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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奴有礼-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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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起公主交代的正事,密所让自己有了不再执着于此的借口。抽身走人,身后的那位还不冷不淡地相送着:“有空来逛逛啊!听说,你很爱笑的。偏生我最不擅长的便是这一个‘笑’字了。”
  拿话戕她?她已经死了的心,便什么也不怕了。
  密所转过身,这便笑给她看。笑弯了嘴,笑眯了眼,拿出平生全部的笑容,笑,一直笑下去,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这些年,李将军一直在等你。那么好的男人,你怎么忍心叫他伤心?”
  第五章 拳拳心终归似陌路(1)
  她去了,带着她的笑离开了碧罗烟。
  接下来的个把月,她还是照着先前的模样,给南门的侍卫守将送各种拿手的吃食。好似那日不曾见到李原庸进碧罗烟,好似那日不曾见到那个美到令人失魂却不会笑的待年年,好似……她从不曾钟情过那个男人。
  甚至她来得比从前还密些,将拿手的小菜一道道变着方法地做了一通。这一日,她更是带来了大餐———命几个宫人抬了大坛的秆秆酒,架了一锅的坨坨肉,好似一派过年过节的架势。
  摆上酒,放好菜,她率先端起盏来,“密所幼年入宫,早没了家人。跟诸位大哥、大叔相处这几年,我知道你们是打心底里关心我,就全当是我的家人了。我这酒,敬各位。”
  她一口饮尽,李原庸全持着酒静观着她。今日的她与往常全然不同,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眉眼间似带着诀别。
  果然,斟上一盏,端在手边,她终究说了:“公主不日将下嫁高爷,主子大恩,带了我去。以后,我就不能再给各位做菜了,这杯酒,权当我跟各位告别。日后,我若再进宫,必定来探望你们。”
  她又是一口饮尽,这盏酒跟她处了几年的那帮子侍卫是再喝不下了。
  “喝啊,怎生不喝呢?你们不是都喜欢我酿的秆秆酒嘛!”她径自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倒了第三盏酒奉给自己。,“平日里,你们都谢谢我做菜给你们一饱口福,其实该道谢的人是我。我做的都是幼年在家的时日里,阿母做给我吃的美味。入了宫,每每想念家人的时候,我便照着记忆里阿母的味道做出这些来。这菜,若没人享用,便连潲水都不如。有了你们的品评,才真的是成全了我。这第三盏酒,我还是该好生谢了诸位。”
  她又要喝,却被李原庸一把接了过来,“你还要回公主殿侍候主子,不当再饮,这盏我替你喝了吧!”他一仰头,替她干了这盏。
  望着他替她饮酒的豪气,密所的眼眶微湿,却努力牵起嘴角用笑掩饰。他们之间别别扭扭,那几个年岁长的侍卫顿时瞧出了门道,拉着一众小的吆喝着往外头去,“我们去负责守备了,待关了城门再来喝酒吃肉,也便宜些。”
  这边厢拥拥杂杂地去了,那边厢却沉默无语地坐着。
  他不开口,她说好了。反正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她说,他沉默地听着。她惯了,这些年早就惯了,惯了沉默的他,也惯了自说自话的自己;惯了冷淡如水的他,也惯了受尽风霜的自己。
  他总说自己嘴笨,在她看来,是她笨才是。陪着他闹了这么些年,说了这么多话,他还是不言不语无所表示,她便该什么都清楚了,还一股脑儿地往里钻,直碰得头破血流,才缓过神来,却已是为时已晚。
  “我……我要走了,随公主去了相国府,日后我们恐怕很难再见面了哦!”
  她的开场更叫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索性一盏接着一盏,以酒当歌。
  甚少喝酒的他今日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势,密所看着奇怪,直以为他是为了碧罗烟里的那位佳人。
  看他愁云惨淡的模样,已对自己说好了要放手的密所还是禁不住为他操起心来,“若你……若你当真喜欢碧罗烟里的那位小姐,就替她赎了身子接回府里好生过日子吧!”
  她知道待年年?她怎会知道待年年?难不成她……跟踪他?
  李原庸猛地站起身怒斥她:“你什么都不懂,莫要乱说话。”
  他急了?气了?恼了?为了那个待年年?
  那一刻,密所平复已久的心再起激荡,这么些年,陪在他身边,守在他身边,一直笑着一直说着的人———是她。
  那个碧罗烟里的待年年数年不曾露面,却还是轻易拨动他的心弦,那她呢?就那么不堪吗?
  “是,我不懂,我什么也不懂———可又有谁……懂我呢?”密所苦笑着端起他的那盏酒来,自饮了,“这盏酒,我回敬你,李将军。”
  就连他替她喝的那盏酒,她也还给他,全都还给他。
  徽王爷登基之日,便是涟漪公主与高相国独子高泰明大婚之时。
  行了宗庙之礼,在黑曜石镜的见证之下,虽不得苍山洱海的守护,然有了段负浪的帮助,更得高泰明的支持———段素徽,大理第十三代君王上明帝,终究登上了那高高在上的大正殿王位。
  随后,便是公主段涟漪与新贵高泰明的大婚了。
  奉了公主令,密所来请新任驸马爷———高泰明。
  “驸马爷,如今公主殿中宾客满门,朝中大臣都去了,还请您快些去宴请诸位宾客。”
  高泰明应了声,正要去公主殿宴客,走了两步忽而停下脚步。
  照礼数,密所恭请问安:“驸马爷,您……有何不妥吗?”
  高泰明摇摇头,背对着她问:“听段涟漪说,你入宫前是彝族宗室女子?”
  如今,她这层隐讳的身份竟闹得满宫里都知道了?!罢了,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避忌的,反正也是要跟着公主出宫了,说便说了吧!
  “一介女子入不得宗庙,进不了宗祠,何敢以宗室自居。不过是……不过是奴婢入宫前姓‘笃诺’而已。”
  高泰明沉吟片刻,偏过身来望着她久久,久到密所不安地低下头,这才听他说道:“———我,回来了。”
  说了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高泰明便大步流星地去了公主殿,单留下密所杵在那里发呆。驸马爷刚刚说的是……他回来了?
  回来了?
  一直觉得这位高相国之子有几分面熟,就是记不起来他到底是谁。难道……难道是他……是他回来了?
  公主殿中众臣畅饮,向新任驸马爷高泰明道贺称喜的人络绎不绝。
  然刚被大理第十三代君王上明帝擢升为宫内侍卫总管、首府守将,领大将军俸的李原庸却是滴酒不沾,用心看守着今日张灯结彩的公主殿。
  “今夜公主大喜,此殿火烛鼎盛,你们需小心看护着,嘱咐各宫各殿的宫人、侍婢,若是不小心走了水,什么下场你们当是知道的。”
  他再三嘱咐下去,还亲自四处巡查,尤其是公主殿,更是边边角角不可错失一处。一通游走下来,他在侍婢厢房的角落里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密所?她手持着酒壶,大饮大醉,他不觉走上前去,“你在这里做什么?今日是你主子大喜之日,你或在相国府侍候,或在公主殿张罗,怎么独自跑到这里自醉起来?成何体统?”
  她只是喝酒,并不看他。
  今日的密所与往常不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看着这副模样的她,他没办法放着她不理,选了离她还有些距离的台阶处坐了下来,也不开口,只是安静地守着她。
  在这偌大空寂的王宫内苑,能得一个愿意守着你的人,密所已心满意足。这端的满意,让她忘记了李原庸平素的冷与刻意拉远的距离。又或者,今夜,在偶然遭遇从前的今夜,无论坐在一旁的是人是畜,她都会开口说说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过去。
  “还记得我在大悲寺抽签吗?”
  她为他执意求得上上签的心,他怎会忘记呢?
  知他从不轻易开口,她自言自语好了。反正同他的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他们之间如此这般怪异的相处之道。
  “你说天意有必然,不可强求。我却说,天意也是可违的———你知道吗?我的人生就是违背天意的结果。如你所知,我出身笃诺世家,是彝族宗室子弟。至于贵气到何种地步,二叔常说,若当年不是白族成王,而是彝族登位。我那早亡的父亲必定为王是帝,而我……身为笃诺长子之后,也当有着公主的名分吧!然这些不过是二叔郁郁不得志的醉话罢了。
  “数百年来,彝族在白族的统治之下,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即便身为宗室子弟也不例外。父亲早早亡故,母亲却因此更加珍视我们兄妹二人———你不知道吧?我,还有个哥哥。密所笃诺,不觉得我的名字奇怪吗?彝族有块地方叫阿落密所,我阿母就是在那里生下我们兄妹俩,哥哥取”阿落“,妹妹叫”密所“———是了,我们是龙凤胎,打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至亲的兄妹。阿母是寡妇养孩子,爱则爱,狠也是狠的。她同样出身彝族宗室,自然是识文断字的,对我们兄妹俩管教甚严。书是要读的,字是要写的,文是要背的,她教授的,我们都是要懂的。
  “哥比我长得好,幼时,我们俩同到亲戚家串门子,他们总是错认我是哥,他为妹。哥长得秀气,比一般姑娘家还好看些。他们都笑他投错了胎,可即便投错了,哥还是笃诺氏族的长子嫡孙,年年祭祖站头一个的人物。我没进过宗庙,照规矩,女儿家是不得入宗庙进祠堂的。长得那般好的哥偏生从小喜武不爱文,我却最好读书。遂,自小,哥的字都是我帮着写的,哥的文都是我帮着断的,哥的书都是我替他作假默的———他在里头默书,我在窗外提醒,给阿母逮着了,我们俩一并不许吃饭,一并站在外头挨罚。每每这个时候,哥便让我站岗放哨,防着阿母。他去射鸟、叉鱼,弄了来烤着吃。哥烤的鱼烧的鸟香极了,有时为了能吃到哥打的野味,我还会故意弄出点动静,让我们兄妹间那点小动作暴露于阿母眼前,让阿母惩罚我们。
  “其实,我最欢喜的,还是跟哥守在一块的亲昵。阿母是又做严母又当严父,幼年时许多的关爱,是哥给我的,我记着,我一直都记着。即便这样简单而安逸的日子竟也有尽头。那日,宫里头来了几位长宫人,说是照规矩得抽彝族子弟进宫侍候白族主子。他们来了,进了场院,说今年轮到了我们家,说这是规矩。同样照着规矩,我和哥一同抽签。抽到短的,进宫;抽到长的,还在家里守着。哥先抽的,我拣了余下那根。二叔看了一眼哥手里的签,二话不说撅了我手里的那根,而后把我推到长宫人面前,命我摊开手里的签。我的签短,比哥手里那根短签……还短。
  “我该进宫,我该跟随长宫人离开家,离开阿母,离开哥……进宫为奴———这还是规矩。可,为什么我的签短?我问二叔。二叔说,我是丫头,大了也是要配给族里哪个小子的。二叔说,哥不同,哥是男人,是笃诺一族长子嫡孙,是要成大事的。阿母说,我是丫头,我进宫给白族人当奴婢,大了是要放出来的,同在家时一般还是要指给哪家做媳妇的。阿母说,哥不同,哥是男人,进了宫是要被阉了,是要变成不男不女的,这辈子也就毁了。
  “我不大懂,我就知道,我要进宫了。进宫前一天晚上,族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送我们这些抽到短签的孩童,有男有女。哥不在,阿母也不在。后来我才知道,抽了签的当晚,哥便被二叔送走了,据说是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待有了长进才好回来,才好回到彝族,以长子嫡孙的名分带领着族人奋发图强、守族守家。
  “阿母也走了,照着笃诺氏族的规矩,没了儿女的女人是要被遣回原族的。阿母选择送我入宫,选择叫子远游,便选好了自己今后的路———她没有回原族,穿上嫁进笃诺氏族的嫁衣走了,长眠于我父亲的穴旁———这还是族里的规矩。
  “我呀,活了这么多年,全是照着规矩来的,唯一的违背便是撅了手里的签。你呢?你何曾违背过天命?还是,你一直只违背自己的心意,李将军?明明那样喜欢碧罗烟里的那位小姐,喜欢到即使这么多年不曾见到她,即使身边有个愚笨的小侍婢一意孤行地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无法在你心中占据一分一毫,为什么就是不顺着自己的心意而为呢?”
  第五章 拳拳心终归似陌路(2)
  她这是在劝他去爱碧罗烟里的待年年吗?一个女子,出于什么样的心,才会劝说自己钟情的男人去爱另一个人?
  李原庸不懂,虽于情爱这么些年,可在遇到密所以后,他才发现,于男女之事,他当真懂得实在有限。
  密所却仍是一气地说着:“我是这宫里的侍婢,卖给主子的人,一生不得自在,无法随性。你不同,你贵为将军,如今又成了王上的心腹。你若是真心喜欢人家,管她身价几何,赎了来好生过日子,比什么不强些?”
  他不懂她的爱,她也不明白他的心啊!
  掬着双膝,他悠然地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辉煌,“密所,有个问题,我想了十多年,还是没想明白。”
  “什么?”
  “真心地爱一个人,该如何?”
  “自然是同她幸福地厮守终身。”
  “若是不能呢?”他反问她,“若是你自私地想要与她厮守终身,到头来却将她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还要爱下去吗?”
  她蓦然无语,这答案她一时半会断是答不出来的。
  他想了十多年,到底还是没能想明白。于是,固执地认为当初他做下的决定便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
  “真正爱一个人,会以她的好为第一要则。宁可自己孤独终老,也不想坏了她唾手可得的安宁———我是这么以为的。”
  他的以为是对碧罗烟里那位待年年小姐?
  宁可孤独终老也要换得她一生的安宁,这份爱,这颗心叫密所悲悯地阖上了双眸。
  “我当死心了。”
  伴随而来一声沉沉的叹气,叫李原庸打心底地失了温。对他,这一次,她是彻底放手了吧!
  放手了,好。还是放手了,才好。
  心里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可是看见她面上决绝的表情,他却没来由地感到心痛。
  痛个什么劲啊?多早以前,他便认定了这般的结局,到了此刻再惺惺作态就忒不像了。他站起身,正要同她道别,不想密所先一步于他迈了出去。
  “我该回相国府里,主子还等着我侍候呢!以后……以后,我们当真是再难相见了,你好好保重。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说一声。毕竟,在这宫里,我们也……也认识了这么些年。虽然,我的身份不够格做你的知己,到底也算是相识一场,只当是……相识一场。”
  她说得磕磕巴巴,挣扎和艰难都克制在眼底,却足以叫李原庸动容。此生,于他最亲厚的两个女子,一个成天用冷藏起所有心思,一个用全部的笑容遮掩所有的悲伤———密所笃诺,她活得当比待年年更不易吧!
  这一刻,望着她勉强提起的习惯笑容,恪守多年的心防终于绷开一道口子。
  一步跃上前去,紧贴着她的胸口,他低声在她耳旁喃喃:“在这座宫中,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记着,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屏住呼吸,密所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已从她的身旁走开,快得好似他从来不曾站在她的身边,从来不曾对着她的耳畔放下这样的真心。
  他未曾放下的还有一层意思———他宁可孤独终老也要守护之人,前半生是待年年,后半生……是密所笃诺。
  不是不爱,是爱不起———这一切,他永远不会告诉她,也不可以让她知道。
  李原庸悄然露出的只言片语足以夺了密所的全部魂魄,她浑浑噩噩地走在出宫的路上,刚过了内苑,便有个小宫人凑上前来。
  “姐姐,这么晚还要出宫,看来,近来公主大婚,姐姐是忙得很啊!忙得怕是把紧要之事都给忘了吧?”
  密所偏过头来盯了那小宫人一眼,顿时心中明了,“你又来做什么?你本当在上德殿侍候,这已掌了灯,你违逆宫规随意走动若是叫长宫人见了,你还活不活?”
  “违逆宫规是要挨罚,可违逆二叔,罪过更大,这点,姐姐是知道的。”小宫人半边脸埋在幽暗之处,看起来更显阴冷。
  密所知道他是在暗示些什么,也知道这样糊弄下去并不是办法,“你回去告诉二叔,不是我不办。只是,我已随公主入了相国府,身不在宫里头了,他交代的事,只怕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的推脱,不仅小宫人明白,二叔也清楚得很。
  可二叔交代出去的事,若是不办,还是一个死。小宫人只得加紧劝她:“你是知道二叔脾气的,事再难,姐姐好歹酝酿着给做了。二叔只叫我提醒姐姐,无论如何也别忘了自己的出身。”
  “出身?”密所猛然间转过身来咄咄逼人,“我是什么出身?六岁入宫为奴为婢,我是长宫人打着骂着长起来的,我是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洗洗缝缝熬出来的,我是什么出身?你又是什么出身?这般活着已是不易,还要怎么着?至死方休?”
  见她急了,小宫人又撑着笑过来劝慰:“姐姐是明白人,怎么到了这等紧要关头反倒糊涂起来?咱们生是彝族人,在这宫里混些年,到底是要放出去的。离了宫,咱们这些无根基的能回哪里去?自然是要回乡返家的,若不争几分颜面来,日后也无处安身不是?”
  密所却折过身来提醒他:“日后?我只怕你等不到日后。”
  那小宫人咬牙切齿地啐道:“这么多年连狗都不如地活着,还不若像个主子似的死去,要的就是这份尊贵。”
  田产、屋舍、金银珠宝,二叔许诺下的林林总总,对这些身处王宫内苑,日后无着的下作之人来说,足以叫他们忽略生死,忘记一切,包括……出身。
  密所深知这般人的脾性,多说无意,只是敷衍道:“我会伺机而动,就不劳你费心了。这宫中耳目众多,还是莫叫人见着你我不相干的人同走一道。要不然……要不然日后我若出了差池,不是还得拖累你这个贵人嘛!”
  她拂袖而去疾步往宫外头去,却听身后哒哒的脚步声,她以为那小宫人还跟在身后,气恼地转过头来嗔道:“你真是不知死活……”话弗出口便顿住了,她万没想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竟是……
  “驸马爷,您……您怎么不坐轿,身边也不带个人,就这么走出来了?”这会儿他当在公主殿里宴请四方宾客,不该出现在她的面前———今夜,他大婚的今夜,他们已是第二遭相遇,绝非偶然。
  高泰明拿袖扇着风,以酒遮脸,没什么不好说的,“被他们连番灌着酒,已渐酣,遂独自偷溜了出来,喘口气。”
  他在前,她慢半步,跟在他的身后。高泰明刻意放缓脚步,对她道:“上前来,我还有话要问你呢!对公主的喜好,我一概不知,对这宫里的种种,我也还生疏得很,还需你多跟我念叨念叨,让我也明白一二,以免行差踏错。”
  “不敢。”说是齐头并进,密所到底慢半步跟在他的身畔,微低着头应和着,“这本是奴婢应该的。”
  “我刚去小解,见你正同李将军说话,你们……你们好似熟稔得很。”
  密所脸露羞赧,半尴半尬地应着:“奴婢和李将军一般,在这宫里待了十多年,这日日地泡着,到底也混了个脸熟。”
  “密所。”
  “呃?”
  “同我,你不必自称奴婢———你,便是你。”
  她还要谦,“不敢,奴婢……”
  “密所!”
  他大喝一声,骇了密所一跳,只得讷讷:“奴婢……我遵驸马爷的旨便是了。”
  高泰明心满意足地瞥了她一眼,径自说开来:“密所,你若真遵我的旨,便听我一言,不要掺和你不该参与的事,一切有我应着。”
  密所只是听着,并不出声。
  高泰明继续念叨下去:“至于李原庸……密所,你同他还是生疏些吧!”此人不简单,单看那日李原庸引他八千兵士杀进宫中除去逆臣杨义贞的果敢与决断,便知绝非寻常之人———他不要密所成为任何人手中的一颗子。
  密所仍是讷讷:“他贵为将军,我算什么?比这宫里的砖瓦地泥还不如的下作之人,怎敢同将军谈亲论疏的。”
  她字字句句,全占着奴婢的身份去看去说。听得高泰明乱不自在的,猛地转过身来,他正视着她,“密所,我……我再不是从前的我了,我可以保护你,我可以。”
  盈盈地回望着他,相较于他的热血澎湃,密所却是处之泰然,安静得好似失聪、失明,乃至……失心。
  第六章 膝下千金只为伊亡(1)
  起早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本该艳阳高照的正午反倒大雨倾盆。
  段涟漪瞧了瞧这淋漓不尽的雨,打屋里取了把油纸伞交给屋里正做着针黹活计的密所,“驸马尚在大正殿内,瞧这天一时半会断是晴不得的。你坐了车,给驸马送把伞去吧!”
  密所接了伞,心说要给驸马送伞,派个小厮或是使个宫人都使得,如何叫她亲去?只是公主发了话,她也不好驳斥,接了伞来又道:“这给驸马爷使的伞,当选把绢伞,也细致些,怎生弄了这么把蠢笨的油纸伞?怪粗得慌,叫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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