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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狐窃情-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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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商当成还赌债押给童老头儿的,童家晚辈却没人敢住。卖也卖不出去,这会儿见有人要,自是开心。
“倒不知买主是何来历?”这会儿倒换成方夫人好奇了。
“童老头说是对姓古的祖孙女,那古老夫人该是有病在身,童老头隔着轿帘只听见个老妇人不断咳嗽的声音,连面都不曾见着,从头到尾都是古家小姐与他洽谈的,那小姐也不过刚及笄的年纪吧!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行事倒是利落妥切,二话不多说,依着童老头开的价钱便了了账,童老头见两阻孙身边无人侍应,亦无家丁使唤,不免有些忧心,这屋于荒芜了十几载岁月,蔓草丛生,蛛网纠结,可不是个老婆子和小姑娘可以弄干净的。”
“这顾虑倒是,”方夫人帮起祖孙俩心急,“先别提弄干净环境的事儿,光是那些真正‘不干净’的东西,这童老头卖屋前是否曾与她们说清楚了?”
“这事儿我也问过,”方管事回复,“童老头儿是个老实人,他说打一开始便跟古小姐提了,那小姑娘倒是气定神闲,回了句,‘干净与否自在人心底,这事儿我和姥姥倒是不惧的。’童老头哑口无言也就不再提了,至于仆役方面,古小姐说她自会盘算,请老人家宽心。”
“听起来,”方夫人心生佩服,“这古家小姐倒是个能干的姑娘,只不知生得什么模样,远亲不如近邻,方管事,过两天你找个机会过去打声招呼,毕竟那一老一少都是弱女子,若有需要的地方,别吝啬了。
“夫人吩咐,”方管事揖身,“小的心里有数。”
“不提隔邻的事儿了,”方夫人总算转回找儿子来的问题,“方管事,咱们还是来谈谈到沈家提亲的事儿吧!”
花厅里谈得兴高采烈,方拓儒自侧门悄悄踱出,点完头,这桩亲事已然没有他的事儿了。
由花厅转回书斋,书斋窗前,正是与隔壁相隔之墙垣,这两天没再听见那个甜软软的噪音,他竟有些思念起那个声音。
是那古小姐的声音吗?
还是,那是古家请来帮佣的丫鬟的声音?
方拓儒不曾与沈芸娘说过话,不知道他未来妻子是否也有这样软软而诱人的嗓音?。
发觉自己竟然对着一堵墙起了半天玄思,方拓儒哑然失笑,回过身,他正想举步人房,不期然,白天而降,一抹红咚地一声击中他头颅。
他倾身从地上拾起祸首,是一只桃红色的鞠球,外裹皮革,中实以毛,打着人并无痛意,只是猛然间吓了一跳,捏着球,方拓儒左顾右盼,却见不着跑球的主人——那罪魁!
“这儿呢!书呆!”
猛听着这嗓音,方拓儒心跳加速,是那哼着词曲儿的主人!
他好奇了许久的女子!
落日偏西,大半个日头刺剌地挂在西边山头,方向正是书斋外的墙头处,也正是女子出声所在,余晖将尽,亮度却刺着人眼,举手半遮眼帘,方拓儒才得以看清楚墙七事物。
就算看得清,他依旧没能看清她的模样,除了双骨碌碌满是
慧黠的星眸外,他什么也看不见,却不知何以,初次会面,那双眼睛给了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墙垣很高,方拓儒已经算是相当高硕的身材了,那墙垣却几乎是多叠了半个他的高度,方夫人向来“不干净”的东西远远避之,搬来不久,知道隔壁曾闹过鬼祟,是以特意请了工匠砌高两家间隔的墙垣,是以这会儿那姑娘捉着墙垛往这边瞧的神情,该是下头叠了东西踮高脚尖才构得上的,是以,他只看得见她的眼睛。
“叫谁书呆?!”好个蛮丫头,砸了人不先道歉,竟还骂人?
“叫你呢!”虽见不着表情,这会儿那丫头语气里可满是得意的笑声,“院落里不就你我两人,我出的声,唤的人自然是你,真是呆得可以,还想抵赖?”女子轻哼了声,“叫你书呆已算客气,你娘唤你‘蠹书虫’,古人韩愈曾说‘岂殊蠢书虫,生死文字间。’,那才真叫难听。”
闻言,方拓儒反而笑了,“姑娘倒厉害,隔道墙,连我娘骂人的话都听得见。”
“哼!是你的事儿我才会费神,若换成了别人,求我也懒得理厂
这句话说得小声,方拓儒听不清楚,忍不住扬高声调,“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耳听扰心,目视扰魂,少听少视,意念竟成!”那姑娘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隐含掸理,更勾起了方拓儒的好奇,只听得女子笑着接续下去,“听不见说什么不打紧。把球还来就成了。”
“还球不难,可……”方拓儒踱近墙,极目翘首,“我想先看看姑娘的模样!”
“看我?!”女子巧笑,“有啥可瞧,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罢了,皮相乃身外之物,重要吗?”
“原不打紧,”方拓儒执念着,“可我着实好奇那个会吟唱着:‘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原来……”女子咯咯娇笑,“原来厉害的人不只我一个,隔道墙,竟有条蠹书虫不乖乖读书,偷听我哼曲儿。”
“原来真是你!”方拓儒笑了,心头突然踏实,想起方管事在院落另一头有座专供修剪高处枝头的长梯,他向女子扔了句,“等我!”随即奔离。
待方拓儒气喘吁吁抱着长梯回到墙下,却已不见方才攀在墙头的星眸,犹不死心,他借着倚墙长梯登上墙垣,晚风拂逆而起,墙垣上视野极阔,将隔邻那林木蔽顶、荒草蔓芜的景致看得清楚,穷目所及,却没有,没有他想见到的人儿。
隔邻墙角处堆着几个叠垒高起的大酒坛,显见方才是那姑娘用来攀在墙上头垫脚用的,可这会儿,伊人已杳,方拓儒怀里揣着掬球,怅然若失。
“书呆秀才爬上墙,不怕惹人看笑话吗?”
乍然听见那调笑的嗓音,方拓儒身子一震,险些由墙头跌下,声音是从他背后,也就是自个儿家中的院落里传来的。
他猛一回头,墙下不远处,一个头梳双髻,春柳似的浏海下,秋波流慧翦水双瞳笑意盈盈,身着雪白柔衫的及笄少女俏生生地翘首凝睇着他。
少女并非令人惊心动魄的绝艳,也不是芸娘那种精雕细致的秀丽,却有股动人至极的神韵,清灵灵地,揪着人心不放。
“你……”方拓儒有些傻了,“你怎会在这边?”
“不是你说想看我的吗?”少女笑了,软甜甜的诱人嗓音。“如您所愿!”少女俏生生一个福身为礼,灿亮瞳眸睇着方拓儒笑。“小女子古灵儿见过方公子!”
第二章
那日黄昏里,方拓儒陪着古灵儿玩了几局掬球,还坐在墙垣上陪她眺远,直到星斗灿了头顶,直到屋里掌了灯,直到他知道待会儿会有人来唤他用膳而不得不停上。
“若有空,”他盯着她就着墙边大酒坛跃下墙那头的身影。心头漾起异样的不舍,“随时欢迎你造访!”
她粲笑向他挥挥手,没答话,转身踱入荒烟蔓草里。
虽未承诺他,但自那日起,方拓儒书斋里便三不五时会出现古灵儿娇俏身影。
初时,方拓儒担心她的安全,灵儿笑笑不在意,说她有几个走江湖的朋友,学了点儿三脚猫的把式,比起他这书蠹,还不知有多少本事!
是以墙边那只长梯日夜总是杵在那里,不知情的仆役更动过,却让方拓儒不动声色搁回去。
灵儿通常会在亥时或子时左右到来,那时的他读了一夜书,神志有些昏顿,但一听到窗棂上传来轻敲三声,立即精神大振。
那是他与她互通的暗语,听到窗响,他会雀跃地奔去开门。门外,果然是笑意盈盈的佳人。
灵儿喜欢夜晚,她说安安静静,黑黑黝黝地,风又凉,心也静,此外,这时候,姥姥多半已睡下。
“你会怕你家姥姥吗?”方拓儒曾如此问过灵儿,如果是为了和他见面说话,害她被家人责骂,他会自责。
“我谁都不怕,唯独……”说这话时她转头睇他一眼,正正经经的,“唯独怕你。”
“怕我?”方拓儒惊讶万分指向自己,“为什么?”他露出不解,“我凶吗?”
“不凶、不恶,还呆气得紧!”灵儿笑得淘气,敛起方才难得的正经,“什么都不为,只因为我欠了你的!”
这样的话,方拓儒只当她是句玩笑。
来过几次后,灵儿来都会带书要他研读。
“孙子兵法?!”方拓儒将书放在桌上摇摇头,虽不忍拂她好意却不得不宣言,“灵儿,我对这类兵事的书籍没兴趣。”
“没兴趣也得读!”她可不由他,“乱世里,读这东西好过你的儒家经典,那玩意儿虽也重要,却只能用在太平世里治国兴邦,至于兵书,统兵黩武是乱世里必备的招式,相信我,不久后你或许就用得上。”
见方拓儒仍有迟疑,灵儿说了话。
“读不读随便你!”嘴中虽嚷着随便,灵儿却将书全塞人他怀里,“不读也成,”她虽是笑着说的,眼神却坚定,“只是,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方拓儒闻言不再多语,熠熠烛火下,开始览书。
读着读着竟也读出些许兴味,之后,灵儿还拿了套“武穆遗著”等典籍,更拓展了他在兵学上的知识。
偶尔,灵儿会带些丹药、炖品给他。
“给你,书呆!”灵儿笑着不多解释,“补脑。”
对她,他有全然信任,她给什么他便吃什么,从不多问,心底却有数,她带来的都是好东西,一入喉,清甘回甜,脾顺脏清,脑子里瞬间清明。
他曾开口让她别再塞些价值不菲的东西给他,她却不搭理。
她似乎以照顾他,以满足他的需求为乐,且乐此不疲。
有时候,方拓儒几乎想不起在从前,没有灵儿造访的夜里,他是怎生过的?
那天,下了一日豪雨,晚膳食毕,方拓儒惯例踱回书斋。
一路上除却石板路外,满地是泥泞,雨势哗啦啦不歇,这一夜,看来不会止了。
路过墙垣,方拓儒睇见倚在墙边的长梯,凄风苦雨里,它看来脆弱而脏污。
莫名地,他心底冒起烦躁,行至屋里满室昏暗,点上烛火,虽然屋里漾起暖意,他心底仍觉冰寒,这会儿方拓儒才意会过来,顷躁不为风雨,不为沾了半身的泥泞,只为了,下着雨,灵儿就不能过来了。
方才由正屋过来,雨势正大,墨竹本要同行帮他打伞,却让他挡回去,最近夜里他都尽量遣远墨竹,不为啥,只为了,也许灵儿会过来。
可虽只是个“也许”,却也够他期待的了。
可今夜,方拓儒颦紧眉头睇着窗外雨幕,看这光景,灵儿该是不会来了。
集中心神,片刻后,他总算进入典籍的世界里,
窗外传来巡更人敲梆子的声音,子夜时分,夜雨仍是淅沥未止,方拓儒伸展腰杆,蓦然,窗棂上传来三声轻响,他不敢相信,片刻后三响再起,他才倏然起身奔去开门。
会是她吗?方拓儒止不住心跳如擂。
风雨里,披着一件防水兜儿,手挽一方漆木提盒,笑意盈盈的女子,正是灵儿!
见着他,她骨碌碌的星眸光是扫了屋里一圈,继之缓缓开口道:“敢情你是读书读到周公殿里去了,大风大雨的,让人家在外头等半天!”她嗔怪的语气娇嫩嗽的煞是动人。
“真是对不住!”他急急将灵儿迎入房里,帮她取下还淌着水的兜儿,乍然见着她的喜悦傻愣愣地还留在脸上,“就因为大风大雨,我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来?”她倒是利落地帮他接了话,转身将漆盒搁在几上,开启盒盖拎出两罐瓷盅,“一碗人参鸡,一碗银耳莲子,”她将瓷盅搁到桌上,睇他一眼,“就因为大风大雨,夜里潮得很,风寒入侵,我想你这个书呆肯定不会照顾自己,不放心,所以还是要走一遭。”
“灵儿,”他说不出心底的感觉,那股软柔柔又扯着疼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他只能傻傻地问出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不喜欢我对你好吗?”她点点下巴思索,“那以后我别对你好就是了!”
“灵儿,我下是这个意思!”他急急辩清。
“不是这意思就别问那么多,”她笑着将食物推到他眼前,“趁热吃!”
方拓儒不再多问专心啖起灵儿送来的东西,而她,手托腮帮子笑意盈盈,认真地觑着他吃东西的模样。
边吃边审视眼前佳人,方拓儒突生好奇,“灵儿,外头风雨这么大,你拎着个漆盒,是怎生爬过来的,更何况……”他睇着她净白的绣鞋,灵儿爱白成痴,认识至今,她全身上下衣物加上首饰除却白色,再无其他颜色,这会儿见她只有裙摆上沾了几点星泥,绣鞋上竟然还算干净,毫无狼狈,心头不解,“更何况你又是这样一身的白?”
“雨大不难!”灵儿笑得神秘,“我会飞!”
“飞?!”方拓儒笑了,“你指的是那些走江湖的朋友教你的‘轻功’吗?”
“怎么说都成,”灵儿无所谓的耸肩,“总之依我的脾气,若我真想见一个人时,就算外头下的是刀子也阻不住我。”
“若换成是你不想见的人呢?”
“那么,”灵几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眼神却冰冰的,“那么就算拿刀抵在我颈项,我也不会让他见着的。”
有关灵儿的事,除了方拓儒,方家的人都不知情,有次夜里,灵儿正在他房里,恰好墨竹送宵夜来,门声刚嘎响,一溜烟地,方拓儒见着灵儿迅捷地往他床底下钻进去。‘
偏偏那次,墨竹磨蹭了好久,墨竹与方拓儒名为主仆,却有师生之谊,墨竹在方拓儒长久耳濡目染下,也是个喜欢在书本上下功夫的孩子,常会到少爷这儿借书研读,遇着困扰处,也只能求助于方拓儒。
那一次为句“视民不恍,君子是则是效。”的意思,方拓儒费了不少精神才让墨竹释然离去,阉上门,他喊了几声不见床下回应,匐在地上一瞧,这丫头竟然捱着捱着,睡着了。
自床下抱出灵儿,相处一段时日,这是他与她第一次如此亲昵接触,微乱的发髻,蛛虬散落的尘埃都掩不住她夺人神魂的清灵,甚至,在她身上,他竟嗅着一股记忆中恍若熟悉却又完全记不起出处的软软甜香,他的眼神起了晦暗,瞅紧她总是微微上扬,使着坏似的菱唇,突然口干舌燥,半天回不过神。
他将她放在床上,舍不得叫醒,转过身继续埋首书林。
好半响,灵儿才幽幽转醒,安然自若的神情,一如她在他房里的随性自在,并未因着醒在他床上而感到失礼,很多时候,这姑娘,丝毫没有世俗女子的颇多顾忌,也不知究竟是枉顾礼法,还是真的天真无邪到不解礼。
她待他,就像个深交多年的知心密友,没有男女之分的那种。
“干嘛不叫醒我?”
她只嗔怪了一句,倚到他桌沿,支着颚,在他身旁坐定,陪他看书。
“看你睡得香沉,不忍心,你倒有本事,这样也睡得着?”方拓儒睇她一眼,其实心中颇为不舍,“下次别再躲躲藏藏,见不得人似的,我帮你引见,墨竹和你年龄相当,不难沟通。”
“墨竹不难,别人难,”灵儿不介怀,一个耸肩,“孤男寡女处一室,即使咱们光明磊落,传出去对你这秀才的名声总不好。”
平日总当她不懂礼,原来她懂得,只是不在乎。
“你净顾着怕伤我名声,却不怕伤你的?”
“我和姥姥没名没气,孤魂野鬼似的,”她吐吐舌笑,“不打紧!”
方拓儒沉默,心底有数,他和灵儿这样往来毕竟与礼不符,虽说她来访只是和他对弈,论经典,哼几段曲儿,间歇,两人会取笑逗弄,却绝未做过半点逾矩的事情,但在那样的社会风气里,这样的情谊仍是惊世骇俗,一个闺女夜里翻墙进了男人书斋,这事儿若传开,肯定会讲烂了邻里街坊的嘴,方拓儒向来循规蹈矩,不曾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情。
但,只要事情涉及灵儿,他就是没法子控制自己,他喜欢见她,喜欢听她的声音,喜欢看她的笑脸,欣喜她的聪慧,喜欢有她陪在身边,即使,他明知,一个月后,他即将迎娶沈芸娘。
对于灵儿的心思,他向来理不清。
他原是个拘谨守礼的男子,为了她,他已然不认识自己了。
“不须如此困扰!”像是知悉他的心事,灵儿突然冷下脸,立起身拟离去,“我现下离开,不会再来叨扰!”
“灵儿,别走!”方拓儒急急起身挽留,情急之下却触着她嫩雪似的柔荑,电击似地,他猛然放开,边涨红脸边嗫嚅着失礼,却还发急着解释,“你别多心,我没那个意思。”
“没哪个意思?”她不饶他。
“没让你走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见你为我受委屈。”
“是不该委屈,”灵儿哼了声,睇着他,“不该委屈方秀才为着小女子叛道离经的举止大伤脑筋,为了免你为难,我不再见你便是!”
“不行!”他大喊了声。她说得坚决,他心神慌乱,挡在门口不许她走。
“为伺不行?”
“我……”他吞吞吐吐涨红了脸,挤不出话来。
“我什么!”她横他一眼,使劲将他推开,“什么秀才嘛!话都说不全。”
“我……”见她当真要走,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捉紧她手腕,一句话冲出口,“灵儿,我会想你!”
一句话哽在两人中间,沉默漾起,话甫出口,他有些后悔唐突,手却依旧固执着不肯松脱。
清朗朗的目光锁住她,这一刻,方拓儒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心惊于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灵儿急急挣脱,跳离他身边。
“不成!你不能想我,更不能……”她急急摇头。“更不能喜欢我!”
“为什么?”他傻傻地问,“为了芸娘?”
“不为她,”她再次摇头,“为了你,更为了我自己,是我不对,原先来这儿纯为陪你解闷,给你些好东西,这些原是我欠你的,却没料到……”
她语气肯定,身子轻灵闪过他,认真睇他一眼。
“现下还你原有清静,除非真有事,我不会再来见你!”
“灵儿!”
他伸手却只握着一片冰冷空气,她身形若兔,在他尚不及反应前,她消失在他眼前。
方拓儒追至墙垣,月明星稀,院子里空荡荡,夜风拂面,佳人踪影已杳。
他犹不死心,攀上长梯想追过去,可爬到一半,“喀喳”一声响,长梯竟自中途断为两截,方拓儒应声跌落地上,手上还捉着块残片。
“为什么?”他傻坐在地上觑着明月问出声音,像在问月,又像在问自己。
月娘光晕微暗,似在嘲他的傻!
“又不吃?”方夫人攒紧眉头望着墨竹。
“少爷说他没胃口。”墨竹捧着一盅冬虫夏草,这些日子少爷病恹恹地,胃口奇差,夫人整日吩咐厨子帮少爷炖补品,少爷常是啜了两口便做罢。
“墨竹,你和少爷最亲近,依你看,少爷是不是为了我逼他早点迎娶沈家小姐的事儿在同我闹别扭。”
“夫人,您别多心,少爷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许真是这阵子天热,他胃口不佳罢了。”
“胃口不佳?!”方夫人心疼不已,“这孩子分明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黯淡无光,儒儿自小到大不曾如此,更从未让我操过半点烦心。”
“就因为不曾让夫人操过心,”墨竹开慰方夫人,“这会儿,少爷想在娶妻成为大人前,让您再费点儿神吧!”
“唉!”方夫人叹口气,“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均已完妥,十天后即是婚期,两边人马热闹闹地筹办喜事,他可别挑这时节上同我过不去。”
“夫人请宽心,墨竹会再劝劝少爷的!”
墨竹嘴上请夫人宽心,心底却没半点把握,少爷这阵子魂不守舍,精神恍惚,整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常常墨竹问他事情,他不是没听着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墨竹心里有个念头只是不敢说出来,怕吓坏夫人,隔着道墙是座鬼宅,莫非少爷遭鬼祟?被女鬼迷了心窍?
那日他帮少爷磨墨,见少爷支颚觑着窗外淡淡问起,“不知道要将那座墙垣打掉需耗多少工夫?”
墨竹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接口,幸好少爷没再问,不过,看样子,少爷问的人根本也不是他。
少爷一定病了!墨竹肯定,否则依他平日开朗守礼的性情,是不可能问出这样匪夷所思的问题的。
昨日,午后一场倾盆大雨,还夹杂着雷电交击,墨竹入夜前到少爷书斋才发现少爷竟在外头淋了一个下午的雨,滂沱雨里,少爷坐在书斋外杨柳树下,睇着那垛墙,无视风雨。
若非墨竹将他拉回房里,他还不知道会杵在那里多久。
东凑西拼,墨竹心底有数,问题肯定出在隔壁,可这疑思却没敢说出口,就怕夫人烦心。
墨竹还在思绪里,那边却跑来个丫鬟上气不接下气,说少爷昏厥在书斋,不省人事。
大夫到府问诊把脉,说是风寒侵体,气血又虚,病根植入,开了几副药方叮嘱管事买妥煎煮喂他服下。
风寒原是不打紧的事情,众人均作如是想。
方拓儒却病倒了。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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