想,谁不知道去年国庆七天你家21顿饭都是你做的。
  步重华手一抬要去开门,突然这时当啷一声,防盗门自己开了,吴雩拎着锅铲探出头:“想什么呢?也不进来?”
  “你怎么……”
  “听你脚步在门口停了半天,还以为你今天受伤割到拇指了。”吴雩转身往厨房走,头也不回说:“吓了我一跳。赶紧洗手吃饭吧。”
  客厅里亮着温暖的光,饭菜在吧台上冒着袅袅热气,吴雩白皙的脚踩着毛绒拖鞋,在光洁地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与厨房里不知道煮什么的细碎咕噜声一起,混杂成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
  步重华低下头,嘴角似乎想往上翘,随即被他控制住了,淡淡道:“好。”
  晚饭果然是红烧鱼、冬菇菜心和金黄的葱油饼,根据外卖食物放在家用碗碟里味道会更好的理论,被吴雩盛在了雪白的骨瓷餐盘中。步重华洗干净两双筷子两只碗,只见吴雩又从厨房里端出一锅热气腾腾的金黄色羹装物,感到有点意外:“这是什么?”
  “温豆腐。”吴雩漫不经心道,“主要是我自己想吃,也想让你尝尝。”
  ……你想让我尝尝你的……豆腐?
  步重华挑起眉角,舀了一勺放进嘴。
  有点像英式玉米mush或意大利菜polenta——这是他的第一反应。紧接着他感到这玩意绝对不是豆腐,绵绵滑滑的、奇怪的口感在舌根迅速蔓延开,随即一股辛辣毫无预兆地呛上咽喉,直冲鼻腔:“咳!咳!——这是豆腐?”
  “不是,”吴雩嘴里含着勺子,白皙侧脸上的乌黑眉眼微微挑起,那神态年轻而狡黠,仿佛很有趣似地观察完他的反应,才把勺子从嘴里拿出来忍俊不禁道:“是鹰嘴豆和豌豆粉,还加了点儿姜黄。吃得惯吗?”
  步重华呛咳着反应过来:“缅甸菜?”
  吴雩大笑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意犹未尽道:“嗯,缅甸掸邦菜,叫hto…hpu nwe。”
  不知道是灯影还是错觉,他隽秀的眉宇间似乎有一丝复杂的惆怅,但转眼就过去了。
  “其实掸邦人吃温豆腐基本都是用油炸,但我不想让你今晚再跑俩小时登山机。”他笑着说:“没事,一般人都吃不惯,下次不做了。”
  步重华看着他的神情,心里好像被轻轻抓了一下,然后突然又伸手舀了几勺放在碗里,在吴雩意外的注视中吹凉都吃了,让糊粥状暖呼呼的食物顺着咽喉滑进胃里;习惯那姜黄和豆粉混杂起来的味道之后,反而有种奇异的、舒服的感觉充斥了味蕾。
  “你不是……”
  “其实习惯以后还挺香的。”步重华品味片刻,才一抬眼笑道:“下次你教我做,少放点儿姜黄。”
  吴雩在他含笑的注视中垂下眼帘,瞳底粼粼闪烁着波光,淡红色的唇角不由弯了起来:“行啊。”
  他们两人就先这么你一勺我一勺吃完了那一小奶锅的温豆腐,然后才吃过晚饭,步重华把碗碟筷子拿去厨房放洗碗机,吴雩啪嗒啪嗒地洗了抹布擦桌子,擦完把抹布一丢,扬声道:“我去洗澡了!”
  步重华动作顿了几秒,才唔了声。
  他听着吴雩脚步轻快地上楼,少顷客卧浴室里响起哗哗水声,心里冒出个念头: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正式交往了吗?
  正式交往。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有点发热,随即热度顺着经络传遍全身,就像无数簇小火苗在四肢百骸里暗暗地烧。
  步重华站起身,定定望着碗橱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眉骨高而鼻梁挺,因为嘴唇削薄的缘故,经常给人一种冷漠不近人情的错觉。在这么不清晰的玻璃倒映上他都能看见自己瞳孔深处燃烧的幽深火光,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用力彻底吐出来,然后忍不住抬手松开衬衣领口的扣子,少顷又松开了第二颗,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肌肉轮廓。
  少顷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是吴雩迅速地冲完澡下来了,一边用白毛巾擦他那湿润后格外柔黑的头发,一边啪嗒啪嗒走进书房:“你那本尸体变化图鉴还能再借我看看吗?”
  吴雩从脖颈到蝴蝶骨,再到紧窄削薄的腰和结实矫健的长腿,没有一丝肌体线条不是收紧到极致的,没有任何一处比例不是利落而精悍的。但只要稍微靠近一看,就会发现全身皮肤遍布各种伤痕,有的对着光暗暗泛白,还有些永远留下了暗红色的印记甚至增生,每一处形态各异的痕迹都在诉说着一个湮没在岁月里无人知晓的故事。
  这世上再没人的身体像他一样,把优雅凌厉之美和惨烈狰狞的丑结合得如此矛盾,又如此统一。
  步重华呼了口气,沙哑道:“拿去看吧。”
  “谢谢了啊。”
  吴雩踮脚从书架最高层取下那本图鉴,动作时一侧衣领滑落下去,露出了右肩头一小片浅墨色刺青。然后他转身用指关节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随意道:“你还站在那干嘛?”
  步重华心底那火一路燃烧上来,烧得咽喉发紧。
  “没什么。”他转过目光淡淡道,“你看吧,我去洗个澡。”
  水声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整个卧室水汽弥漫,步重华才关了花洒,伸手一抹镜子,看着镜面中自己的上半边脸。
  他的眉角因为沾了水而根根分明,像刀锋的弧度一样,眼底深处的火光并没有因为欲望暂时抒发而熄灭,反而亮得更加幽森,像还是个年轻冲动、无法克制自己攻击欲的毛头小伙子。
  步重华心里不太满意自己的形象,把头发草草吹干,换了身干净纯棉的深灰色家居T恤,对着镜子调整了半天表情,想让自己看上去稍微温暖帅气一些——可惜这张在一线刑侦镇了十多年场子的面孔实在温暖不起来,不仅如此,他还破天荒发现如果自己跟那个伪装成体育系大学生的杀手站在一块,自己反而更像杀手多了……
  步重华像面对能力不足的手下一样冷冰冰盯着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也回以同样严苛冷厉的目光,彼此隔着一层玻璃互相指责对方天生欠了自己五百万;足足半晌之后步重华终于认输了,意识到就像吴雩这辈子都不会优雅高冷西装革履一样,他这辈子也很难开朗活泼讨人喜欢起来,人是不能跟命运硬犟的。
  步重华走出浴室,套上家居运动裤,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未拆封的手机,在掌心里摩挲半晌,才像是鼓起什么微妙的勇气似的,下定决心向外走去。
  “吴雩!”
  他刚要推门进书房,突然看见客厅沙发上横躺着一道身影,脚步一下停住了——
  他这澡洗了太久,吴雩睡着了。
  可能因为雪白的真皮大沙发太松软舒适,他甚至还打起了小小的鼾——这是很不寻常的,平时他睡觉从来半丝声音都没有。无框眼镜还端端正正戴在他鼻梁上,显得沉静文气,一只手虚虚扶着那本尸体图鉴,而整本书已经打开倒在了他胸口。
  深夜家里无比安静,步重华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安稳平静感弥漫而上。
  “怎么就在这睡着了?”他低声道。
  吴雩无意识地一挪,把脸扭向沙发靠垫,胸口的书顿时滑落,被步重华眼明手快一把接住,轻轻放在了茶几上。
  住我的房子,吃我的鱼,还妄想在我沙发上睡觉着凉讹医药费,简直是碰瓷……
  他俯身打横抱起吴雩,一手环过削薄的肩胛骨,一手揽着双腿弯,毫不费力把他从客厅沙发抱进主卧,放在自己的大床上,低头亲了亲他微凉的唇角。
  “这才叫公主抱,你那只能叫搂麻袋。”步重华轻声揶揄道,伸手从另一侧床头柜上拿起自己儿时的合照,搁在吴雩面前晃了晃:“来,打个招呼,从今以后就认识了。”
  相框里的步同光与曾微夫妇微笑着,仿佛非常开心。
  然而相框前,吴雩熟睡的侧脸被光影深深浅浅铺着,这几天难得的一点快乐和神采就像潮汐退去一样消失了。他紧蹙的眉心和沉沉往下的嘴角似乎藏着很多事,犹如月光照在千里嶙峋石滩上,外人站在岸边,无法窥穿那隐秘遥远的海面。
  啪一声轻响,步重华关了台灯,几乎无声地说:“晚安。”
  同一时刻,津海市郊。
  黑夜中的废弃厂房幽森寂静,突然嘭一声重响,生锈仓库铁门被用力推开了,溅起一股混杂着铁锈木屑的灰尘。
  “艹!”一个戴着棒球帽和防霾口罩、背着单肩包的男子大步走进来,顺手把背包往狼藉的行军床上一掼,一屁股坐下搓了把脸,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然后咬着牙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您好,您拨叫的号码已停用……”
  “艹!!”
  男子更烦躁地把手机一摔,向后仰倒在床上,直勾勾盯着高处旋转的通风扇;少顷他突然又坐起身,捞过木板桌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熟练地链接洋葱路由,打开了一个私密聊天室,手指噼啪用力敲打键盘输入了两行字:
  【银姐。】
  【警察发现小北庄了,很快可能查到我身上来,怎么办?】
  空荡荡的屏幕上没有回音,足足过了好几分钟,对面才在男子焦灼的注视中跳出一条答复:
  【你本来就不该杀陈元量。】
  阿银靠在不断轻微颠簸的越野车厢后座上,国道两侧路灯飞快退后,幽暗中只见她艳丽口红的一星反光。手机对面安静片刻,她知道三七那个贪得无厌的蠢货在疯狂输入,果然几秒钟后手机又一震:
  【我杀他是没办法!姓陈的从一开始就主动跟警方接触,他会供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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