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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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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赫部损失惨重,逢此危急时刻,蒙古喀尔喀部竟也发兵掠夺叶赫部,使得叶赫部雪上加霜,部民普遍无粮下锅,纷纷逃奔建州而去。叶赫面临土崩瓦解的严重势态,叶赫东城贝勒金台石无奈之下,只得抱着一线生机向明廷求援。
第九章 乌拉10
在等待援兵到来的日子里,布扬古的脾气愈发焦躁难测,有时我会发现他红着一双布满血色的眼睛,像恶狼一般阴鸷地瞪视着我,仿佛我是招来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
在这段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岁月里,病痛缠身的布占泰终于郁悒而终,面对他的死亡,我发现自己原来对他早已不带半分感情,无爱亦无恨……
“啊……”游离的灵魂被急遽的疼痛拉了回来,我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布扬古双目尽赤,恶狠狠地瞪着我,他的两只手卡在我细长的脖子上,令我呼吸不畅。
“你……做什么?放开!”我怒叱,却未作丝毫的挣扎。
“你——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打从你一出生,族内的女萨满便给了你八字谶言,你可知道?”他的声音恶狠狠地透着阴冷。
我闭了下眼,困难地调整呼吸,“知……道。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他冷笑,“阿玛当年为了这句话,欣喜若狂,打那以后,待你自不同其他姐妹。果然你也确实与众不同,艳名冠绝天下,女真族内再无女子能出你之右……可是……”他磨牙,白亮的牙齿在我看来犹如恶魔,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我现在忍不住要问你一句,你生存于世,到底是为了兴谁家的天下,亡谁家的天下?”
他的手劲忽然加大,我仰高头颅,觉得呼吸憋闷,两眼发黑。
“你到底是为谁而生?到底是……”他战栗地怒吼,“海西三部先后为你而亡,难道……最后还要亡了我叶赫不成?东哥!你莫忘了你姓的是叶赫那拉,你不是姓爱新觉罗!”
我本已昏昏沉沉,任由意识渐渐散失,可是在断断续续地听完他的这番话后,忽觉怒火中烧,忍不住抬脚踹向他胸腹,跟着挥拳砸他的脑袋。
我的手劲不大,但是突然含愤给予的一击却也不容小觑,布扬古头上挨了我一拳,错愕地跳开,手终于从我脖子上拿开。
“咳……”我抚着疼痛难当的脖子,怒道,“这种话也亏得你说出口!这难道还是我的错了么?你且扪心自问,我可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么些年你将我丢在建州,置之不理,每次有难,都是因你将我像牲口似的送来送去,若说我不恨你,不恨叶赫,那是天大的笑话!今天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一件事,叶赫会亡!它早晚要亡在你手里!”
“啪!”一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将我的头打得偏向一侧,嘴里有股腥甜的味道。我呵呵冷笑,很好!很好!这才像是真正的布扬古,之前的那种惺惺作态的大哥模样,全部都是套上了虚假的面具而已。
“东哥……你也是叶赫的一分子!”他的声音剧颤。
我别开头不去看他,舔了舔嘴角咬破的伤口,哈地一笑,“是啊,我是姓叶赫那拉,可是亲人待我还不如敌人……很感激贝勒爷的这一巴掌,让我清醒了许多……”我推开他,冷笑着从他身边走开。
随他如何处置吧!
与布扬古彻底闹翻,代表了我今后的日子不会再过得如此轻松。这种情形虽然并非是我所愿,但要我承担那莫须有的罪名,却也实难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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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廷最终出面干涉了这场战乱,明抚顺游击李永芳派出游击官马时楠、周大岐等带领枪炮手一千人,分别驻守叶赫的东西两城。同时又借予叶赫豆、谷等各一千石,供给大锅六百口,暂缓了叶赫的饥荒问题,叶赫内部人心渐稳。
努尔哈赤见明军驻守叶赫部,形势对自己不利,不得已放弃攻取叶赫,退兵之时却不忘修书于李永芳,与之解释曰:“与明无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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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南蒙古喀尔喀部,主要驻牧于西喇木伦河和老哈河一带,东临叶赫部,西接蒙古察哈尔部,北靠蒙古科尔沁部,南连明朝的广宁。
喀尔喀部原为达延汗第五子阿尔楚博罗特之后,因其子虎喇哈有子五人,故称喀尔喀五部,分别为巴约特、巴林、扎鲁特、乌齐叶特、弘吉剌特,其中扎鲁特部驻牧于开原西北新安关外,在喀尔喀五部中最为强大,拥有骑兵五千余众。
第一次听说吉赛这个名字,是在建州攻打叶赫、蒙古喀尔喀趁火打劫之时,是以从那以后便对这位扎鲁特部的首领贝勒再无半分好感。
第一次见到他,愈发加深了对他的反感。并不是他长得有多讨人嫌,而是他那种逞强好胜、自恃过高的性格实在叫人难以对他留下更好的印象——特别是……在得知布扬古有意将我许给吉赛,以睦邻邦友好,边界太平之后。
明万历四十二年四月,建州二阿哥代善娶蒙古科尔沁扎鲁特贝勒之女钟嫩格格;同月,扎鲁特贝勒又将其妹嫁于五阿哥莽古尔泰。
满蒙联姻愈加密切,努尔哈赤的野心在逐步伸向蒙古境内。
其后……有消息传来,建州八阿哥皇太极在扈尔奇城,迎娶了科尔沁莽古思贝勒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哲哲为大福晋!
陡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我只觉得大脑眩晕,竟是在院子里望着天上满天的繁星痴痴地立了一宿。第二日便发起了高烧,持续病了大半月才渐渐好转。自那以后,我开始觉得身体大不如前,不仅月事紊乱,肤色黯淡,日夕起坐时更是常喉咙发痒,剧咳难止。
布扬古对我竟是不闻不问,我也懒得自己找大夫,这病症拖了大半年,不见其好,也不见进一步恶化,慢慢地这咳嗽咳着咳着就成了一种习惯,我也没再有闲情去多加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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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万历四十二年冬十一月,建州遣兵征渥集部雅揽、西临二路,得千人。
万历四十三年正月,努尔哈赤娶蒙古孔果尔亲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为侧福晋。
三月,建州遣使入京第七次朝贡……
我虽然身在叶赫,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探着有关建州的一切消息。说来也是可笑,有时对于这份执著的痴念竟连自己都忍不住鄙视一把,然而我管得住自己,却管不住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没过多久,忽又听闻努尔哈赤在建州厘定兵制,在原先的黄、红、白、蓝四旗之外,又增添四镶旗,置理政听讼大臣五人,以扎尔固齐十人副之。从如今八旗旗主的分置上,已可大抵猜出如今建州最高层势力的最新变化——正黄、镶黄两旗,尽归努尔哈赤亲领;正红、镶红两旗旗主由二阿哥代善统领;原先属于舒尔哈齐的蓝旗一分为二,正蓝旗,旗主由五阿哥莽古尔泰统领;镶蓝旗旗主由舒尔哈齐次子阿敏统领;原先属于褚英的正白旗旗主转由八阿哥皇太极统领;镶白旗旗主由十二阿哥阿济格统领。
这些旗主里面最让我感到吃惊与不可思议的是镶白旗旗主阿济格,一个年仅十岁毫无战功可言的小孩子,居然统领了一个旗的兵力,这是何道理?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努尔哈赤太过偏心这个儿子,抑或是格外宠爱这个儿子的额娘——大福晋乌拉那拉氏阿巴亥?
正当我处处留心于建州事宜时,却忽略了身边的一些诡异动向。于是乎,到得六月的某一天,屋里的丫鬟嬷嬷突然笑嘻嘻地向我道喜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第九章 乌拉11
布扬古最终还是将我许给了吉赛,那个长相不恶,但人品粗鲁,会在吃饭的时候挖鼻屎、抠脚趾的恶心男人。
“我不嫁!咳咳……”因为一时激动,喉咙口痒得要命,咳嗽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布扬古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将手边冰镇的酸梅茶递至唇边,优雅自如地啜了一口,而后吐出的气息也仿佛被冰镇的液体冻过,冷得叫人发颤,“下个月,我让布尔杭古送你去扎鲁特!”
“我不嫁……除非我死!”我握紧拳头。再不会了!再不会被他像牲口一般送来送去!不过还有一年的时间,我就是赖也要赖在这里。
“去不去由不得你!”茶盏轻轻搁下,布扬古扬起头冷淡地瞟我一眼,“吉赛这人脾气暴躁,你嫁去蒙古后性子还是收敛些为好!”
“你这是……硬要逼着我去送死了?”我吸气,太阳穴上涨得生疼。
“哪里是去送死?你年岁大了,总是要嫁人生子的,若是将你强留在家的话便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是了。”
我冷然大笑,多么可耻却又冠冕堂皇的说辞!
“我不会嫁的!”面对那张可恶的脸孔,我真想扑过去一把撕烂他伪善的面具,“就让喀尔喀蒙古打过来好了!”我刻薄地说,“你信不信,即使你把我捆绑住硬塞上花轿,我也有法子让吉赛后悔娶了我,然后将一腔怒气转嫁到叶赫头上……”
布扬古一成不变的脸色终于有些动摇了,他微蹙眉心,给了我一个凌厉的警告眼色,“东哥!你若想活得长长久久,最好……”
“我就是不想活了!”我痞赖地打断他的话,“你能威胁得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么?不能吧!你毕竟也有左右不了我的时候!”
他气得面色大变,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我面前,怒道:“你当真不识好歹!莫要逼得我罔顾亲情……我有很多法子可以弄得你生不如死!”他摊开手掌,五指在我面前缓缓收拢,“要死要活,由不得你……”
我冷笑,对他的强势威胁置之不理,傲然扬起下颌,仍是三个字:“我——不——嫁!”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我成心气疯他!
他扬了扬手,最终没甩到我脸上,狠狠地拂袖。隔了好一会儿,气色渐渐平静,在原来的座位上重新坐下,“说吧!让我听听你的价码!”
我大大地一怔。
“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要求不是太过分的话,我可以考虑满足你!”
我暗自吃惊。难道他以为……我这是在趁机要挟他?脑子在那一刻晕晕的有点找不着北,对于他的问题我琢磨着不知该用何种措辞来给予辩驳,于是呆呆地僵立在他面前足有三四分钟,布扬古开始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句未经深思熟虑的话,竟然就此脱口而出:“我要去趟建州!”
“咣!”布扬古手里的茶盖滑落至脚下,摔裂成两片。
话一出口,我先还心跳如擂,但见他一脸吓着的表情,反而觉得好笑起来,故意恶意嘲讽:“怎么不行么?你若能让我回趟赫图阿拉,我便在下个月乖乖地坐上迎亲的轿子!”
他眉头轩扬,露出一种审度的眼神,困惑地望着我,低声:“你出了个很刁的题……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随你!你看着办,可以不答应的。”
他盯着我足足看了五六分钟,然后在屋子里慢悠悠地踱起步子。过得许久,他忽然在我跟前一站,森冷地劈面厉声喝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在那里受辱做质,忍气吞声地待了十多年,为何还要回去?”
我心里一痛,迎着他的目光,咬了咬牙,幽然叹道:“我要回去……因为我在那里落下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我要……把它找回来!”
我的心,遗失在了赫图阿拉,在最后离开之前,我得把它找回来!否则……我会因为心口的破洞,疼痛上一辈子!
“好!我会和额其克商量,回头给你答复!”布扬古闪烁的目光直愣愣地盯住我,“不过……下不为例!”
我呵呵一笑,知道他虽未最后表态,但建州之行怕是已八九不离地被应允了,和金台石商议云云,不过是托词罢了。于是我忍不住感伤地长叹:“没有下次了!再不会有……”
第十章 死生1
我缓缓抬起手来,拢在宽大袖袍内的右手食指轻轻地钩起他的食指。指尖的温度仍是比常人要低,在夏季里格外的沁凉。
我微微一笑,注视着他错愕得完全惊呆的脸,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代善吃惊地上下打量我,过了许久,忽然“啊”地低呼一声,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东哥……真的……”
我闷闷地轻笑,甩掉心底悲伤的阴影,只是笑说:“不是我还会是谁呢?”
“你怎么回来的?阿玛……不,没人跟我说,你会回来!”
“嘘!”我食指放在唇上,“我偷着来的,等天黑就回去……”
“回去?”他不解。
“是啊,回叶赫——”我淡淡地笑,尽量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我下个月成亲,嫁去喀尔喀!”
“什么?!”他惊呼,抓着我肩膀的手一抖,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我无法向代善解释更多,我之所以要到建州,只是想跟他道个别!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他和褚英是我到古代最早认识的人,所以,就由他开始……
“东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神思恍惚地看着他,遥想当年最初见到他时,他还是个稚嫩纯洁的孩子,如今竟已长得这么大了……果真是沧海桑田,风云瞬息,年华易过!我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那样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五官轮廓。我一时感慨万千,险些坠泪,忙撤手别开头,闷声道:“啊……我想见见褚英……”
“大哥他……”代善的神情蓦然变得异常尴尬。
我愕然震撼,兄弟骨肉,难道当真淡漠得一丝亲情也没有了吗?我不愿承认代善也会变成那种冷血之人,宁可固执地相信他仍是我记忆中那个温润善良的少年,于是低声说道:“我知道他被拘了,若是能轻易得见,我也不来求你了。”
他犹疑不决,我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过了好一会儿代善才启口说道:“大哥隶属正白旗,负责看管他的全都是正白旗的人……如今正白旗归老八管,若是没有阿玛的手谕,想进入地牢探视大哥,首先得过老八那一关!”
我心里一颤,揪紧了。何时起,记忆中的代善已然不复存在?是什么东西改变了他?令他竟然也变得和一般俗人那样世故圆滑?!身为正红、镶红两旗的旗主,在大阿哥被废之后,已然成为最有希望继承储位的古英巴图鲁,竟然没法进入一个小小的地牢?他这托词找得实在不怎么漂亮!
我冷笑,方才涌起的一丝温情已然从心中彻底抹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皇太极受命外出,此时并不在赫图阿拉!”
我语气加重,言辞间明显夹杂了沉痛的怒气,他不会听不出来。只是他掩饰得极好,脸上挂着淡淡的无奈的微笑,若非我已心中有底,竟是一点也不会怀疑他的诚意。
我退后两步,漠然地看了他两眼,忽然扭身便走。他在我身后大叫,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东哥!你……要去哪儿?”
“去求淑勒贝勒爷!换取他的手谕!”
“东哥!”他颤声,“不可冲动……”
“拿我一条命去换,总应该换得回来吧?”我吸气,冷笑,“我就不信我要见一个朋友,竟会有如此之难!”
“东哥!”他拖我回来,紧紧地抱住我,“我想办法……我带你去见大哥……”
我的脸压在他的胸口,但怒气未平,进而脱口讥诮地说:“不怕会连累到你了么?二爷!”
“东哥!”他惨然惊呼,身子急遽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抱紧我,“不要这样说……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叠声的“对不起”将我硬起的心肠渐渐软化。也许……不能完全怪他,没人比我更清楚,要在努尔哈赤眼皮底下,争得一席之位有多难!钩心斗角,力争上位却又不能太过招摇,恐遭人嫉恨,代善他……其实撑得也很苦吧?
我心软了,嘘叹着回应他,给予一个大大的拥抱,手拍着他的背,哀怜地说:“代善,你无须向我道歉,或许全天下的人都能责怪你,但我却是最没立场的一个!我没资格怪你……所以,不必对我说这三个字!”
代善身子微微战栗,这一刻我所拥抱着的他,仿佛仍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少年……
对不起……代善!这三个字应该由我对你说!
请你忘了我!以后……请按你自己的意愿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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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内有些昏暗,脚下虽然踩着实地,可总觉得有点飘飘忽忽的不踏实,代善送我至狱门便不再前进,不知道他是想守在门外观测动静呢,还是不敢面对牢狱之中的亲哥哥。
老狱卒引着蜡烛在前边带路,边走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说什么囚犯最近脾气愈发捉摸不定,难以伺候……正说着,忽听甬道尽头,传来一声厉吼,我猝不及防,竟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那老狱卒却是见怪不怪,显然已是习以为常,哈着腰笑道:“姑娘莫怕,犯人拿铁链锁着呢!”
我身上一阵阵发寒,强打着精神走到底。一道铁门将内外阻隔,门上仅留了上下两个小孔,上面的案板上搁了一只饭盆子,里头是一些剩菜残羹,老狱卒顺手将盆收走,然后在底下开口处踢了踢,喝问:“屎尿盆子呢?敢情你只吃不拉?还是把屎尿拉裤裆里了?”
我双手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呆才哑声说:“开门!”
“啊?什么?”老狱卒困惑地回头瞥我一眼。
“我说——开门!”
“那不行!”他断然否决,“他是重犯……”
“开门!”我不待他说完,左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右手举着刚从发髻上拔下的簪子,顶住他的咽喉,“我说……开门,你聋了吗?”手抖得太厉害,竟当真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我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发疯般厉声尖叱,“你不是说他被铁链锁着么?你怕什么,一个铁索披颈的犯人,你还怕他跑了不成!开门——我要进去!”
老狱卒吓得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地求饶:“姑娘息怒……小人尚有家室,死在姑娘手里不打紧,若是让犯人逃了,小人一家都会遭殃!姑娘……”
我呼呼地喘气,当啷一声,发簪落地!
疯了!我真是……
第十章 死生2
“姑娘……多谢姑娘……”
“开开门……求你……”我黯然神伤,“我只是想见见他,跟他说几句话而已……”
“姑娘……你,不会是他家内眷吧?唉……”他忽然压下声,怜悯似的说,“也罢,我成全你这一回。只是你出去可千万莫对人讲,就是带你来的那个……”
“我知道,我不会跟任何人提!出了这里,我便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老狱卒唉唉地连叹两声,从腰间摸索出铜匙,边对锁孔边悄声说:“姑娘,你自个儿把握机会吧……我悄悄跟你说,这个人活不长了……听说上头已有密令,早晚拖不过年去……不过,他即使不被杀头,恐怕也活不久了,像他这么作贱自己的,我还是……”
“嘎——”铁门缓缓拉开一道缝。
我还没从刚才那番惊骇的言论里回过神,便听老狱卒叹道:“去吧!只略略说上几句贴己话就好……”
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逼仄牢房,黑咕隆咚的,我茫然地走了进去,牢门在我身后飞快地关上。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刺鼻味道,墙角蹲着一团黑糊糊的影子,见我靠近,忽然扯着链子跳了起来,“滚——滚出去——不用假惺惺地月月来问我,我就只那句话,我没错!我没做错——”
我捂着嘴,喉咙里堵得慌,胸口像是压了块千斤巨石,怎么都透不过气来。眼前的褚英衣衫褴褛,披着一头散乱的长发,五官隐在黑色的阴影下,无法瞧得更为清晰,然而那样瘦骨嶙峋的感觉却着实让我震撼了。
当啷……
铁链微微一响,巨大的抽气声响起,他忽然疾速转身,对着墙壁猛地捶了一拳。
“褚英……”我哽咽,“是我……”
“出去!出去——”他嘶吼,摇头喘息,“我不认得你……不认得……你……”
“褚英——”我飞扑过去,张开双臂从身后抱住他,臂弯间那种嶙嶙骨感差点逼疯了我,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滚滚落下。
他在我怀里瑟地一抖,便要挣脱开去,我固执地用力抱紧,脸贴着他骨瘦的脊背,细细啜泣。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许久……褚英忽然从身前颤抖着握住我的手,冰冷的手心覆在我的手背上,喑哑哽咽:“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是我。”我流泪,为他的不幸,为他的可怜,为他短暂的未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怎么可以……
“你在为我流泪吗?”他慢慢转过身来,粗糙的指腹划过我的面颊,将泪痕一一抹去。昏暗中瞧不清他的神情,然而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却像是黑暗中的一团火焰,炙热地点燃了我,“何其幸也,东哥……”他稍稍一带,我已投入他的怀里,他抱着我满足地叹了口气。
“褚英!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欠他的,注定这辈子欠他的!他欠我的,已用救命之恩来还,可是我欠他的呢?我欠他的一条性命,又该用什么来赎还?
“不需要……不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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