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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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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秀听不懂突厥话,但他大概能辨认无非是激励士气,或者让突厥士兵尽快入城劫掠的内容,于是也大声吼道:“都给我听着,今日不能把这帮龟孙子杀退,我们都得被朝廷治罪,横也是死,竖也是死,索性拼了这条命,回头多杀几个狗鞑子,一家老小的抚恤金就都有着落了!”
就在他说话的当口,突厥人似乎发现他身份与其他士兵不同,围攻贺秀的人一下子多了好几个,贺秀应付得有些吃力,一个不留神,大腿上就被狠狠划了一道,血很快透过战袍浸染出来,贺秀身上一疼,精神反倒提振起来,反手一个刀花,人跟着弯腰往前俯冲,面前两个敌人被他骤然蹿入怀中,紧接着腹部被刀狠狠划拉过,血喷涌而出,人却往后倒去。
张逸不知何时靠过来,与贺秀背靠背,一面御敌,一面飞快汇报战况:“突厥人入城了,梁昱命人组织第二道防线正在抵御,另外几处城门他也派人在守,但这边情势不太妙啊!直娘贼,那些突厥人怎么杀也杀不完!”
贺秀一刀砍翻敌人,脑袋一低避开朝自己挥来的刀锋,见自己的刀都卷刃了,想也不想随手一丢,捡起旁边地上的突厥长刀,又杀向敌人。
“他们的首领在哪!先拿下他!”
“刚才说话的那个就是!”张逸喊道,“我记得他,从前随同父帅征战时,那人跟在上一代突厥可汗身边,估计是有点身份地位的!”
“他在那里,你掩护我,我过去干掉他!”贺秀咬牙道,死死盯住那个同样亲自上阵杀敌的突厥人。
“好,殿下小心!”
……
砰的一声,嘉祐帝狠狠拍向桌面,却因用力过猛而禁不住嘶了一声,龇牙咧嘴。
裴皇后大腹便便扶着侍女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嗔怪道:“陛下这是怎么了,没的吓人一跳!”
嘉祐帝没好气:“还不是四郎,他又出事了!”
裴皇后听着语气不对,跟着蹙眉:“怎么?是闯祸了?”
“如果闯祸那倒好了!”嘉祐帝将一封信递过来,“你自己看吧,朕是懒得说了,不然非得又被气一回不可!”
裴皇后怀孕的月份大了,眼看临盆在即,动作也变得异常迟缓,为免坐下之后起身麻烦,她索性就扶腰站着。
展信阅览,她的神色从疑惑到讶异,再到哭笑不得。
“这、这四郎还真是异想天开!”
“何止异想天开,简直是不识好歹!”嘉祐帝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你说这天底下怎么有人蠢成这样,好端端的皇子不当,非得跑去当和尚!他倒好,居然还有脸给朕寄信,说什么以安父母之心,我这颗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他气得连皇帝自称也丢了。
裴皇后问:“这信的确是四郎所寄吗?他是如何送到宫里来的?”
嘉祐帝:“他将信寄给了京兆尹,再由京兆尹转呈上来的,字迹倒是他的字迹,可朕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胡闹!虽说他往常不如大郎他们能干,但留在京里,怎么也能封个亲王,大不了朕再挑个富庶之地,让他过去当个富贵闲人,逍遥一世,这样难道不好么?”
裴皇后想了想,道:“昔日佛祖出家前,曾为释迦族太子,论富贵荣华,可谓与四郎不相上下,当时想必也有无数人不解,可若干年后,佛门却因佛陀而光大,释迦族贵人无数,可至今又有谁人记得?依我看,四郎大智若愚,倒有些佛陀的风采。”
嘉祐帝气笑了:“皇后是不是太过高看他了?还佛陀风采,朕看他就是不想成天被朕训,找个借口去游山玩水而已!”
裴皇后笑道:“各人有各人的路,四郎少年心性,陛下几个孩子里,就四郎性情最为跳脱,不拘一格,现在看未必是好事,但将来也未必是坏事,说不得哪天他忽然大彻大悟,收心养性,也就回来了。”
嘉祐帝叹了口气,伸手放在裴皇后腹部,念念有词:“等你长大了,可不许像你四哥这样气人!”
裴皇后笑而不语。
夫妻二人少有这种闲话家常的时候,裴皇后封后以来,嘉祐帝时不时也过去探望,却总是稍坐片刻就走,来去匆匆,很少留宿,幸而皇后也是个大度的,又有手腕,将后宫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否则还不知有多少流言蜚语传出。
但要说嘉祐帝刻意怠慢皇后,又有些冤枉他了。
帝后二人成婚以来,嘉祐帝对裴皇后敬多于爱,比起端庄的裴皇后,他更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喜欢温柔小意,娇滴滴的美人儿,但每逢遇上难题,儿子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身边,嘉祐帝更倾向与裴皇后倾诉,因为博闻强识的裴皇后总能给出比后宫其他美人更稳重的法子。
嘉祐帝并不忌讳在皇后面前谈论政事,帝后之间,比起夫妻,更似朋友。
“陛下如今膝下皇子,个个能干,四郎便是性情随意一些,也没去做什么伤天害理,欺男霸女的坏事,比起那些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不知好上多少倍。”裴皇后安慰道。
嘉祐帝叹道:“朕现在也只能拿这个安慰自己了,自打登基以来,事情从来就没少过,北边突厥人蠢蠢欲动,南边的南夷也来凑热闹,周相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下卧病已近一旬,朕真怕他熬不过来。”
裴皇后:“陛下不如派太医去看看?”
嘉祐帝:“已经去看过了,太医说周相年事已高,用药不宜过猛,只能慢慢调理,还不就是那些套话?朕今日让太子去探病了,等他回来再问一问。”
裴皇后颔首,又问:“至于岭南,有三郎五郎在,想必很快就能平息叛乱,陛下不必烦心。”
提起此事,嘉祐帝面上的郁闷之色总算稍稍缓解。
“不错,前两日岭南那边奏报,说是已经将贼首黎栈等人拿下,此战大捷,南夷叛乱被彻底平定。”
裴皇后喜上眉梢:“这可是大喜,恭贺陛下旗开得胜,首战告捷,恕我如今不便,无法行礼。”
嘉祐帝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多礼?不过你说得对,这是大喜,等五郎他们回来,朕得好好赏他们,你说,是给他们加食邑好,还是赐他们几座山庄好?”
裴皇后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题,反是问道:“我记得陛下说过,上回五郎来信,劝您不要同意突厥人的和亲提议。”
嘉祐帝摇摇头:“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自打先帝在时,突厥这块心腹大患就没消停过,朕答应与否,他们都能做出点文章来,现在张韬一死,甘州无人能守,说不定突厥人听到消息,会趁虚而入,再以此要挟朝廷!”
说到这里,他不由带了点抱怨:“你说朕接手的,怎么是这么个烂摊子啊!”
这话就更不好接了。
裴皇后也知道,嘉祐帝也就是在抱怨而已,如果现在换作当初的齐王登上皇位,那这些麻烦肯定有别人去操心,但嘉祐帝愿意吗?自然是不愿意的。
“二郎如今就在甘州,如果陛下再调派将领过去,恐怕二郎会有些不理解。”
嘉祐帝:“朕也知道,二郎心心念念,就是想在沙场建功,但打仗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他根本就没有沙场经验,他的身份在甘州,对其他人来说反而是个障碍,甘州刺史梁昱必然会碍于二郎的身份,放不开手脚,边关重地,岂容儿戏?”
裴皇后笑道:“陛下如今对兵事,是越发娴熟于心了。”
嘉祐帝也摇头失笑:“前两日太子与众臣才刚就此事讨论过,朕如何会忘?”
说曹操,曹操到,宫人入内,躬身禀报太子求见。
嘉祐帝道:“让他进来。”
太子步履匆匆,低着头进来,刚要拱手,才发现裴皇后也在,忙一道行礼。
裴皇后道:“太子脸色不大好,这是怎么了?”
太子拧眉沉声道:“周相病重,恐有不妙。”
第97章
从嘉祐帝有记忆起; 周相就一直是长须飘飘的模样; 区别只在于他被流放前,周相的胡须还是灰白的,等他十一年后回京,周瑛就须发皆白了。
先帝性子急,周瑛性子慢; 虽说一急一慢好中和; 但其实先帝更喜欢同样急性子的兵部尚书范懿; 只不过他也明白; 范懿那样的性格; 当一部尚书可以,若是要掌丞天子,调和阴阳,就还差了一些; 而周瑛做事,虽然四平八稳; 但也没犯过什么错误; 连宫变时也表现得稳重镇定,并未因齐王一时势大而屈服; 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嘉祐帝登基之后,无意改变先帝留下来的种种人事安排,萧规曹随,赢得群臣“稳重老成”的赞誉。他这样的性子; 倒与周瑛很合得来,一个拖一个慢,君臣合作无间。作为三朝元老,周瑛没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尴尬,流水的君王铁打的周相,这份荣宠,委实令人羡慕。
但人无完人,周瑛仕途得意,家门却并不如意。他膝下三子,长子早逝,二子平庸,六十岁上时又得了一子,便是之前准备尚主的幼子。乐平公主意外亡故之后,周瑛原想让幼子与公主结冥亲,儿子却死活不肯答应,因这事还闹了一场,虽然嘉祐帝没有责怪周瑛,但他却一日日地见老,白发也一天比一天多,早年埋首案牍,夙兴夜寐的积劳悉数爆发出来,一病不起。
快八十的人了,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但骤然听见这个消息,嘉祐帝还是心情很不好。
“太医怎么说?”
太子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但已经表明意思。
裴皇后道:“陛下是否要亲临相府?”
嘉祐帝被提醒了:“皇后说得是,周相为国操劳一辈子,三朝元老了,朕是该去瞧瞧。”
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皇帝轻易不会亲自去探望重臣,但凡亲临,那必然是最后一面,所以坊间调侃,说是皇帝去探病,你不死也得死。嘉祐帝自然不希望周相死,但以周瑛的地位,无论如何,天子都必须亲临以示敬重。
嘉祐帝又问:“朕让你与周相提一提继任者的事,周相给你推举新相人选了吗?”
太子应是,却未说下去。
裴皇后笑道:“陛下与太子谈论正事,我是该回避才对,陛下且容我告退。”
嘉祐帝忙道:“皇后不必走,留下来听听也无妨,你并非寻常那些后宫妇人,帮朕参详参详也好。”
太子也笑道:“母亲误会了,儿臣只是想让父亲与您猜一猜,周相推荐的人选有谁?”
嘉祐帝:“这还用猜?能入周相法眼的,无非是他学生,户部尚书张嵩了。”
裴皇后:“太子既然让我们猜,想必周相不止提出一位人选。”
太子叹服:“母亲英明,周相的确提了好几个人选,让父亲选。除了张嵩之外,还有兵部尚书范懿,大理寺卿王宣,以及,”
他顿了顿,续道:“衡国公,李宽。”
李宽因救驾有功,嘉祐帝登基之后,就将他的爵位提了一等。
嘉祐帝扭头问裴皇后:“皇后怎么看?”
裴皇后沉吟道:“除了衡国公之外,好像都是世家出身。”
太子道:“正是如此。陛下,当今世家林立,选官任官,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他们,周相虽出身义兴周氏,但在朝数十年,持事公正,人人敬服,但世家官员,却未必能个个都如周相一般,大公无私。当年废齐王,逆贼贺璇之所以能将陈无量案玩弄于股掌之间,蒙蔽圣听长达十数年之久,倚仗的无非是他跟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勾结,而这些人俱都出自世家,利益勾连,一损俱损。”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接下去,但言下之意,裴皇后听出来了:周相病重,更新换代,正是一个提拔寒门的好机会。
但嘉祐帝皱着眉头,却没有接话的意思,反是问起二人:“依你们看,衡国公如何?”
太子心中咯噔一下,试探道:“您属意衡国公?”
裴皇后倒是神色未变,反是笑道:“陛下是重情之人,想必还念着当日衡国公的救驾之恩。”
嘉祐帝颔首:“当日李宽立下大功,事后朕想命他继续掌管南衙,他却为了避嫌,主动辞去所有官职,连衡国公的爵位,也是谦辞再三才领旨谢恩,朕一直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太子:“陛下仁厚,世所罕有,不过,听说李宽年轻时,眼高于顶,颇有傲气,如今年过而立,反倒低调谦逊起来,官也不要,爵位也不要,臣还听说,他日常起居不算奢侈,从不挥金如土,也不像其它王公贵族,时不时举宴行乐,莫非这世间,真有圣人不成?”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太子只差没把这句诗说出口了。
嘉祐帝却拈须失笑:“你是否先前受了三郎的影响,觉得丙申逆案与他有关?其实朕后来又派人去查了,当年丙申逆案案发时,李宽正驻守边疆,分身乏术,而且贺琳想要谋逆,朕又是长子,是挡在他面前的绊脚石,他想要将朕除去,并不奇怪。再者,三郎说的那种香料,后来查抄齐王府邸,同样也发现了,并不能说明什么。”
太子还要再说,裴皇后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似不经意。
微微一怔之后,太子随即警醒,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
因为生怕李宽被任命为相,急着将他的污点都摆出来,反倒可能适得其反,让皇帝生出逆反心理。
他勉强压下内心的焦虑,谦逊道:“父亲说得是,是儿臣一叶障目了。”
嘉祐帝不以为意:“朕知道你和三郎都不大喜欢李宽,不过朕倒觉得,他能居功而不自傲,殊为难得,更何况他的母亲乃是朕的姑母,义阳大长公主,就冲这一点,他也算是半个天家人了,远比那些高门世族,要来得亲近许多。”
太子道:“是,儿臣听说,大长公主抱病入宫,求陛下赐婚李氏与二郎。”
裴皇后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大长公主素来疼爱她那位大孙女,陛下也问过二郎了,等二郎回京,就可以为他们举行婚事。”
太子也笑:“这可真是一桩大喜事,不过如此一来,既然陛下与衡国公即将成为亲家,再任衡国公为相,是否也该避嫌才是?”
裴皇后望向嘉祐帝,后者的笑容果然淡了一些,凝视太子:“丞相人选,太子是否也有推荐的?”
太子不疑有他,直接道:“儿臣心里倒真有一个名字,此人并非出身高门,也无深厚靠山,全赖自己精明能干,走至如今。”
嘉祐帝:“哦?你说的,莫不是吏部侍郎刘衷?”
太子拱手:“陛下英明,正是此人。”
嘉祐帝思忖片刻,道:“刘衷的确能干,但朕记得,朕刚登基之时,他也才刚升任侍郎,至今不过一年多,如果跳过尚书,直接拔擢为相,恐怕朝中会有许多人不服。”
太子待要再说,又听见嘉祐帝道:“朕听说,太子近来多与寒门出身的官员走得近,还是多注意些的好,身为储君,当摆正位置,心如日月,光明正大,不偏不倚,无缘无故亲寒门而远世族,很容易会被人认为你这个太子对世族有偏见,要知道,先帝虽然偏爱提拔寒门,可也从未冷落疏远高门。”
这一番话说得和颜悦色,太子却顿时一身冷汗淋漓。
虽然嘴上不说,但贺家兄弟内心,总觉得自己这位父亲有些庸柔,太子也不例外,他依旧将皇帝当作从前的父亲,没有意识到“鲁王”与“天子”之间的距离。
直到此刻,太子才赫然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他妄图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天子的意志之上,这并非有意为之,却是十分愚蠢的,天子再庸柔,那也是天子,不是可以由他牵着鼻子走的傀儡。
方才裴皇后那一眼,分明是警告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但太子对李宽忌惮已深,竟一时忍不住,犯了皇帝的大忌,引来这一番警告。
“臣知错了!”太子忙下跪伏首。
“新相的事,回头朕再亲自与周相谈一谈,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哪天将皇长孙带过来给朕瞧瞧,朕也许久未见阿歆了。”
皇帝负着手,边说边往外走,倒是没见多少不悦之色,语气一如往常,但太子不敢起身,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才抬头。
“母亲,衡国公一事……”太子欲言又止。
裴皇后摇摇头,截断了他的话:“先前你不说避嫌的那番话,也许陛下还未打定主意,但现在,我也不好贸然去劝了,否则只会让陛下觉得我们都串通好,一心一意打压衡国公,那样一来,陛下就更不会改变主意了,如今只能看陛下自己的选择了。”
太子叹了口气:“是我多言了。”
裴皇后扶着腰:“我这身子越发沉了,站久了都难受,还是回去躺着了,太子自便。”
告别太子,回到皇后寝宫,一众宫女忙迎上来服侍。
肃霜小心翼翼扶着裴皇后坐下,为她脱鞋。
“娘娘的脚都肿了。”肃霜心疼道,“若非太子多嘴,您现在早就可以回宫歇息了。”
裴皇后叹道:“他太心急了,只怕弄巧成拙。”
肃霜道:“安王府的文姜入宫求见,已在偏殿等候多时,要不我去回了她,就说您太累,已经歇下了?”
裴皇后沉吟:“还是见见她吧。”
第98章
文姜是安王府侍女; 不是王妃或侧妃; 更没有任何官职身份,但地位却很微妙,人人都知道她深得安王重用,偶尔出入宫廷,帝后也将她视作晚辈一般和蔼可亲。
安王府没有王妃; 王府长史又不能入后宫; 所以能求见裴皇后的; 只有文姜。
“殿下与五殿下捎回一些岭南土仪; 不值什么钱; 只是聊表孝心,特地让婢子入宫呈送给陛下和您。”文姜行了一礼,语气不疾不徐。
不知从何时起,她一言一行; 都有贺融的影子。
裴皇后看着她,仿佛就看见了另一个贺融; 不由笑出声。
文姜不知她因何发笑; 有些奇怪,却没有发问。
裴皇后摆摆手:“三郎五郎有心了; 难为他们在前线出生入死,还惦记着陛下与我。我也听陛下说了,岭南形势一片大好,想必他们很快就能班师回朝了。”
她很清楚,文姜入宫; 绝不是特意来送什么土仪特产的。
寒暄两句,裴皇后挥退宫女,只留了一个肃霜在身边。
“三郎让你入宫,想必是有事与我说?”
文姜也不兜圈子:“是,殿下听说伏念可汗遣人向陛下提出和亲之后,甚为关切,特地派我入宫求见娘娘,询问陛下心意。”
裴皇后笑了笑:“我知道三郎想问什么,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和亲之事,还想知道,在张韬之后,陛下想派谁去镇守甘州吧?”
文姜躬身:“娘娘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
薛潭私下与贺融也没少书信往来,但毕竟相隔甚远,很多事情不宜在信中说得太过直白,加上薛潭是礼部尚书,管不到吏部人事更替,也没法插手兵部安排。
裴皇后:“你们殿下远在南方,有件事情,他可能还未得到消息。”
文姜:“还请娘娘明示。”
裴皇后:“周相病重,太医说这次可能不大好。你们殿下与其担心衡国公会被派去镇守甘州,不如担心衡国公会接任丞相。”
文姜惊愕交加:“怎会如此?”
裴皇后轻叹:“陛下有意让衡国公继任丞相之职,若是圣意已定,我也是左右不了的。”
文姜皱起眉,她本是代贺融入宫请裴皇后帮忙,说服嘉祐帝不要任用李宽,谁知却遇上这等措手不及的意外状况。
裴皇后见她发愁,便道:“平心而论,衡国公长于兵事,又有救驾之功,在陛下面前尤其谦逊,几番推辞官职,从不居功自傲,若换了我,也不会对这样的人生出反感。我并非不信三郎,但怀疑终归只是怀疑,若无证据,是不可能让陛下弃能臣而不用的。”
话说回来,若一味清白,毫无污点,这样的臣子,反倒容易引起帝王疑心,但李宽却又不是这样的人,他起居俭朴,但并非不好玩乐,他时常在李家郊外的山庄与文人墨客吟诗作对,还曾邀请嘉祐帝亲临作客,嘉祐帝喜爱美人,李宽也喜爱美人,尤擅画美人图,君臣二人自诩风流而不下流,自然谈得来,嘉祐帝对李宽观感不错,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话裴皇后没有明说,她相信贺融也很清楚,没了张韬,朝廷不可能放着李宽这么一个知兵之人不用,再说皇帝也有自己的考量,周瑛三朝元老,世家出身,如今新老更替,皇帝自然也想找一位非世家出身的新相,但像太子提议的刘衷,那等寒门出身的官员,也完全镇不住场面,如此权衡下来,李宽居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文姜告退之后,肃霜见裴皇后难掩疲惫,不由心疼道:“您还是先去歇歇吧。”
裴皇后摇摇头:“倒不是说话累,只是肚子里这小家伙不安生。”
肃霜抿唇一笑:“那肯定是位小郎君。”
裴皇后却道:“世人皆重男,我独爱女,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不说能令女儿富贵平安一世,起码也可以让她不做不想做的事,所以我倒希望,这肚子里的,是个小娘子。若是个男孩,免不了就得卷入各种旋涡了。”
“可是……”肃霜依旧摆脱不了固有的想法,皇后嫡子,多尊贵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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