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弇山录-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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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恶和尚在屋子里晃荡了一圈,他带进来的板爷和狄斫两人都表现得很平和——具体就是谁也不搭理谁。那是自然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能有什么情绪?狄斫缺魂少魄无法做出反应,板爷比他要好上一星半点,记得徒弟叫狄斫,可在他心里的阿斫正在镇上主持祭祀,明天才回来,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
即便那句“明天才回来”,已经说了好几年了。
房间并不大,放了两张床一张桌子后就只剩一个人行走的空间了,顾苏从柜子里将被褥床单搬出来几乎要转不开身:“法师,您把他们带出去吧。”
“哦哦!”渡恶和尚连忙带着人到隔壁去,那间板爷住的屋子用不着收拾。
又有人走进来,顾苏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是说了,先出去吗?”
来人没出声,顾苏回头,看见是付宗明。他站在门边,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说道:“我帮你。”
顾苏哦了一声:“那你把另一张床的被套套上吧,山上夜里挺凉的,要盖一床薄被。”
付宗明站在那里,盯着床上那堆被套被褥无处下手,他诚恳地说道:“我不会。”
顾苏:“……”
他挥挥手,动作麻利地将一边铺好了,又去处理另一张床,付宗明却抢先抓住了被套,说道:“我不会,你可以教我啊。”
顾苏一愣,才惊觉自己刚才的态度很敷衍,他会觉得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就不劳烦别人了,而付宗明是真心想要帮他的。
但是……顾苏说道:“教你套被子会很奇怪吧,况且这种事情你又不需要自己去做,如果到了非要自己套被子不可的地步,那种时候,被子套不套都应当无所谓了。”
他有些无法想象付宗明学做这种事情,即便学会了,那也应当要归类于“毫无用武之地”的技能里面去。
付宗明却说道:“和你做什么我都高兴的。”
顾苏默不作声将被套从他手里抽出来,手里动作不停,余光却在观察付宗明。他铺着床单,把边角拉扯平整付宗明还是知道的,站在另一个方向帮他,但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顾苏铺完床,突然问道:“那些纠缠你的恶鬼,还在吗?”
付宗明下意识看向一个地方,很快反应过来,摇头否认:“你那么厉害,怎么会还有鬼敢接近我。”
顾苏不动声色:“我这几日就下地府去,你要跟着来吗?”
他听见地府两个字就皱起眉头,显而易见地露出抗拒的神色,但他克制着,不让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地府有刀山狱、火海狱,那里很恐怖,让人很痛苦……我不去,你也不要去。”
顾苏面色平静:“为了师兄,我一定得去。换而言之,如果在地府的是你,我也一定要去把你带回来。”
付宗明表情扭曲起来:“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顾苏只是冷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他的目光透彻而明晰,像是能看穿人心底的秘密。有多少人能真的做到问心无愧?至少现在的付宗明不行,付宗明突然有些害怕他这样的眼神,随即转化为愤怒,转身离开。
“他是不是知道?”付宗明找到一间柴房,窝了进去。
浑身插着刀剑的恶鬼仿佛他的镜像一般就在不远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只是这次出现却换了个死法。
他的血液不停地从伤口涌出来,从身后出现的刀刃力度十足地将他开膛破肚,他拼命挣扎着,四肢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状态,可那些凭空而来的刀剑根本无法阻挡。他扑倒在地,手臂前伸,付宗明看着他,视线随着涌出的血液移动,那些血液顺着一个方向,缓缓流淌到了他的脚尖前。
他有些厌恶地挪开了脚尖,并不想沾染那种液体,他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自言自语道:“是的,他知道了。他会因为你而厌恶我,就像那些小动物一样。”
黑暗里,三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个方向,付宗明也发觉了这间柴房里似乎还有别的生物。他借着月光仔细分辨了一下,那是威风、威武和现在已经正式更名为大黄的虎贲。
三条狗十分冷静,对于来者十分宽容,大方地将这间柴房和这个陌生人一起分享,转眼就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付宗明收回目光,在柴房的草垛上将就了一晚,没有人来找他。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狗也会打呼噜,并且声音并不比人的小。
天刚蒙蒙亮,他就听见有人出门的声音,脚步声很轻,应当不是那个和尚。他想起昨晚和顾苏有所争执,心中顿生懊悔,却也不敢现在出去面对他。顾苏的脚步声听不见后,两大一小三条狗立刻醒了,爬起来就往外慢悠悠地走。
付宗明也跟着他们,一路走,直到到了一大片坟地。那片坟地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在阴沉灰蒙的黎明前夕里鬼气森森。
付宗明:“……”
然后,大黄在那两条灭了山鼠族的“铁齿畜生”的带领下,开始疯狂地刨着墓旁的老鼠洞,新一轮的绞杀,又要开始了。
顾苏早晨起来下山买了包子、热粥,给师父师兄盛好,渡恶和尚拦下了他,自己取了个大碗盛上,四人便坐下来吃着包子喝热粥。付宗明带着一身草屑回来了,也不坐下,倚着门框盯着顾苏看。
顾苏站起身拿着碗走到柴房里,付宗明跟了过来,“其实我是想等你来找我的。”
“那我没去找你,你怎么回来了?”顾苏随意平和地跟他搭话,好像昨晚的矛盾并不存在。
“我等到天亮你都没来,然后我就想,我为什么要为一些没必要的事情浪费看你的时间呢?所以我就回来了。”
顾苏给他盛了一碗热粥:“只有粥了,我没有琼姨那么好的手艺,将就吧。”
“谢谢。”付宗明笑着道了谢。
“虎……大黄呢?”顾苏一早起来就没见着那几条狗。
听他提起大黄,付宗明脸色有些一言难尽:“大概,大概跟着前辈在学习生存技能吧。”
顾苏瞬间懂了,眼中带着回忆笑了起来:“它适应得比你快。威风、威武是‘老将’,后山原来到处是山鼠,被它们追得躲到别的山头去了,镇上想吃点野味的,现在都得往深山去,见着它俩还会骂上几句呢。”
付宗明随着他的话笑了起来,突然意识到顾苏为什么会执着于找回师兄,想让师兄恢复正常。
这里的生活恐怕囊括了他所有最美好的回忆,他想要一切恢复原状,或者说,他认为只要人归位了,就能找回以前的感觉。
付宗明心口有些隐隐的痛,眼前这个人从未在他面前软弱过,他所有的难与苦都不曾展现于人前,什么时候他可以学着与人一起分担?付宗明目光暗淡下来,就算顾苏会找人分担,那也只会是恢复正常后的师兄狄斫,而不是他,顾苏所面临的所有问题他都无能为力。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他对自己的认知如此清楚过,他开始怀疑母亲让他跟来的缘由,甚至怀疑父亲回来的目的。
他是从小被保护着长大的,但终究会有一天,无论是保护他的人,还是他自己,都会意识到这种保护早已成了无形束缚。付俨让他做好准备,是他自己已经有所认识,而付宗明自己的觉悟才是真正的关键。
付宗明丝毫都不愿意让顾苏成为他觉悟的契机,他极为在乎顾苏,残忍地将顾苏所背负的展示在他面前,明白顾苏的磨难,这种认知太令人痛苦。
诸事都不宜拖得太久,顾苏请求渡恶和尚帮他照顾师父、师兄,还有付宗明。付宗明似乎心情不佳,一直沉默着,顾苏和他说话还是会应声,只是看起来没什么兴致。
顾苏以为他是觉得这里太过老旧,也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想说如果不想待在这里,可以先回去,但这样的话说出来,总有些像是逐客,他也不好意思说。
付宗明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我等你回来再走。”
顾苏点点头,故作轻快地说道:“应该不会很久的,至多明日清晨我也就回来了,到时候我送你。”
他不想离开,这是付宗明从他话里听出来的,也对,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抛下师父、师兄,和一个相处没有多久的人走呢。
顾苏觉得他似乎更消沉了,差点就要说出“要不你别等我了,现在就走吧”之类的话来!好在渡恶和尚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连忙上前说道:“小苏,赶早不赶晚,你若是要去,就快去吧。”
顾苏应了一声,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三步一回头地下山了。
付宗明视线没有离开过他,见到他这样抿了抿唇,心里忽然就舒坦了。至少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小苏对他毫无感情。
轮转王的宫殿位于幽冥沃石,顾苏对地府第十殿并不熟悉,除去通往宫殿的六座桥,和周老头所待的仓库。
现在想起来,周老头与他的相识,也是周老头主动上前来与他搭话的。他这样光明正大出现在地府的活人十分少见,什么来路地府的鬼差自然也多少知道点,至少实宗之名总所周知。周老头那天能对他说出那番话,也应该是在两人结识之前就知晓的,却不知道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前来。
周老头消失之后,其他看守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被盗的金钱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轮转王的态度似乎并不像明面上那么不在意。
实宗常年与鬼打交道,一些欺神瞒鬼的小手段还是有的,顾苏摸出一张符折好了放在口袋里。那是用来隐蔽阳气的符,能在道行尚浅的鬼面前隐藏气息,那些看守都是些小角色,用这样的符纸就够了。只是一旦遇上道行高深的鬼差,这种符纸就是小孩过家家。
行走于地府光明正大远胜于偷偷摸摸,现在尚未出节,顾苏出现在地府十分合情合理。他坦然从容地在地府巡视了一圈,随后前往第十殿。
阎王殿的鬼差都集中在主殿,偏殿这样的地方就很少有鬼出入了。看守坐了一会打起了瞌睡,顾苏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背身合上沉重的大门后,顾苏松了一口气,潜入仓库比他想象的更容易。
但他直面着这个仓库的时候,那口松掉的气,又重新提了回来。
仓库的顶比他上一次来时更加高大,显得他微小如蝼蚁,堆满宝物的木架密密排开,无边无际。他无从辨别这是不是一种障眼法,因为这个场景是那么真实,真实到,他已经觉得他离他的目标有着巨大的鸿沟。
顾苏让自己冷静下来,迈步向前走去。他路过上百排货架,前方却似乎没有尽头,他的脚步缓了缓,回头望去。
他走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可门外的声音依旧很清晰,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来的只有一个人,看守似乎睡得很熟,那个人并没有叫醒看守,而是直接往仓库门口来了。
顾苏屏息凝神,将准备好的符纸拿出来,悄无声息地从货架旁横过去,缩在一个角落里。他不想与任何人正面相对,只盼望这个人只是看一看便走。
第三十二章
这世上大多数时候都是事与愿违的,那人推门而入,脚步缓慢沉稳,一步一步向里步进。顾苏盯着地面,数着由远到近的脚步声,大约数到百十来步,似乎离这一排很近了,脚步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试探着看向正中的通道,那里没有人。
“你在找我吗?”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很近,紧贴着后背一般。顾苏双目瞪圆了,条件反射般向前倾去,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
他猛然回头看去,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站在他身后的那片阴影里,微微俯身看他。
很快他辨别出他只是穿着一身黑衣裳,一块黑色的面纱从头顶掩下直至胸前,看不清脸面,这一身打扮像黑无常,却又和他所见过的黑无常差别很大。
那人伸手在他胸前点了点,顾苏伸手去摸,那枚阳使印信被掩盖在衣服下,略微有些硌手。面前的是谁昭然若揭,顾苏心一凉,第一次做贼,就被抓了个现行。
“阎王爷。”顾苏上一回被黑白无常撞上的时候,还能托词是前来查探,可这回遇上的是轮转王,他是一句说辞都没有的了,只能叫了一声便沉默下来,以不变应万变。
“嗯。”轮转王从阴影中走出来,慢慢走回正中的通道,顾苏暗地里咬牙跟在他身后,心里急速寻找脱身的办法。但这里是轮转王的地方,谁也不知道阎王真正的实力是什么样子,但总归不会是一个肉体凡躯的人能对抗得了的。
无论是因为师兄师父,还是失踪的周老头,他对于轮转王现在只有深深的戒备,但他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他别无选择。
“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听见你的呼吸变快了。”轮转王语调很平和。他向着前方走,身边一排一排的木架向着后方倒退,“这个仓库是不是很大?”
顾苏不明白他的意思,谨慎地顺着他应了一声:“很大。”
轮转王似乎轻笑了一声:“它是无限大的,只要你想探究它的边界,它就会让你永远找不到边,你越是想要什么,你就有可能离它越远。”
故弄玄虚,顾苏这样想着。
“所有的东西都是如此,不过……”轮转王看着突然出现在前方的壁龛,笑了笑,“只有真正属于你的东西,怎样都会是你的。”
他走上前,指尖依次从那些黑匣子上拂过,十分满意地收回了手。
顾苏察觉到那些黑匣子的数量似乎增加了许多,他甚至辨别不出上次看见的是哪几个。
“说起来,你代替你师父为我做事已经好几年了吧,我还没有正经和你说过话……你很怕我吗?”轮转王突然回头看他,黑纱完全掩住了他的面目,辨不出黑纱之下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顾苏想也没想很快说道:“不。”
“为什么要怕我呢,我又不司刑罚,整个地府十殿阎罗,只有我这里和第一殿不设地狱,没有冤屈,没有痛苦,只有迎来送往。”他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怕我呢?”
顾苏咬着牙根毫不松口:“没有的事。”
黑色面纱下传出一声轻笑,轮转王微微点头:“是应该这样子的,职务之外还可做朋友,我看你和无常、判官都交好,也不必怕我……我送你一件礼物,这里的几个匣子,你可以挑一个带走。”
顾苏愣了片刻,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师兄在他的心里排在了第一位,即便是个陷阱,他也愿意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面前的黑匣子一字排开,足有十四,外观上没有任何差异,顾苏伸手去摸,去掂量,也难以察觉他们的不同。要从这些黑匣子里找出周老头所说的那个,谈何容易?
地府里对时间的敏感度会降低很多,也许是因为无处躲避的永夜,但此时顾苏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他感觉到时间一分一秒流失。迫切于找到正确的匣子,又时刻担忧轮转王的反悔,这使得人的压力成倍增长,仿佛是要赌上命。
忽然,他的手指接触到的地方传来一股奇异的感觉,他仔细看着那个黑匣子,心中无法克制地悸动起来……但他缓缓拿起旁边的匣子,似乎要做决定了。
轮转王伸出二指压在他的手背上,沉声道:“你可要想好了,拿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顾苏只是说道:“我已经选好了。”
他的语气很坚定,轮转王收回手,微微扬起头,面纱柔软覆在面上,描绘出一点五官的轮廓,嘴角是绷直的,非笑非怒。
“你知道黑匣子里是什么?”他问道。
“不知道,但我要了,你答应过的。”顾苏诚恳说道。
轮转王忽然大笑起来:“你真是会赌。下次和其他阎王相聚,我看我要带上你了。”
“你师兄的魂魄就在这个匣子里。”轮转王看着顾苏面上露出惊异,随后摆出来“这么容易就给了吗”的怀疑,他摊开手掌说道,“这本来就是略施惩戒,是对你师兄触碰禁法的惩罚,迟早要还给他的。再者,地府无主的孤魂、游离不得解脱的野鬼,多得堆成山,我扣着这缕残魂做什么?”
顾苏有些不可置信,心里有所怀疑,更大的却还是希望这是真的。但即便是阴谋,他也愿意承受后果。
“带着它走吧,带着它走吧。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去帮我把金钱找回来。”轮转王转过身向外走,“什么人得什么东西,冥冥中自有定数,强行更改,总是要从其他地方抽去弥补的,这辈子没落着,下辈子也得还,拆东墙补西墙……哦,那印信,你留着吗?”
顾苏被他转折突兀的话给绕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是师兄的,我留着干什么?”
“也对,很快你也不需要了。”轮转王背着手慢悠悠走出仓库,向着主殿的方向走去,没有告别,悄无声息。
门外的看守似乎还在沉睡,顾苏看了他一眼,迅速离开了轮回殿。从鬼群中迅速穿行而过,他握着黑匣子心猛然跳动起来,几乎要从胸膛里冲撞出来,甚至有些发疼。
他真的做到了,他真的把师兄的魂魄拿回来了!
正是凌晨四五点,天还未显出任何颜色,黑得犹如实质,大多数人都还在深度睡眠中,付宗明被开门声惊醒,他抬起头看向门口:“谁?”
“嘘……是我。”付宗明睡在顾苏的床上,另一边就是师兄。为了不把师兄吵醒,顾苏声音小到就剩点气音了,但付宗明敏锐地分辨出了他的声音,从床上翻身起来,却因为睡得正熟时被惊醒,脑子还混沌着,一下子撞在床板上,发出一声钝响。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顾苏有些着急地去碰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太困了……”付宗明话锋突然一转,“这次总算你一回来我就知道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整个房间便又陷入了沉默,顾苏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付宗明心里有些没着落,伸手去摸索:“小苏?”
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的,顾苏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过来:“嗯,在呢。”
“回来得这么早,你成功了吗?”付宗明问道。
顾苏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点灯了。”说完,他松开付宗明的手,走到桌子边,从抽屉里摸出火柴和蜡烛,点上一根放置在桌上,剩下七根分别按方位在熟睡的狄斫身边放好,依次点燃。
付宗明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就在他看来,顾苏只是点燃那些蜡烛,然后取出一个黑匣子放到狄斫身旁,盘腿坐在空处念诵咒文,一长段咒文念诵完,便没了别的动作。
付宗明呆坐着打了个哈欠,就见顾苏盘腿坐在狄斫的床上,虽然狄斫蜷缩着身子留出一大片空地方,但付宗明总觉得那块地方是逼仄的,让顾苏背脊挺得笔直,无所依靠仅凭自己支撑着。
他一定很累了,身体的奔波与心里那根绷紧的弦让他一刻也不能放松,付宗明的感同身受又一次强烈地发挥着作用,仅是目光所看到的,就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顾苏拖过来按倒,强迫他睡觉。
但他怂到只是轻声说:“小苏,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顾苏紧盯着狄斫:“你先睡吧,我想看着师兄醒来。”
付宗明沉默一会,轻轻拍了拍背后报纸糊的墙:“那你可以过来,靠着舒服一点。”靠着我更舒服。
顾苏转头看他,眼中映着蜡烛的火光,他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随即走了过来,和他一起肩并肩坐着,背靠着墙。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什么,将僵硬的肩膀放松下来,但他心里还是绷着那根弦,在师兄醒来之前绝不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付宗明心里一慌,醒了过来,天已经亮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他的头下枕着什么,付宗明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他正枕着顾苏的腿。付宗明撑着自己坐起来,面色有些微妙地尴尬,心中窃喜又懊悔,他余光瞥见顾苏动了一下腿,却面部抽搐一下,便没动了,片刻后才缓缓将腿屈起。
付宗明刚想说,要不我给你揉揉?但他没有出口的机会,狄斫醒了。
顾苏不顾麻了的腿,下了床:“师兄!”
狄斫揉了揉眼睛,这才睁眼看着床边的人,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仅仅只是这一个动作,付宗明也看得出来这不是之前那个狄斫能做得出来的,忍不住也嘴角上翘了一点。顾苏更是欣喜若狂,上前抱住了狄斫,付宗明上翘的嘴角立刻垮下来,他的心里一种叫嫉妒的东西正在迅速占领所有名为理智的地盘。
“小苏?”狄斫面色十分复杂,“你怎么就这么大了……”明明前一刻的师弟还是个刚脱去婴儿肥的小少年,怎么就这样了呢?
顾苏轻轻说道:“师兄,已经十二年了。”
“这么说,我就要三十了?”狄斫的表情像是被雷给劈了,但他已经很冷静了,任何一个十七岁的妙龄少年少女,恐怕都无法接受自己没有任何过度就直接跨越到三十岁的。
顾苏站起来,忍着腿麻走了几步,狄斫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的腿怎么回事?谁伤的?”
“啊?”顾苏一懵,解释的话还没出口,狄斫已经从床上下来了,面色冷然:“师兄替你活剐了他。”
这口吻,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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