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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圆玉硬-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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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站后云烟的电话响了,一个男青年迎面上前,云烟一脸茫然,这人冲上来,逐一与三人热情握手,说自己叫某某某,是云烟的大姐夫。
    坐在车上,冷气开得很足,陈雄小声说:“你他妈连自己姐夫都不认识,还跟我们吹,说你认识省长!”
    云烟冷冷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们结婚,我又没回来。”
    男青年接了个电话,说:“接到啦。”
    云烟忙说:“你和我姐讲一声,我们仨先不回去,直接去你家住。”
    陈雄和周肃正知道,他是想回避爹妈。
    但姐夫的车一路开往父母家,云烟开骂了,为了讨好他岳丈就这么将他这舅子给卖了!
    这青年脾气很好,一路安抚着云烟,说就是回他家的路。
    很快云烟就绝望了,这个姐夫并未骗他,他这个嫁出去的姐就住在父母隔壁。
    真正的一墙之隔。
    这处洛可可装修风格的连排别墅已经有些年头了,乳白色变成了灰色,还有些都发黑了,刚装修过的那家正是他姐姐的新房。
    陈雄十分羡慕地说:“你爸挺行啊,开小卖部都能发财。”他爹卖水果,自己做了三层的乡间楼房,但那地方地皮不值钱,绝对不能和苏州这样的大城市相比。
    云烟呵呵了两声,说:“牛粪蛋子面上光,这房子早几年就抵押出去了。天晓得啥时银行就来撵人了。”
    这姐夫还是挺守信用的,将三人的东西带回自己家。大姐云琴怀孕四个月,她见到云烟分外高兴,亲自招呼着陈雄和周肃正,嘘寒问暖,说得眉飞色舞,两人在一边微笑点头。
    陈雄只想问她一句:“Can you speak English?”
    她自己讲得笑不绝口,但一口吴侬软语,周肃正和陈雄一句都听不懂,云烟不耐烦地说:“请讲普通话。”
    云琴怀孕后,请了个保姆来照顾,午饭是在家里吃的。正宴在晚上,云父会回来宴请周肃正和陈雄。
    云烟不耐烦地说:“他回来干嘛,烦死了。”
    云琴也生气了:“你都能回来,他就不能回来?”
    云烟郁闷得说不出话来,云琴拿了五百块钱给他,让他去招呼朋友出去玩一玩,说今天凉快,带他们出去转转,过了明天就升温了,玩不得了。
    外地人来苏州,一定要带他们去拙政园逛一逛。
    云烟心想,这种园子光逛一逛有什么意思,得住在里面、拥有了它才有感觉。
    到了门口,陈雄和卖票的小姑娘杠上了,他指着云烟说:“这种这一米四不到的也要买票?”
    小姑娘将云烟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半天,用普通话说:“他已经超过一米四、快一米五了,要买的!”
    云烟气得要骂人,周肃正赶紧掏出三人的学生证,打了半价,进了园子。
    山也好,水也好,苏州的一切风物都很秀雅,陈雄十分感慨,说你们苏州的老少爷们都会绣花吧。
    云烟点头,是啊,我们苏州的猴子都会绣。
    陈雄没听出这言外之意,心中十分感怀。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周肃正比陈雄看得略讲究,楹联,花境,植物的搭配,他都十分留心。
    突然,他们听到陈雄大叫一声:“啊!”
    这是一种极度的震惊,仿佛白日见了鬼。云烟和周肃正循声望去,也愣在了原地。
    丁嘉也愣在原地,张大了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是在本省?还是在千里之外的苏州?为什么……会遇见他们?一时之间,丁嘉不胜恍惚,感受到了严重的时空错乱。
    继而丁嘉又看到了云烟,看到了周肃正,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无比气愤地说:“你们!你们太过分了!背着我出来旅游!”
    陈雄没吭声,眼下说什么都会伤感情。
    云烟也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忙上来说:“嘉嘉你听我解释!是这样的……我爸死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男丁,他们、他们是来帮我治丧的。”
    听了这话,陈雄和周肃正心中万马奔腾,却都保持了沉默。
    丁嘉闻言心中一恸,上前握住云烟的手,低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我不该怀疑你的。”
    七步之外,周肃正静静地看着丁嘉,眼神似悲似喜,仿如隔世。
    明明已经做了永别,却这么快又见面了。
    
    第十八章(中)
    
    松开云烟的手后,丁嘉眨了眨眼睛,看了周肃正三秒钟,依然有些难以置信,刚在北地作别,却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迅速相逢。
    仿佛两只在北方分离的候鸟,跋涉万里,在温暖的南边又能同栖在一片芦苇中。
    正如站在北极点上,任何一步的移动,都是向南行进。有缘的人朝着任何一个方向走,都是在靠近。
    他乡遇故知,本是人生的喜事一件。奈何故知中有人父亲亡故,实在不幸。
    接下来,云烟遇上了他二十余年人生最大的麻烦——丁嘉死活都要去他家拜祭他的亡父,一定要给这位未曾谋面的伯伯烧纸钱,聊表心意。
    云烟骑虎难下,苦苦哀劝:“你不能去!我们这边风俗奇特,只有儿媳才能拜祭。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名不正言不顺,我爸在天之灵会误会的!”
    丁嘉振振有词地说,他是云烟的社交关系中最重要的一环,在云烟如此重要的人生场合,他怎能缺席?要是某一日,丁嘉那不知身在何方的父亲也挂了,他也希望云烟能前来吊孝。
    这话听着咋这么邪门?陈雄在一旁纳闷。听嘉嘉这口气,就好像他爸去世和他姥爷过七十大寿一样,没区别,都只是一个宾客临门、好友齐聚一堂的因由。
    存在即感知,谁都不知丁嘉的爸是谁,因此只能当他不存在了。对丁嘉而言,“父亲”只是一个伤口,倘若能给儿子以便利,能让儿子开心一下,这个不存在的“老子”去死一死又何妨?
    云烟向周肃正、陈雄投来求救的目光,这两人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不煽风点火、落井下石已是人道,又怎么肯施以援手呢?
    云烟一咬牙心一横,几乎要说出“已火化入陵”这种天打雷劈的话来,这时候,周肃正开口了,说:“我们是为了缉凶才过来的。这件事很复杂,你最好不要参与。你会拖我们后腿。”
    云烟没料到,自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话,周肃正就这么讲了出来,轻而易举,毫无遮拦。
    对丁嘉,你可以尽情嘲笑他的体型,智商,但你绝不能将他排斥在群体活动之外。所以云烟宁可骗他一骗。
    云烟看了周肃正一眼,忍不住想,他心真硬。
    陈雄也觉得,这么不仗义的话,老周真敢说!但又觉得老周很能说,千里寻仇,经他一讲,就变得文明礼貌,正义凛然。
    周肃正坦诚不欺,这样的被嫌弃让丁嘉面上一红,心中难过了好一会儿。如果不是偶然遇上,三人会将这事瞒自己一辈子吧。
    好半天,丁嘉才问:“那云烟他爸……”
    周肃正说:“还活着。”
    如此一来,倒还是件好事,云烟并未失去父亲。丁嘉便将怨气转向云烟:“云烟你个大骗子,那天我只是瞒了你一点点,你就用香蕉打我,现在你不孝不义,怎么办?”
    陈雄指着园子入口说:“那边有荔枝和西瓜卖,我陪你去买!”
    面对这项指控,云烟冷笑一声,说:“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这样的父母我留着没用,你要是喜欢就免费送给你好了,不用客气。”
    丁嘉一噎,赶紧说:“你这份大礼太厚重了,咱俩谁跟谁,你的爸妈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两人谦让了一番,谁也不要这爹妈。父爱如山,母爱如海,小时候没有,长大了也就不稀罕了。
    四人一边逛园子,一边听云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爹妈大猪头。
    云烟搜肠刮肚,喋喋不休,从香洲到云蔚亭,从梧竹幽居再到松风水阁,一路说个没完。
    后面几个外地游客见他滔滔不绝,手舞足蹈,声情并茂,以为这是一个美貌小导游在向周、丁、陈三人介绍园中风景,因此也一路尾随,准备蹭一下解说听听,结果发现这是儿子在讲爹妈坏话,但云烟骂人花样繁多,他们一路听得如痴如醉,路过小飞虹都忘了拍照。
    云烟愤慨不已:“你们知道的,我姐的妈不是我亲妈,是我大娘,她特小气。读高中的时候,我让她给我买张中国地图,她却推三阻四,搞得我一直以为新加坡是中国的!”
    丁、周、陈三人与偷听的路人都惊呆了,为大娘的抠门,也为云烟的倔强,和无知……
    陈雄十分纳闷:“我就想不通了,一张中国地图而已,又不是一块中国地皮?就十块钱的事儿,你咋不自己买呢?”
    “就不!”云烟恶狠狠地说,“这个女的,口口声声说待我像亲生儿子,说得好听,结果呢?人无信不立,我就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时候给我买!”
    很不幸,这位大娘让云烟失望了。云烟高考都过了两年,那张许诺的地图还没有买回来。
    许下的诺言是欠下的债。云烟心想,这是她欠他的!
    丁嘉笑眯眯地说:“大概你出嫁的时候,放在嫁妆里。”
    “操。”云烟很烦躁。丁嘉的话虽是调侃,但云烟的担忧却是货真价实,“我也怀疑,她这么讨厌我,将来肯定要把我弄去别家做上门女婿。”
    三人顿悟,云烟怕回家是为了这个。古今中外,上门女婿都活得很压抑。
    陈雄眼中精光大放:“到时候你争家产,一定要叫我们来帮忙!”
    云烟翻了个白眼:“日哟,还家产,别到时候分一堆债务给我就好。”
    丁嘉和丁、齐两位教授昨天就到了,他们先去了沈阳,从沈阳坐飞机到南京,今天早上来的苏州。他给外婆打了个电话,说遇上了室友们,晚上就住云烟家,外公外婆听了很高兴。
    逛完园子之后,外面是一堆卖丝绸古玩的,陈雄花五十块钱刻了一枚玛瑙藏书印,搞得他真看书似的。路过一个瓶内绘的工艺店,丁嘉买了一个鼻烟壶,要送给周肃正。
    一片冰心在玉壶。
    周肃正接过,小巧的玻璃瓶躺在掌心之中,冰凉可爱,看着那瓶身内壁所绘的白雪红梅,他轻声问:“买它干什么?”
    性冷如雪,情贞如梅,不过是众人对他的误判,周肃正受之有愧。
    见他一番迟疑后终于收下,丁嘉悬着的心放回肚中,高兴地说:“给你装风油精赶蚊子!”
    听了这话,周肃正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随手将瓶子装进口袋,再没说什么。
    丁嘉有些失落,这是他第一次送寝室长东西,虽然不能和他那块手表比……然而一想到那块手表,丁嘉心中又充满了甜蜜,觉得世界太美好。
    云烟正要羡慕周肃正,丁嘉又变出一个纸袋子,递给了他,说:“给你的。”
    云烟笑得眉眼弯弯,喜滋滋地说:“日哦,老子本地人,还要你买礼物来送?”
    一边说着,一边当场就撕开了,里面赫然一张中国地图。
    蔚蓝色的海洋勾勒出曲折峭拔的海岸线,雄鸡形状的国家宽阔雄伟,敦厚朴实。
    丁嘉的目光扫过广袤的疆域,说:“中国真大呀!”
    陈雄不以为然地说:“这是中国地图,可不大?你换张世界地图再瞅,也就巴掌块大!”
    爱国情怀遭泼冷水后,丁嘉无声地谴责了陈雄。而一直沉默的云烟突然又“日”了一声,说:“蒙古也是他妈是外国的?”
    三人听了这话又是一惊,这些都是初中地理的基础知识,云烟你究竟上过学吗?!这一刻,陈雄严重怀疑起本校的招生、办学质量起来。
    丁嘉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云烟你慢慢看,不着急。”早知道,他应该再买一张世界地图,云烟这种人要是进了外交部,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刚才在文具店选地图时,丁嘉还担心云烟为了和他大娘怄气而不肯要,没想到对方居然愉快地收下了。丁嘉心想,这样一来,母子之间的仇恨就少了一桩。
    到了下午四点半的时候,云琴打电话过来,说爸爸在亢龙定了席,大家一会儿直接过来吃饭。
    云烟老老实实地问,亢龙在哪儿?他离家太久,不记得有否去这家吃过饭。
    云琴笑着说,就是曲宋君给你送花的那个路口。
    云烟骂了一句后收了线,对四人说,晚饭咱们自己吃,不赴他的鸿门宴。
    丁嘉忙说:“云烟,‘降龙十八掌’中最厉害的一招叫‘亢龙有悔’。你爸在这里设宴,肯定是别有用意的。他后悔这么多年不管你,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讲,你要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呀,要给他一个悔改的机会呀!”
    云烟沉思了片刻,扭头向周肃正求证:“是吗?”
    这种说法太牵强,周肃正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说:“金庸小说里是这么写的。”
    陈雄说:“有吗?最厉害的不是‘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吗?”
    于是丁嘉和陈雄争论起这两种武功究竟谁更厉害起来。
    最后陈雄赢了,理由充沛,周肃正和云烟都听得很服气。
    陈雄说:“你听过一句话吗?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说的是男人比女人更狠毒。”
    丁嘉说:“那有什么关系?萧峰萧大侠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陈雄说:“还有一句话。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自可,最毒妇人心。说世界上最毒的是女人。”
    丁嘉说:“自相矛盾。”
    陈雄说:“对呀,矛盾是对立统一的,对立于男女两性,但统一在太监身上。太监介乎两性之间,不男不女,所以他才是最毒的。《葵花宝典》就是一个公公没事在宫里写着玩的,结果引发了武林一场血雨腥风,你说他毒不毒?你看电影里的公公们个个都贼厉害,要不是为了昭彰正义,主角根本就不是对手!”
    丁嘉还是不愿投降,陈雄压低声音说:“你看,咱们四个人中,是不是云烟最毒?”
    丁嘉细细一想,前尘往事历历浮现在眼前,他一边回顾一边点头不已,最后,他终于毫无保留地接纳了陈雄的观点,承认了《葵花宝典》天下第一。
    
    第十八章(下)
    
    尽管丁、齐两位老教授一生的研究方向都在古典园林上,但出生在北方的丁嘉,鲜少见到这样秀雅葱茏的景致。
    未与三人重逢之前,丁嘉独自在园内徘徊,无意识地挪动着脚步,看着眼前的湖光水色,亭台楼阁,只觉人在画中,他忍不住幻想寝室长也在场会怎样。这一处回廊九曲十八弯,在那边小园幽静,若无旁人在,寝室长是否会再亲一亲他?
    其实有人在也没关系,反正他们谁都不认识。他是不怕的,就不知寝室长怕不怕。
    ——有了那个亲吻之后,丁嘉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子。他总是故意想和寝室长单独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那都是特殊的,不一样的。
    那天,寝室长送他回到家中,说出的那番话,让丁嘉几乎甜蜜到心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直到外公外婆回来他都还在傻笑发呆。一个暑假不见固然十分思念,但丁嘉并不怕等待。
    等待会让葡萄变成酒,这是一个慢慢发酵的过程,又仿佛某种元素的升华。这到底是一个物理过程,还是一个化学过程?
    丁嘉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边注意着园子里各处的犄角旮旯,一边忍不住幻想起来。
    树荫蔽日,知了鸣叫,一塘荷花,一场午觉,棋盘前,人困马乏,象栖田边,园主在打盹,井里冰着西瓜,家丁在亭子里,亲吻一个丫鬟……
    丁嘉心想,人一旦有了眷恋,傻子都像个诗人。
    想着想着,他就撞见了陈雄!和一边目瞪口呆的云烟,还有一脸悲喜莫辨的寝室长。
    虽然云琴告诉了云烟酒店地址,但大姐夫郭玮为人妥帖,对初次见面的小舅子十分殷勤,亲自开车来接人。
    众人上车后,郭玮觉得有点不对劲,上午他去火车站接的明明是三个人,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四个?
    郭玮揉揉眼,这个多出来的小胖子白如山涧雪,从头到脚仿佛从未晒过太阳一样。
    难道是从园子里带回了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郭玮赶紧给云琴打了个电话,云琴也很纳闷,说一共三个人,不可能有四个。
    大姐夫收线后,车开得心猿意马,不停从后视镜中看丁嘉的反应,差点撞上一尊石狮子。
    必须把“他”丢在外面,屋里有个怀孕的老婆,绝不能带回家去。
    尽管时间尚早,开未开席,大姐夫直接把众人拉入了酒店。
    路上小堵了一会儿车,到酒店的时候也才五点一刻。
    亢龙酒店十分气派,门前停着各路豪车。南边确实比本省富庶太多,陈雄饶有兴致地看着车徽,进玻璃门时一个趔趄,差点把脚给夹了。
    玻璃门一旋转,团团冷气扑面而来,四人胳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次家庭聚会,二姐云慧也过来了。云慧今年二十三岁,念的是对外贸易,大专刚毕业,已经找到了工作,原本前几天就要去报到,但听说弟弟要回来,便在家多留了几天。
    上车后,云烟就很焦躁,心想着早到早有准备,结果当他一进门,发现一家人早就到齐了,正在咖啡间一边喝东西一边议论他。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弟弟终于回来了!”一个圆脸妇女说,“听说他在读大学?”
    这么一问,云琴也拿不准了,只好说:“我也不知道。他这几年外出不归,我还当他又跑去南边流浪了,能活着就很好啦,结果他说他在念大学,X大,你们听说过没?”
    在场亲人均摇摇头,X大在北方也算威名赫赫,到了这里却鲜有人知。
    这时候,文化程度最高的云慧呷了一口奶茶,郑重发言了:“X大我知道啊,重本诶,弟弟估计念的是函授吧。这种文凭不值钱,不过总比在外面鬼混强。”
    云慧说的是普通话,因此陈雄、周肃正、丁嘉三人都听懂了,目光都落在云烟身上,云烟一双巨无霸大眼,够他同时回瞪三人。
    “来了来了。”停好车的大姐夫郭玮跑了过来。
    他一走近,又惊恐地看了一眼丁嘉,丁嘉冲他无声一笑,郭玮毛骨悚然,酒店门口有一只大貔貅,明明可以辟邪的呀!
    云家几口人听到了郭玮的声音,赶紧起身,一眼望着身后站着的四个小年轻,赶紧涌上来招呼,你好你好,你好你好——
    云烟的父亲个子不高,留着平头,穿着一身极为正式的西装,还扎着领带。
    云烟白了父亲一眼,真是愚昧无知,丢死人。周肃正的叔叔——那个周川,人虽恶毒、霸道、自以为是,但人家至少着装得体,一看就是有讲究的人。你这么大热天还西装革履,捂痱子呢?!
    落座后,丁嘉发现,云烟两个姐姐相貌都挺普通,父亲的五官也十分平淡,云烟和他没有一分一毫的相像,优点全来自于母亲。可是大家都挺和蔼,并不像云烟控诉得那么无情。大概是家丑不外扬吧。
    刚才的家庭聊天中,云爸爸全程一言不发。见到阔别两年的儿子,他也并未激动,上前逐一与周肃正、陈雄、丁嘉握手。握完三个人之后,他的目光这才落到云烟身上,仿佛这时候才刚刚看到他。
    云烟也冷着一脸冰霜,不同任何家人说话。丁嘉拉了拉云烟的袖子,让他喊人,云烟抽走了手。
    云慧与他年纪最近,拉扯着问东问西,询问了学校的专业和就业形势,云烟像个陀螺一样,问一句答一句,不抽就不吭声。
    倒是那个圆脸妇人一看到云烟,就扑上来又摸又扯,眼泪婆娑,说着三人听不懂的方言。大意就是云烟怎这么狠心,好几年都不归家云云。
    云烟有些不耐烦,用普通话问:“点菜了吗?菜单我看看。”
    云琴叫了服务员,服务员立即拿着菜单上来了。为了招待外地朋友,云家人点的都是当地特色菜,菜色丰富,云烟又加了一个羊肉炖锅,一个青番茄炒鸭蛋,要咸一点,不要放糖。
    餐桌上,那位圆脸中年妇女——云烟的大娘,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忧心忡忡地说:“现在,外面有好多假大学,新闻里都有报导,弟弟你千万不要上当。”
    周肃正立即将云烟的学生证递给她看,云慧接过来,用手扣了扣上面的钢印,又看了一下学校全名,后面并无附属学院,说:“现在的函校都发学生证了,真高级。”
    云烟也不解释,冷笑一声,就那么坐着。丁嘉见他任由对方误解,赶紧说:“我们X大全国排名前十,学生证在本省旅游都不收门票。”
    陈雄也自豪地说:“考上了X大,县里还奖了我家五千块钱。”
    云父有点不相信,向周肃正投去疑惑的目光。
    周肃正也只得加入显摆大军:“欠了国家38亿也不用还了。”
    赖掉这么一笔数额巨大的欠款,身为商人的云父无比羡慕地喟叹了一声,这才想起了什么,忙问:“你们学校这么好,还免学费,包食宿?”
    陈雄一边啃着凤爪,一边说:“包个毛,不包!”
    云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丁嘉心想,陈雄口无遮拦,不该在长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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