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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浦旧事-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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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作甚快,说话间已将地上宣纸拾得干干净净,拿在手上一页页翻检,唇角微动,轻声诵读,半晌已将一叠经文理通顺序。抬头见雪樱注目凝望,温然道:“我许愿为亡人抄诵四十九部地藏经,借地藏菩萨法力,垂赐慈悲,结佛果善缘,替她消了今生孽障,重入轮回往生处。一路看中文网首发”
他眉宇间平静如水,目光空空如出世,言语间竟似有禅意。她悄然落泪,哽咽道:“祖荫,你怎么……怎么成这样子了……像是参禅一般……”
祖荫眉间闪过一丝诧异,默了半晌竟是微微笑了。他的眉宇依旧清秀如初,霎时却隐隐笼上寒霜,轻声道:“世间情爱最苦,两年来身心昼夜煎熬,无时无刻不痛楚。无奈之下,只得往佛经里寻大自在。若不是日日持经诵读,渐渐心如止水……恐怕我……早就被逼疯了……”
他目光泯然,自失般摇头一笑,温语道:“我不该说这个,请齐太太恕我一时心神激荡,口不择言。”指指殿角地牌位道:“你是来看玉钿的吧?今日是她断七,多谢你还有这份心意……她临去前说对不起你,如今当着她的灵位,请齐太太受我一拜,权当替她赔礼道歉了。”说罢躬身深一揖。
雪樱心如刀割,泪水哗哗涌出,捂着嘴却不敢放声痛哭,亦不敢看他,点点头哽咽道:“我给姐姐上柱香。”低头看着怀中喧儿作难。脚下青砖地冷硬,若将她放在地上,万一站立不稳,恐怕便会磕破手脚。举目往殿中四顾,除了灵位前的蒲团外,并无软和之物。只得转目看向他,低声道:“能不能……帮我抱会
祖荫目光一寒,将脸缓缓侧过。她满胸悲辛无尽,索性将心一横,伸手将喧儿拍醒,将她放在地上,蹲下微笑道:“喧儿自己乖乖地立着不要动,妈咪去去就来。”正待站起,斜刺里伸来一双手,祖荫俯身将竹喧抱起,低声道:“你去吧。”
她痴痴地看着他,泪如泉涌,嘴角微微抽动,终究垂目道:“谢谢你。”转身朝殿角牌位走去。
竹喧乍然从梦中醒来,张口打了个呵欠,像是发现已换了个怀抱,好奇地盯着他看。一双眼睛如满月之清光皎洁,乌溜溜地极是可爱,忽然朝他甜甜一笑,转目指着案上毛笔,嘴里呵呵示意。
祖荫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只觉得她的小手按在肩膀上温绵可怜,让人情不自禁地只想疼爱。从砚台边拿过毛笔,微笑着递到她手中,见她举起来便往嘴里送。忙伸手夺过,轻声笑道:“傻孩子,这个不能吃。”看到桌角上摆地一盘水红菱。挑个圆整的递给她,微笑道:“来。吃菱角罢。”
菱角乌沉沉地不甚好看,竹喧拿过看了一眼,很不感兴趣,劈手便扔到地上。举起脸甜甜一笑,看到他的领口布扣凹凸如豆。举着小手便来解。小孩子地手上颇有几分蛮劲儿,祖荫竭力侧脸躲闪,却如何也躲不开,眼看着扣子已被解脱,她咯咯大笑,臂上一使劲,竟要顺势扯开领口。他急忙腾出一只手与她抢夺,却又不敢真个用劲,左躲右闪。只是无法可想,心里一急,侧脸便朝殿角喊道:“樱儿她遥遥地在殿角站起。见他模样狼狈不堪,扑哧便笑了。疾步走过来。从他怀中接过女儿。佯装生气,皱眉笑道:“喧儿又淘气了?快给……赔个不是。”
喧儿在她怀中蓦然安静下来。只默默地睁着大眼睛看着祖荫,良久张了张嘴,极为清晰地喊道:“PA…
雪樱脑中轰然混乱,胸中热血翻腾如沸,转目看向祖荫。他嘴边亦浮起一丝微笑,目光蓦然温柔,伸手摸摸喧儿的小手,轻声道:“殿里气氛阴冷,又供着亡人的灵位,小孩子眼睛最是干净,恐怕看见了什么,怪不得连声说怕。你既然已上过香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抱着……喧儿快走吧。”
她地心一分一分的沉下去,满胸热血生生化作彻骨阴寒,几乎瑟瑟地发起抖来。嘴角抽动,朝他强自一笑,抱着喧儿急急便往外走出。门槛甚高,在暮霭里并不容易瞧见,她走得飞快,脚下稍不留神,重重一磕,几乎踉跄摔倒,好容易扶着门框站定,正要举步迈出,却听他在背后沉声喊道:“樱
她地背影清瘦,双肩如削,只教人顿生怜意。祖荫目光渐渐柔和,叹口气轻声道:“你等等,我送你们出去。”就着案角灯盏点起一只旧灯笼,提到门边递过来,又默默伸手从她怀中接过喧儿,与她并肩走出。
月亮只是极细极细地一勾,低低地挂在荷塘上。莲叶田田,如碧玉制成的裙幅,随着灯笼的昏黄晕影移动,一片一片地在夜色里缓缓浮现,又缓缓退回黑暗。凉风嗫嚅,从莲叶间簌簌吹过,叶片如颤动般,在荷塘里卷起一道凝碧地痕。却有一支荷花令箭蓦然跳到光圈里,花苞粉红,如孩童紧握地拳,擎在淡墨地夜色里。
竹喧立刻伸手抱着祖荫地脖子,另一手指着花苞,嘴里呵呵示意。雪樱皱眉摇头道:“见什么要什么,有完没完?快走罢。”将灯笼往前一送,那个花苞儿跳出光圈便瞧不见了。
喧儿急得几欲哭泣,趴在祖荫的肩膀上,向虚黑里努力招手去够,却哪里抓地着?祖荫微微一笑,停下脚步道:“只是一枝莲花,孩子既然喜欢,就给她罢。”回身亲自摘下令箭,递到她的小手中,轻声道:“这次拿着玩吧,不要再往嘴里送了。”
喧儿握着花儿朝他甜甜微笑,笑容娇媚,可爱到了极点。祖荫忽然泪如雨下,几乎站立不稳,俯身将她放在地上,背转身抬袖覆脸,竟然失声痛哭:“樱儿……你当初既然走了,今天又为什么要来?……你当初为什么要那般对我?”
放下袖子,青衫已如汪着泪水的积水潭,哽咽道:“你骗我早早回青浦过中秋,等我一走却立刻转身去找齐公子……樱儿,你若真心喜欢他,只要你跟我说,我也会放你走。可为什么要让我眼睁睁地看你们在楼下亲热?这两年……这两年只要一想到那日……,就如同让我刻刻赴死……”
她泪如泉涌,汩汩地顺着脸颊淌下,却拼命咬着嘴唇,只是不出声。他满脸泪水纵横,恨声道:“你今天既然来了,又为什么要走?”目光痴乱,伸手狠狠地将她揽到怀中,俯身重重吻上她的唇。
他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几乎将她嵌入胸中,只在她唇间辗转缠绵。月落星沉,良夜乍没,光阴悄逝,此生如风中地灯火,此世是梦中的逆旅,此刻又与她同在一个莲花座。此刻明明知道逝水东流,杳然不归;此刻明明知道花萎死于地,不能返枝重芳;此刻明明知道,她已与他人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儿女成群。此刻无论怎样清楚明了,心中的恩爱却难以断念,只深深地在她唇间吮吸。
这吻在她心中渐渐燃起一把火,这是在梦里盼了多久地温存啊……她在医院里痛如重生,独自在夜里生下喧儿,身侧却无人堪说;喧儿高烧不退,她整夜抱着在屋里打转,轻声唱儿歌……一个个绝望般的暗夜,这样地温存盼望,是甘中最苦苦中最甘,是擎在黑夜里地一星灯火,遥遥温暖身
大殿上许是到了做晚课的时候,忽然间钟罄齐响,随风送来梵呗地声音。他如梦初醒,伸手推开她,低声道:“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你已经嫁人了……夫妻伦常是人世大信,我先前已经错了,此刻更不能这样对你……”俯身抱起喧儿,嘴边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道:“佛家说,儿女是前生的冤债,可这般可爱的孩子……齐公子真有福气……”
她眼中栩栩生辉,如做梦一般抬手去抚他的脸,微笑道:“祖荫,其实……”
身后却有人大声喊道:“少爷,少奶奶的断七仪式马上就开始了。法师说,若四十九部地藏经抄好了,请你一起拿去吧。”又冷声道:“齐太太,齐先生已在寺门口等了半天,你若还不走,恐怕他就预备进来找你了。”语义冷峭,声音却并不陌生,正是进宝。
她听到少奶奶三个字,浑身一颤,胳膊便僵在了半空。祖荫亦随着她僵住了,深深地看着她,目光痛楚,终于后退一步道:“替我问齐先生好。”垂首将喧儿放下,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昊果然站在寺门口的石桥上等待,见她抱着喧儿出来,迎上去微笑道:“云,你怎么连一会儿都等不得?哥商议完事情,听说你却走了,怕你们误会难解,赶紧追来找你。”又皱眉道:“祖荫他怎么不送你出来?他若还不肯原谅,我亲自去跟他道歉。”
雪樱看着他只是说不出话,半晌目光闪烁,微笑着低声道:“少奶奶今日断七,祖荫许愿替她抄经,还差几百字才能功德圆满。他说……等过两日就回上海找我。咱们先回去吧。”
云昊缓缓皱起眉头,仔仔细细地瞧着她。她的目光如柔波般安详宁静,他终于放下心来,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他了。咱们回去等着他。”挽起她的手笑道:“哥说了要亲自开车送你,中午却没送成,晚上补上吧。”
云昊自开车载着雪樱当先而去。陆豫岷坐在后面的车里,听着马达轰隆隆作响,只觉得心神不定,随口问车夫道:“小姐今日是不是先去城西陈家,又去城东沉香寺?”
车夫诧异地摇摇头道:“我们先去了城东张太太家。从张家出来,没多远就是沉香寺。对了,今日小姐从张家出来时,哭得十分伤心,说要立刻回上海……”
他心里一沉,倒吸一口冷气,将脚狠狠跺下,沉声喝道:“停车。”车夫忙踩下刹车,车身往前猛地一冲,才慢慢停下。前面的车已缓缓没入苍黑夜色,红色尾灯亦看不见了。他略一思索,心里已有了决断,低声道:“马上调转车头,回沉香寺。”写这一章时,在深夜哭得五内俱焚……
如果大家看完本章还是不喜欢祖荫……
那偶就找个角落再大哭一场……
第三十九章 长相思兮长相忘
从玻璃窗望出去,天空里密密布着铅灰云层,花园里一片冉冉的潮气,天色晦暗不明。云昊历来用早点极准时,时钟咣咣地敲第八下时,正好踏入餐厅,见陆豫岷负手站在窗前朝大门张望,听脚步声进来,却连头也不回。
他倒未在意,自去拖开餐椅坐下,从银质壶里倒出一杯咖啡,又伸手拿过今日的报纸,低头匆匆地将报纸看了一遍,拧眉微笑道:“两年前特意写的认亲启事,到底没机会刊登出来。唉,今日又该替云拟一份结婚启事了。”
陆豫岷默默地转过身,眉间微有忧色,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皱眉道:“三小姐怎么不下来吃早饭?”
云昊将报纸放到桌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道:“云昨晚回来就嘱咐过,喧儿昨日有些晕车,要好好补一觉,今天早晨不必打扰她们。”
陆豫岷点点头,走到餐桌旁坐下,想了想却又招手叫过女佣道:“你到顶层去敲敲门,若听到三小姐答应,就问问她中午想吃什么菜。”见云昊目光疑惑,苦笑道:“请二少爷莫要怪罪。我有点不放
云昊心中大奇,缓缓地将杯子放回桌上,微笑道:“你今日怎么了?有事情就说。”陆豫岷却摇头不语,略等了一会儿,见女佣折返回来,忙站起来问道:“小姐说什么了?”
女佣却神色惶恐,摇头道:“我敲了半天门,都没听到小姐答应。恐怕睡得太沉了。”
云昊横目向他一扫,低呼出声,霍然起立。扔下餐巾便往顶层奔上。冲到门前抬手便欲砸门,想了想又换成屈指轻叩,唤了两声“云”。屋里却毫无动静。
他心里一沉,一脚便狠狠揣下。门重重地晃了晃,里面仍是寂静无声。陆豫岷气喘吁吁地拐过楼梯转角,见他又抬脚欲踹,忙喊道:“用钥匙开。”云昊一声不吭,接过钥匙咣咣地拧开锁。急急推门冲入,却立刻像痴了似的呆在当地,半晌转过身咬牙道:“你都知道的,是不是?”
他的目光冷寒如冰,陆豫岷欲言又止,叹口气苦笑道:“我若都知道,又怎么会让小姐……偷偷走了?”
屋里静悄悄地空无一人,被褥整整齐齐地摊在床上,触手尚温。窗帘只拉开一半。黯淡的天光从玻璃窗透入,满床锦绣般地粉紫色仿佛都在黯淡地苦笑。床头花瓶里还插着昨日的玫瑰,满满一束恬静的深红。还未从清梦中醒来,只有芳泽甜软袭人。
云昊目光狂乱。扭头在房中四顾。瞥见花瓶下压着一角粉笺,扑过去伸手拿起。笺上泪痕犹湿。果然是云地笔迹,用墨蓝水写就,清秀雅致。
“哥:
当年不明世事,情怀初开,随祖荫私奔至青浦,令少奶奶枯槁独居,已经害人不浅。此次她更因我而遽然病逝,幽冥中再负故人。
长夜难眠,伏枕辗转间悄然思省,夫妻伦常是人间的大信不坠,我两番做错,今生已无法弥补过失,更无颜面以夫妻之名与祖荫相对,缘止于此,不如就此相忘。
我已带喧儿远走,并以上帝之名起誓,哥若因此怀恨祖荫,日后再对他有不良之举,所有罪孽罪果,冥冥中定会报应至我身。
云顿首”
云昊呻吟一声掷下纸笺,已是步履不稳,痴痴在床角坐下,身子几乎弓成一团,突然抬头怒道:“她怎么会知道?难道是祖荫埋怨她?他竟然敢……害得云远走……”将拳头捏得格格直响,咣一声将花瓶砸得粉碎,站起身就往外冲。陆豫岷一步拦在他前面,大声喝道:“少爷,你冷静一点。”见云昊臂上力气极大,只得喊道:“有件事不得不跟少爷说……小姐昨日阴差阳错先到了张家……得知少奶奶死因后,虽然后来也去了沉香寺,但并未跟祖荫说出真相。”
云昊脚下一顿,狠狠地看着他,冷冷地道:“你还知道什么?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伸手推开他便要往外走。陆豫岷却静静地握着门把手不动,摇头道:“昨晚我怕你知道后立刻去质问小姐,反而将事情弄糟……少爷,我们已经错了两次,不能再错了。”
云昊目光冷寒如冰,面无表情地道:“让开。”
陆豫岷重重摇头,痛心地道:“少爷,你冷静点听我说。小姐她……外柔内刚,现在心结难解,满怀愧疚地离开,你若这样狂乱,就算找到她,恐怕也难劝她回头,只会令小姐更加义无反顾。你仔细想想,她昨天从沉香寺出来时,是不是像换了一个人?脸上那种小女儿家心思清明地感觉,已经全部没有了……连少爷您都被她瞒过……”叹了口气道:“我心里总把小姐当成……四姨太。当年四姨太说世事难两全,我就偏想让小姐事事圆满……小姐与祖荫两情相悦,唯独欠缺名份,我就千方百计地替她盘算。”他眼底隐约泪水闪动,轻声道:“咱们一心想让小姐好……万事替她打算周全,再逼她接受,却从来都没问过小姐自己,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云昊的声音疲乏而冷淡,摇头道:“世事复杂黑暗,她心地单纯,怎能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我这个当哥的替她甄选,难道还是做错了?”
陆豫岷默默地不出声,顿了顿道:“我们怕小姐被欺骗,逼她远走以忘情,此时再看,当年确实做错了……我昨晚觉察不对,立刻回沉香寺告知祖荫重要关节……他得知真相后几乎昏厥,当时便声泪俱下,连声说都是他不好,对不起小姐……并没有埋怨少爷半句。z;z;z;c;n
陆豫岷叹口气道:“昨日断七。正是亡人魂魄投生的日子……他不能贸然扔下那边不管。他说等过午夜子时一过,便立刻赶回上海见雪樱和他女儿。”吁了口气接着道:“请少爷稍安毋躁,我立刻带人去找小姐。请你在家中等着祖荫。他若子时从青浦动身,也差不多该到了。小姐如今心结纠结。恐怕……只有祖荫才能替她解开。”
云昊伸手覆额,目光渐渐冷静,半晌轻声道:“你去吧。云孤身一人,又带着喧儿,想必走不了多远。你截到她。就说只要她肯回来,以后万事都随她心意,我决不再干涉……”
陆豫岷深深一点头,轻声道:“少爷还是去书房等我电话吧,免得在这儿……触景生情。我出去时跟门房说一声,若是有陈姓客人到来,不必另行通报,直接带去书房见您。”
书房里黯黯地,云昊也不愿开灯。走到乌暗暗地书柜边,俯身拉开下层抽屉,将两年内云寄回的信函统统拿出。握在手里一一翻检。此时再看信封上一丝不苟的“上海闸北台家桥益群纺纱厂陈祖荫亲启”字样,只觉心中错综复杂。长叹一声。将信件放到桌上,坐到椅中一枝接一枝地吸烟。默默盯着袅袅地烟雾发呆。
书房门轻轻地开了,随着门开处带起微风,青白色淡烟朝着天花板暧暧回旋而上,门口处悄然出现一个极清峻的身影,穿一身竹根青长衫,恂恂如燕竹。烟霭不明,乍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云昊半晌才反应过来,忙站起身,垂首却无话可说,尴尬地道:“你来了?”
祖荫慢慢走进来,狠狠地盯着他看,目光如能吞噬人般,声音怒意激荡,却极力压抑怒火,一字一顿地道:“樱儿在哪里?还有我女儿呢?”
云昊避开他地目光,低声道:“你来晚了一步……云带着喧偷偷走了,刚离开不久,想必走不了多远……陆经理已经带人去找,等截到人后立刻就打电话回来。”
祖荫急怒交加,张口竟说不出话,半晌吃力地道:“樱儿带着喧儿走了?她昨日来见我时,竟然……一字不提喧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想到雪樱独自将女儿带大地艰辛不易,再想到昨日喧儿在他怀中撒娇痴笑,只觉满心痛楚如撕裂,眼中泪水簌簌落下,哽咽道:“樱儿她心地善良,性情又温柔如水,若非遇到了万不得已地难关,她怎能狠得下心一个字也不跟我说?又怎能带着女儿悄然远走?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云昊目光冷凝,将桌子狠狠一拍,霍然立起,恨声道:“她是我亲妹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能对她做什么?倒是你,昨天跟她说的什么话?夫妻伦常是人世的大信不坠……只有你这种书呆子能讲出这种话。她为什么悄然远走?就是你地大信不坠将她逼走地。”
祖荫地声音几乎索索发抖,沉声道:“她是你亲妹妹?你现在亲口承认她是你妹妹了?你这个混蛋,两年前在这间书房里,跟我说地是什么?还逼我答应在楼上不得出声,眼睁睁看着你演戏。你怎么能如此骗人?”
云昊眉峰微挑,冷冷一笑道:“我骗人又怎么样?我让你别说话,你就真个傻呵呵地不出声?那晚只要你出言喊一句,恐怕就不会是现在的结果。你如今还敢怪我?”
祖荫气得说不出话,猝然间竟被这般无赖言语堵得无言以对。垂目看见满桌信封上地“陈祖荫”,低低惊呼,忙伸手拿起一封。撕开信封的人恐怕极为急切,大部分信封口都如毛边纸般乱七八糟,他抬目狠狠瞪了云昊一眼,低头抽出信纸,就着窗口透入的晦暗天色看了两行,已是潸然泪下,哽咽道:“傻樱儿,当初我到上海承接益群纱厂,本就是为了你。就算纱厂被英使馆强行收购,又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就为这个,忍心扔下我独自离去?”
他抬起头恨恨地看着云昊,目光却渐渐平静安详,半晌竟然微微笑了,轻声道:“你当年竟然以此逼她远走?我也不欠你的人情。区区纱厂,送给你就是了。”举目四顾,伸手从桌上的笔架里抽出一枝自来水笔。将信纸翻过,俯身在背面刷刷地写下几行字。横目一扫,又拿过桌角地裁纸刀,将雪亮的刀锋往左手拇指上重重捺,满手顿时鲜血淋漓,朝落款处用力按下指印。
他慢慢直起身。眼中瞬间怒意迸发,狠狠地道:“我立了字据在此,益群纺纱厂现在归你所有,愿意让哪国使馆收购都随便。”指间鲜血汩汩,啪啪地落到满桌信封上,血珠四下溅开,如桃花朵朵,在纸上鲜活盛开。他又将信纸往云昊面前一推,嗤嗤冷笑道:“当年你做地人情我都还清了。请你把樱儿和女儿还给我,从此放我们全家一条生路罢。”
云昊早已惊呆了,正要张口说话。眼角却瞥到门口蓦然出现一个黑沉沉地人影,悄无声息地对着房内举起枪管。他反应极快。电光火石间已俯下身去。从抽屉里摸出枪,抬臂对门口扬手连射。
两处几乎同时乌芒一闪。啪啪几声巨响,门口那人被打中胳膊,扶着门框摇摇欲坠,挣扎着对桌前狞笑道:“二少爷,大太太说云腾少爷在地下孤零零地,无人供他鸦片消遣,请你下去陪他,免得他一人寂寞难受。二姨太说……”话未说完,突然双眼圆睁,像见到难以置信的事情,惊异地张大了嘴巴,颤颤巍巍地朝桌后抬起手来,胸口却又啪啪连中几枪,只来得及说了句“二少爷,你竟然……”,便沿着门框软软栽倒。
鲜血如瀑飞溅,大片大片地玫瑰红在桌上缓缓洇开,在漠漠阴霭里如桃花般鲜明亮丽。是那日他挑帘而入,正对着窗外一树云雾漫漫地桃花,雪樱站在窗前,衣服地云肩上、衣襟上绣着无数玲珑花纹,胭脂样地大红色衬着春暖日妍,毕毕剥剥在空气里燃烧。
是那日樱儿的石榴红兜肚上绣的无数桃花,丝丝缕缕的馨香销魂入骨。他伸臂将她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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