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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里湾-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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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李林虎又和东山客捏了一回码,回头又向小孩捏了一回说:“行了!你让人家牵走吧!”说着便把缰绳解下来给东山客。小孩抢过缰绳来说:“不卖不卖!卖了我回去没法交代!”李林虎又把手伸进小孩的袖口说:“再加上这个!总没有说的了吧?”小孩还说不卖,李林虎强把缰绳夺过来说:“人家出到了正经行情,当牙行的就得当你一点家!你爹不愿意叫他来找我!”小孩还说:“你给我卖了你替我交代去!”李林虎没有再理他,便问了东山客的姓名喊叫写税票。他喊:“驴一头、身高三尺四、毛色青灰、口齿六年、售价一百八十万、卖主常三孩、买主赵正有、经手人李林虎。”丁未和满喜听到一百八十万这个价钱都有点吃惊;另一个牙行听到一百八十万这个数字,和李林虎开着玩笑说:“老李真有他妈的两下子!”眼看写完了税票,驴就要被人家牵走,丁未悄悄问满喜说:“我现在去拉住行不行?”满喜说:“恐怕拉不出来!牙行们在这种事情上是一气。他们人多,你占不了上风!”“难道就算拉倒了吗?”“我给他打个岔儿试试!”满喜说着故意躲在后一层人里大声说:“我看是捉了东山人的大头了,那驴不过值上一百四十万!”不料站在他前边的人也接着他的话说:“顶多也不过值一百五十万!”李林虎向他们看了看,满喜和丁未赶快往人背后一蹲,没有被他看见。那个叫赵正有的买主,对一百四十万、一百五十万这两个数目字听得特别清楚,又想到刚才另一个牙行说老李真有两下子,知道自己吃了亏,便把缰绳塞到李林虎的手里说:“我不要了!你们尽糊弄人!”李林虎把缰绳丢到地下说:“你亲自看的驴、亲自许的价,谁糊弄了你?”说着把税票取过来,把一联递给那个小孩,另一联递给他说:“拿钱吧!在这么大的会场上耍赖皮是不行的!”“可是我带的钱不够,难道也非买不可吗?”“钱不够为什么要答应买?”“我只顾搞价忘了还有多少钱了!”“让我搜搜你!”场外有几个人看不过,便大声嚷着说:“你抢了人家吧!”“不要买,看他能把你怎么样?”李林虎虽然没有敢真去搜赵正有,可是对后来那句话提出了反驳。他说:“他自己许的价,等到把税票都写好了还能不要!我就到区上和他讲讲理!”满喜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藏在人背后笑个不停。李林虎又向赵正有说:“好!算你没有带现款!我跟你取一趟去!”“可是我家里也没有那么多!”“家里没有你去借去!我等着你!”赵正有看见脱不了身,便说:“好吧!”他想挤在人群里跑了算了事!李林虎说:“现在有多少先过多少!”赵正有不想露出自己带的二百万块钱来,只从中间抽了几张,估计有七八万,拿出来一看,是十一万,就给了他。
赵正有牵着驴,李林虎紧贴着他的身跟着他往场外走。满喜向丁未说:“好好好!你赶紧跟上他们,等离得牲口市远了你就问那个东山客多少钱买的。只要他说出是一百八十万,你就拉上驴去找张副区长,管保能倒回来!”丁未在这件事上倒很聪明。他照着满喜的话故内其国而外诸夏”;“至所见之世,著治太平,夷狄进至于,赶出了牲口市场,便问那个赵正有说:“东山客!你这驴是买的吗?”“买的!”“多少钱?”“一百八十万!”丁未便转向李林虎说:“你是多少钱骗了我的驴,如今卖一百八十万?”“是你亲自牵来卖给别人的,我怎么算骗你?”“我不跟你在这里说,咱们到区上说说!”又向赵正有说:“东山客!这驴还有麻烦!你要想买也得跟我到区上,区上要把驴说成了他的,你才能买!”说着便把缰绳夺到自己手里。李林虎正要去夺,赵正有回头来拦住他说:“你这驴来路不明,我不敢要了!你还把十一万块钱还我!”丁未趁这空子,便牵着驴走远了。李林虎说:“你快丢开手,我先去把驴夺回来再说!要不让我去,我是把驴交给你了,你给我钱!”“你卖了来路不明的驴让人家牵走了,还要怨我?我也跟你到区上说说理!”
三个人一前二后都来到区上。袁丁未来得早,已经找着了副区长张信说明来由。张信问李林虎,李林虎说:“不论谁买谁卖,我只是个中间人。袁丁未的驴卖给姓王的了,这个姓赵的买驴,卖主姓常,都有税票为证。他们已经倒了几次手,我这个当牙行的怎么管得着他们的事?”张信说:“姓袁的、姓王的、姓常的、姓赵的。一个驴在十天之内倒了四个主,比人民币流通得还快!这究竟是谁捣的鬼?姓常的在哪里?我打发人叫来和他谈谈!”李林虎说:“我也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张信说:“一点也不老实!当面撒谎!你要不知道他在哪里,他的驴价还要不要了?”李林虎后悔自己说错了一句话,便连忙改口说:“我说是现在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了,以后他是会来拿钱来的!让我给你找他去!”张信说:“用不着你去!”说罢便叫来一个通讯员,要他去牲口市上叫那个姓常的常三孩来,并且告他说:“你就说刚才卖的那个一百八十万的驴,人家不付价,闹到区上了,要他来作个证!”
常三孩来了,张信单独问他那个驴是什么时候买的、买谁的、多少钱、上过税没有。常三孩本来是个假卖主,自然经不起盘查,什么也说不出来。张信要他说实话,他说:“我是县城里人,爸爸在家卖烧饼,李林虎雇我来当伙计。”张信问他:“这伙计怎么当?做什么事?”常三孩说:“他告我说只要做一件事——当卖主。他跟我对袖口又不捏码,只装个样儿。”“那样你知道是多少钱吗?”“他知道就行!用不着我知道,他告我说只要拉住缰绳说不卖,等到他用力拉的时候叫我丢了手,口里还说当不了我爹的家!”张信问明了这段情节,便向他说:“小孩子家为什么出来做这种骗人的事?这回还得你到法院去一趟,给李林虎作个证明!”说罢又把李林虎他们三个人叫来,让小孩当着他们的面说了一遍,然后让李林虎退了赵正有的十一万元,让袁丁未把驴牵回去再把驴价一百万元送到区上来转退给李林虎,并且把李林虎和常三孩这个骗局写成诉状,告到法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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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树理……》三里湾……》34国庆前夕
34国庆前夕
这天夜里,干部们在旗杆院分成三个摊子,开会的开会,办公的办公,因为九月三十号是社里年度结账的日子,有好多事情都要在十月一号的大会上交代,又加上开渠工作,正经决定十月二号动工,也要在这大会上作出准备工作报告,所以他们这天夜里特别忙。
党支部委员和正副社长在北房外间(会议室)里审核由金生拟定的新社章草案和新社干部候选名单草案。范灵芝和李世杰在东房里结束本年度工账和各户分配尾数,订立下年度的新账。北房的套间里是留给玉生和马有翼来检查开渠准备工作用的,现在只来了马有翼一个人——这事本来该总指挥张乐意主持,因为他又是社长,要参加外间那个会,才委托了副总指挥王玉生。马有翼是开渠指挥部的会计,又被聘请为秘书,所以也来参加工作。玉生正和他们的总务王满喜在储藏室里清点开渠要用的工具、材料,所以还要等一阵才能来。
有翼在北房套间里,一边抄写着要在大会上张贴的各段分组名单,一边等候着玉生,忽然听到有些人在东房里交涉立户口的事(因为社员中有了分家的、出外的、结婚的……一些人事变动,自十月一号以后,记工、投资、土地分红、社员与社的其他经济往来,都要按新户口计算),他便想起自己的事。他是个新社员,对社里这年度的规定虽然也听说起过,却不像一般老社员那样关心。当他报名入社那时候,家还没有分清;这几天虽说分清了,自己又当了开渠指挥部的秘书兼会计,忙得没有想起立户口这事来,现在经别人提起,他才想起来了。他趁玉生还没有来,便先跑到东房里来办这件事。这时候,灵芝正忙着结束分配账,见他进去了,便仍按朋友关系和他打过招呼,不过手里没有停止工作;有翼虽说才当了两天秘书兼会计,对灵芝这种忙碌已经能够谅解了。直接管立户口的是李世杰。有翼等前边的一个新立户口的办完了手续,便和李世杰交涉自己立户口的事。李世杰问他怎么个立法,他说:“我大哥、大嫂算一户,我和我爹、我妈、玉梅算一户。”这出乎李世杰和范灵芝的意料:他爹他妈向来和他大哥是一气,为什么又和他分在一块呢?他和玉梅还没有结婚,为什么先把户口调过来呢?灵芝只看了他一眼,仍然继续做自己的工作,李世杰顺口问:“你和玉梅不是还没有结婚吗?”“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三号(中秋节)!”说了又看了灵芝一眼,好像向她说:“你不要小看我!我比你结婚在前!”灵芝只微笑了一下,没有感到有什么惊奇。
原来老多寿这几天的思想也有点改变:在菊英没有分出去、有福没有把地捐给社、有翼没有提出分家之前,他只想多积一些粮食,学范登高买两头骡子,先让有余赶着跑个小买卖,以后等外边的两个儿子也回来了秦、明清学术思想研究有所贡献。参见“历史”中的“梁启,家产也发展得大了,又有财产又有人,全三里湾谁也不能比马家强;菊英分出去以后十几天的变动,给了他个很大的教训,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四个儿子就有三个再也不会听他的指挥,他便有些灰心。二十号给他送旗的人散了之后,他向他老婆说:“我看这样就好!咱们费尽心机为的是孩子们,如今孩子们不止不领情,反而还要费尽他们的心机来反对咱们,咱们图的是什么呢?我看咱们也不如省个心事,过个清净日子算了!”他老婆说:“可是咱们两个人该跟着哪个孩子过日子呢?”在报名入社那一会儿,他还把自己和老大算在一起,这时候他一考虑到自己以后的事,就又变了主意,不过他先问他老婆说:“你愿意跟谁过?”“老大倒是个好孩子,不过他那媳妇有时候我也惹不起!”“媳妇倒还是小事!老大那人尖薄得很!跟上他,眼前咱们还能劳动他倒很愿意,赶到咱们再上些年纪,自己照顾不了自己的时候,恐怕要受老罪!你看跟有翼怎么样呢?”有翼倒是他老婆偏爱的一个小孩子,不过她一想到有翼要娶玉梅,就有点气恼。她说:“他要是勾得个玉梅来,咱可惹得起人家?”“你要惹人家干什么?我看玉梅是个好姑娘——人也忠厚,做活的本领也比咱有翼在上,满过得了日子。依我说咱们老两口子最好是跟有翼过到一块儿,只是你挂着个‘常有理’的招牌,恐怕人家不愿意要你!”“你这老家伙又来挑我的眼儿!难道你那‘糊涂涂’招牌比我的招牌强多少吗?”“好好好!不要动气!我是跟你说着玩的!咱们还是谈正经的吧!你要知道:咱们两个人,都是不受青年们欢迎的人物,真要想跟人家在一块过日子,还得费好大劲儿才能说通。现在先要你拿一拿主意。你要愿意了,我再想办法。”他老婆一想:四个孩子有两个不在家,眼前这两个她都有顾虑。她说:“咱们有十六亩养老地,谁也不要跟,自己过日子怎么样?”“不好!这个我可见得多了:凡是给孩子们分开家老人们自己过日子的,到了自己不中用的时候,差不多没有好结果——财产大的,孩子们为了谋财产,谁也恨不得让他们早死了自己早谋到手;没有财产的,在能劳动的时候不靠拢孩子,到了不中用的时候,累着了谁谁没有好气,还是不如早一点靠拢一家。”他老婆向来就佩服他在为自己打算方面是个精细鬼,所以经他这么一说就同意了他的主张。他说:“你同意了,咱们就想个办法:咱们跟有翼直接说话不行——一来有翼怕玉梅不赞成他,他就不敢答应咱们;二来我去跟有翼说这话,就要得罪老大,不如转个弯儿请干部们来给咱们主持一下。你明天出面去找一下调解委员会的秦小凤,就说咱们入了社,不愿意和有翼分家了,让她来给咱们说和说和。她要来跟有翼一说,有翼必不愿意,咱们就借这机会让她参加一下咱们分家的事。谈到咱们两个人跟谁过日子的时候,我说我愿意跟老大,你说你愿意跟老四——你偏爱有翼是老大也知道的,不会引起什么麻烦——最后我装作惹不起你,只好同意你的意见。这样一来,有翼和玉梅要是不愿意,自然有秦小凤会去说服他们,又可以不得罪老大。”他老婆同意了他这个办法,在二十一号夜里动员妇女的会上碰上了小凤,提出这个要求;小凤后来同着玉梅和金生研究了一下对付的办法,理由虽然和马多寿想得不同,可是研究的结果正合了马多寿的希望,所以没有费多大工夫就把问题解决了。马多寿老两口子就这样才和有翼分在一块。
李世杰给有翼立上名字、登记过土地、牲畜之后,又问他说:“那么你大哥怎么没有来报户口呢?是不是你爹跟你分在一块,他自己就不入社了呢?”有翼说:“他说他还入,不过因为我妈不愿意跟他分在一块,他心里有点不痛快,况且也不知道社里的规矩是今天立户口。你们可以打发人去通知他一下!”李世杰说:“暂且给他浮记上一个名字,记着工再说吧!”
这时候,玉生和满喜清点完了开渠用的东西到旗杆院来了。玉生听见有翼在东房说话,便喊他说:“有翼!快来干咱们的吧!”有翼走出东房来,满喜走进东房去。
满喜向李世杰说:“也给我立个户口!”李世杰说:“早就给你立下了!”“我知道!我是请你把小俊写在我的户口上!”“哪个小俊?”“咱们还不就是那么一个小俊?”“怎么一回事?”“我和小俊快结婚了!”“几时结?”“八月十五!”“怎么就没有听说?”“也说过,不过是没有和你说!”
满喜和小俊的事进行得似乎很秘密,灵芝这几天忙得喘不过气来,没有听到,听满喜这么一说,也觉着是一条新闻。
北房外间的会议,正由金生解释他拟定的新社章草案。他谈到下年度的社,大小干部就得六十多个,大家觉着这数目有点惊人,有的说“比一个排还大”,有的说“每两户就得出一个干部”,有的说“恐怕有点铺张”。金生说:“我也觉着人数太多,不过有那么多的事,就得有那么多的人来管。根据从专署拿来的别的大社的组织章程,再根据咱村的实际情况:社大了,要组织个社务委员会来决定大计,要九个社务委员。为了防止私弊,还得组织个监察委员会,要五个监察委员。要一个正社长,三个副社长,全体社员要组成一个生产大队,就要有正副大队长。把全体社员按各户住的地方分成三个中队,每中队要有正副中队长。每中队下分三个小组,要有正副小组长。生产大队以外,咱们社里还有副业、有水利、有山林、有菜园、有牲口、有羊群,每部门都得有正副负责人。这些部门各有各的收入或开支,就都得有个会计。在社务方面,除了正副社长,还得有个秘书;社里开支的头绪多了,就又得有个管财务的负责人。财务部门得有个总会计、有个出纳、有个保管。要提高生产技术,也得有个技术负责人和几个技术员。要进行文化教育,也得有个文教的负责人和几个文化组长。六十多个人还没有算兼职,要没有兼职的话,六十多个也不够。我觉着这样也好:一个社员大小负一点特殊责任,一来容易对社务关心,二来也容易锻炼自己的作事能力。”社长张乐意问他说:“究竟得六十几个呢?”他说:“这个马上还不能确定,因为这些人有的应该由社员大会选出,有的应该由他的小单位选出,有的要由社务委员会聘请,不到选举完了、聘请完了,还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兼职的。”他解释过人数多的理由,便又接着解释章程上别的情节;解释完了,便让大家讨论、修正。
讨论完了章程,便讨论候选人名单。这个名单很长,不必一一介绍,其中原位不动的,有社长张乐意、副社长秦小凤、王金生、耕畜主任老方(马老方)、山林主任牛旺子、会计李世杰——张乐意又兼大队长、李世杰称为总会计;原来是干部而调动了位置的是魏占奎当财务主任、王宝全当技术主任;新社员当主要干部的是范灵芝当社长的秘书兼管一部分总会计的事,王申当副业主任、王满喜当一个监察委员、马有翼当文教副主任;其他干部也有老社员也有新社员,各小组干部和应该聘请的干部没有列在名单之内。大家讨论了一阵,稍稍加了些修改,也就确定下来。
两个草案讨论完了,又谈了些第二天大会上应该准备的别的事情,就散了会。
会议室的会散了,金生和张乐意走进套间里。张乐意问:“怎么样?后天开工没有问题吧?”玉生说:“没有问题:除了木匠还得过几天才能来,石匠已经来了,各段的家伙也准备足了,各段分组名单已经和各段长商量好了,总账和各段的账已经立起来了,工地规则和算工办法草案是你们已经讨论过的了,只要明天在大会上通过了规则和办法,散会后各段各组碰一碰头选举一下小组长,把家伙分配一下,后天开工就成了现成事。”
这时候,有翼正在抄写没有抄写完的算工办法,玉生正拿着个编织以后又报名参加的几个劳力的名单分别往各个组里填补。金生和张乐意随便翻了翻已经准备好了的账簿、文告,就走出来又往东房里去。
东房里的账已结完,李世杰已经走了,留下灵芝一个人翻着账本把重要的数字往她写好的报告里填。金生和张乐意也问了一下情况,见没有问题,也就放了心,回去了。
灵芝填完了报告里的数字,这十来天最紧张的工作才算告了个段落,觉着身子有些累,便靠到椅背上来喘气。她闭上了眼,想让眼睛稍稍休息一下然后再回家去,可是闭了一会,不知道怎么样一下就想到有翼和满喜来立户口的事,又由这两对青年结婚想到自己结婚的事。八月十五这个节日,她一向很感兴趣。她在小的时候,每逢这个节日,总是爱在月光下吃自己最爱吃的东西,玩自己最满意的玩意儿;到了中学以后这几年,在这个节日里,又爱找自己最满意的朋友在月下谈天,谈到半夜也不肯散。现在她想:“今年这个节日该怎样过呢?小孩子的玩法已经过去了,学校的好朋友已经四散了,人家别人有了对象能趁着这一天结婚,咱也找了个对象,不止没有顾上准备结婚的事,自从登记以后,两个人在一个旗杆院办公,都忙得连句话也顾不上说……”她正这么闲想着,忽然听见北房的门响,玉生和有翼从北房里走出来,她赶紧睁开眼,站起来走到门边叫住了玉生,让有翼一个人走了。
玉生搞完了他的工作,也觉着很轻松,走进东房里来见只有灵芝一个人,便觉着可以坐下来谈谈。他们把两把椅子并在一块儿坐下,灵芝便先问他说:“工作搞完了?”“完了。你哩?”“我也完了。”“可算松一口气吧!”“八月十五你打算怎么样过?”“后天一开工就又忙起来了,哪里顾得上过节?”“我也一样:一过了明天,就要评入社地产量、订生产计划,不过晚上忙完了工作,还是可以过一过节的!”“请你到我家里玩去好吗?”“那样也还好!让我报告你这个消息:有翼和满喜都要在八月十五结婚哩!”“我知道!玉梅在家里说过!”“咱们是不是也可以趁一趁这个日子呢?”“咱们一直忙得没有顾上准备,明天还要开会,后天就要开工,哪里还来得及?”“有什么要准备的?依我说什么也不用准备,还跟平常过日子一样好了!”“就连收拾房子的工夫也没有!”一说到收拾房子,灵芝便又想起他南窑里那长板凳、小锯和别的东西,便说:“不要收拾了!那些东西安排得都很有意思!”“连件衣服也没有做!”“有什么穿什么吧!一对老熟人,谁还没有见过谁?”说到这里两个人一齐笑了。他们又具体商量了一阵,玉生也同意了。
灵芝问:“咱们是不是也要另立户口呢?”“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想过,还是因为别人来立户口才引起来的!”“我不愿意另立户口——多么麻烦?谁给咱们做饭吃呢?”“我也没有想过这问题!”她又想了想说:“这样子好不好?咱们都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最好是不用另立户口,你作的工还记在你家,我作的工还记我家,只是晚上住在一块;这办法要行不通的话,后天食堂就开门了,咱们就立上个户口,到食堂吃饭去!”“穿衣服呢?”“靠临河镇的裁缝铺!”“那不成了个特殊户了吗?”“特殊就特殊一点!这又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他们的话就谈到这里。这时候,将要圆的月亮已经过了西屋脊,大门外来了脚步声,是值日带岗的民兵班长查岗回来了。他两个就在这时候离了旗杆院,趁着偏西的月光各自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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