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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之别-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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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lations“,第一时间就想打电话给蒋桐,通讯目录都打开,按下通话的瞬间却犹豫了。
他心里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却说不出所以然。只能自我安慰蒋桐行程繁忙,贸然打扰也不一定找得到人。就同蒋桐约了时间,报喜之余,主要还是想同对方商量下一步打算。
蒋桐大部分时间在医院陪床,电话接通,背景总是住院部楼道斑驳的灰白粉墙。隐约还听得见手推车咕噜响,家属与医务人员凌乱的脚步,塑料袋随着脚步声咔嚓作响,一种令人烦躁的白噪音。
楼道没有窗户,吸顶灯瓦数不足,原本五分憔悴,在昏暗灯光下放大成十分。肖凤台对着蒋桐疲惫麻木的脸,花整周空余时间精心打好的腹稿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还是蒋桐先打破沉默:“特地约我,是有事情商量?”
肖凤台清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嘴角上扬,眼神发亮,笑肌提起的幅度几乎可算夸张。他努力做出一个称得上甜美的微笑表情:“我收到美国学校的offer了。”
“不是我的first choice,算是保底的学校”他补充道:“但至少肯定可以去美国了。”
蒋桐会高兴的吧。脱口而出的一刻,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他们现在很少提及以后了,也许是不约而同注意到两人未来上空逐渐浓重的阴云。然而现在这阴云似乎短暂地露出一条缝隙,从中可以隐隐约约望得到一线青天。
然而他的快乐似乎并没有传染到蒋桐。青年在一瞬间瞳孔放大,眼神游离的模样,仿佛肖凤台的offer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Kenh真厉害啊”蒋桐很快调整面部表情,像是真心实意地替他高兴了。
“虽然没有经验,也顺利申请到美国学校,实在太了不起了。”蒋桐笑道:“比我强多了。”
肖凤台愣住:“什么?”
“啊,原来我还没有告诉你。”青年依旧笑着,以商量晚上吃什么的随便语气道:“我到现在还没收到offer,可能要留在新加坡工作了。”
“不可能”肖凤台斩钉截铁道,他不知道自己坚决否认的是眼前的事实,还是蒋桐所指向的未来。
“没收到再等等吧,查查垃圾邮件箱,没准也会有收获。”
“五所学校,三封拒信,一个waiting list,还有一个没出结果。”蒋桐慢慢道,一字一句清晰圆满,像是有实体,有重量,从屏幕另一端发射,砰砰砰砰,一连串地打在肖凤台身上。
“还没发信的是我最想去的实验室,全球每年招三个人。我的两所保底学校都发了拒信,学长说是因为我的cv写得太详细了,让他们看出我动机不纯,拿他们当备胎。”
“怎么办呢”蒋桐的笑容似乎还扩大了一些,像在感慨二人地位倒错的荒谬现实:“也许明年夏天,要换我在机场送你出发去美国。到了学校记得寄明信片。”
两人之后又说了些什么,肖凤台已经全想不起来。放下电话时他感到如释重负,才发现自己之前在无意中一直屏住呼吸。
蒋桐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抱怨。肖凤台宁可他崩溃,颓丧,甚至迁怒自己,也好过他笑容满面庆贺他拿到offer。太压抑了,蒋桐身上无形的重担似乎从屏幕另一端蔓延过来。医院的昏暗楼道,背景中走过的路人永远是匆忙愁苦的模样,手机镜头偶尔划过窗外,北方冬日苍白朦胧的阳光。肖凤台设想着将自己放入那样的场景,只是一个念头闪过,冰冷从脊椎向上延伸,令他新加坡的灿烂阳光下打起寒颤。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久之前,和蒋桐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还那么快乐轻盈。对视的瞬间,在冷气充足的房间中也会手脚发热,一颗心砰砰地跳着,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连耳根。分别时发生了任何事都想要拍照给他看,一点点快乐和难过都要第一时间发消息跟他分享,期待他的回复,会和自己想象中一样吗?
肖凤台想自己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他和蒋桐还能回到从前。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连他们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原因都不清楚。
蒋桐放下电话回到病房。母亲还在昏睡,即使在睡梦中也因为病痛折磨而微微呻吟着。其实这段时间她已经很少清醒。第一次出icu后,因为病情反复,他们已经又收到两次病危通知书。谁也没讨论过最坏的情况,病人日渐消瘦如枯柴的身体和医生面对化验单紧皱的眉头已经是无声暗示,提醒他们在与癌症的斗争中节节败退。
方大勇正坐在病床边发呆。男人本身块头不小,裹着臃肿冬衣坐在小折叠凳上,显得更加委屈局促。经过一个冬天,他鬓边的白发忽然多了起来。听见门响,他站起身:“小桐来了。”
蒋桐以为他是来接班的:“叔叔今天怎么到得这么早,不用接蓓蓓补课了?”
方大勇呵呵笑着,手中却无意识地攥紧了围巾:“对,对,今天让她自己回家热饭吃。”
“叔叔跟你商量个事儿,不会占太多时间,十分钟就行。”
蒋桐心里一紧:“什么事?”
方大勇看看表:“咱们出去说吧,别打扰你妈妈休息。”
他神情恳切,蒋桐心怀疑虑却不好拒绝,也只能答应下来。方大勇说是十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情,却一路带蒋桐出了医院,走进旁边的咖啡厅,还给两人各点了一杯饮品。
蒋桐的疑虑升级为惶恐。宋依依发病后,方大勇为了省钱,自己出车时中午只吃白馒头蘸腐乳,一杯咖啡三十块,抵得过他两个礼拜饭钱。
他叫住服务生:“我不喝咖啡,白水就行。”
最终一杯咖啡一杯水,方大勇还是把咖啡推给他,自己端起白开水,咕咚一声喝了个干净。放下杯子时,他的手微微发抖,仿佛刚刚喝下的不是水,而是满满一杯二锅头。
“小桐”他不敢看他:“你有什么打算?”
蒋桐没碰咖啡:“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我是说你妈妈”方大勇仿佛患上失语症,突然口吃起来:“你妈妈的事,你……你觉得……”
“我同医生商量过了”预感一分一秒成真,然而只要真相不拆穿在他眼前,蒋桐就可以装作什么都看不到。
“化疗效果一般,继续下去对身体伤害太大,得先停下来养一养。有几个国内还没正式上市的靶向药对晚期病人效果很好,等下周基因检测的结果出来,如果有效,我就托人从新加坡带过来。”
“之前也有和妈妈情况类似的病人,用药之后肿瘤细胞迅速减少,甚至顺利出院的……”
“国内还没上的药,应该不便宜吧。”方大勇喃喃。
蒋桐噎了一下:“对,一个月光药费肯定过万。但我这里还有些积蓄,也在面试北京的工作,现在有两家不错的公司已经进了二面,工资估计不低。”
“不读书了?”
蒋桐笑了一下:“如果拿不到带奖学金的offer,就不念了。”
话一说出口,他就开始后悔。好像两军对垒,严阵以待,只有一秒的疏忽,也被对方抓住了空子。
果然方大勇紧跟着道:“其实前几天,你妈妈还好的时候跟我聊了聊,她……以后,最担心的就是你。”
方大勇不敢看他:“她自己说不出口,让我告诉你。”
“等这个疗程结束,她就不治了。”
蒋桐神色不变:“生病情绪不稳定是常有的,我替她跟您道歉,其实她嘴上不说,心里一直很感激您。等回去了我跟她谈谈。”
“我也同意了。”方大勇快速道:“这个疗程之后带你妈妈回家,我们不遭这个罪了。”
蒋桐的笑容终于渐渐地维持不住:“叔叔,这不是遭不遭罪的问题……”
“小桐,家里已经没钱了。”
平时畏畏缩缩,沉默寡言的人,一旦开口,比平常人更加伶牙俐齿。
“不光是药费,还有床位费,护理费,杂七杂八的光在医院里每个月就要花好几万,你妈妈之前没工作,走不了职工医保,居民医保只能报一两成,剩下的全是自费。”
“家里几张存折你也知道,没钱了,真的没钱了。别说我兜里的这几个镚儿,身边亲戚朋友都已经借遍。再治下去一定得卖房。”
他抬起头,恳求地望着蒋桐:“小桐,你心里知道,这个房子,叔叔不能卖。”
“蓓蓓跟着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是个没用的人,能留给她的就这一套房。”
蒋桐在方大勇慌乱的辩解中维持着沉默,他的沉默反而形成一种无形的重压,使对方更加喋喋不休。
“叔叔这几年对你妈妈怎么样,小桐你都看见了。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不会说这种话。”
“你埋怨我,骂我,我都认了,但叔叔是真的没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事归根结底,还是你妈妈先提出来的,说不想拖累你。我一开始还骂她,说她脑子不清楚,父母子女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她三番五次地跟我说,还说我不答应的话,她就趁我不注意,从窗户上跳下去……”
“我知道了。”蒋桐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他。
方大勇这才回过神,又怯怯地向他道歉:“小桐啊,叔叔太着急了,说话不注意,你不要怪我。”
蒋桐听见自己笑了一声:“您这么辛苦,我怎么会怪您呢。”
他径直起身走出咖啡厅。
北方最冷的时候,蒋桐没穿大衣,顶着寒风,在街上漫无目的大步行走。他的心里像烧着一团火,血液煮沸了,五脏六腑都煎熬得难受,一旦停下脚步,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为什么会一直收不到offer?一次两次三次,连裴璟都替他可惜,问他是不是在交材料时出了什么差错。肖夫人的脸浮现在他眼前,端庄大方的老派名媛,被他当面顶撞也不生气,她长着一双同肖凤台一样的眼睛。
没想到肖凤台会先于他拿到offer。不靠家里,从头到尾自己努力拿到的offer,他应该高兴,电话里却笑得小心翼翼的。他在观察自己的反应。初见时肆无忌惮敢往自己脸上甩支票的小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面前总像是做错事的学生。
是他太没用。不仅没用,而且天真。自己在浮冰上过朝不保夕的生活,却误以为脚下是坚实土地,还把另一个人也拉下水,骗他说这就是岸。
身子被人撞了一下,蒋桐低下头。小男孩裹着大厚棉袄像个球,摔了个屁股蹲儿也不哭,仰头眨着一双大眼睛同他对视。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妈妈气喘吁吁赶来抱起小男孩,一叠声跟他道歉:“小朋友调皮,真不好意思。”
蒋桐摆摆手,示意没事。妈妈冲他感激地微笑一下,抱紧儿子离开了。她一边走,一边还在低声斥责小男孩,然而语气并不严厉。男孩也不怕,趴在妈妈肩头,一根手指含在嘴里,虽然渐行渐远了,仍好奇地盯着蒋桐。
心里的一根弦崩到极点,终于啪地一声断开了。
停下来才发现,不光是脸颊,连插在兜里的手指都已经冻僵了,蒋桐在手机上摸索了好一会,才拨出电话号码。
伦敦时间凌晨五点,电话响了两声,迅速被接通了。
“您好,我是之前同您联系过的蒋桐”他仍站在原地,望着母子二人的背影:“我想同肖夫人谈一谈。”
第41章
起初牛气哄哄拒绝人家,如今又倒贴上门,蒋桐按下号码时内心尚存忐忑,以为肖夫人会狠狠讥笑他一番,上演狗血电影里的经典桥段。
然而实际通话时,老人就事论事,语气和蔼客气,丝毫没有提及当初的龃龉。想想也对,她已经在这场无声对决中大获全胜,又何必践踏碾轧他仅剩的尊严。
蒋桐不会傻到以为她对他有怜悯。他有充分的自知之明,肖夫人只是懒得再搓磨他而已。
在她眼里,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分给他的这些时间和金钱,只能反映出她对肖凤台真真舐犊情深。
“Kenh那里,您希望我怎么跟他解释?”挂断电话前他问肖夫人。
“你该怎样还怎样”肖夫人告诉他:“kenh由我来搞定。”
肖夫人说到做到,汇款第二天即到账。不仅解了蒋桐燃眉之急,还令他即便学校申请踩空,也能安安心心在学校做一年实验室助理研究员,重新准备论文。蒋桐越过方大勇,直接一次性缴完拖欠的医药费,随后单方面向对方告知了自己和医生商议的治疗方案。他名义上的继父唯唯诺诺地听着,头一点一点,连质问他大笔不明资金来源的勇气都没有。
“……蓓蓓的大学学费,我也会负责的。”蒋桐顿了一顿,在最后补充:“叔叔,您安心养老,不要老考虑卖房的事。”
没有怒斥,嘲讽,把钱甩一脸的戏剧性镜头。八点档狗血剧骤变感动中国,方大勇惊愕地抬头望着他,蒋桐却没有令温情对白继续,自顾自出门拿药去了。
他不恨方大勇,易地而处,他不见得比方大勇做得更好。但事已至此,两人之间再有什么感情却也太勉强了。
那又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孝子的模样呢?蒋桐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没有这句台词,所扮演的角色就够不上圆满。
他把自己的心挖出去了,好不容易换来一个上台的机会。连一点小细节也要尽善尽美才好。
一切都走上正轨了。母亲的基因检测结果显示积极,治疗工作有条不紊地重新开始。他们请了高级护工,方大勇不必再吃馒头蘸腐乳,蓓蓓的饭盒里多了排骨,蒋桐一份份回绝面试邀请,开始专心整理论文。
他只是忽然开始失眠。一小时一小时,他在静默的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眼睛适应了黑暗,就能清晰看到一条条蜿蜒的裂缝,从墙角向正中蔓延。
他睡不着,闭上眼,肖凤台的脸就从黑暗中浮现出来。鲜嫩的活泼泼的少年人,身躯还单薄,但是柔软而强韧,像刚抽条的小树。笑起来杏眼弯弯,像有皮肤饥渴症似的,一旦两人独处,就变成他身上的大型挂件,怎样都卸不下来。
还有那些他们幻想过的未来,蒋桐在台上,点名肖凤台不要tutorial开小差。圣诞夜去超市采购,然后一起开车回合租的房子,在大雪天熬一锅冬阴功汤配红酒炖牛肉。
他不知道肖夫人打算什么时候摊牌,只能有一天没一天地,艰难维持与肖凤台的关系。艰难是单方面的情感,手机屏幕那一天,男孩还一无所知地乐观着。
蒋桐订1月15日机票回新加坡。直到1月14日,肖凤台都仿佛被蒙在鼓里。
起飞前一晚,蒋桐和肖凤台视频。一半因为困境确实解脱,一半因为愧疚,他近来在肖凤台面前使尽浑身解数装出若无其事乐观向上的模样,肖凤台起初战战兢兢,后来像是真信了,言行之间逐渐回复了曾经的活泼肆意。
“糖山楂买了吗?之前特意拍了包装纸照片的,别告诉我你忘记了。”
“不叫糖山楂,叫糖葫芦”蒋桐嘴上纠正他,还是好脾气地把手机摄像头对准行李箱:“买了好几袋,再多行李装不下了。”
肖凤台露出放心的表情,又啰啰嗦嗦地跟他说起上周末和朋友们出海钓鱼,几个人吃了上百只生蚝,狐朋狗友甲如何趁大人不注意偷渡香槟上船,狐朋狗友乙不敢跳船,被他们一脚踹下去,在海面上抱着粉红色火烈鸟游泳圈干嚎救命。
“有件事要告诉你”挂电话前,他犹犹豫豫地开口:“我又收到一份offer。”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用眼睛瞟着蒋桐,生怕从他脸上察觉到失落。
即使一架高速摄像机架在蒋桐面前,也找不出他表情上的丝毫破绽:“恭喜恭喜,是哪家学校?”
肖凤台犹豫着报了一个名字。
“……真厉害啊。”蒋桐由衷感慨:“作为你的半吊子老师,说自己与有荣焉会不会显得有些厚颜无耻。”
肖凤台瞪他,耳根却红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替你高兴啊”蒋桐笑道:“签offer了么?”
肖凤台迟疑片刻,蒋桐也不打扰,只是耐心陪他沉默。终于,少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不再左顾右盼回避蒋桐的视线,抬头坦然与他对视。
“签了。”
他们都没有提起蒋桐的研究所申请进展。
“能申请到这么厉害的学校,想要什么奖励吗?”挂断电话前,蒋桐问他。
“想要的奖励当然有——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等你回新加坡就知道了。”
1月14日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他们在微信上互道晚安。1月15日上午八点五十五分,蒋桐乘坐的航班起飞返回新加坡。1月15日下午三点二十二分航班落地。蒋桐打开手机,收到方大勇询问是否平安抵达的信息一条。直到15日深夜,肖凤台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初见时蒋桐嫌他冷淡傲慢,只有熟稔起来才发现肖凤台其实是活泼多话的类型。最近相隔两地,肖凤台连一个上午的安静都少见,更不用提一整天音信全无。
1月16日凌晨一点,蒋桐落地新加坡后第一次发信息给肖凤台。
“睡了吗?”
三分钟后他收到了回复。
“小桐你好,我是kenh的外婆。从今天起kenh不会再联系你,烦请你删除他所有的联络方式。”
“余款会在kenh英国入学后到账,这段时间辛苦你。”
这就是结束。比想象中更加安静高效,干净利落的结尾。尽管在脑海中演练了成千上万次,实际发生的刹那,蒋桐还是感到一丝轻微的恶心与眩晕。
是坐了激烈的游乐设施,终于脚踏到陆地的感觉。腾空而坠落的瞬间已经结束,肉体却还保留着惯性。明知道摇晃浮动的不是世界而是自己,依然会不由自主踉跄着下沉重心,想要伸手寻找一个并不存在的稳定支点。
“好的,谢谢您。”
他的最后一句台词,终于圆满顺利地说完了。
肖凤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和蒋桐一前一后在山间徒步。山路陡峭,巨树遮天蔽日,灌木疯狂生长,几乎将小路全部掩盖。两人全副登山武装负重前行,不一会儿便出了满头满脸的汗。
没有人说话,没有鸟鸣,虫鸣,甚至没有树叶被微风拂过的轻响。绝对的寂静似乎也有温度,有质感,将潮热疲惫放大再放大。后背上一层汗,酥痒难耐,像密密麻麻爬着小蚂蚁。
蒋桐在他身前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从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是他。
山路似乎永无止境,肖凤台双腿酸软,渐渐跟不上蒋桐的步伐。
“蒋桐”他终于出声:“等等我。”
蒋桐没有停下等他,肖凤台甚至感觉他加快了步伐。他眼睁睁看着蒋桐的背影逐渐缩小,几乎要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绿影中。
“等等我!”他大喊,拼了命的向前追赶。然而脚下土地变得潮湿松软,每迈一步都要花费全力。他越是努力,便越往下陷。
脚下一空,他掉入郁绿的深渊。
肖凤台猛地睁开眼睛。
“醒了?”肖夫人坐在床边看书,察觉到床上响动便将书合上放在床头柜,拉铃召唤佣人:“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肖凤台挣扎着坐起身,后脑勺仍一阵阵跳动着疼痛:“您怎么来了?”
肖夫人笑笑,没有回答。不用她解释,肖凤台已经察觉到异常:身下过于宽大的四柱床,不该出现在此的特纳宽幅海景画和樱桃木嵌入式书架,落地窗被白纱帘遮挡,过滤日光,令房间中的陈设蒙上一层梦幻朦胧的阴影。肖凤台怀疑自己置身于一个梦中梦——这不是他的房间,这甚至不是新加坡。
他踉跄着冲下床拉开窗帘,自高处俯视,熟悉的鲜浓蓊郁的绿意直逼眼前。几何形状切割的大片草坪,三拱门,玫瑰园,九曲湖……他甚至看得清一对天鹅在湖心戏水。位于伦敦心脏处的海德公园,肖凤台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几乎每一个夏天。
蓝天如洗,湖面上闪烁着粼粼波光,Shard的尖顶在地平线尽头若隐若现。太真实了,不可能是梦。他猛地转过身。
“我要回去。”肖凤台极力使自己维持冷静:“请让人订最早一班飞机,学校下周就开学了。”
仆人送来红茶,肖夫人端起茶杯轻抿:“不用担心学校,我替你请过假了。”
“五天后剑桥面试,你在这里安心准备,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我已经拿到美国的offer,不会再面其他学校。”
“您答应我的。只要我能靠自己申请到学校,就不再干涉我。”
肖夫人若无其事道:“我答应你什么了?”
她将茶杯放回托盘,瓷器互相接触,很轻的一声脆响。只有高级骨瓷才有这样清亮的回音。肖凤台小时候淘气,趁下人不注意把装饰柜里的茶杯拿出来挨个注水敲着玩。肖夫人发现了也不生气,还陪他一起调整水位,最终祖孙二人合作,在管家面前表演了一首茶杯欢乐颂。
她一向是纵容他的。
“美国那边我已经写信帮你拒绝了”肖夫人淡淡道:“学校理解你的特殊情况,确认收回offer。你就留在伦敦专心准备面试,等拿到录取通知,我会放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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