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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言-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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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只是笑有人吃醋发脾气而已。讲真的,这个人可能有好几年都没发过这么大火了,”唐修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道,“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顾言笙干咳一声,别过脸去给自己倒水。
唐修继续逗他:“阿笙宝贝儿,来跟哥哥形容一下,你现在有多喜欢小鱼啊?”
顾言笙默不作声地倒水。
“诶诶诶,满了满了,都溢出来了,”唐修福至心灵地笑道,“这就是你的回答?满到溢出来的喜欢?”
“……”顾言笙抽了张纸巾擦拭桌上的水,低着头闷声道,“不想跟你说话。”
——
沈堪舆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他看着天花板想了好一会儿,阿笙抱着他说要带他回家,应该只是做梦。
他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到了顾言笙挂在椅子上的外套。
应该是阿笙忘记拿走了。他拿到他家里去还给他,应该可以吧,拿过去他就走,他放在门口就走。
他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浑身都因为刀口的疼痛颤栗不止,他咬着嘴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伸手想去把外套拿过来。
可他看到自己满是淤青伤口,甚至有点扭曲的手,愣怔了一下,怕弄脏外套,终究是扯下护工备在床头的干净袋子,把外套装了进去。
他拿过自己的背包,取出那只山竹,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包装袋上干涸的血迹,又宝贝似的把它放了回去。
他背起背包,把顾言笙的外套抱在怀里,走出了病房。
他准备去办出院手续,这时候出院还可以赶到超市买点蔬菜水果,和外套一起带过去去给阿笙,但是他没来过这家医院,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也不敢上去问。
他忘不掉妈妈说他是灾星的话,所以越来越害怕跟人接近,他不想再给别人带去坏运气了——其实如果不是他死缠烂打的话,也没有人会愿意搭理他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如果他生性不那么自作多情,有点自知之明不要总是惹人烦就好了,或许就不会弄得谁都讨厌他。
如果之前的事情不是做梦,阿笙真的要他回去,他也要尽量跟他和甜甜保持距离才行。虽然他还不知道阿笙要他回去干什么,但乖一点总是好的,什么都听话,就不会总是被打被骂了。
沈堪舆伸手扶着墙,眯着眼努力地看清走廊上挂着的指示牌,一步一步地往住院部前台走。
经过一间休息室的时候,他听到了顾言笙的声音,他在和唐修说话。
阿笙怎么会还在医院?他还要办什么事吗?
他不是故意偷听,但他真的特别想听顾言笙的声音,一听到他说话,他就挪不动步子。
他听到阿修哥哥说,他怀孕了,而且孩子发育得很好。
然后听到阿笙说,孩子不是他的,应该是姜默的。
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抱着顾言笙衣服的手轻轻地压在小腹上,浑浊的眼睛里还没来得及聚起光来,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雾气,没有光亮也没有焦距。
他没有再听下去,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越走却越觉得脚下沉重,脑袋昏沉,铺天盖地的黑雾迅速朝他倾轧下来,他仓促地扶住了旁边的长椅,踉跄着跌坐在了上面。
刀口受到震动,炸开令人抽搐的剧痛,他大张着嘴,疼得眼神涣散,却呼吸困难得喊不出声,一边仰着头艰难地喘息着,一边颤抖着手,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小腹,是保护的姿态。
太疼了,从刀口蔓延到整个腹部都撕心裂肺地疼,他一时分不清楚疼痛是真的来自刀口,还是来自腹中那团尚未成型的血肉,所以很害怕是那个小生命受伤了。
别怕别怕,爸爸在的,爸爸给你揉揉,马上就不疼了。
你别怕,也别走。
他穿着单薄的卫衣蜷缩在长椅上,瑟瑟发抖地等着疼痛过去,抬起满是冷汗的灰白的脸,看向休息室的方向,喃喃地喊了一声阿笙。
阿笙,孩子是你的呀。
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肯定只给你生孩子,不会让别人碰我的。
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要是能相信我一次,多好。
可是,你要是知道这个孩子是你的,会不会更生气,会不会觉得很恶心,会不会怪我……把你弄脏了。
会的吧……
你会生气的,会恨我的。
我上次强迫你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你看到我都会觉得很恶心很脏。
对不起,我太脏了。
我要是……干净一点就好了。
干净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你,也不会被你那么讨厌了。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第二十九章
沈堪舆到前台办出院手续,打出了账单,发现有好多费用都是阿笙帮他交了,他需要自己交的只有几百块。
他拿出手机,想算一个总价,眼前却一直有挥不去的昏花重影,让他按了好半天计算器才算出来。
“谢谢你呀阿笙……”他看着算出来的数字,喃喃自语着跟顾言笙道谢,从背包里拿出相应的钱,用纸巾包好,放进装着顾言笙外套的袋子里,离开医院走向他平时常去的超市。
已经快入冬了,街上的夜风很凉,沈堪舆又怕冷,走一段路就要找个避风的地方躲着歇一会儿,却还是冻得手脚冰凉,嘴唇一片霜白。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宽松的卫衣,怀里就抱着顾言笙厚实的外套,他也不敢拿出来穿,就只是隔着塑料袋抱着取暖——主要是暖着肚子就很好了,不要让里面的孩子着凉。
他一路走到超市,买了些新鲜的肉菜水果,又买了一大一小两件保暖棉衣,在超市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往阿笙家的方向走过去。
他走几步就会东张西望,生怕顾言笙会突然出现,把他赶走,虽然他只是来送东西,不会进家门,但他怕阿笙不愿意听他解释,以为他又不知好歹地想回去。
他已经改正了,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他知道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也没有人会听他说话。
所幸一路上都没有看到顾言笙,他小心翼翼地摸索到家门口,把东西整齐地放在了门口的鞋架上,准备走的时候,却听到了甜甜清脆稚嫩的童声,奶里奶气地喊着奶奶。
“奶奶~甜甜要次这个!”
“甜甜说爱奶奶,奶奶就给你拿呀。”
“甜甜爱奶奶!”
他这才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
他从门缝里,可以看到在客厅玩耍的甜甜和宋黎,也可以听到她们说话。
他看着在奶奶怀里撒欢打滚的女儿,累积了无数个日夜的思念潮水一般汹涌而至,他鼻腔酸涩难忍,眼眶也在顷刻之间悄然湿润。
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孩子会这样亲昵地在他怀里撒娇,用不太伶俐的口齿不停地喊爸爸爸爸,只要他给她吃一口心爱的零食,她就会笑弯了眼说爸爸我爱你。
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他知道女儿不喜欢他,哪怕是在他对她“洗脑”之前。因为他对她不够好,他根本就不懂得要怎么样去爱别人,才不会让人觉得厌烦。没有人教,根本不可能自学成才。
这些他都知道的,他真的都知道,他有自知之明,他不会像以前那样自作多情,他会很识相地保持距离不再靠近。
他改正了,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讨厌他。
可不可以,让他多看一眼。
可不可以,让他……抱一下,一下就好,再抱一下他就走。
沈堪舆的手抚上门框,想要将它推开,手指却颤抖得越发厉害,壮了几次胆子,却始终没有勇气下手。
只要一想到会被女儿厌恶推开,会让阿笙和宋黎生气,他就不敢推开门。
而且家里面应该没有他的鞋了,他这样走进去,会弄脏的。
他……太脏了。
他要知足一些,不可以得寸进尺,因为门没有关紧所以能看到女儿,上天已经对他很仁慈了,他不可以再得寸进尺了。
心脏和刀口都很疼,沈堪舆渐渐脱力地跪倒在地,手指几乎要抠进坚硬的防盗门中,有指甲已经被劈裂,渗出鲜红的血。
他松开门框,滚烫又咸涩的泪水不停地滑落,让他冻得蜕皮的脸颊刺痛难忍,但他仍旧是下意识地抬起衣袖不断擦着眼泪,很小声地吸着鼻子,跪着膝行到墙边,用指甲在粉刷的白墙上划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爱心。
甜甜,爸爸爱你。
阿笙,我爱你。
用这种方式来表达的话,不会再打扰到你们了吧。
对不起,我这么晚才明白。
对不起。
——
当顾言笙看到他找得几乎发疯的人就跪在家门口哭,心脏骤然爆发的疼痛让他脑袋一片空白,再无暇顾及其他的一切,一步跨了两三个台阶,径直过去将人抱进怀里。
沈堪舆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在他怀里几乎是抽搐了一下,发现是他,更是惊慌失措到脸色煞白舌头打结,满脸都是泪痕,却仍旧是拼命挤出讨好的笑容来,哽咽着语无伦次地道:“阿笙,你、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进去,我来、我来送点东西,我放在鞋架那里,我现在就走,我马上就走。”
他没有想到顾言笙没有打他,也没有立刻赶他走,好像还愿意听他解释,他急忙攥着顾言笙的衣袖,喘息着艰难地道:“我不是故意……待这么久的,门没关我想、我想看看甜甜,我有点想她、对不起……”
“你衣服……忘记拿了,我送回来……我还、买了点水果,都是很、很新鲜的,还有、两件外套……”他抬起头,灰暗浑浊的眸子努力地在顾言笙身上聚焦,红着眼眶小声地哀求道,“你们留着……好不好?不要、不要扔,留着吧,很暖和的。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买,我以后、以后都不买了……这一次你们、留着吧……”
他想买多几件保暖的衣服给他们的,因为今年冬天好像会特别冷,但是他钱不太够了,他给自己留了两三个月的房租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那个房子他还要租的。
顾言笙的脑袋还是空白的,只会下意识地用点头和“嗯”来回应沈堪舆的话,失而复得的感觉总是让人欣喜若狂却又彷徨失措,与劫后余生无异,他现在只想抱着他,来驱散那种不真实感。
唐修跟在顾言笙后面,走过去掂量了一下鞋架上放的东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沉甸甸的勒手得很,他这辈子都没提过这么重的东西。
沈堪舆瘦得像条鱼干,腹部那个刀口那么大,肚子里还有小鱼苗,穿着一身破烂在初冬的天气里拎着这么重的东西从医院到超市再到家,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真的是要把人急疯。
“唐修。”顾言笙忽然低声喊他,声线沙哑带着轻微的颤抖。
唐修连忙答应:“嗯?”
“帮我拿一件外套过来,”顾言笙感觉到怀里的人冷得像一块冰,浑身上下不停发抖,就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接过唐修递来的外套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轻轻擦拭了一下他湿哒哒的脸,“是不是冷,这样好一点吗?”
沈堪舆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拼命摇头,想把外套脱下来:“不、不冷,这个……这个是给你的外套,我不能穿……”
顾言笙按住他冰凉的手,然后握在自己手里捂着:“乖一点,穿着。”
沈堪舆听到“乖一点”,马上就乖乖地坐稳不再动弹了,只是懵懵地吸了一下鼻子,胡乱搓了搓自己的脸,喃喃地道:“可是我穿过了你就不会再穿了,我知道的……这个衣服很暖、很好的……”
被他弄脏了,真的很可惜。
现在的他,在阿笙眼里应该更脏吧,被别人碰过了……更脏了。
顾言笙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一边给他暖着手,一边哑着嗓子轻声问:“我不是说要带你回家吗?为什么又乱跑——别擦了,脸都快被你擦破了。”
沈堪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迟钝地消化了一下顾言笙的话,睁着红通通湿漉漉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真的可以……回来吗?”
不是做梦吗?阿笙真的要让他回来?
顾言笙叹了口气,忍不住摸了一下他乱糟糟的头发,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呀,我回来!”沈堪舆用力点头,笑容仍旧是很灿烂,只是眼睛里一直都是灰暗的,顾言笙在里面看不到光,也看不到笑意,只有无尽的卑微与讨好,“阿笙我听你的!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提前告诉我,是要我做哪些事情?我在外面租、租了房子的,我可以……不在这里睡,我每天做完我就可以回去那里,你叫我我再过来,这样的话就不用太打扰你们……你可以告诉我吗?”
这种话别说是顾言笙,唐修都听不下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是他老婆,又不是他们家找的保姆!”
沈堪舆被他吼得愣了一下,低下头难受地按了一下胸口,喃喃地道:“我不要钱的……”
“……你说什么?你不要什么?”唐修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你别吓他。”顾言笙扭过头责怪地看着唐修。
“我吓他……??”***的能不能擦亮你的猪眼看看你家宠物鱼现在怕的是谁。唐修气得想骂人,看到沈堪舆瑟瑟发抖的脊背只能咬紧牙关憋了回去。
唐修的逼问让沈堪舆急得开始冒汗,怕说错话惹顾言笙生气赶他走,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阿笙我真的……不要钱,我就想、我就想看看你们,我保证每天做完事就走,我不惹你们烦,我什么都不要,真的,你相信我。”
他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汗,因为心悸难受地喘了口气,对顾言笙仓促地笑着,嘴唇有些发青:“阿笙你平时也、也忙,没空照顾家里的话,我可以帮你,而且你不用花钱……这样、你觉得好不好?你觉得不好的话,我、我也可以现在走,没有关系……”
顾言笙听他胡说八道了半天,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几次想打断他,又记着唐修说的不要打断他说话,只能默默地等他说完,才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之后缓缓道:“让你回家,只是因为想让你回来。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乖乖地待在家里就好,不要再乱跑,就好了。”
沈堪舆讷讷地听着,时不时抬手擦着脸上的虚汗,越听眼神就越茫然。
顾言笙叹气道:“你听到了吗?”
“啊……听、听到了,”沈堪舆仓促地应着,下意识地连连点头,“阿笙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他用受伤扭曲的左手反复地擦着汗,低喘着想从顾言笙怀里出来,头埋得很低:“阿笙对不起我、我有点热,我、我到外面去一下……”
顾言笙看他脸色泛起青紫色,呼吸越来越粗重艰难,说话时颤抖得语不成句,下意识地想去握他的手问他怎么了,却发现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死命地抠着坚硬的水泥阶梯,短短的指甲已经被掀裂开来,悄无声息地往外渗血,而他在他怀里蜷缩着,浑身冰凉,整个人颤抖如筛糠。
顾言笙觉得自己从头到脚也冰凉发僵:“沈堪舆……沈堪舆!”
唐修急忙过来扶着沈堪舆的肩膀查看情况——他知道沈堪舆心脏不好之后就时不时地跑去心血管科串门学习,现下他一看就知道是心绞痛发作,立马制止顾言笙:“你别这么大声,他心脏受不了。”
顾言笙不敢再喊,只能试着把他抠着台阶的手轻轻掰下来,一边掰一边轻声细语地哄他:“不抓了好不好,疼就喊出来,没有关系的……”
沈堪舆仍旧没有松手,也没有喊出声,只是艰难地喘息着。唐修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得住这种痛的,可能只有哑巴才会在疼得这么厉害的时候才一声不吭。
唐修忍着鼻腔的酸涩,迅速从口袋取出准备好的硝酸甘油片,让沈堪舆含进口中。好在药效发作很快,他看症状有所缓解,立刻道:“马上回医院,我先去开车。你抱他起来,不能背,背着他没办法呼吸,也别走太急,别颠着他,否则很可能咯血。记得一直跟他说话,这时候最好不要让他失去意识。”
唐修说完像火箭一样转身就冲下楼。
顾言笙点了点头,按照唐修说的,抱起沈堪舆平稳地下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喉间酸涩得厉害,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听到沈堪舆在回应他,用他最后的力气。
“阿笙,我在的……”
“我没事……你别怕……”
顾言笙心脏疼得快要裂开,眼眶也不受控制地湿润了起来。
这个傻子。

第三十章
沈堪舆到了医院,情况很快就稳定下来。他背后垫得很高,呼吸却还是很困难,只能贴着鼻管吸氧。
他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顾言笙坐在他床边,轻轻搅拌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阿笙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他不能影响到他胃口。
刀口一阵一阵地抽疼,他的呼吸克制不住地变得凌乱,怕顾言笙发现他醒了,只能无声地咬紧牙关,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攥住床单,左手使不上力气,右手的指甲已经劈裂了,一碰到东西他就疼得浑身都抽搐了一下。
顾言笙听到了他的动静,立马放下粥靠过来,轻轻拨开他凌乱濡湿的额发:“沈堪舆?”
“呃……”沈堪舆本来是想回应他,开口却克制不住地低吟出声,他拼命地将它堵在喉咙里,将声音压抑到几不可闻,然后抬起头艰难地对顾言笙笑了一下,轻轻地道,“吵、吵到你了阿笙,对不起,你先吃、你先吃饭,不用管我的,我、我坐一会儿……就好。”
“没有吵到我,以后你醒了就叫我,”顾言笙帮他把床摇起来一些,调整了一下他背后垫着的软枕,“哪里疼?”
“没有……不、不疼,”沈堪舆顺着顾言笙的动作吃力地调整自己的姿势,“阿笙你快……吃东西吧,你不用管我。”
顾言笙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叹了口气:“疼就说,没关系。疼得厉害的话,可以稍微用一些止痛药。”
沈堪舆张了张嘴,嘴唇都疼得在哆嗦,最终却又垂着眼睫,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他听说,滥用药会伤到孩子,而且他也没有钱买那么多药了。
“喝水吗?”顾言笙拿他没有办法,转头倒了一杯温水给他。
“谢谢、谢谢阿笙,我自己来。”沈堪舆连忙伸手来接,顾言笙看到他两只手都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沈堪舆左手使不上力,右手指尖因为指甲裂了疼得发抖,杯子拿得不是很稳,好不容易凑到嘴边,又控制不好角度,直接往自己的领口尽数倒了下去。
顾言笙吓了一跳,怕水淌到他刀口上,匆忙取了帕子伸手想帮他擦,可能因为动作太急迫,让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抱着头,紧绷着身体嘶声哀求:“阿笙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敢了,我不喝了,不要打我求求你!!”
如果是以前,阿笙不开心了打他骂他都没有关系,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他能受得了,可是现在……他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那么小那么脆弱的生命,一定很怕痛的。
他不知道他又做错了什么,脑子昏沉得转不动,根本没有办法一一细想,稀里糊涂地觉得阿笙可能是怪他把水打翻了,也可能是……不想让他喝水。
是不是……他就不能吃东西喝水了,是不是东西给他吃,水给他喝,都是……浪费呢?
——
沈堪舆刚刚动完手术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床头搁着一只饭盒,他打开来看,里面是一碗热乎乎的玉米萝卜排骨汤,香甜浓郁的味道,他一闻就知道是妈妈做的,热汤的温度暖融融的,热气蒸腾得他眼眶都有些湿热了。
他不知道刚做完手术不可以进食,也顾不上刀口让人浑身发颤的剧痛,拿起勺子舀了一点点汤,颤颤巍巍地送到口中。
但他还没来得及尝到汤的味道,就被人从旁边扇了一巴掌,勺子脱手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干燥脆弱的唇角瞬间破裂开来,腥甜的液体缓缓渗出,流到了下巴上。
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到母亲青白的脸,满眼都是愤怒甚至怨恨。他茫然张了张嘴,喃喃地叫了声妈妈,但是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沈堪舆。你真的是个灾星。”
“你得了心脏病,为什么不说?”
“你故意的,你想害死你爸爸,是不是?!”
沈堪舆怔怔地看着她,听着她说话,眼睛里茫然无意识地开始掉眼泪,一大颗一大颗滚滚而落,和下巴上的血混在一起,一滴一滴地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你哭?你有什么脸哭?!你哥哥从小到大生病那么痛苦,我从来都没有见到他哭过,你受什么委屈了在这哭?!”李清气急攻心,又打了他一巴掌。
没有,没有觉得委屈,也没有觉得痛。
只是觉得,对不起。
对不起,又没有做好。
沈堪舆吃力地张开嘴,嘴角的血越流越凶,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更别提说句话。
他只能抬起手费劲地擦掉眼泪,可是怎么都擦不完。
他没有想哭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一直流,好像泪腺失控了一样。
好难受。
李清看他眼泪流得愈发厉害,没有再动手打他,却是抬手一拂,将那碗热汤打翻在地,冷冷地道:“给你熬汤,我真是昏了头,你也配?”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明明知道不配,还是要自作多情。
——
“沈堪舆,你别这样,会压到伤口!”顾言笙急得要命,又不敢对他使用蛮力,只能冷静下来沉声道,“你听我说,我不会打你,以后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打你,你不要怕。”
以后不会再打你。
这样的话,爸爸妈妈也是说过的。
可是他们还是会打他。
他这样坏的人,不可能不被教训的。
他一再犯错,怎么可能不被打呢。
沈堪舆仍旧拼尽全力蜷缩着,颤抖着身体只想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顾言笙没有办法,他很轻很轻的触碰都会让沈堪舆的身体像触电一样颤栗,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像受惊的小动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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