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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等帆-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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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好吃的。” 穆尚松讲。
得到了穆尚松的夸赞,肖美人也没那么胸闷了。好不容易把袁惜淳支出去,不是为了让两人看着对方吃葡萄的,肖美人心胸开阔,将眼神放到了穆尚松身上。
谢天谢地,袁惜淳一走,莫名其妙的,肖美人同穆尚松的心智气度稍稍回了笼,涨到了十岁少年的程度,也算得上是可喜可贺。
穆尚松同他当年离开穆公馆时的样貌差不多,只是眉眼间变了些,肖美人细细看着,发现穆尚松眼底有了细纹,也有一片暗沉,是疲惫的样子,寻不出什么开心的影子。心中不晓得为什么,好似被夹子叮住了一丝软肉,疼得厉害,肖美人不敢再看,将目光移开,故作自然道:“我放进井里泡着的,这井水凉快,这样泡着好吃……”
“任浊。”
穆尚松打断他。
肖美人觉得鼻子发酸,喉咙也在颤,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只答了他一声“嗯”。
五年没有听人叫他“任浊”了,他从前总觉得,五年时间好似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一个人过着,就算后来加了个袁惜淳,日子也顶平淡,晃眼便到了今天。而穆尚松的一声称呼,才把他真正拉到了现实,不需要自欺欺人,五年时间哪里能算得上是一眨眼,千来个日夜更替,累计起层层的厚度,将往日和现在隔上了一层厚厚的墙,只有今日,穆尚松在墙那边喊着,喊他“任浊”,才逼着肖美人去正视这份距离。
太久了,五年时间,久到他快忘了曾经给自己取了个“肖任浊”的名字,忽然一听,还以为是上辈子的事情。
而即便他忘了,穆尚松却没有忘,从他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在岸的那头等他。
肖美人的眼眶有些红,穆尚松想摸摸他的额头,又觉得没那个立场,只好把心疼忍下。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肖美人点点头,抬起手飞快擦掉了眼泪。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穆尚松松了口气:“那便好,你走那天,天气那么冷,我担心你衣服没带够,要着凉感冒,这几年,做梦也梦见你生了病,打喷嚏,还流鼻涕,擦得鼻子红红的,又好笑又可怜……”
穆尚松说不下去了。
停了很久,又道:“没有感冒就好,不然我老想着,五年……终于不用再担心了……”
肖美人从前要面子,很少在穆尚松面前哭,如今被穆尚松这通看似笨拙的傻话激出了眼泪,实难忍受,将脸埋进手心里,咧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穆尚松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了,他心疼得要紧,又不晓得怎样安慰,同肖美人道:“你不要哭,我抱抱你好不好?”
肖美人点了点头,只是穆尚松还没张开双臂,便听见门被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
是袁惜淳带着电灯泡回来了。
“师傅这小镇我多熟悉啊我就不逛了,天色不早了我想我该赶快回来帮您的忙的,这是灯泡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去洗菜……”
他哪里看过师傅哭成这样,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没法往外说了。
“……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应他。
“穆先生你对我师傅做什么了?你打他还是骂他了?!”
袁惜淳年纪小,也懂要护着师傅,穆尚松看着又高又壮,若是真的欺负了肖美人,袁惜淳也有勇气同他打一架,不晓得怎么回事,也没有人理他,袁惜淳又气又急,脑子里乱得很,将电灯泡放下便要朝着穆尚松动拳头。
“惜淳!”
肖美人喊住他。
“犯什么浑!”
虽然眼睛还红着,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袁惜淳平日里对肖美人可说是言听计从,此刻竟也什么都不怕了,大声回道:“我没有犯浑!你们一个个都不理我!我怕师傅您被欺负我哪里浑了!”
袁惜淳也委屈极了,喊完以后还嫌不够,自己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脸色黑得如锅底,嘴撅得能挂油瓶。
肖美人心中顶暖,也有些愧疚,想讲两句好话哄哄徒弟,却听见身边传来穆尚松的低吼。
“小兔崽子你他妈想打我?!”
险些忘了,眼前这人诨名“莽少爷”,没接管穆家生意之前,是在忠义山当土匪头子的。
肖美人一个头两个大,自己还哭到半截呢,倒要处理起这摊子尴尬氛围来。
“小题大做什么,不要闹了,我们……老,老友多年未见,重逢是有些感慨的,没有谁欺负谁。”
没有人回他的话。
穆尚松的一颗老心直接被对穿了一个大窟窿,往外渗着滚烫的血。肖美人讲他们是“老友”,不能定义也不能往前迈一步的,痛苦撕扯的“老友”。
袁惜淳听罢肖美人的话,气是消了些,但仍然顶着胸口不舒服,将果盘拿到自己面前,一颗颗吃着葡萄,看样子是一点儿也不乐意给穆尚松留。
肖美人清了清嗓子:“惜淳,去院子里抓只鸡,帮师傅杀了,拔毛。”
袁惜淳放下手中的葡萄,“哦”了一声,道:“师傅我想吃辣椒炒鸡。”
肖美人刚想点头,打算做这道菜哄哄孩子,穆尚松兴许是嫌不够热闹,也硬邦邦地来了一句:“我想喝鸡汤。”
于是肖美人做了白斩鸡。
自从肖美人哭了以后,袁惜淳和穆尚松算是彻底不对付了,好好吃着晚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两个人的比赛,一个吃得比一个快,风卷残云像是一个月没吃过肉似的,肖美人脑袋疼,放下筷子看他们俩相互斗气。
穆尚松这才反应过来,将碗里的菜夹到肖美人那儿,害怕他吃不饱。
肖美人气极,只觉得这两人实在无聊,哄也不乐意哄了,将脸拉下来,冷冷盯着弄得一团乱的餐桌。
穆尚松见肖美人仍没有接着吃的意思,把咬了一口的鸡腿也放到了肖美人碗里,只是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又点燃肖美人的火药捻子——他发起火来,自己和姓袁的都要招架不住。
肖美人气沉丹田。
“我不吃!”
完了,真生气了。
“你们把饭菜全部吃光,不许浪费,吃完收拾好,碗洗干净,再胡闹,统统滚蛋!”
第29章 。
碗是穆尚松洗的。
他总觉得袁惜淳还是个半大的小子,心不细,到头来洗不干净要害肖美人闹肚子。完全忽略了自己几乎不做家事,而袁惜淳跟着肖美人学演戏三年,日常琐事自然都由这个做徒弟的打点这一事实。
拿来一张矮脚凳,坐在院子里慢慢折腾。他壮得很,只能弓着背,看上去有些笨拙,有些好笑,还没过两分钟,便被蚊子咬了几个肿包。手上带着泡沫,没细想,挠了两下,被蛰得刺疼。
打碎两个盘子一个碗,终于完成了任务,穆尚松起身,腰也僵得厉害。
院子里很安静,能听见虫鸣,舒适的微风穿堂过,将夏夜的燥热抚平,困意隐隐生出,极适合什么也不想,坐在这处静静发会儿呆。除了草木茂盛蚊子多些,几乎找不出其他任何毛病。
穆尚松松了口气,他从前老担心肖美人过得不好,现在看来,他寻得了这处,每日生活得比当年在将北城不晓得要快乐多少。知道肖美人能自己照顾自己,他放了心,假若明日便走,往后的日子,也不必挂念得这样要紧。
——他不是来再追求肖美人,逼着他同自己恋爱的。只是这几年实在想得太要紧,日日夜夜担心着,好容易知道了他的消息,自然忍不住,想要来看看,知道他过得顶好,便够了。
他那身不讲道理的土匪习气在肖美人这儿算是被磨得不见踪影,爱的尽头原来不是孤勇,而是胆怯,当真将他放在了心尖上,不晓得要怎么做才好。从前天不怕地不怕,肖美人出现以后,穆尚松开始惜命起来,可留着这样长的命,从此却见不到他,却是十分无聊。晓得他住在这儿,每日开心快乐,便好了,哪里还敢再去逼去抢,又把他折腾走,便是长长的、看不清终点的孤独,穆尚松胆子变小了,他怕了肖美人连个念想都不留给他的决绝,他也不如许怀棠那样脑瓜子灵活,想了许久没有想出什么好方法,便打算什么也不做。
穆尚松本来长得就不甚和善,加之不同肖美人讲话,也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规矩得当真如同多年未见的“一般朋友”,这个模样肖美人看在眼里,心中也生出一种难以分辨的烦闷。
袁惜淳换好了电灯泡,走到院子里,硬邦邦地对穆尚松道:“客房的灯泡换好了,我师傅让你早些休息。”
穆尚松点点头,把脚边的碗碟碎片收拾好,便回了客房。
他睡不着,躺在床上发呆,如果可以,他几乎想赖在这儿,永远也不走,又害怕惹肖美人心烦。早知道今天不跟袁惜淳那小子斗气了,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被一个孩子逗得尽做些蠢事,本来夜晚可以坐下来,同肖美人好好聊聊天,如今将他惹火了,连个好脸色也没给自己看。
穆尚松很是后悔,却也真的吃味。
他心思不细腻,但心眼却是忒小,想到袁惜淳呆在肖美人身边三年,便浑身上下不是滋味,瞧见那小子黏在肖美人身边亲呢的样子,便恨不能揍一顿出出气。
本来在院子里吹着晚风生出的睡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翻身翻得燥极了,穆尚松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到了下身,火气全被调动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来回不过两次,那处经不起刺激似的,立刻硬得要紧,麻麻痒痒的滋味从骨缝里钻出来,一时间忘了其他所有的事,脑海中肖美人的脸愈发清晰,被单上留有皂角的淡淡清香,他想到肖美人往湿漉漉的被单上打皂角的样子,差点没忍住,手上速度加快便要攀到更高处。
手指加重了几分力,吃不住这样的挑拨,穆尚松闷哼出声来,正当快到失神边界时,窗那边传来了敲打声。
穆尚松没防备,被吓了一跳,精关失守,亵裤里湿成一片。
窗外头的人等不来反应,又再敲了两下,试着喊他:“你睡了没有?”
是肖美人。
穆尚松好似做贼被当场抓获,僵直地在床上躺了十来秒,见肖美人没有想走的样子,这才起身下床,推开了窗。
布料吃了粘稠,贴在大腿的皮肤上,穆尚松很是窘迫,又不敢伸手去弄,隔着窗台,也不请肖美人进来坐,紧紧挨着墙站好,生怕被一墙之隔的肖美人看出些什么端倪。
肖美人心情不错,没有了吃饭时阴沉的表情。月光铺在他的肩膀上,或许又落进了他的眼睛里,穆尚松在那双眸子里瞧见了难得的温柔。
肖美人道:“聊一聊?”
穆尚松点点头,不晓得肖美人想同自己聊什么。
肖美人又道:“你不请我进去坐一坐么?外头蚊子这样多。”
记忆里肖美人从未跟他这么说过话,跟以前比起来,这几乎算是撒娇了,穆尚松哪曾盼望过这样的场景出现,肖美人这话一出,身体某处便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他笨得很,不会婉转讲话,害怕肖美人进来看见他这样,便用力摇了摇头。
肖美人眼神有些暗淡,眼睛里的星子灭了几颗,微微笑道:“我同你开玩笑的……许先生近来好吗?”
穆尚松见不得肖美人露出这样失望的表情,又不晓得如何同他解释,现在肖美人再提许怀棠,简直是把两人的对话推到了更为尴尬的境地,他以为穆尚松不让他进屋是在向许怀棠表忠诚,殊不知许怀棠早就同他的年青学生焦不离孟恩爱已有好多年。
害怕肖美人误会,穆尚松将话说得很快:“他过得顶好,他身边有人了。”
肖美人点点头:“我晓得的。”
穆尚松几乎要被急出额间的汗了:“不是,我是讲,他身边有别人,不是我,我这几年,我一直没有……我没有过。”
肖美人很是意外,抬起头来看他。
“为什么?”
穆尚松道:“哪有什么为什么。”
肖美人回他:“许先生很好,他很适合你。”
穆尚松实在嘴笨,又顶着急,想来想去,讲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你是最好的,不会有人再比你好。”
肖美人听罢,久久不语,站在窗外,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穆尚松看着他,忍不住提醒道:“你动一动,蚊子多,担心别被咬了。”
肖美人简直要被这人气笑了:“你宁愿让我多动动,也不叫我进房里坐着?”
穆尚松抬手擦掉额间的汗:“不是,今天真的不行,明天可以,后天可以,往后都行。”
肖美人冷不防问了一句:“还有往后吗?”
也不晓得穆尚松这个笨脑子听没听懂其中的两层意思,当下便点了头,憨憨傻傻的样子,哪里还有在外头喊打喊杀凶神恶煞的“莽少爷”的半分气势。
肖美人不再讲话,招手示意穆尚松再过来些,等到穆尚松把脑袋凑过来,他微微侧了侧脖子,吻上了穆尚松的唇。
一切都太安静了,两颗心在静谧里拼命跳动,收缩一次,扑通一声,挤压出来的,全是掺了苦涩的甜蜜。
自从同穆尚松见了面以后,肖美人的眼眶子便浅了七八分,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挟带了太多回忆,不经意间就想流眼泪。穆尚松想靠近又死命忍着,不敢往前走的样子,当真刺痛了肖美人的心,他是穆家当家,什么大事全由他拿捏做主,怎么就能爱一个人爱得这样小心翼翼,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凶悍在他面前都成了虚的,笨拙和粗糙底下,铺着穆尚松的一颗真心。
肖美人觉得要流眼泪了,便结束了这个吻。
“袁惜淳这孩子,是一位友人托付给我的。” 肖美人摸了摸穆尚松的鬓角,耐心同他解释,“我有一位好友,他的表姐开了家保育院,十年前收养了几个孩子,到现在长大了,要出门讨生活,想学些手艺,惜淳从小想演戏,那位小姐便带着他来找到我,托我教教他,我一个人在这儿住着,多个人也算多些趣味,便点头答应了,早知道这孩子这样聒噪,当时我应该要多考虑的。”
穆尚松道:“学这样久,学了三年。”
这话说得如同吃味抱怨,实则也确实如此,肖美人觉得顶可乐,同穆尚松道:“十九岁的孩子,你也同他计较。”
穆尚松回他:“早知如此,我也想学学演戏。”
肖美人只笑不说话,把穆尚松一颗老心撩拨得快要跳出嗓子眼。
穆尚松道:“往日,你都不用担心有谁能往你身上泼脏水了,你走了以后半年,姓仇的又发了一次疯,在报纸上放屁说你同他从前骗过婚……”
肖美人打断他:“我好些年没看报纸了,我不知道这回事,也不愿意听。”
肖美人看向穆尚松的眼睛:“穆尚松,我已经忘掉了。”
穆尚松觉得有什么哽住了喉咙,又好似亲眼目睹了一块冰在地面上悄然融化,他等了这样久,笨拙地划着自己的船桨,没有一刻分过神,要往远方的那处孤岛赶。风浪拍打着,烈日时常不留情面,将他的心暴晒着,烤出了层层裂痕。
可他知道不能停,又或是本能不让他停。那座岛长得美极了,每个人见了免不了都要夸赞几句,却只有他听见岛上传来被困住的呼救,它只是看起来很美,它又疼又孤单,以执拗的方式,等待着一盏眼中只有它的帆。
穆尚松终于靠了岸,脚踩在细沙中,宛如踏步在云端。
肖美人眼眶湿润,抖着嗓子问他:“我可以进屋吗?”
穆尚松擦了一把脸,泪水烫伤了手心。
“不行。”
肖美人:“………………”
穆尚松恨不能回到半个钟头前,将自己的手剁了。
“…………真的不行。”
肖美人哭了:“穆尚松,你够狠。”
穆尚松也要哭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明天,后天,往后,都可以。”
肖美人:“你想都别想。”
月色真美,美得让穆尚松心碎。
第30章 。
袁惜淳从前在这处学艺的时候,很自然地负责着肖美人的饮食起居,他年龄不大,性子也沉不下来,心却十分细致。肖美人算是帮袁夏梨一个忙,不收任何学费的,虽然袁惜淳没钱,但手脚勤快些,不让师傅累着,也算是抵消了部分肖美人的操劳。袁惜淳是个好孩子,童年过得苦些的关系,便更能分辨谁是真心对他好,同时亦能尽全力将自己的真心也回馈过去。
回到肖美人的住宅,如同回到自己的家,虽然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师傅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老想着把他支开。袁惜淳同穆尚松斗了气,自己也晓得没意思,心眼大得很,把这些个不愉快统统抛到脑后了,枕上熟悉的枕头,薄毛毯盖着肚子,睡得很快也很沉,连梦都没有,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晨五点,屋子里盛着朦胧的天光。袁惜淳起床,准备同往常一样,给肖美人熬一锅粥,再出门买些包子油条,回来的时候时间便刚刚合适,等吃罢早餐,再帮师傅把屋子打扫打扫,这一天便计划着充实地过去了。
踏出房门,却发现穆尚松眉头紧锁,手中揪着东西,在院子里晃了一圈又一圈,看样子是在找些什么。
袁惜淳瞧见穆尚松便烦,见他奇奇怪怪的样子,更是没什么好心情,不打算搭理他,径直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谁知还没走两步,穆尚松先开口喊了他。
“哎,你等会儿。”
袁惜淳道:“我有名字的。”
穆尚松有求于人,态度也不似昨日那样蛮横无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个,小袁,我有事问你。”
袁惜淳毕竟年纪小,见被人称作“莽少爷”的穆尚松肯开口叫他“小袁”,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完全没有学到自家师傅高冷无比的风范。
“你讲吧,做什么?”
穆尚松道:“皂角粉和洗衣盆在哪里?”
袁惜淳听完,低头细细看了看穆尚松手中的东西,是条亵裤。
“…………穆先生,您今年多少岁了?”
穆尚松不愿同他多费唇舌,双眉一皱,不耐烦地“啧”了声,道:“你休想打趣老子,老子还年青得很,快些说,再拖下去天就亮了,天亮了你师傅就该起床了。”
“我起床了,然后呢?”
背后冷不防传来肖美人的声音,穆尚松吓得一激灵,梗着脑袋不愿回头看。
袁惜淳幸灾乐祸,自然愿意多看看穆尚松的笑话,但师傅的面色好像不太友善,还是保命要紧,脚底抹油,留下一句“我去厨房煮粥”便匆匆离开了。
穆尚松只觉得身后有两道带着密刺的视线注视着他,从脖子一路凉到尾椎骨,汗毛都要根根竖起,但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暗自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肖美人的眼。
肖美人也笑眯眯,只是这笑意仅仅停留在表面,眼周肌肉纹丝不动,同穆尚松表演了一个标准的假笑。
“莽少爷找什么呢?”
穆尚松道:“找皂角粉和洗衣盆。”
肖美人明知故问:“喔,大早上的洗什么呢?”
穆尚松有些结巴:“裤,裤子。”
肖美人道:“昨夜顶忙的嘛。”
夏天真热,还没到早晨六点,穆尚松已经出了一脑门的汗。
肖美人当真给穆尚松拿来了皂角粉和洗衣盆,却坐在院子里不肯走了,眼勾勾地看着穆尚松往盆子里放水,浸湿布料,又撒了好些皂角粉上去,笨拙地开始搓揉。
穆尚松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几乎要求饶了:“你不要再看着我了,是我错了,我真错了,往后永远不这样了。”
肖美人不接他的话茬:“你在讲什么我听不懂,我不过是担心穆大当家从来也不做家事,这裤子脏得很,不好好洗洗可要不得。”
穆尚松放弃挣扎:“哎,我脏,我脏。”
虎背熊腰的大男人蹲在院子中央洗内裤确实也够丢人的,肖美人心里有个度,出了口气,心里也舒坦了,便不再调侃他,出门买早餐去了。
袁惜淳从厨房里出来,瞧见穆尚松在挂裤子,没忍住,笑了。
穆尚松脸很黑:“看什么看,你师傅出门买包子了,让你守着灶。”
袁惜淳懒懒散散的模样倒是和肖美人如出一辙,晃到穆尚松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挂在绳子上的裤子。
“穆先生,您这条裤子,估计也就只能再穿个两三次了,搓这样用力,布都要搓破了。”
师徒两开开心心地吃罢了早饭,穆尚松喝完最后一口粥,站起身来想要收碗。
肖美人道:“让惜淳收吧,你一会儿同我去个地方。”
从井里捞出几颗荔枝一串葡萄,肖美人吃得过瘾,看着日头还不算大,带着穆尚松出了门。
他怕晒,戴了草帽,帽檐低低压着,让穆尚松看不清他的眉眼,路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走着,影子在身后拖曳,石板路久了便圆润光滑,折射出细细的阳光,倒也显得可爱,青苔布满石板间的缝隙,紧密中生出一分倔强的绿来,叫人看了也心旷神怡。
有两三个人在树荫下摆上了摊位,卖茶水,多付些钱,便在碗里掺些碎冰,是极为朴素又有效的清凉。
再往前走,老太太坐在门口,弓着背打草鞋,身侧摆着几双,供过往行人选择。也不抬头揽客,有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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