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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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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撤回来还来得及么?”叶知秋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出战之前,杨督军就说过,左翼先锋破阵的威力虽大,但极耗体力,不可久战;后面的中路大军如果接应不上,左翼就变成了孤军深入,四面合围之势,非常危 fsktxt。cōm险。

“我……”那探子兵嗫嚅着,“我看是来不及了。”

叶知秋脑门一阵眩晕。

“不成,我得去帮他们。”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抬腿就往城外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孤军奋战。”

“叶将军,你站住!”

后面传来清脆而决绝的声音,把叶知秋从震惊和混乱里拉了回来。他闻声一震,回过头,却见风烟站在城头的台阶上。她的衣衫在风里飞舞,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那双漆黑的眸子,却紧紧盯在他脸上。

“陆姑娘……”叶知秋心口一阵紧缩,她都听见了,她知道现在的战况了?那么——“你哪里也不能去。”风烟一字一字地道。

“可是杨督军他们危 fsktxt。cōm险啊!”叶知秋跺了跺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最急着要赶去救援的,应该是风烟吧!

“我都听见了。”风烟从台阶上走下来,“左翼已经陷入了瓦剌的包围里,中军被困,无法接应。可是,你又能做什么?”

“我……”叶知秋一时语塞。是啊,他要去做什么?

“左翼的两个先锋营,已经深入到瓦剌阵中,你现在就算去接应他,也早就来不及了。况且连萧帅都突破不了的铜人阵,你的人马就冲得过去么?”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也明白,就算赶过去,也未必帮得了他们,可总不能站在这里眼看着他们打败仗吧!”

“叶将军!”风烟厉声道,“你是紫荆关的守将啊。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死守紫荆关,关在人在,关亡人亡!”

叶知秋呆住了。风烟这句话,字字敲在他心上,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风烟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杨昭不用韩沧,不用赵舒,也不用佟大川,偏偏要用你来镇守紫荆关?”

“我……”

叶知秋再次汗颜,听见风烟的声音慢慢道:“因为你叶将军不慌不躁,在危急时也沉得住气。他需要的,是一个与紫荆关共存亡的守将,所以才把这两万人马留在这里,交到你的手上。而你现在,要弃紫荆关于不顾,带着他们去送死吗?”

叶知秋不禁倒退了一步。是,风烟说得对,这个时候,情势再危急,他也不能乱。

“我相信杨昭,无论出了什么事,他一定能带着先锋营突破瓦剌的包围。”风烟轻声道,“他一定能。”

叶知秋抬头看着风烟,她神情镇静,可满眼都是泪水,偏偏一滴也没有掉下来。

“陆姑娘,你心里难受,想哭就哭出来吧。”旁边一个校尉于心不忍,小声劝道。

风烟一惊,“我……我哭了么?”慌忙用手摸了摸脸,“没有啊……”

她不能掉眼泪,这是在战场上,怎么可以这么软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过泪水的滋味,她几乎都已经忘了,自己还有流泪的本能。可是此刻,刺痛的浪潮排山倒海而来,就快要把她淹没!

“陆姑娘——”那校尉看风烟突然掉转头,急步走远,不禁呆了呆,他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叶知秋深深叹了一口气,“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风烟忍得太辛苦了,这个时候,她不需要任何的安慰,因为没有任何一句安慰的话,可以改变眼前这个严酷的事实!

“叶将军,叶将军!”

片刻之后,叶知秋正在巡查布防,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喧嚷,不禁心头火起,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敢大呼小叫的扰乱军心!

“什么事?”回头见是守城门的参将彭德清,正一脸匆忙地赶了过来。

“叶将军,刚才陆姑娘一个人骑马出城了!”

什么——出城了?!叶知秋叫声糟糕,“你们怎么不拦着她?”

彭德清苦着脸,“拦了,可拦不住啊,陆姑娘的功夫你也知道,而且她又是杨督军的人,总不能跟她动手吧?”

叶知秋恨恨地一跺脚,“都是饭桶!”

眼下这局面,追也来不及了,更何况紫荆关的防守事关重大,他半步也不能离开。

“叶将军,这陆姑娘是去了哪里啊?”彭德清试探地问,“要不然,再派几个弟兄去追她回来……”

“她不会回来的。”叶知秋长叹一声,“她是去找杨督军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这一次,风烟绝不是冲动,她临走之前说的那番话就是证明。叶知秋心里一酸,她根本是抱定了跟杨昭同生死,共进退的决心!

叶知秋猜得没有错,风烟的确是去了麓川。

猎猎西风吹散了马蹄下扬起的滚滚黄尘,苍茫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一骑风驰电掣的身影。

——杨昭,杨昭,你要等我。

风烟的眼泪,终于失去了控制,在脸上肆意奔流。是急,是痛,是酸楚,也是悲哀。

他答应过她,会好好地回来,一起喝完那坛金不换。他可知道,这半坛酒被她仔仔细细地包了无数层,像件无价之宝一般藏在柜子里,|炫…_^_^网|唯恐封得不够严,保存得不够好。她傻傻地期待打完仗回来,一起坐在炭火边对饮这杯酒,却听到了他再也回不来的消息!

如果就这样失去了他,今生今世,她都再也不敢用弓箭。开弓的时候,会想起他在身后,把着她的手,拉开弓弦的一刹那;射箭的时候,会想起他用箭尖在地上深深刻下的那行字,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她把这四个字牢牢地记在心里,可是这个愿望,只怕从此再也没有实现的那一天。

疾驰里,路边的荆棘枯枝钩住了她扬起的披风,嗤的一声,登时撕裂。风烟来不及反应,身子被扯得向后一仰,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马受了惊,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风烟情急之中一把抓住了马鬃,那匹马吃痛,又猛地往前蹿出!

风烟惊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马鬃都被她揪掉了好几根。伸手在马颈上揉了揉,这么急,没命地打马赶路,只怕这匹马也受不了啊。

她俯下身子,轻轻地抱住了马颈,一滴泪,跌落在柔软的马鬃里——马儿,你快些跑,迟了我就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

披风已经被荆棘撕裂,风烟伸手解开,让它飘落在身后的风沙里。

里面是一件红衣,红得那么娇艳而灿烂,是她昨夜鼓不起勇气穿上的那一件。又一滴泪跌落在红衣上,杨昭,你可知道,这是一件只能穿给你看的衣裳。

麓川战场上,战况比叶知秋想像的还要惨烈。

战马的铁蹄,仿佛要把这片积雪未曾融尽的大地踏破,震天的厮杀声、战鼓声充斥着每一寸空间,刺鼻的血腥在空中弥漫。泥泞的雪地上,鲜红的溪流蜿蜒流淌,很快从温热变成了冰霜。

第十一回 夜思君不在 2

虎骑营的每一个战士,都几乎变成了血人,伤痕累累,血汗交流。坚不可摧的瓦剌防线,那是刀锋箭簇的丛林,都已经被他们冲溃,可是激战了大半天,(霸*气*书*库^。^整*理*提*供)人人都已经筋疲力尽,手上的刀,也崩开了无数的缺口。

他们为后面的中军主力劈开了一条血路,却想不到中军被阻截在半路,四面瓦剌的敌兵潮水般层层涌来,杀完一批,后面又冲上一批,黑压压的人头仿佛望不到边。

纵然是铁人,也禁不起这样的打法。

倒下的越来越多,剩下的也是咬牙苦撑,极度的疲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汗水流进了眼睛,都顾不得擦一把,四周只有刀和枪,从四面八方袭了过来。

佟大川也受了伤,血流披面,看上去十分狰狞。他一边挥刀杀敌,一边向不远处的杨昭靠拢。杨昭身上的战袍已经被鲜血浸透,变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深紫色——他的惊夜斩下,已经倒下了多少人,早就数不清了;每一次挥刀,哪怕只溅上了一滴血,就足以把他这身战袍染红!

“指挥使……”佟大川终于靠近了杨昭,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你怎么样,伤着没有?!”

杨昭劈开身边一柄毒蛇般窜来的铁枪,刀锋顺势上挑,随着一声惨呼,惊夜斩带起了一溜血光。“过来!”他一把拽过佟大川,几乎与此同时,呼啸的箭矢擦着佟大川的脸颊一掠而过!如果没有杨昭这一拽,只怕佟大川的头颅,已经被一箭射穿。

“不要说话,小心应敌!”杨昭只说了八个字,身边已经倒下了三四个瓦剌的狙击手。

“指挥使,这么打下去不成啊!”佟大川挥舞着大刀,拼尽全力地叫道:“弟兄们撑不了多久了——”

“我送你突围!”杨昭简短的声音里,夹杂着兵刃交击的巨响,“你闯出去,找萧帅!”

“还是我送你闯出去吧!”佟大川扯着嗓子大叫,生怕杨昭在混乱里听不见他的声音。他怎么能撇下杨昭,自己往外突围呢?

汗水顺着杨昭的额角往下滴,他也知道这么打下去不成,虎骑营和精锐营已经被冲散,要集结突围已是不可能;而铜人阵阻住了中军主力的来路,瓦剌的重兵正在全力对付左翼这两营人马,他们已经拼到了失血脱力的地步,实在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可他们万万不能输,今日麓川战场上若不能取胜,他日中原的土地上就会一样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更何况,一旦战败,瓦剌的大军就直指紫荆关,风烟还在关上啊!

眼见着伤亡越来越惨重,杨昭已是心如火焚。只剩下一个办法,就是破了铜人阵,让萧帅和赵舒统帅的中军能够火速赶到,冲入战圈。

佟大川还在喊着什么,是在叫他突围,可是杨昭怎么能走?他是左翼的统帅,他一走,陷在苦战里的这两个先锋营怎么办?

一阵混战里,佟大川又靠近了杨昭,“指挥使,还是你先走!”

“去见萧帅,告诉他——烧战车,破关节!”杨昭只来得及说了这几个字,没有时间跟佟大川详细地解释了,但对于久经沙场的萧铁笠来说,只要这六个字就已经足够。

铜人阵虽然坚固,但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笨重,他们的速度靠的是战车;只要烧了战车,铜人阵的威力立刻就会大减。而且铜人还有个破绽,就在它的关节上——无论铸造得如何精密,它都得在颈、肩、肘、膝各处关节留下缝隙,否则就不可能灵活地转动。萧铁笠是临阵经验丰富的大将,只要能把这六个字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必定是一点就破的。

“什么?”佟大川没听清,或者是没听懂,“烧战车?破关节?这什么意思——”

“还不快走!”杨昭就差一脚把他踹出去了。

“不行啊,指挥使,我听不懂啊!”佟大川急得嚷了起来,“还是一起走吧!”

“闭嘴!”杨昭一刀荡开疾刺过来的长矛,“你若见不着萧帅,这场仗就是败在你手上了!”

佟大川打了个激灵,他看见杨昭的眼神,仿佛已经被血光映红了,煞气毕现!如果他胆敢再迟疑下去,只怕杨昭那把惊夜斩,就要劈到他的头上了。

“跟我走!”杨昭一声令下,开始往外突围。刀锋削出的锐响,直刺耳膜,瓦剌的刀斧手立刻倒下了一片!

佟大川不敢再犹豫,飞身跟上。

这真是一条血路,他们的每一步,都踏着惨呼和尸体,佟大川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累,什么是痛,只看见纷飞的血雨里,交错着无数的长枪和刀锋。

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闯出来的,刚摆脱刀斧手的纠缠,就听见“啸”的一片急响,如蝗的箭雨,已经黑压压地迎面袭来!

就在他一惊之际,一道寒冽的刀光凌空而至,密集的箭锋好像突然撞上了一道帘幕,漫天都是四散飞激的箭雨。是杨昭,他已经弃马扑了过来,可惜还是迟了一刹,一枝箭擦着他的刀锋掠过,直透佟大川胸前——“当!”杨昭的惊夜斩脱手而出,迅疾得看不清是刀还是影,就在箭锋刚刚触及佟大川胸前的时候,刀箭相击,一齐凌空飞起!

“快走!”杨昭只说了两个字,后面潮水般的刀枪,又一次汹涌而来。他的惊夜斩已经脱手,闪躲不及,眼看就要被刀丛淹没——就在此时,一条黑色的长鞭,疾扫而至!

丈余的长鞭,力道之疾,竟将一排刀斧手扫得跌了出去,鞭梢反卷,裹住空中落下的惊夜斩,带回到杨昭的面前。

杨昭本能地接刀,蓦然回首,却见长鞭的尽头,是一道翩然若惊鸿的身影,正向这刀箭的丛林中掠了进来——残阳如血,红衣流云,一种夺目的美丽,震撼人心!

这一刹那,就连瓦剌的刀斧手,也有片刻的惊呆。

杨昭的心却突然沉入了谷底,胸口一闷,仿佛连呼吸也为之停顿——是风烟?!

是他深深爱着,刻刻惦念的那个女子,正义无反顾地扑进这一片血腥狼藉的刀光箭丛里!

风烟轻轻落地,望向杨昭,一片肃杀清冷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个血染战袍的男人。

两个人的喉头都已梗住,说不出半个字来,可短短的一瞥间,无尽牵挂,无尽温柔,千言万语也道不尽的深情,都在其中。

——你怎么来了?杨昭眼里隐隐有责怪。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风烟眼里是泪光,她来,是为了遵守大雪之夜,他们断箭的盟约。

风烟这一鞭,解了他的围,而杨昭却宁可希望,她不曾来过。

四周的瓦剌兵马怔了一刹,这才纷纷回过神来,一拥而上。

从风烟到杨昭,只有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可是,转眼间就被如潮的敌军冲散。大批的刀斧手向这边蜂拥而来,一层层围拢,这咫尺之遥,竟成了天涯般的遥远。

汗湿重衣,浴血苦战!

杨昭握刀的手已经崩裂,惊夜斩的流光在乱阵中忽隐忽现。“杨昭——”耳边突然听见风烟的声音,仿佛极近,就在他身边,在他肩头,在激荡的刀刃声中却是出奇的清晰,就像从前,她带着微笑的轻唤。

心里重重的一震,不祥的预感突然袭来。

杨昭抬头在乱军中搜寻风烟的身影,却正看见,她身后正有一柄瓦剌的长刀疾劈而下!

“风烟!”

杨昭这一声呼喊,心胆俱裂。

身边的刀剑一齐向他砍过来,他却浑然不觉,飞身向风烟的方向扑了过去——一柄尖利的钢爪迎头击下,杨昭却不闪不避,钢爪自他的额头划向耳侧,一阵撕裂的痛楚传来,这一爪,就毁了他英秀的容颜!

可是,还是迟了,就在他被这柄钢爪一阻之际,风烟身后的刀光已经落下!鲜艳的红衣在风里飘起,晶莹的血珠,激上天空——这凄艳的一抹红,就是他看见她的最后一眼,映入眼底的颜色。

他想起在袁小晚的营帐外,风烟匆匆追出来,隔着雪,看着他,猝然印在他脸上的轻轻一吻。那么柔软,那么温暖,带着一种慌张的羞涩。

两天后。

剑门关上,旌旗飘扬。麓川之役大捷的消息,已经飞也似的传遍了朝野。从关内到关外,捷报所到之处,一片欢腾。

但在这支打了胜仗的军队里,却一片沉静肃穆,不见有人欢庆这次期盼已久的胜利。代价太过惨重,两个先锋营折损了一大半,后面的中军主力也死伤无数;这是他们所经历过最残酷的一战,凶悍嗜血的瓦剌人,几乎拼到了全军覆没,也宁死不降。

收复剑门关,是踏着如山的尸首,成河的血流,拼出来的一条路。

这两天,大营里都在清点伤亡的名单,每座营帐门口,都挂着白色的灯笼。

在虎骑营的主帐里,萧铁笠、赵舒、韩沧正围成一圈,坐在桌前,人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帐帘一掀,一阵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飘了进来,是素衣的袁小晚,手里还捧着一只精致的香炉。

“袁姑娘。”几个人,连同萧铁笠在内,都一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怎么样了?”

袁小晚摇了摇头,“还没醒,可是脉象很不安稳。我刚去找了些宁神的香料,或许有用。”

韩沧攒着拳头击了一下桌子,“你昨天不是说过,没伤着脏腑,应该不碍事的吗?”

“可他失血太多了,而且激战过久,伤了元气。”袁小晚道,“难道我会不尽力吗?能用的药我都用了,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我心里比谁都着急。”

萧铁笠长叹了一口气,“唉——只怪我去得太迟了。”

“萧帅何必太自责,瓦剌的铜人阵那么霸道,你也还是破了阵。”袁小晚安慰他,“最重要的是,仗已经打赢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都是值得的。”

“破阵?”萧铁笠苦笑道,“若不是杨昭护着佟大川冒死突围,让他送来的那六个字,我怎么想得到这样的破阵之策。”

“是啊,死伤的兄弟那么多,我连庆功酒也咽不下去。这场仗的头功本来应该归杨督军,可是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赵舒也一叹,“好在咱们赶到得还算及时,要是再迟上一步,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赵舒!”萧铁笠瞪了他一眼,“不要乱说。现在杨昭不还好好的吗,他不会有事的。”

“我怎么是乱说?萧帅没听见刘进后来说么,当时杨督军整个人就失去了神志一般,刀枪一齐往他身上招呼,他却躲都不躲,直往风烟那边冲。若不是刘进和几个手下拼死护着他,把他拽回来,此刻哪还有命在?”

说到这里,大家都一阵沉默。

当萧铁笠的大军破阵赶到的时候,风烟已经出了事,杨昭也受了重伤。当时只要再早上那么一步,一切都会不同。

“风烟……已经安葬了么?”萧铁笠问了一句。

“是我亲自去办的。”袁小晚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幸好杨督军没看到风烟的样子,否则,他怎么受得了。”赵舒低声道,“都已经那样了……”

“当时情况那么混乱,谁也没想到——”

韩沧话没说完,萧铁笠已经打断了他,烦躁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能让风烟活过来么?等杨昭醒了,谁也不要跟他提起这件事。”

“可是他一定会问起来啊!”赵舒挠了挠头,皱眉道:“那咱们怎么回答?”

“自然是拣好听的说!”萧铁笠回过身,“难道你要去跟他说,战后找到了风烟,她如何的惨不忍睹,连尸身都拼不全了?你想要了杨昭的命么?”

“是啊,萧帅说的没错。”袁小晚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禁不起这样的刺激。这件事,我会跟他交代,我会告诉他,风烟走得很平静。”

“宁如海怎么样了?”萧铁笠摇了摇头,当天宁如海是跟中军在一起,他知道风烟的噩耗之后,简直就快要疯了,摁都摁不住。

“别提了。这两天他还一直闹着要把风烟的遗柩起出来,带回京城去。”袁小晚蹙眉道,“这样长途跋涉,等回了京,只怕什么都没了,真是胡闹。我没理会他,也许人在伤心的时候,总会有点神志不清。”

“唉!”赵舒叹了一口气,“只迟了那么一点点,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家又是一阵沉寂,相对无言。

生与死,都是天意吧,是上苍冥冥之中的安排。杨昭和风烟,本不该在战场上相遇和相识,他们的结局,或许早就已经注定了。

七天过去了。年关将近,战事已经结束,战场也都清理完毕,大军开始拔营返京了。

在虎骑营的驻地,杨昭的军帐里,气氛却少见的僵硬。

“指挥使,不要再固执了。”说话的是袁小晚,一脸无奈,“大军都要启程回去了,你一个人怎么能留下呢?”

杨昭坐在灯下,靠着椅背,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袁小晚正在给他换药,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了一层微汗。

难道他是铁打的么,这样的一身伤,他不觉得痛?她从来没见过杨昭这个样子,好像他对身边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自从他醒来,已经三天了,几乎没有出过帐门一步,也没有见过任何人,连萧帅要来,他都不见。这三天,他一直没合过眼,不动,也不说话,一直在这样沉思,好像和这个世界已经脱了节。

灯光照在杨昭的脸上,是一种失血过多之后的苍白,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地令她心动,令她渴望,但此刻,从额头到耳边,却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袁小晚轻轻地敷上药膏,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他脸上的伤口愈合如初。只要时间慢慢过去,不管是身上的,还是心里的伤痕,都有愈合的那一天——风烟已经不在了,总有一天,他会把她和这场战争,一起忘记。

“好些了没有?”换完了药,袁小晚柔声问。

杨昭没说话,神色还是那么僵硬。

第十二回 系我一生心 1

袁小晚轻轻一叹,“你总是不说话,难道不闷么?我想起一首曲子,念给你听听吧。说的是一个丈夫出了远门的女子,到了冬天,想给丈夫寄件棉衣,可又怕他有了衣服,就不知道回来。”她别转了脸,曼声吟道,“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她的声音柔和怅婉,念完了,回头向杨昭笑了笑,“指挥使,你说,这件衣服,她到底是寄还是不寄?”

回答她的还是沉默,空气里仿佛只有她叹息的余音。

“你在想什么?”袁小晚又问了一遍。他就在她的身边,可是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般的遥远。

“大雪。”出乎意料的,杨昭居然回答了两个字。

这还是三天来,他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吧?袁小晚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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