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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凶西北荒-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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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在象牙塔里关傻了。”
梁旭得意地想; 我可没在象牙塔里关成傻子,相反地; 我把一个小傻子教育得那么好!
只是两年的时间; 罗晓宁就像迎风的树芽,极快地恢复了正常。他举手投足已经完全合乎健康人的标准; 他甚至还能自己去打车买个东西——梁旭有一次去病房找不着他; 简直惊慌失措; 结果罗晓宁一脸骄傲地提着塑料袋回来了,跟他邀功:“哥哥!买给你吃!”
梁旭跟他大眼瞪小眼:“谁教你的?”
“董大姨!”
董大姨就是住院二部的护士长。
梁旭在他鼻子上刮一下:“出息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罗晓宁往他手里塞蛋黄派:“你吃,你吃。”
——只要不开口说话,罗晓宁就是个完全的健康孩子; 一说话就显出笨了。他去买东西; 人家恐怕要拿怪异的眼神看他; 可是罗晓宁不在乎。董护士长是给了他一点正好的钱,因为他算数也是根本不行的。
走路也坚持不了太久,他的肌肉恢复不太理想,需要走一段歇一会儿——但无论如何,今日较之以往,已经是千里的进步。
梁旭毫不羞愧地在心里居功; 因为这的的确确是他的功劳。他的心情简直有如带大了小鸡的老母鸡,走在路上情不自禁还想咯咯哒。
“满面春风,就是要这样的精神面貌。”教授驴头不对马嘴地表扬他。因为有好些学生到了大三就跟吸了两年毒一样,脸上充满了修仙的神情,都干什么呢?打游戏,谈恋爱,熬夜看小说。
梁旭其实也打游戏,班里同学也拉着他LOL。他不再拒绝别人的友善,试着和他们玩在一起。半夜三更地,他从家里摸出来,同学们也从宿舍里摸出来,大家一起屁颠屁颠去包夜。
风驰电掣地,他们骑着摩托车,在清晨的街头啸聚。大家带着一身网吧的烟火气味,攒着脑袋吃羊肉泡馍——梁旭请客。
梁峰心里有点高兴,但是又恼火他玩游戏,板着脸道:“要玩在家玩!他们在宿舍也能玩不是!再去网吧我揍你!”
梁旭居然学会嘻嘻哈哈地跟他打马虎眼了:“呃,又没什么关系!”
梁峰觉得他怎么变了,但是向好的那一面去变,这是他最期望看到的小旭,快活且开朗,器宇轩昂,像匹奔上少陵原的骏马——冬天里,他穿一件驼色的高领线衣,外面是利索的短夹克,背一个单肩大书包,长手长脚地向楼下轻快奔去,忽然又回过头来,倒退着朝楼上的梁峰挥挥手。
俏皮地,他向他老爹行了一个夸张的军礼。
暖冬的晴天,阳光照在他们两人的脸上。
梁峰喜滋滋地看他儿子的一口白牙,笑得这样灿烂,是一种玉树临风的潇洒。
冬去春来,春去春又来,长安的日子是安稳的、轻快的,像马蹄哒哒敲在朱雀大街上,像暮色时分盘旋在钟鼓楼的归燕,盘旋着聚拢。时光顺水溜走,顺着灞河的春水流走,染绿又染黄灞桥的柳。它教骊山峰峦染上草色,也教五月槐花开满枝头。
那时节梁旭拿着唐诗三百首去教罗晓宁,觉得自己确乎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罗晓宁坐在他身边,竭力辨认着大开本上的方块字,一面又走神想看旁边的画儿——梁旭不声不响地探出手,在他鼻尖上轻轻弹一下,罗晓宁于是捂住鼻子,拖长了声音念:
“一——日——看——尽——长——安——花——”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教授推荐他去医大附属医院实习——这已经是能够拿到的最好名额,医大附属是长安最顶级的三甲医院。梁旭想了又想,先和他爸商量。
“我想去秦都实习。”梁旭说:“他们院长跟我提过这个事,我觉得实习反正在哪里都一样的,再者说我还要考研,并不急着上班,还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同学。”
梁峰在学习的事情上一向都是支持,并不特别干涉他的自由,只是听到秦都就有点皱眉头:“那不是莆田医院吗?”
“莆田系,也不是不能去。他们为了打招牌,确实也请了几个真专家。”梁旭条理清晰地给他爸爸分析:“上个月他们从南京请来的胸外科专家,两个都是正高,我见面聊过几次,真本事是有的。”
这话不是扯蛋,林院长为了请这两个活钱包,可是痛下了一笔血本,当然了羊毛也出在羊身上,这笔成本,自然要在病人身上收回来。林院长越想越得意,一高兴又买了一辆进口救护车,改装的,据说即便是野战环境都能应对。
那辆车摆在门诊部大院里,招摇得不得了。
林院长为了笼络梁旭,笼络这个长安医科大的未来硕士——可能还是博士——他一个劲儿地怂恿梁旭:“小梁,你开开,你上去试试!那一脚油门!别提多带劲了!”
梁峰依然半信半疑:“你可别为了那个病孩子,乱选实习的地方。”
梁旭在他老爸肩头拍了一下,笑了:“还信不过我吗?要是他们一个有本事的都没有,花钱请我也不去。”
梁峰点点头,心想孩子长大了,互相也能有模有样地商量事情了。这么想着,他又美滋滋了。
于是四年级和五年级,他的日子比原先更忙碌了。梁峰也忙碌,因为两届奥运会中国射击都拿了不错的成绩,家长们又把射击这个项目看在眼里了,梁峰所在的射击馆生意出奇地火爆,专门地在周末开设了青少年班,梁峰头上顶着全国冠军的光环,理所当然就成了射击馆的花魁大叔。
这一对父子像离巢觅食的大燕和小燕,振翅飞向长安的繁华街角,燕子们拍着翅膀,带着对生活的希望,也把希望带给许多人。父子俩时常是晚上见面,两人坐下来,梁旭也陪他爸爸喝一杯,谈谈今天都做了什么。
“现在家长太不得了。”梁峰说:“有个建材公司的大老板,硬塞钱,把儿子挤进小班来了,我看他儿子性格有点拐,心也不静,其实不太适合学射击。老周硬给他说情,唉,我没办法就带了。”
梁旭给他爸爸布菜,先宽他爸爸的心:“哎,爸,这猪蹄儿卤得好吃!”
梁峰又把猪蹄放回儿子碗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媳妇给我做的!”
梁旭头大:“我来学、我来学。”又支开话题:“那老板塞你多少钱啊?”
“我没拿。”梁峰说:“给我两万,我哪敢要。光一对一小班一个月就五千,这真是为孩子什么都舍得。”
“开公司的老板,肯定钱多啊。”
“钱也不是风吹来的呀。”梁峰道:“他公司确实挺大的,但人家会过得很,就在曲江买的三室一厅,按理说他那种大老板都该住别墅的,这是把钱都往小孩身上砸了。”
曲江那个小区环境挺不错,房价也不贵,梁峰曾经想过要换套新房子,犹豫半年,最后还是没买。钱要留着给梁旭上学,不能什么都指望孩子的奖学金。
说着,梁峰有点惭愧:“小旭,爸爸比不上人家,不然也能送你出国留学。”
这个建材公司的老板向梁峰提起,想让儿子拿个奖项,然后再出国镀金——不在国内念大学,直接就送出去本硕连读。
梁峰听了很是羡慕。
梁旭叼着猪蹄,笑起来:“哎呀,那人家也比不上我爸呀,又会射击,又会打拳!”
“油糖嘴!”梁峰也笑,一面往厨房指一指:“还有两个蹄子,我给你装起来了,明天你要去医院,给你小朋友带上。”
——梁峰把“罗晓宁”叫做“小朋友”。
事实上,罗晓宁和梁旭几乎算是同岁。梁旭在秦都呆久了,也就看了罗晓宁的病历。
罗晓宁只比他小一岁。
他是昏迷太久,发育不良,因此看上去总像个少年,加上智力低下,所以就更像小孩子了,以前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现在训练有素,像十五六的孩子。
因为家人疏于照料,他连身份证也没办。秦都医院贪图盈利,顺水推舟地也就不问,把他当儿患收治。
梁峰去秦都看过罗晓宁一次,唏嘘不已,他正义感爆发:“这平时家人都不管,只有小旭管?”
罗晓宁觉得自己家里错了,又舍不得梁旭,只是怯生生地躲在梁旭身后。
梁峰心疼这个孩子,平时做些什么吃的,就让梁旭给晓宁带上一份,又把下放的手机也送给罗晓宁。
“小孩子玩玩手机,也许能促进智力。”梁峰说:“你可别教他玩游戏,看看新闻什么的,别在病房里关傻了。”
罗老太照旧一月里来个两三次,说几句不冷不热的闲话。梁旭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们故乡何处?罗老太一翻白眼:“我家一直城里人!”
梁旭就不好再问下去了,反盼着罗老太少来两趟,来一次罗晓宁就窘迫一次。
考研前后那段日子,秦都成了梁旭第二个家。早上他带着饭过去,忙一上午,下午就在罗晓宁病房里看书——其实在家看也是可以的,可梁旭就是想去。
两个正高专家喜欢他聪明上进,给了不少点拨,也劝:“学习归学习,小梁,硕士念完了你得去三甲,莆田系不是你来的地方。”
两位正高都是业务院长。
梁旭可没有真想留在秦都,林院长的人情,他自然以后会还,但现在秦都盘桓,说白了就是为了罗晓宁。
和他呆在一起,他觉得安静、愉快。罗晓宁从不打扰他温书,做卷子的时候,罗晓宁是个合格的书童,站在一旁给他倒水。罗晓宁盯着墙上的钟,到了两个指针重合的时候,他就摇梁旭的胳膊:“哥哥,吃饭了。”
冬天的病房通着暖气,两人偎依着坐在一起,梁旭飞快地过着题,罗晓宁在一旁玩手机,他笨拙地用笔画输入,在百度里新奇地看世界,偶尔偷瞄一眼梁旭,偷瞄他手上看不懂的高深资料书。
夕阳西下,梁旭才想着要回家,偏头一看,罗晓宁歪在他身上睡着了。
梁旭把他抱回床上,想一想,又把他拎进卫生间,给他洗脸洗脚。
罗晓宁揉着惺忪的睡眼:“考上了。”
梁旭莫名其妙:“什么考上了?”
罗晓宁不吭气了,光是傻笑。他做梦梦见梁旭考上了——虽然梁旭到底要考什么,他也不懂。
“哥哥,你要考到外地去。”临别时,罗晓宁捉着梁旭的衣角:“清华。”
梁旭笑起来:“谁教你的?哥哥不考外地,就考本校。”他弯下腰:“哥哥在长安,可以经常来看你。”
“要去的。”罗晓宁学着董护士长的神气,认真道:“那是好学校。”
梁旭忍不住逗他:“我走了,你不想我啊?”
“不想。”罗晓宁摇头:“要上好学校。”
“……小傻子!”梁旭大笑起来:“考什么学校还用你操心呀?哥哥走了,你在屋里乖乖的!”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揉在一起,慢慢又分离,若断若续地分离——人走了,影子还连在一起。罗晓宁不肯关门,因为不关门,影子就还能互相道别致意。
第28章 身世
——这是春天的、暖而潮湿的下午; 罗晓宁的病房是朝北的; 夕阳从北面的窗子里落进来,所有东西都在房间里拉出幽长的、轻纱似的影子。
不断有春鸟飞到窗外的空调机上; 它们聚在一起讲闲话。这是今年才出窝的雏鸟; 好容易长齐了翅膀; 大着胆子飞到六楼来,并且成群结队地不肯下去。四月里; 空调机还没开; 这里就是麻雀和白鹡鸰散步的平台——也有燕子,燕子、大山雀和绿绣眼。这些鸟是从临潼的群山里飞出来; 又在医院里养驯了的。
有些冒冒失失的傻鸟看见窗户开着; 临窗的条案上散放着果子; 就想进来偷吃。梁旭走过去,鸟吓得乱叫一通,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了。
梁旭关了门,想把窗户也关上; 一群白鹡鸰在外面探头探脑; 好像知道屋里要开秘密会议。
麻雀胆子更大; 干脆站到窄窗台上来了。
梁旭觉得关了窗是太闷了,他想一想,又把窗户推开了。
所有野鸟又都惊散,在空中无序地飞了一个回旋——落下来,它们无声无息地躲在窗边上。
已经一下午了,他在花园里带着罗晓宁沉默地打转; 往常这个时候,梁旭应当回家了,而他现在把罗晓宁带回病房,门也关上,他是下定了决心要把一切事实都说出来。
罗晓宁再笨也察觉他有心事,因此一关上门就问:“哥哥,怎么了?”
梁旭把他放在床上,自己也挨着他坐下来。
“晓宁,哥哥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你,这些事,是咱们的秘密,好吗?”
罗晓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是你要跟哥哥保证,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个罗晓宁坚决答应,他用力点头:“我保守秘密,绝对不说!”
他们所谈的内容,是一段可怕的往事。梁旭谈及这些,身体本能地变得僵硬,他紧抓着罗晓宁的手,断续地、艰难地,他把十二年的心事全说出来了。
他的开场白以一个残酷的结局起头:“我现在的父亲,只是养父,我的亲生父母,在十二年前,被人杀害了——”
他望向罗晓宁:“和你一样,我那时也在金川县,在你的隔壁,阿陵村。”
罗晓宁起初听得害怕,后来就听傻了。
最后两人都只是沉默。
——把时间倒回到几天之前,那是春天再来的时候。长安的春是内陆城市的春,它来得迅疾又磅礴,关中的春是短暂又盛大的,那春意是从海上而来,从江南而来,江南的风月和海上的繁花让春停驻了太久,春风在洛阳踟蹰,在三关盘旋,它在东南厉兵秣马,只等一个消息。
秦地的春是带着刀兵气的,它来得威风赫赫。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春风推开潼关,千军万马的花潮奔向关中平原,踏碎了残冬留下的一地霜甲。春从天地之间而来,冰消雪融都在转瞬之间,地涌春泉天归雁。
盛春麾下的长安,所有人的生活也都像行军一样马不停蹄,要珍惜这短暂又蓬勃的春天。
毫无悬念地,梁旭通过了本校的研究生考试。人生顺利起来真有如锦上添花,那一年的春天也是锦上添花的,秦都的春花比任何时候都灿烂喷薄。
入学要等到秋天,但他所在的专业提前就进实验室。四月份,梁旭把交接手续都办妥,回来秦都医院,又给两位专家送了感谢礼。
他带着罗晓宁去楼下花园里散步,自己坐在长椅上,罗晓宁在草地里玩,一面发出傻笑,梁旭瞧着他,感觉这像在遛狗。
晓宁真的适合笑起来,虽然有点傻,但是真的可爱。梁旭喜欢他的笑声,脆得像薄银的铃铛,甜得让人心动,是让人无法产生隔膜的天真,哪怕大笑也不令人觉得吵闹,因为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孩子天生就是应该多笑笑的,那是生活里最好的背景乐。
梁旭大大地伸懒腰,心想,这就算一桩心事了结了。
——了结了,他脑海里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自己也吃了一惊,因为“了结了”三个字,所指的仅仅是研究生考试。
他的人生目标开始变得非常明确,不是复仇,也不是等死,而是坚实地向前迈进,往后五年、往后十年,他都有明确的打算——他这次考试成绩很好,有全额的奖学金,要先给梁峰买点什么。硕士读完就可以就业,然后在职读博士,这样就可以给家里增加一笔收入,梁峰想换房子,这他知道,所以等上班攒了钱就可以贷款买一期首付。
还有很多事,很多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执着于亲生父母的惨死,渐渐地,他仿佛又相信了善恶必定有报,不是警方不破案,他们也一定在努力。
人的心态总是慢慢会变得积极。
这样想着,他不自觉地笑出来,眼泪也滑出来。朦朦胧胧地,他想,父母在天有灵,看到梁峰这样善待他,看到他如今学业有成,应当也会宽慰。
罗晓宁在草坪上抓虫子,扬声叫他:“哥哥!有大虫!”
梁旭应他:“别抓带毛的啊,哥哥眯一会儿。”
罗晓宁乖乖地“哦”了一声,又去挖西瓜虫了。
——是的,他有梁峰,还有晓宁,还有那么多友爱的师友,他的人生天翻地覆地改变了,变得生动而有活气。
他在这头磕头虫似地打盹儿,罗晓宁摘了许多花儿,跑来要他看。梁旭睡熟了,罗晓宁就横三竖四地把花插了他小兵哥哥一头一脸。
梁旭略略有些知觉,他闭着眼,噙着笑:“别胡闹。”可是并不把花拿下来。
罗晓宁不说话,梁旭听见他跑远了。
他睁开眼,找不见罗晓宁,喊了几声,罗晓宁在围墙底下叫他:“哥哥!有小鸟!”
——真有个小鸟,梁旭跑过去一看,是个小燕子,从窝里掉出来了,翅膀也摔折了。罗晓宁泪汪汪地捧着燕子:“哥哥!”
梁旭笑起来:“这怕什么,去,跟你董大姨要个胶布纱布,再要两根棉签子,咱们给它治好了。”
罗晓宁欢叫一声,去跟护士长要东西了——这是他的孩子心性,见到什么受伤的东西都想救治。梁旭给他黏过断翅膀的蜻蜓,接过断骨头的小猫的腿,总而言之在罗晓宁心里,他小兵哥哥就是个神医,什么东西都能治好。
两人头对头地蹲在地上,治疗燕子。梁旭拿棉签做夹板,给燕子固定好了翅膀,看看燕巢就在墙顶的飞檐下,他又指挥罗晓宁:“去要个板凳,我来把它放进去。”
罗晓宁在旁边又闹又跳:“你抱我!我来放!”
梁旭拗不过他,笑着把他抱起来:“你可站稳了,别摔着!”
罗晓宁小心翼翼地捧着燕子,把它放回巢里——了不得,母燕回来了,一见两个不速之客在这里掏鸟窝,母燕上去就是一通好啄,更兼鸟窝里四五只小鸟直着脖子大呼小叫,场面巨热闹。
罗晓宁被啄得光是“哎哟”,梁旭站在下面直想笑——他笑得手边一滑,罗晓宁踩踏不稳,就那么从墙头摔下来了。
梁旭想去接他,已经晚了,再一次地,罗晓宁头碰在墙上,连声音都没发出来,他昏过去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故,梁旭照料罗晓宁这些年,从来没有出过意外,他二话不说,一把抱起昏迷的罗晓宁,就向急诊室跑。
罗晓宁伤得不重,只是昏厥,连设备也不用,掐了一会儿人中就醒了。医生笑道:“高材生!你也是太怕了,还弄到急诊室来。”又说:“这幸好罗老太不在,不然不知道得怎么讹你。”
梁旭还是不放心,又自己掏钱,带着罗晓宁做了一个CT。
罗晓宁一直迷迷糊糊地发怔。
梁旭以为他是吓着了,自己懊悔得不得了:“是哥哥没抱住你。”
罗晓宁含糊地摇头:“我错了。”
“……”
又是这样,张嘴就认错。
梁旭有些来气,不禁问他:“你有什么错?”
罗晓宁像是受了惊吓:“不、不该弄小鸟。”
一瞬间,他整张脸都白了,梁旭见他神色不对,连忙抱着他:“哥哥不生气,你别怕。”
罗晓宁还是发怔,怔了许久,他在梁旭怀里小声说:“哥哥,我想起来了。”
他不等梁旭再问,自己瞪着眼睛道:“我家,金川县,沙场村。”
梁旭的脸也白了。
——这么些年,他一直在想办法问出罗晓宁的身世,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问出来!
罗晓宁似乎一下子被记忆刺痛脑子,他眼圈儿红起来:“我,弄小鸟,有人进来,我就……掉下去了。”
“……”
无数种怀疑在梁旭心里盘旋,他试探着问:“你妈妈呢?”
罗晓宁想了许久,忽然咳嗽起来,梁旭给他拍了又拍,罗晓宁噙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死了!”
“……!”
——可是爸爸呢?!奶奶呢?!金川案凶手一向杀人绝户,为什么父亲和祖母健在?
梁旭颤抖着,蹲下身,他仰面看着罗晓宁:“晓宁,那你奶奶,那时候在哪里?”
罗晓宁想了很久,“不在家,”他说,“她不在。”
“爸爸呢?”
“不知道……”
——这就对了!
梁旭紧抓着他瘦弱的手臂:“晓宁,那你看见那个人没有?!”
罗晓宁茫然地望着他:“疼。”
梁旭才觉得自己失态了,他放开手,仍然急切地问:“晓宁,那时候是谁来你家了,你想想清楚,你看见他的脸没有?!”
罗晓宁被他吓得要哭,又唯恐让他失望,憋得脸发红又发白,半天,他大声说:“男人!”
冷汗从梁旭身上瀑布一样地淌下来,他问罗晓宁:“他笑了,是不是?!他是不是笑了?!”
罗晓宁真的被他吓哭了,只是忍着不敢哭,他用力点头:“对的!对的!”
他垂着头,还要再想,梁旭用力抱住他:“别想了,不要再想了。”
想到罗晓宁接连不断的“我错了”,梁旭感到毛骨悚然,因为那和他所遭遇的事件完全地连在一起,当年他听到对方说: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他的母亲嘶哑地哭求:“不知道,不知道。”
对方又重复地问了一次:“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他的母亲只好妥协地说:“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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