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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流水-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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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还没断,灵魂同体还没结束,他还不算回到了原身……
楚行云立刻卸下身体关节处的残玉碎片,魂灵从躯壳里溢出,他要走,却又停驻,回头望向楚燕。
“哥哥,你尽管去,我在这里等你。”
包里的食物还够吃三天。楚行云点头:“三天之后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就带着王宣史跟韩家走。”
秘境深处一片黑暗,楚行云作为一介魂灵在其中穿梭,跨过山石重重,无尽的黑暗扑面而来,可又从中穿脱而去,抛向身后。
十五天了,谢流水还活着吗?
第六十四回 雪豹云3
孤魂野鬼楚行云; 在黑暗中兜兜转转; 终于飘到那处河道前,白水川流不息,万古如斯。
楚小云一股脑地钻进去,回头望川; 水成了透明的一帘; 将外边的河道棺木照的一清二楚,他伸出手,毫无意外地穿透瀑布,谢流水当时就是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目送他们离开、永远地离开。
楚行云站在原地没动; 像喝了一大碗黄莲炖醋; 酸苦浸心头,苦谢流水就这么看着; 又酸他竟敢就这么看着!
楚云魂一股脑往前冲; 忽然间; 这条道走到了尽头; 前方一片黑暗; 他作为魂灵夜视很好; 可仍是什么也看不到,无石无水无山也无虫。
他跌进了一片混沌的虚无。
像是一个四通八达的洞,上不知顶; 下不知底; 前后不知其深; 左右不知其广。
没有谢流水。
没有他的尸骨,也没有他的人,
楚飘云不知再要往何处,他原地观察,忽然想到了问题所在,他可以悬空,可谢流水不能。
所以……楚行云低头一看,他只有往下坠。
身处幽冥,心怀忐忑,双手划着黑暗下游,楚云魂愈沉愈深,渐渐地,他发觉这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吸着他,不需要游动,也在下落,而且越落越快,像冥冥之中,谁给他贴了一片磁铁,被吸下去……
到最后,楚行云简直是摔下去的,他掉进一个破口,重又看到了天光。
天空悬着一轮太阳,日轮边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洞,他就从这洞中下来,像展翼的鸟,在空中滑翔,俯瞰,脚底下是青山绿水,是世外桃源。
这不是真的天光。
楚行云分不清方位,但天上的太阳只有一个,天空也不会有这样的黑洞。
顶上是黑漆漆虚无一片,底下却是满当当整个世界……
无中生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一眼竟望不到头,似另一重天地,群山环抱,积雪皑皑,山脉全是漆黑的石,在光下闪着微紫的光芒,像他戴着的那片残玉。
秘境里的鱼脂灵可以复刻万物,难不成也有什么东西可以复刻这光风雪月?
无人解答。他还在奇怪地下落,先坠下去时,像一根羽毛,同雪絮飘荡,直到风割了他的侧翼,便成了一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悠悠地往下落。愈来愈接近那群山,愈来愈止不住那吸力,等落过半空湛蓝、半空飞雪,落进那群山的怀抱,一道道崖壁仿佛伸出来的双手,在迎接他,骤然间,那股吸力强到难以遏制,像一只幼鸟被拗断了翅膀,翻滚着下降……
到最后,他成了一只绑着铅锤的蝴蝶,蝶骨颤动两翼扑腾,那铅锤却直直地拽着他,越来越快,快到周身都成了光影……
“嗙!”
楚行云撞上了一处悬崖,他似乎瞥见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可他来不及再看,眼前炸开一团墨汁,痛从骨缝间冒出来,像一汪泉眼,汩汩流淌于筋脉,不停歇。
他再次睁眼时,看到漫天飞雪。
楚行云向前走了几步,趴在悬崖边俯瞰群山,连绵山脊如沉睡的龙,叆叇的云雾在紫玉山脉间飘舞,天很蓝,细小的冰晶在空中浮荡,点点微尘闪着雪光。对面石台上有一群白绒绒的小东西,正攒动着,朝他这边望过来,探头探脑。
是一群小雪豹。
它们走都走不稳,歪歪倒倒,有几只小雪豹低下头,张嘴往地上一靠,就衔起一块紫玉石,含在嘴里,没过多久,那玉石便融化了,雪豹们津津有味地吞下去。
楚行云看得心惊,这里的一切都与世间相似,却又截然不同,所有的活物都在以另一种他从没见识过的方式生活着,是谓诡异。
楚行云本能地想离它们远点,他一走动,对面的小雪豹竟呜呜几声,好似不舍。他觉得很奇怪,自己从小就不受小动物的欢迎,何况雪豹是不亲人的,转念想想,许是没见过人,好奇吧。
他也不再理会,跳了几步,向前抻着身,往下看,雪山环抱间,有一处湖,苍穹碧空滴下一滴蓝,滴进那湖里,在薄冰下晕开靛青色。
冰湖边,青草甸上跳跃着小松鼠,无名花开在它们的大尾巴后,毛茸茸地一扫,花瓣就轻轻摇动起来,最后又立住,娉娉婷婷。
纤细的花杆边,静静悄悄,偎着一抹人影。
不仔细看,以为是白雪,再仔细看,是白衣胜雪。
心像有十万只蝉在鼓噪。
心跳一次,这蝉声便顺着血,流遍全身,盛夏的温度熨着五脏六腑,四肢都滚热起来。脊骨里埋着一根引线,蝉声便顺着这根线细细地往上攀,被心火一裹,直蹿脑海,升腾、爆开,绽放了十万烟花。
这一身是铮铮铁骨,奈何有人藏了一瓣小磁心,远远地、远远地,偏引他见了面。
像十年前的初遇,那天下了雨,他在岸草的掩映下逃跑,脖子上的绳索还来不及解,没跑几步,绳子拖地,就会莫名其妙被小石子压住,叫他跑不得,他气急败坏地一转头,就看见谢流水穿着新雪般的白衣,打着伞,立在他身后,微微笑着,慢腾腾地向他走来……
楚行云一股脑地跃下悬崖,向他而去。
想象中的轻盈却并没有来,迎接他的是一声沉闷的:
“砰——”
他重重地摔在下一层突石上,他痛得清醒了,被蝉声逼走的理智小人重又回到脑中,开始指挥他思考。
楚行云忽然觉得,他行走的动作好像有哪里不对,他往后缩了缩,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他看到了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悬崖边。
楚行云的头有点发懵,他又动了动……
视野中,那两只爪子也跟着动了动,楚行云忽然抬起双手……
看到了两只粉嫩嫩的肉垫。
脑中一道白电兜头劈下,楚行云整个人都愣了,他四处探看,寻了一处稍光滑的玉石,一照——
玉石上,映出一只白绒绒的小雪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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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了一只小雪豹?
楚行云难以置信,他对着玉石拼命打滚,想把自己的灵魂从这雪豹躯壳里拽出来。
可这些雪豹食玉而生,五脏六腑,都是吸他魂灵的紫玉,先前他附在原身上,还可以靠拆卸残玉碎片,现在可怎么办?
这只小雪豹已经死了,它似乎从哪里摔下来,正巧摔在楚行云从天而降的落地点,云魂砸雪豹,就被它吸进去,成了如此模样。
楚云豹咬住自己的毛乎乎的尾巴,一筹莫展,两只尖耳朵耷拉着,事已至此,无可奈何,突然他一激灵,赶忙往下望,糟了,谢流水不见了!
他赶紧往下爬,可这只小雪豹太弱了,不过巴掌大小,风一刮就倒,楚小豹跌跌撞撞,半摔半爬地往下掉,好在越向下山脉就越广,不再那般陡峭,积雪变少,青草变多,他看到一只石壁羊,攀岩跑跳。
楚行云没见过这种羊,看得有趣,石壁羊后腿一瞪,整个身子便跃起来,伸出前蹄,眼看就要勾住上方突起的岩石……
突然,一支箭破空而来,直接射穿羊心,狠狠将它钉死在峭壁上。
楚行云逆着这道箭风往下望过去……
他看到了一个人。
从峭壁的石台下转出来,披着一件白鹤的羽,雪落在他的斗笠和肩上,背着竹娄,里头都是削好的箭矢,他虚虚地挽着弓,似乎没用多少气力,可那箭矢没入山石,露出细韧的杆,整只羊就靠这么一根箭悬挂在山壁上,一尾箭羽在风中抖擞。
谢流水抬头,理所当然地瞧了一眼猎物,呵出一口白气。
这一瞬,楚雪豹定定地缩在石头缝里,看着活生生的小谢一步步靠近自己,近了一点、又近了一点,近得能看见他小睫毛上的一点雪沫子,楚行云忽然一抖,心中蹿出了一个念头:
我可真专一。
谢流水并没有发现,石头后有一只奇怪的小雪豹正在观察他。他自顾自地转到石台后,没有用轻功,而是一步步悠悠地向上登,慢慢接近峭壁上死去的猎物。
楚雪豹调整着四肢往下蹦,他歪歪倒倒,像做滑滑梯般溜下去,赶在谢流水之前跑到死羊身边,往自己身上抹了一些羊血,接着头一歪,倒在一边,作奄奄一息状。
谢流水来了!
楚雪豹赶紧闭上眼睛装死。
谢流水轻轻一跃,登上峭壁,拔箭,单手提起他的猎物,然后转头,走了。
……走了?
楚行云气急败坏,他这么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雪豹倒在这里,谢流水竟然不来管一管?太可恶了!
谢流水忽觉身后异动,他转头一看,方才死了的小雪豹此时站起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瞪着他。
谢流水心想瞪我作什么,我又没拿箭射'你。
这只小雪豹似乎受伤了,它踉跄着向自己走来,谢流水本能地退后了一步,他不想小雪豹沾上人味,母豹会不要它的。
可它受伤了,还流了血。
楚雪豹见火候差不多了,身子一歪,哀哀地倒在他面前。
谢流水叹气,他蹲下来,捡起小雪豹,白绒绒的一团,卧在手心里,暖暖的。
楚小豹正想跟他摊牌,转念一想,谢流水凡事都瞒着自己,这次他也要骗骗他,瞧瞧这小骗子每天都在干什么。
谢流水给它包扎,又轻轻按住小雪豹,指尖一点点移着,检查它内脏有没有受损,结果按来按去,这小东西一点反应也没有。
“奇怪,怎么不会叫?”
楚行云根本没受伤,但送佛送到西,装腔装到底,最好要叫的可怜一点,能激起谢流水的同情心,他不太清楚小雪豹是怎么叫的,瞧这些小家伙生长得有点像猫,于是,楚小豹张嘴,哀哀地叫了一声:
“喵——”
登时只见谢流水紧皱眉头,楚行云觉得不妙,恐怕叫错了,转念又想,小雪豹长得有点像白老虎,可能是这么叫的:
“嗷呜——”
谢流水眉头松动,把这只小雪豹包起来,揣进怀里。
楚雪豹毛茸茸的脑袋搁在胸口,谢流水的心跳近在咫尺,砰砰砰,一下又一下,真实有力。
楚行云动动耳朵,蹭了蹭小谢的心口,他伸出爪子,紧紧抓住……
我找到你了。
※※※※※※※※※※※※※※※※※※※※
第六十四回 雪豹云4
谢流水已经很多年没再穿过白衣了; 太易溅血; 太易脏,洗起来麻烦,看起来也难过。
果然,把这只石壁羊背回来; 肩头就晕了一汪红; 谢流水叹气,忽听怀中有吚吚呜呜的声音,他拉开领口,冒出一个小脑袋。
楚雪豹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抬起头; 大大的蓝眼睛盯着谢流水; 看起来好不可怜,小谢用手捧着他出来:
“饿啦?”
楚小豹趴在他手心里; 乖顺地点头。
谢流水心疑; 这小畜‘生怎么听得懂?转念间; 又见这小东西摇头晃脑地; 用小爪子一下一下蹭着脸; 心头那点疑虑便消散了。
这只雪豹未免太过孱弱; 才巴掌大,谢流水抱着他,给他喂了点生牛乳。
楚小豹伸舌尝了一点; 又噗噗吐掉; 直勾勾盯着谢流水手中的烤鸡。
“想吃?”
谢流水把手中油滋滋的鸡腿伸过来; 楚雪豹窸窸窣窣地凑过去,嗷呜张嘴,正要叼走,那只手一缩,亮泽香嫩的鸡肉立刻退远,落进谢流水自己嘴里,撕下一大口,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楚小豹转头冲他发出威胁性的咕噜声,谢流水笑了一下,把另一半鸡腿撕给他:
“小馋豹,我看山上那些豹子都吃玉,你怎么要吃肉?”
楚雪豹装聋作哑,只管咬住眼前的香喷喷的鸡腿,粉色的小鼻子动了动,嗅一嗅眼前白色的袖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谢流水身上也有鸡腿这样温热的香气。
谢流水看着眼前这只小家伙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知怎的,想到外头的楚行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应该一切都好吧。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口怨气才刚刚叹出来,谢流水就瞥见眼前这只小雪豹放下了鸡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
话问到一半,忽见这只小雪团子冲过来,奔到他脸上,用两只小爪子的肉垫,暴打他的头。
“喂,喂,嘿!你怎么了?”、
谢流水一手捂住脑袋,另一手捏住小雪豹的后脖颈,把它拎起来,这小家伙还伸着爪子冲他抓挠比划,看起来非常生气。
“怎么啦,鸡腿不好吃?是你要抢过去……”
这只小雪豹似乎被他激怒了,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蓝汪汪的眼睛凶狠地瞪着他。
谢流水伸手给它顺了顺毛,这小毛团好似还不甘心,张嘴要来咬他,可等谢流水真把手伸过去让它咬,它又乖乖地把牙齿收好了。
谢流水噗嗤一声笑起来,他抱起这只白绒绒的小豹子,摸了摸它瘦小的背脊:
“你有点像某个人喔。”
楚行云白他一眼,小脑袋低下来,缩成一团,重新钻回小谢的领口里。
当晚,谢流水把小雪豹带进自己的住处,又是一处山洞。
楚行云心中啐了一口,这个人真是怪,他在天下买了那么多宅邸,这人不出去跟他住,跑来秘境中心里住山洞,真可恶。
山洞很简陋,还有点阴嗖嗖的,秘境里的洞都是怪茬,楚行云心中警觉,外表却仍是初生小豹的懵懂无辜,这无辜落在谢流水眼中,就显得别有心机,他把小雪豹带回家,结果发现了这小东西根本没受伤!它身上的那是羊血,还嗷呜嗷呜装腔作势,直接把它丢出去。
可一扔出去,小雪豹就倒在雪地里,发出咿咿喵喵的呜咽,又细又柔,一点一点,敲落在心头。
因地制宜,有的放矢。
最终,楚雪豹如愿以偿地赖在谢流水的山洞里,骗吃骗喝,吃成滚圆圆的一团。
“你怎么可以这么懒?”
谢流水抓起好吃懒做的小云豹:“你不能这样,整日找我咿咿呀呀,就可以获得食物,你要学会自己捕猎,知道吗?来,试试看——”
小谢找来一块生肉,摆在小雪豹面前,晃来晃去,妄图勾‘引他去扑抓。
楚行云恹恹地瞥他一眼,摆过尾巴,团成雪绒绒的一团,钻进谢流水的袖子里,躲起来。
小谢不甘心,伸手想把它的爪子拿出来,摆出捕猎的动作,指尖刚碰到它的尾巴,楚小云就得心应手地发出呜呜声,像是雨夜里被人踩到的小猫咪。
谢流水赶紧松手:“对不起,抓痛你了?”
楚小豹两耳耷拉着,可怜兮兮地咬住自己的尾巴,慢慢地从袖子里挪出来,抬起小脑袋,清澈的蓝眼睛望着小谢。
谢流水登时受到一记重击,晚餐时,任劳任怨地端来半只荷叶烧鸡,楚云豹从他的臂弯里跳下来,伸出爪子,兴致勃勃地按住这只烧鸡,边吃边想,躺在这里呜呜唧唧就有东西吃,谁还要去捕猎,傻的嘛。
饱暖渴睡,秘境里虚假的天光逐渐西沉,楚行云仰头望着,虚无的夜笼罩而来,像半口黑锅倒扣而下,遮住真正的苍穹,这昏沉沉的黑压得很低,似一块贴在眼皮前的布,一伸爪就能撕碎。
他猛地亮出尖锐的钩爪,却只抓到一团空落落的气。
暗湿的霾霭,虚无缥缈地浮荡着,楚云豹磨着牙,无端地感到气闷,他厌倦这些虚假,恨不得用爪子把它们都抓破,挠出血淋淋的、真实的血肉。
雪豹的眼睛在黑夜中幽幽灼灼,他转头盯住石台上就寝的谢流水,这人的左手小指上,还留有一小截牵魂丝。
灵魂同体还没结束。
这家伙往常都很浅眠,然而在秘境中心却反常地睡得很沉、很安稳。楚小豹蹦过去,趴在谢流水胸前,,四只小爪子踩在他的衣袖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眼前人。
谢流水这张脸,眉似小蛾须,眼睫细软垂,身量很长,不过这么蜷起来侧睡着,恬静安逸得就像个姑娘,可惜左颊有条刀疤,擦啦地一划到底,不是小姑娘脸上会留下的痕迹。
谢流水这副样貌他是熟悉的,可是这张皮囊之下,他的脑、心、三魂七魄,都在想什么,楚行云却一点也摸不透,这家伙城府深,发现灵魂同体会暴露内心所想和记忆,就密不透风地筑起一座城,好多谢小人在城外嘻嘻哈哈,冲他挥手致意,可爱温柔得像顶好的情人,可城里的呢?
如果城里没有人,如果表里如一,那为何又要筑起这样高不透云的城墙,把他细细密密地拦在外面,只能同城外的谢小人打成一片。
他想破城。
想把这张脸扯下来,把这副皮囊彻底撕开,碾灭城池的一砖一瓦,直到这固若金汤的一切都土崩瓦解,他可以立在废墟上,在满目的断壁残垣中,看到更多、更深、更真的东西。
楚雪豹沿着胸膛、锁骨、脖颈、喉结,一路踩上去,一只爪子触到脸颊,戳了戳,又踩了踩,小谢眉梢微蹙,动了一下,却没醒来。
楚行云再三确认谢流水睡沉了,灵巧一跳,跃到他左手边,摸出自己肚脐处剩余的牵魂丝,跟谢流水小指上的丝儿绑在一起。
当晚,楚行云看到了谢流水做的噩梦。
眼前是一片高粱地,地里有一处交叠的身影。
小谢佝偻着背,在做农活,他瘦骨如柴,目光呆滞,约摸是十五岁,却没有一点曾经的少年意气,反倒像……天生弱智的痴呆儿,整个人木木楞楞,神情萎顿。
楚行云惊讶之余更觉难受,只见小谢在地里走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乍然间,撞破了别人的好事。
两个人,一男一女,像交'尾的蛾,紧紧缠在一起,白肉黏着红泥,直撞进视野里。
少年正值欲当头,本会红着脸,亮着眼,怯怯又切切地望着。可谢流水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惨白惨白,他咬紧下唇,定在原地,像被活活钉死的蝴蝶,孱弱地撑起蝶骨,翕动两翼,在尖锐的针头下细弱地挣着,仿佛撞了鬼般,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越抖越厉害……
最后,小谢克制不住地伸出手,捂紧耳朵,慢慢蹲下来,把整个人蜷成一团,头埋在腿弯里,抖如筛糠。
他这副怪样终于引起了别人的注意,高粱地里的两人慌里慌张地钻出来,低眼一看,看到瘦弱的背脊,弓在那,微微起伏着,男子上前,把火柴人般的小谢提溜起来,那女子凑来一看,松了口气,接着又提起一口气……
“啪”,一记耳光摔在他脸上:
“你要是敢说出去!瞧我撕烂你的嘴!”
“嫂嫂,他一个哑巴,你叫他跟谁说去,赶快走吧!”
紧接着,谢流水被这嫂嫂带回家,楚行云进屋一看,都是陌生人,他的娘、妹妹,还有谢家那些人,都已不见,谢流水好似是被这一家人收留了。
那嫂嫂把门窗一关,帘一拉,掌一翻,指尖便吸了一只厚底的鞋,她蹿上来,拧住小谢,用鞋仔细地抽他:
“当初见你一身伤,怪可怜的,我才留了你!没有我,你哪活的到今天!你倒好,恩将仇报,偷摸声息地爬到地里去干什么!叫你看,看什么!管好自己的眼,小心明个儿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拿出去喂狗!”
小谢既不反抗,也不说话,甚至根本没有反应,只是抱着头蹲在角落里,把整个人埋起来,不知道在恐惧什么。
楚行云看得好难受,为什么要打小谢。十五岁的谢流水像结了茧的蚕,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说不听不反应,似乎与整个人世间都切断了联系,像一个生了怪病的孩子,不仅没人照顾,还要被人踩到头上欺侮。
他的十阳武功呢?
※※※※※※※※※※※※※※※※※※※※
第六十四回 雪豹云5
眼前的谢流水太虚弱了; 不仅像个没武功的废人; 甚至像个病人,总屈蜷着,由着别人打骂。到了夜里,背弓成虾状; 不停地咳嗽; 一会发冷,牙齿打颤,一会发热,大汗淋漓,反复折腾; 轧到天亮; 起来喂猪,拎起一桶泥糊状的东西; 然后留一点的给自己。
楚云豹在梦里咕噜了两声; 想让小谢别吃; 他刚凑近; 忽然从桶口里望见一桌子精菜甜糕小花酒; 还散发着胭脂香气; 楚行云一怔,这桶口立刻变大,转瞬间将他吞噬。
他落进一处青'楼。
香腮度雪; 秋波暗送; 楚雪豹趴在房顶横梁上; 静静地看着,真是好一处温柔乡。
谢流水人模狗样地坐在那里,端着一盏酒杯,黑靴白衣,银线暗绣金丝描袖,穿的是贵气风流,只可惜脸不是本来的脸,不知又扮成谁,蒙了一层人皮‘面具,脸色蜡黄,贼眉鼠眼,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周围一伙人推杯换盏,直唤他:“孙弟!”
小谢孙口里应着,一杯接一杯喝,楚行云仔细观察着他,这时候的谢流水彻底抽开了身量,估摸着有二十岁,杯觥交错,几壶酒过去,众人都半醉了,当即叫来姑娘,搂搂抱抱,趁酒行色,忽然,传来一声娇嗔,上首那位耐不住,直接办事了。
众人起哄,楚行云看到谢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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