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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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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里打回去,听她在电话对面大发雷霆说我是白眼狼,翅膀硬了,不接她电话了,以后是要遭报应的;后来我跟陶正庆谈恋爱,下班晚回来两小时,她就在家摔东西砸门讽刺我,说我花时间花精力上赶着讨好男人,怕是已经迫不及待要当别人家的人了吧——但她也许是忘了催我相亲结婚的就是她,说女人过了二十五还嫁不掉活着就没用的也是她啊。”
  彭宛含着泪水笑了笑,定定望着朦胧灰暗的空气:“我觉得她恨我,但她也很爱我。小时候家里吃鸡蛋,她吃蛋白,省着给我吃蛋黄,好容易买了条鱼,我吃鱼肉,她吃鱼头鱼尾巴。长大后她经常告诉我一个人带孩子有多艰难,为了抚养我她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落下了一身病,这辈子吃的苦受的罪全都是为了我……后来她生病了,躺在病床上说她这辈子攒下的所有东西都留给我,我是她生命的延续,只要我好好的她死了也能心甘。”
  一连串泪珠从彭宛的下颔打落在地,在灰尘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但她最后那几天,最后在病床上意识不清醒了的那几天,嘴里念念叨叨的却是那个死胎,那个没活下来的宝贵的小儿子……我这才知道她原来是后悔的,至少内心最深最深的地方是后悔的。如果三十年前她没有跳下船去救我,如果她没有在正月冰冷的水里走一遭,如果她平平安安顺利生下了我父亲唯一的正根男胎……”
  吴雩沙哑地叹了口气:“彭宛,你——”
  “但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又跳下船去救我呢?为什么救了我又恨我呢?”彭宛睁大眼睛,仿佛望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妇人,脸上神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为什么你心里恨着我,一边又爱着我呢?!”
  吴雩咽喉里像堵住了什么酸热的硬块,堵得他发不出声音,这时肩头被步重华环抱的手用力拍了拍:“这世上完全只有爱而没有恨的父母子女关系是很少的,彭宛。”
  这是步重华第一次当面用名字而不是“你”来喊她。
  “有的家庭爱比恨多,有的家庭恨比爱多,有的家庭爱恨交杂,难以分清。即便是表面看上去再幸福美满的家庭,也可能存在着外人难以窥见的失望与不平,只是那永远被压在内心最底,永远不会在清醒的状态下言诉于人。”步重华缓缓摇了下头:“有些父母用激烈极端的痛和咬牙切齿的恨来证明爱,这没有办法,对子女来说无解。我们只能在漫长的岁月里自己慢慢学着释然。”
  “……”彭宛窝在墙边痉挛似地抽了几口气,突然尖声问:“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怎么知道?你——”
  “我知道,因为我也恨过我的父母。”
  彭宛那口戾气突然噎住了。
  “但再怎么爱恨如今也都无济于事,”步重华沉默片刻,声音非常低沉:“我只能让自己带着它往前走。我跟你都只能带着它往前走。”
  彭宛呆滞的眼珠终于一点点挪向他,那瞳孔幽黑耍挚湛斩炊吹摹
  过了不知多久,昏暗里终于慢慢渗出哀泣,随即变成了极端压抑又无处发泄的嚎哭。
  吴雩没有回头看步重华此刻的神情,只抬手拉起他另一条胳膊,环在自己身前用力一紧,像是个前后紧贴的无声的拥抱。
  “……”步重华也没出声,少顷终于把脸埋在他后颈窝里,呼出一口精疲力竭的滚热的气。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绑匪终于来了!
  吴雩耳梢一动,全身肌肉绷紧,刚要起身却被步重华重重往后一拉,挡在了自己身后:“你……”
  步重华一手冲吴雩做了个不准过来的严厉手势,另一手抓起砖块,贴墙疾步上前,站在那紧闭的铁皮门前屏住呼吸。
  噗通,噗通,噗通。
  空气突然陷入死一样的静寂,彭宛睁大眼死死咬着自己的手,吴雩紧紧抓着墙盯着门闩,步重华攥住砖块的手臂青筋突起。短短几秒却难熬得像是没有尽头,所有人心脏都在这死寂中被挤压到顶——
  下一刻,门缝中伸进了半张纸条。
  刹那间所有人都盯着那张半截纸,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是要干什么?绑匪不打算砸门?递张纸进来又是什么鬼?
  “……这……”彭宛刚发着抖张开口,步重华当机立断阻止了她,用衣摆包着手指捏住纸条边缘,立刻感到门外绑匪的手另一端松开了,整张纸随即被抽进了囚室,步重华低头一看。
  紧接着,吴雩眼睁睁看着他脸色剧变,劈手就要把纸条撕了!
  “那是什么?”吴雩箭步上前,在步重华来得及动作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给我看看,放开!”
  “什么都没有,吴雩你别——”
  “放开!”
  彭宛想过来又根本不敢,靠着墙抖成一团。吴雩在这一刻爆发出的力气简直惊人,硬扳开步重华的手夺过纸条,险些刺啦撕成两半,然后定睛一看,霎时心神剧震——
  纸条上清清楚楚打印着两排红字。
  【只要有一人杀了另一人】
  【你们就都可以出去】


第108章 
  暴雨终于停了。旷野上橡胶燃烧过后刺鼻的气味早已被冲刷干净; 但路面上烧焦的巨大黑印却很清晰; 歪斜斑驳的电线杆还在无声诉说着撞击那一刻的惊险惨烈。前后两公里内拉了六道警戒线; 各分局紧急抽调的上百名技侦匆匆来回奔走,现场弥漫着一股紧绷而压抑的味道。
  “三二一!”“起!”
  几名全副武装的法医协同把烧焦扭曲的司机尸体从悍马里“扯”出来,小心翼翼抬上了现勘车。
  远处高速公路护栏外; 宋平、许祖新、林炡、王九龄、廖刚他们几个围成一圈,站在G63扭曲翻倒的车架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氛冻结了每个人的肺; 许久才听许祖新胸腔急促起伏地迸两个字:“……我艹。”
  众人噤若寒蝉; 两秒钟后,他终于再没法抑制住沸腾气血; 甩手大骂:“我艹!”
  宋平脸上每一寸皱纹都在凌晨的天光中晦暗不清,在场没人敢吭声; 甚至连偷觑打量他脸色都不敢,全都心惊胆战望着自己脚下的泥土; 半晌才听他出乎意料冷静的声音响起来:“第一波搜救结果怎么样了?”
  王九龄眼角瞟向林炡,只见林炡脸色出乎意料苍白,嘴唇紧闭没有血色; 瞳孔直勾勾盯着G63一动不动; 只得收回目光勉强咳了一声:“返回来很多线索,但……但目前还没出现特别有价值的情况。我跟林科已经做好了信号跟踪的一切准备,另外交管所和市局两头的监控录像都已经全部到位了,今晚之前一定能完成初步过滤。除此之外我们还申请了谈判专家,万一有……有绑匪扣着人质……要求与市公安局谈判……”
  那就是最坏的情况。
  功勋卧底画师竟然在津海市阴沟里翻船了; 还搭上了一个正处级支队长,本地公安系统应该会有一批领导还不如自己去市委门口上吊比较痛快。
  “是谁向步重华泄密告诉他港口区这回事的?!”许局暴怒厉吼。
  林炡还是那副灵魂出窍般的状态,王九龄觉得自己要哭了:“没……没人。经过检查发现,步支队私自连接了对丁盛、邓乐两名绑匪的手机信号追踪设备,他大学时电子信息工程专业课满分,而且又在侦查一线干了这么多年……”
  “我X他娘的!!”许局简直要犯高血压了:“这事有诈!绝对有诈!谁能预料到步重华会脱离步队单独行动?!谁能预料到吴雩也在这辆车上?!为什么不杀他们又绑他们走?!肯定是万长文!!给老子上报公安厅下达全津海,所有车站码头机场公路全部——”
  “不,老许。”宋平低沉道,“应该不是万长文。”
  许局一下被哽住了:“怎么不……”
  “万长文那一批几十年前从大陆潜逃出境的毒枭,我曾经跟他们打过很多年交道,他们很少敢深入华北腹地,更没有在境内挟持刑警来当人质的胆子。何况对万长文来说,尽快偷渡出境才是燃眉之急,而想偷渡就必须做到绝对的安静低调,他现在应该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去藏着,威胁警方这种事对他来说不仅没必要,而且是大忌。”
  “更重要的是,吴雩上哪辆车是随机的,步重华这辆车本身却高调显眼,也就是说对方目标锁定步重华的几率远远大于吴雩。而有能力劫持刑警的悍匪都应该知道,绑架步重华这个级别的警察是绝对的弊大于利——既不像绑架机要高层那样足以震慑公安部,也不像绑架普通民警或市民那样容易点爆道德舆论,令警方畏手畏脚。再诛心点说,绑匪就那么相信警方的道德操守吗?不怕我们故意让步重华当‘烈士’吗?”
  许局被宋平惊得愣在原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那照你这个说法,对方干嘛还把他俩带走?直接烧死撞死不就完了吗?”
  “……我也不知道。”宋平摇摇头,沙哑地说:“我忍不住在想另一种可能性。”
  “什么?”
  周围一圈都不是外人,最底也是处级以上。几双视线齐齐对着宋平,连林炡都苍白着脸望过来,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瞳孔压得极其紧,流动着幽幽的寒光。
  “我在想,” 宋平抬头望向凌晨青灰色的天穹,轻轻道:“会不会是他在做的事情或调查的东西,挡了谁的路呢?”
  一阵风掠过平原,刮过每个人神情各异的面孔,穿过支离破碎的大G车厢,远远消失在了旷野上。
  “——许局!王主任!”这时小桂法医远远奔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涉事悍马车内发现死者指纹,数据库系统对比出了前科!”
  一时众人皆尽变色,宋平疾步上前,一把拿过小桂法医手里的平板电脑:“2005年云滇省来州市大兴县特大运毒案?”
  众人脚步蜂拥而上,谁都没注意到林炡动作猛然停住!
  “对,当时发现毒贩运送半卡车鸦片跨境,与边防展开激烈交火,击毙五人,脱逃四人,脱逃的全是缀在运毒车后另一辆车上沿途护送的保镖马仔,身份清一色边境黑户,身份名字都没查出来,但现场提取记录在案的指纹中有一枚与悍马车司机指纹对上了,确定是同一人!”
  许局愕然失声:“绑架他俩的是当年脱逃的那批毒贩?怎么可能,根本没关系啊?”
  宋平回过头:“林炡,这个案子当年发生在你们云滇,你有没有……林炡?”
  众人纷纷望去,这时才见林炡猝然回神:“怎么?”
  宋平目力何其敏锐,刹那间就看出了他眼底一闪即逝的惊悸和不自然,眯起眼睛缓缓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线索?”
  线索。
  两人相距不过半步,这个距离连宋平眼角细微的皱纹都清晰可见,电光石火间林炡耳边响起另一道更加沧桑衰老的声音,那是他动身来津海之前冯厅沉沉的嘱咐——
  “宋平这个人,你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和身份,但你也许还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从二十多年前收养烈士遗孤,到这么多年来一步步往上爬,他没有一个脚印走错,没有一句话说错,没让任何人挑出毛病或提出过异议,履历完美得称称罕见……”
  “林科?”宋平加重语气。
  “哦,二零零五年。”林炡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什么似的,皱眉打量平板电脑上的指纹:“当时我才刚去云滇,对这件事的印象不是很深……”
  “——二零零五年大兴县运毒案。”特情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张博明手里夹着根云烟,指关节在电子地图上哐哐地敲了敲。
  “在这起案子里,画师第一次向我们提到了暗网的存在,也是我们第一次发现暗网平台在境内参与的贩毒案例。本案缴获熟鸦片180余公斤,击毙毒贩五人,脱逃四人,双方互射子弹120余发;在跨境运毒案中看似规模很小,但对特情组来说,却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
  年轻的林炡从电脑后抬起头:“因为那是我们第一次发现暗网在境内活动?”
  “不。”张博明顿了顿,说:“因为那是我们第一次发现暗网建立起了中文电商平台,它的名字叫茶马古道。”
  ……
  “确实不清楚。”林炡抬头望向宋平,面色如常地摇了摇头:“这种运毒案跟我们网侦没太多关联,不过我赞成许局的意见,同一片毒贩潜入内地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宋平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片刻,点了点头,回手把电脑塞给许祖新:“有可能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幕后说不定还有黑手。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条重大线索,立刻成立专案组,从全市抽调警力,顺着这条线开始调查!”
  许祖新上火上得喉咙嘶哑:“明白!”
  茫茫天幕之下,警灯闪烁如蚁,无数警力警犬以出事地点为中心散向四面八方。
  但失踪的吴雩和步重华到底是否还活着?还能坚持多久?
  滚滚阴云聚拢在城市上空,沉甸甸压在了每个人心底。
  “……妈……妈……”
  “宝,”彭宛无力地搂着她的孩子,把脸贴在孩子头顶柔嫩的头发上,喃喃声沙哑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我的宝,我的宝……”
  吴雩感觉自己仿佛躺在酸热的水里,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疲惫、痛苦、干渴和饥饿都消失了,麻木得没有一丝知觉。木板条中透出的天光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漫长的煎熬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分不清是过去了几个小时还是几天,甚至会产生已经在这里静静待了一辈子的错觉。
  彭宛的拍抚已经虚弱得有气无力了:“宝宝不要怕,我的宝宝不要怕……”
  步重华一动,下一秒手腕猛然被抓紧,回头只见吴雩不知何时竟然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直直盯着他,半晌视线投向他裤袋,极其艰难而轻微地摇了摇头,眼底充满一丝无声的恳求。
  那裤袋里装着绑匪递进来的纸条。
  那张纸只有他俩看到了,当时彭宛发疯一样挣扎也要上来看,但被步重华眼明手快一把撕碎装进了裤兜,从此就再也没有拿出来,甚至他都再没把手伸进裤袋里去过,仿佛已经遗忘了它的存在。
  ——然而他们都知道没有。
  道德与生存的天平只暂时维系着微妙的平衡,那颗定时炸弹都始终吊在他俩头顶,发出滴答滴答的倒计时声,越来越逼仄紧促,越来越险恶吊诡,像魔鬼的狞笑渐渐从黑暗中逼近耳边。
  步重华久久凝视着吴雩虚弱的双眼,两人互相依偎的距离不过数寸,半晌他终于俯身在吴雩凌乱的鬓边轻轻亲了一下,小声说:“我只是去看看有没有办法出去。”
  “……”
  吴雩满是干涸血痂的唇角浮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纹,点点头松开了手。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这整座废弃仓库已经被他们来回翻过无数遍了,正中间对着门的是一块空地,门对面的高墙顶端是一扇被木条封死、铁栏焊死的窗,窗边的墙上有一道油漆成红色的排水管,从屋顶直通地面;空地左右两侧分别有十多排错乱摆放的空铁架,挤满了浮灰,也不知道已经被空置了多久。
  整座仓库面积约三百多平方,除了内外双封闭的铁皮门之外,四面实墙,毫无缝隙,通风管仅有十多厘米宽,排水管粗细只够钻耗子。
  步重华第无数次摸遍整面满是黑霉的墙,绝望到尽头只剩一片麻木的冷静,刚要扶着身侧铁架站起身,突然一股腥甜直冲喉头:“——咳!咳!咳咳……”
  一股股血沫从五脏六腑绞上来,仿佛连胸腔都要震成碎肉喷出喉咙,但他的手指死死捂着嘴,不敢咳得太大声,不敢发出让远处吴雩能听见的动静,只感觉喷在手心的热流随着掌纹一滴滴掉在地上,散发出粘稠的血腥。
  “……呼……呼……”
  不知过了多久,步重华粗喘着止住咳嗽,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半跪在地足足好几分钟,才全凭意志力扣着墙砖站起来,一步步走出那几排空铁架,没有看排水管边那对母子一眼,挪到门边的空地墙边。
  吴雩昏昏沉沉地蜷缩在地上,不论是生理机能还是神智意识都已经濒临极限了,但感觉到步重华的脚步,还是费力地睁开眼,仰望着他:“你……”
  “我没事。”步重华沙哑道,坐下靠在他身边:“就是有点渴,放心。”
  吴雩点点头,片刻后才呢喃问:“……你能抱我一下吗?”
  一股比刚才还剧痛的酸楚直顶上咽喉,沿着鼻腔直上眼眶,但步重华发不出声。他伸手把那熟悉的、削瘦滚烫的身躯抱在自己怀里,让吴雩后脑枕着自己肩窝,把下巴抵在吴雩的头顶上。
  他们曾经天天晚上这样互相依偎着看书,床铺宽敞干净,灯光温暖昏黄,手边放着各种吴雩喜欢的糖、点心和切成块插着牙签的水果,他逼着吴雩吃完这些零嘴之后一定要在入睡前再刷一次牙,有时会把吴雩扛起来搬进浴室,再把牙刷塞进他嘴里。
  但现在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竭尽全力把怀里的人抱紧,让吴雩在高烧和内出血的痛苦中,能稍微感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宁。
  “步重华……”
  “嘘,”步重华强抑着咽喉酸热的痉挛,“别乱动,你可能有点颅内出血。”
  但吴雩却非常坚持,尽管轻得只剩气音:“不,你听我说,趁我还能说的时候。”
  “……”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想过以后可能会怎么死。我见过女孩子被拖出去活埋,见过人绑在木头上被烧死,见过掸邦军队被毒贩全歼。他们都死得很惨,没有一个死的时候不在哭,没有一个死在自己家人的怀里。”
  “但我可以。”他轻轻地说,“都因为我有你。”
  步重华发着抖喘了口气:“别说了……”
  “我不在意死后皮囊完整,我只想让你活下去。”吴雩合上眼睛,似乎想短促地笑一下,但那弧度非常细微就消逝了:“我想让你们都再坚持几天,我想让你们都等到救援来临,不管稍后发生什么……我都爱你。”
  “我叫你别说了!”步重华声嘶力竭怒吼。
  吴雩说:“我爱你。”
  他用尽全身力气扭过脸,冰凉龟裂的嘴唇在步重华脸颊一擦而过,那是最后一个缱绻的吻。
  步重华紧紧抱着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间,牙关都在不住战栗。他想说我也爱你,永远都是,但此刻却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清楚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他没有在暴雨夜开上那条无人的公路,如果他没有出于私心让吴雩上自己这辆车,甚至如果更早一些的时候,他没有跨越雷池把吴雩强行拉进自己的世界……
  那么现在的一切,都可能会有所不同。
  “我们一定会等来救援,再多坚持一会,最多再……吴雩?”
  步重华瞳孔急速扩张,嘶哑的喃喃声突然变了:“醒醒别睡,吴雩!”
  ——昏暗中吴雩全身烫手,无力仰在他臂弯中,双眼紧闭无声无息,鼻腔里赫然涌出了一股血!
  那鲜烈至极的血腥倒映在步重华瞳孔深处,仿佛宣告最后一声倒计时结束,虚空中炸弹引爆,将沉重的天平轰然压向一端!
  步重华双手止不住发抖,喘息着抬起头,对上了不远处彭宛惊惧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有人死了……
  吴雩:烟。jpg
  “我肯定是我们家第一个平生第一次说‘我爱你’而对方回答‘你tm闭嘴’的男主角……”


第109章 
  墙上的时针正渐渐指向十点; 窗外夜色如漆如墨; 但整个南城分局仍然灯火通明。一条条线索从搜救前线汇聚上来; 一道道命令从专案组向四面八方散发,无数人不眠不休,杂乱脚步响彻整栋大楼……但无济于事。
  案发当时的天气和路面状况成了绑匪最好的掩护; 失踪者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老子回建宁这他妈才几天,我活生生的表弟能在出现场的路上被绑架了?!——姓宋的!当年是谁在我曾家大门前指天画地; 对着我曾家祖宗牌位发誓不让步重华考警校的!!……”
  严峫的怒吼隔着会客室厚厚的木门震动走廊; 外面没人敢出声,甚至没人敢稍作停留; 所有人经过时都贴着墙根一溜烟过去,老远才敢稍微议论几句:“那是谁啊?”“我们步队他亲表哥!”“嗨真是; 现在拍桌板骂人也没用啊。”“可家属除了拍桌板骂人还能怎么办呢……”
  ……
  “严支队,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请你相信我也是一样的忧心如焚。”会客室里宋平脸黑得可怕,但还是勉强保持着冷静:“你要知道,现在一味发泄情绪是没用的; 外面所有人都在为找回他俩的线索而奔波努力……”
  “滚你妹没用!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把你看死在这屋里!”严峫劈头盖脸大骂:“待会绑匪一打电话来我立刻拿枪顶着你; 不管什么要求都必须给老子无条件答应!只要我在这里盯着,谁也别想把我表弟打造成烈士,谁也别想从这事儿里摘出去!!”
  严峫重点抓得一针见血,但他抓的根本就是另一个重点。宋平足足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蹿升的血压,把目标转向了长桌另一侧:“江教授; 你也说句话,现在我们最关键最紧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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