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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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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大门有响动,客厅传来黎鹊的声,还有周慧与黎莉逢上去的问候。
  黎雪英二话不说拉开窗,与辛默对视一眼。辛默自不用他说,身手敏捷地跳出窗外,扒着窗台回望。
  “我走先,明日再来。”
  “你别来,我家姐整日都快吓坏。在餐店等我,我若实习结束早,还能赶上一趟晚饭。”黎雪英急切道。
  刚要往下跳的辛默即刻折返,执着地要问出个答案:“你还没同我说,做什么工,远不远?”
  黎鹊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你走先啦。”黎雪英不得不压低声,“余下明天再多话。”
  辛默缩头的瞬间,黎鹊已走到房门口,身后跟着担忧的黎莉和周慧。
  “周慧要走,阿英出来送人。”黎鹊礼貌性地敲两下,拧开房门,“夜里不要开窗,蚊虫多,你和阿莉都怕咬,自己仔细些。”
  “只是透透气,这就关。”他看到身后的周慧和黎莉一脸疑问,还不断往里张望,在想辛默究竟藏到何处。
  黎雪英的目光投向楼下。
  月光下,那鬼鬼祟祟的身影还在放轻脚步,生怕弄出声响。没两步他跨上那台外形夸张的摩托车,带上头盔,有所感似地回头冲黎雪英的房间忘了一眼。
  两指并拢潇洒扬手,送中二飞吻一枚,令人哑口无言。
  一阵机车轰鸣,人很快消失在道路转口,月夜的风吹来,仿佛还带着他的气味。


第十二章 交易
  香江七月日头高挂,已是周年高温。天气预报里反复强调的高温,更令港民焦躁,只期待哪日下雨,最好能一次冲掉高温,换来凉风徐徐。
  冯庆长裤长衫,身上万般劣迹遮掩,行在人前依旧谦谦绅士,还道他是哪家公司的世佬。
  他今日要见重要的人,打扮总得体面。进门前抹一把油头,挂上十二分真诚的笑意。
  等他的男人坐在窗边,一杯咖啡配菠萝油,他举手投足一股英武气,稳坐如山,是令女人一眼就十分有安全感的类型。他手头一份晨报,间或虚起眼睇往窗外,那是职业多年培养出的独一份敏感。
  冯庆刚推开门,男人的目光便迎上来。
  总华探长邢世怀,四十岁爬上香港警署最高位置,是能力,权利,人脉以及钱财的共同代表。如今他在位子上稳坐多年。
  霍乱的时代中要想立稳脚跟,既要与黑势力间需找平衡点,不能赶尽杀绝,也得懂得底线在哪里。上一任总华探长位高权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终却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
  然,上一辈的故事已逝去。没什么话题永恒不变,事情过去,人们又重新关心天气,土壤,洗澡水温度。
  如今九龙有冯庆做话事人,总华探长有邢世怀。黑白两道早已盖头换面。
  “什么事?”邢世怀颇绅士地招来服务生,示意冯庆点单。
  “不了,已用过早饭。”冯庆大马金刀直接落座,将一只牛皮文件袋放到桌上,“我不知你清不清楚,警务司总部原行动部部长黎鹊,现在退居二位,养一双子女。建议你查过他二十年前档案,细究过去许多不合理,根本是作假。”
  邢世怀当然识得黎鹊,他在警务司的时间不少于二十年,酒肆会谈中交谈过数次,是个沉默寡言话不多的男人。
  “把话说清楚。”邢世怀擦过手,一边皱眉打开档案袋,里边是是关于黎鹊的具体信息,一看就是找私家侦探跟踪过,和警务司的原属档案应不同,“冯先生好手笔,当着我的面把手伸到警务司里,未免太过了吧?”
  面对邢世怀的逼问,冯庆毫不退缩,冷笑一声:“这些资料可是珍贵资料,并非我寻人拍下。邢探长看看清楚,这可是八年前的调查资料。正是当初辛柏宏的手笔,埋没了如此久,我问过许多人,找过许多地方,才有人将他亲手送到我面前。”
  “一,你怀疑黎警官与辛柏宏有染,二,他身上藏着你想要的东西?”邢世怀抬起目光凝视他。
  冯庆打了个榧子:“不亏是邢探长,干净利索,全部命中。我知邢探长近来在为九龙塘忽然多起的白粉档忧心,生怕九龙塘变成第二个九龙城。你帮我调查举报他,我保你九龙城内无白粉。你做到,我做到。”
  “我想冯先生是把我当前一任总华探长,忘了你我之间已没什么共利可图,我也不愿图。”邢世怀说着将资料重新放入袋中。
  “九龙塘白粉档日多,却并非我的人。邢探长莫要怪罪我头上。相反,正是因为另一股力量不识乖,我才把势力拓展到九龙塘去。要知以后无白粉绝不是轻易做到的一件事,就算是警务司,每年也需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冯庆被拒绝也不恼,徐徐善诱,“我也并非要为非作歹,要你为我抛尸埋骨,不用正当的手段调查一个人,就当是普通三好公民的请求,邢探长也没理由拒绝吧?”
  邢世怀没言语,锐利的目光探查冯庆口中真假。而冯庆始终面带微笑,维持十足诚意,真真看不出破绽。
  最终邢世怀弹了一下档案袋,将咖啡与菠萝油向前一推,准备起身:“记住你的话,我先行调查,若发现任何不对劲,这份资料也不会再归还。”
  冯庆难得颇有风度地比个请,笑容不减,甚至更大。
  他心情太好,给等在路边的马仔打电话,要买明天两张最好场次的电影票,好请黎家小姐看一场大片,弥补上次过场的遗憾。
  同一时间坐上车的邢世怀,将资料掏出又看过一遍,核对日期与内容,确认是那个在警务司总是沉默寡言,却行动效率极高的黎鹊。他将档案甩在一旁,捏了捏鼻梁。
  “邢先生,接下来去那里?”
  “回家。”
  骑车一路停在总华探长的宅前,邢世怀回家后将档案放在书房办公桌面上,飞快脱掉风衣,向二楼走去。
  门虚掩着,一位美丽的妇人卧病在床。她看上去已苍老,青春不复,常年累积的病态更让她气色衰弱。即使如此,依旧能从她棱角分明的眉眼,和乌黑的发中寻找昔日靓丽的疏影,让人在心底描绘她年轻时的样貌。
  “阿青。”邢世怀坐在床边,轻轻勾住他妻的手,“感觉好点没?今天想吃什么?”
  “今天怎么在家?”佟青冲邢世怀眨眨眼。
  “今天又是周日,你忘了吗?”邢世怀颇为怜爱地将佟青的手抬起轻吻,那在外锐利的目光,如今在她这也化作绕指柔,“一个人在屋里呆的无趣,要不要我将绍风叫来陪陪你?”
  “不必,你陪我躺一躺吧。给我念念今日的晨报,我还不曾看。”佟青抚摸丈夫的脸,那一双眼中也饱含情义。
  “好。”邢世怀换过一身绸衫,夹着晨报钻进被窝,开始给妻子念晨报,“七月十一日早晨——”
  这对他们夫妻来说,不过是个寻常的周日。
  要知道,并非所有官僚家都能有如此安宁的周日。他们高度运转,永不停歇,仿佛站在山崖边上,下一刻便要跌落。
  唯独永不停息地的奔跑,才令他们有足够安全感。
  刘培明就是其中一例,他跪在大屋中,一上午没有用过饭,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可面对老来肝火旺盛的外公,他不敢多说一个字。
  “瞧瞧你,瞧瞧你那点出息!我让你别得罪冯庆,谁让你舔着脸上去当擦鞋仔!抱着他脚后跟不放,旁人还当你是他马仔!怎么,蛊惑片看得多,也想街头斩几人过瘾,还学会霸凌那一套,你吃穿用度都家里的,跑外边逞什么威风?啊?”老爷子满屋子跳脚,家里老小没一人敢多说话,他从政倥偬半生,脾气却一点不带消减,“滚回屋去,下月起不准再同冯庆厮混在一起,我让于家盯紧你!”
  沉默了一上午的刘培明终于反驳一句话:“于辉他也跟住冯庆,做什么光说我一人?”
  老爷子瞬间拄着拐杖转过身:“收声!再多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刘培明一大早白受许多气,直到两天后才得以准许出门。他本来约朋友打桥牌,还去俱乐部,这下全部泡汤。好不容易在冯庆马仔前建立那些名声,也被外公一句话斩断。偏偏他无能为力,只能满肚子气乱转,最好遇上什么猫猫狗狗,可供此刻的纨绔子弟发泄暴欲。
  猫狗畜生没遇上,刘培明转过街角却瞧见黎雪英同辛默。
  黎雪英站在书店门前,正捧着书本左右挑选,而辛默半跨在摩托上,显得他身长腿长,一只手还搭在黎雪英肩头。不是路上遇见,就是黎雪英半途睇见好书,从摩托上跳下。
  只需看两人的距离,姿态,说话带笑神态,流转间气氛,便可体察其中不足为外人道的微妙。
  刘培明样貌平庸,对风月纸上谈兵,但从来敏感。至今他挥之不去的始终是那张“靓仔”的脸。
  如今看黎雪英和辛默谈笑间的亲密姿态,刘培明更觉心内火起,只恨不得将辛默大卸八块,丢下海喂鱼才好。
  黎雪英瞧不起他,却瞧得起辛默,愿意同他往来。宁愿在那家破旧的小茶餐厅吃饭,也不肯应他的邀请去唱K。
  凭什么?
  刘培明藏在袖中手暗自紧了紧。其实对于辛默和黎雪英的关系,他完全没有告诉冯庆的必要,甚至能不能被冯庆瞧得起这个消息都不一定。他想要搞的人是辛默。同学一场,他本并非真的想把黎雪英卷入太复杂的是非中。
  但是在刚才,刘培明改变了想法。
  他要主动告知冯庆,关于黎雪英和辛默的关系。或许无关痛痒,但又或许有一天,就真的能成为拿捏住辛默的一条软肋。
  站在另端的辛默和黎雪英,显然不知他们已暴露在旁人眼中。
  黎雪英最终挑选到中意的书,在柜台付过钱后,辛默劈手接过,挂在摩托把手上。又将安全帽重新给他戴好。
  “你以后下班我去接,广兴在九龙埠头,我总不能放心。”辛默将黎雪英抱上后座,启动摩托。
  “别,我看你来我才不放心,知道冯庆的人在那一带,你应当多避开。”黎雪英从后轻轻抓住辛默外衣。
  “抱着。”辛默扯住手往前一拽,要他结结实实抱住自己的腰杆,“你当我是什么窝囊货,是福是祸不一定,躲来躲去算个屁。”
  黎雪英不赞同:“冯庆毕竟老辣,就算你看不上他,也不能硬拼。”
  “去是一定会去,满六点记得下来接应我。”辛默霸道宣誓。
  两人声音渐远,于培明才从巷子露头,阴测测地盯二人离开的方向。


第十三章 谈判
  话分两头,这道辛默已送黎雪英到家,拉扯着人不愿走。
  黎雪英无奈任由他拉扯自己手,好似中学生拍拖,临别一刻还要缠缠绵绵,情话说够才满意。
  “我退步,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不过但逢艳阳天,我务必来接你。你骑单车不能遮伞,自己又不能暴晒,我给摩托上挂一把遮阳伞,免你受苦。”辛默仔仔细细揉搓手中那一双细薄洁白的手,手感仿佛上好温腻的玉器,“旁的不说,总要为你安全。”
  黎雪英只好同意。
  “你走先。”他冲辛默摆摆手。
  辛默拉扯他的手却没有要放的意思,一双眼讳莫如深,有魔力,令人移不开,动不了。
  黎雪英叹气一口,不愿与他黏黏糊糊继续上演女中学生偶像剧,最终抽出手,“大佬,你知不知显得太咸湿,管弟弟妹妹都要惊跑?”
  “这还咸湿?你太不了解我。”辛默冲着他一挑眉,下垂眼慵懒的魅力独显。
  黎雪英中了魔怔,凑上前在他高挺的鼻头一点,飞速逃离:“我不要了解,我还要回家温书。”
  辛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笑喊道:“讲大话,你放假,温书不如温我!”
  黎雪英早已走没影。
  辛默摸摸鼻子,莫名欢喜。转过头,忽然对上一双有惊有恐,相似的眼。
  黎莉拎着一代水果,站在原地不动,眼中神色变幻万千,最终进化成一种敌意。
  辛默是被恋爱伊始的甘美冲昏头脑,竟在黎雪英楼下与他公然调情。
  他只觉尴尬,一米八凭一把斩骨刀拼死拼活的辛默,就这么一言不发落荒而逃。
  在楼上的黎雪英全然不知家姐撞见什么,见她回来还要去提他手中水果,被家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诘问。
  问他与那古惑仔怎么回事,为何纠纠缠缠不清,当初家姐给的警告忘得干净,如今竟然还惹出这样的事。女人的心向来灵敏,辛默三言两语对细佬的撩拨,和眼神中若有若无的情意,就足以令她猜得到全貌。
  黎雪英哑口无言,立在门口,无话反驳家姐。
  他与辛默之间,多半是随自本心,两人将来如何自处,他还没有没有想好。
  黎莉很少像今日这么激动,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震惊,到害怕,心痛。
  细佬从小身体不好,又天生患病,一家人不求望子成龙,只求他这一生当平安顺遂。
  对象是男人这一件事足以令她跌破眼镜,没想到竟是辛默那样的男人。在她眼中,辛默和冯庆是一类人,并无分别,有的只是立场的不同。
  细佬怎会真和这样的人走到一起?她怎么也想不通。
  见家姐情绪不稳,黎雪英揪心,他好歹哄下人来,给她递过一杯温水,这次才开口。
  “家姐,他没有你想得坏。甚至那天他赶来,也是听闻冯庆为难你。”
  “那你同他又怎么纠缠到一起?你想没想过阿爸知道怎么办?”黎莉并未被他说服。
  这一回黎雪英沉默半晌。
  “我不知道。”他实在不忍看黎莉热切的目光,但还是鼓起勇气,“我不知道同他的事怎么说。但我知道,听到他的名字我竖起耳,想到他的嬉笑怒骂我挂心,听闻他出事我一刻不得安宁,看到他的身影我目光在人群中无论如何挪不开。他同我示好,我本该拒绝,可我一次次不顾一切跟他走,我控制不住。家姐,我至今未曾中意过任何人,你和阿爸总当我小孩,甚至觉得我内心脆弱,因为自己的病而自卑。其实不是,只是因为我从未遇到一个人,能像他一样牵动我每一根神经。家姐——”
  听到最后,黎莉已双眼微红。女人天生对苦楚的爱心生怜悯与亲近,甚至总能赋予悲剧美学含义。她并非真希望自己的细佬走上悲情路,她希望他能一辈子欢喜顺遂。他还年轻,像任何一个她在书中曾读过的,在情窦初开时那般不顾一切。
  再看少年的脸,生来一副苍白弱势,眉眼五官淡淡,如同白纸一张,如今也要上颜色。他淡红的瞳孔藏着小心翼翼,亦有希冀。
  辛默在他心秤上怎样重量,是否重过秤上砝码?
  黎莉终于开口,不忍再看细佬:“你想好怎么同阿爸说?”
  黎雪英摇头:“阿爸最近恐怕有大麻烦。”
  傍晚七点,黎鹊到家,一身疲惫。或许人的身身体总随心。心累,身体便也无法体察愉悦。
  “明晚同邢探长和警署的人吃饭,晚饭不用等我。”即使疲惫,黎鹊还是温心给姐弟二人布菜。
  黎雪英试探问黎鹊可否跟他一同去。
  黎鹊思索片刻:“以往聚餐你总不感兴趣,这次怎么有兴致?”
  “大学开学在即,叔伯公们都是成功人士,我也该多取经,总没坏处。”黎雪英演绎万无一失的三好学生。
  黎鹊满意于小儿子的上进,终于懂挣得人前,很是欣慰。又问过姐弟二人读书如何,实习有无进展,悉心关护。
  一顿饭上演父慈子孝,三人各自暗怀鬼胎。
  直觉告诉黎雪英,黎鹊这段时间一直不对劲。而从小到大,事无巨细,无关家庭的话题黎鹊很少带回给她和家姐,在外邻居都要夸一声当家的好男人, 这才是顶梁柱的好标榜。所以他料定阿爸有再重的心事,不到大厦将塌,决计不会对他透露哪怕一个字。
  深夜,黎鹊果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直到凌晨两点,他起身看过姐弟二人,在孩子们的脸上他寻找一种丢失已久的真切,那是来自于对亡妻的想念。
  又在窗台抽烟,一根接一根。他怀疑自己精神早已坏死,日复一日无穷担惊受怕。
  二十年前他尚且不知天高地厚,给他十个冯庆他都能一刀劈死,如今年纪越大,人却越活于惧怕之中,这大约是世上所有人的写照。
  曾经的一无所有,所以孤胆赤心;如今拥有太多,便也越怕失去。
  再想起这几日邢世怀对他的“特别关照”,似乎格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细想来令人心惊。
  冯庆是否已有活动?他最终的目的究竟如何?邢世怀是否早已与冯庆沆瀣一气?这两个孩子究竟又如何是好?
  月光依旧无情,照射大地,以供无数愁苦之人在世上对月思痛。最好抓紧时间,切勿优柔寡断,否则太阳升起,任愁眉不展也要收起,只因又是光辉明亮的一天。
  辛默亲自去拜访过叔公叔伯。究竟有多久没见已不记得。
  契爷刚过世时,盯在他身上的眼不少,后来几年过去,九龙城的人们便也渐渐淡忘他。历史人物退出舞台,新的聚光灯打给冯庆。
  香江势力中人熙熙攘攘,谁也没工夫为个后生多生心肠。
  当然,除非你手中有足够引起旁人注意的东西。
  契爷临死前的百万家产留给九龙城,那是他一辈子黑暗的荣光,唯独留张“免死金牌”给辛默,那是他给他的补偿。
  辛柏宏留给辛默的“免死金牌”,是一份名单。
  名单上记录辛柏宏在十期间所有合作过的白粉商,军火商,甚至收贿赂的官僚,与黑势力勾结的商业大亨。包括这些当年黑社会集团的阿公叔父的犯罪记录,交易名单,一应俱全,详细无比,价值高过社团内部账本。名单上传在隐秘的暗网中,独辛默一人拥有访问权限。
  这份名单的意义多重大,辛默心知肚明,远高过契爷留下的百万家产。利用得当,名单上的人便是一份资源,一份人脉;作为盾牌,这份名单是当之无愧的免死金牌。
  现在辛默要用这份名单,去换一个未来的可能性。
  “我要冯庆入册(狱)。”可惜他开口就是天方夜谭,“你们中意给谁当话事人我不关心。只要他入册,我就彻底消除这份名单,让各位永无后顾之忧。”
  在场无一不哗然,紧接的是鸦雀无声。无数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寻过,找的确是背后辛柏宏的影子。
  有人暗道辛柏宏太不厚道,这么多年共事,死了也不给人安宁,入土五年十年依旧能翻出惊涛骇浪,果然是颗毒瘤;有人心中却暗叹辛柏宏雷霆手段,带出的养子辛默却没大志向,可是他为何煞费苦心要冯庆入狱?他们二人一个是辛柏宏的接班,一个是辛柏宏的养子,就算有冲突也不至于如此。
  无数双试图从他身上窥见辛柏宏的初衷,以得知一二,却是一无所获。
  那双少时所有觉得讨巧的下垂眼,如今其中迸射出豺狼之辈的本色。慵懒下垂的眼角令他只露出半个眼瞳,黑漆漆不透一丝光,眉峰却凌厉上挑,与垂眼形成一个锐利的夹角。他的面容无疑是英俊,夹杂一股后生傲气,能引来无数女人偏爱。
  终于有人发声,是人群中资历最老那位叔公。他头发已半白,拐杖踢打地面,遍布满脸的皱纹因忽而生动的表情而抖动:“细辛,你契爷在世时都尚未让我们知道有这么一份名单,你知不知为什么?冯庆与你有什么旧仇我们不管,但他如今是九龙的话事人,而你早已离开。想用名单设套所有人推倒冯庆,细辛好大手笔。”
  他一发话,旁人纷纷应和,也想明其中关节:“况且你想要备份太过轻易。你当我们痴傻,受你要挟,亲手替你做嫁衣?”
  瞧瞧,关乎己利,即使冯庆坐稳洪门一把椅,事到关头也无人在乎他死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九龙城向来普世真理。
  “何必那么麻烦,眼下就有让名单永远消失的方法。”众人纷纷起身,月牙样地半拢上来,将他围在中心,“细辛呐,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老墨还是老狼狗,和中意人黏黏糊糊,愿为对方一个笑冲锋陷阵


第十四章 中弹
  辛默被在身后的手紧了紧,面带微笑道:“这份名单,我马仔有一份。你们不必这样瞪我,他不识字也绝对忠诚,比有些人不知可靠多少倍。他虽不识字,却唯独识得我笔记,我临行前告诉他,从今天起我每个月会给他寄一封信,如若没收到,则将那份名单复制十分,分别寄给O记与廉政公署,各位以为如何?”
  半月牙拢上来的人群停住脚步,你我他互相吹眼,谁也拿不出注意。
  原来辛默也不是愚钝后生,痴心妄想。他早想过退路。
  寂静中,最终还是刚开口的伯公开口:“那也简单,留你一条手写字。阿听阿兴,动手!”
  姜还是老得辣,半分不收胁迫、又或许已活过人世近半,半身已入土,心中反而没有惧怕。
  辛默还年轻,他虽拼一身蛮野,可人世还长,他还留恋得很——
  一把西瓜刀率先劈来,还有后招,有人在身后悄悄摸出一把枪,周围的人见机都拾起家伙,疯一样往辛默的身上招呼。
  他孤身一人深入险地,除了拼命只能拼命,侧身躲过一刀,雷霆之势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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