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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罗女神探(三部完)-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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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杜春晓在秦亚哲跟前已骂了好一阵儿,她豁出命去冲“阎王”撒气原因有二:一是那次本是去赎人的,却不料几乎将自己的性命搭上,自然要怪秦亚哲的人马反应过慢;二是从那晚的情形来看,秦亚哲从未将他们的命当命。

  所以杜春晓自认已不必跟原本就心存险恶的人拐弯抹角,反正早晚难逃一死,不借机骂几句岂不亏大发了?于是她骂得铿锵,骂得用力,居然句句掷地有声。

  “秦爷不拿咱们的命当命不要紧,难不成五太太你也不要了?巴巴儿骗我们两个打头阵,放砧板上被人剁成饺子馅儿了,你都不皱一下眉头。我们小两口的性命是小,赔了一个五夫人又折八十根金条……哦不,大概抽去箱底那些砖头,才十几根金条。这个事可就大了,丢的是秦爷的脸,这要传出去——”

  正讲到兴头上,杜春晓的嘴突然如鸟雀一般翘起,嘟成滑稽的形状。原来是秦亚哲一把捏住了她的两腮用力往里挤,才让她彻底闭口。

  “杜小姐,既知道你们的命在我手上,便不要多讲。没救回五夫人的事体还没找你算账,倒跟我计较起来了?”秦亚哲开腔的辰光,手上几乎也要将杜春晓的下颌捏碎。

  她痛得眼泪汪汪,又无法开口,只得瞪大眼睛看着对方,直到他松手。

  回来的辰光,夏冰一见她腮帮上的红印子,便怒道:“怎么你每次去找这姓秦的都要带一点儿伤回来?他凭什么虐待你?下次还是我去!”

  “不用,这是我自讨的。”她捂着脸,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摸包里的香烟,掏了半日只掏出一个空烟盒,便一把捏成了团,远远抛进前院的泥坛子里。

  “你讨这个作甚?不如讨点儿钱实惠。”

  “因为若不转开他的注意力,我怕他会追问我们是怎么逃过一劫的,然后——”她顿了一顿,幽幽道,“他恐怕很快就会知道小四的事。”

  话毕,两人好一阵沉默。她拿起饭桌上的一个剩菜碗,径直拿手捡里头的咸肉片吃,他却两手托腮,仿佛要看透弥漫冷菜味道的空气,脑壳里却在努力寻找某个答案。

  ※※※

  施逢德自上官珏儿下葬之后,与朱芳华一样不再出门。听里头的娘姨讲,系卧病在床,起不来了。大夫来看过两回,都说是心结,要慢慢解。埃里耶却愈发觉得有蹊跷,于是造访了一趟,接待的是朱芳华,她还是一张素淡的脸,憔悴中略见坚强。

  “您公公现在还好么?”

  “好一些了,在吃药。”不晓得为什么,她鼻尖总是红红的,哪怕壁炉的火烧得正旺,她身上厚厚的荷兰手织披肩还是紧紧裹于肩头,指节也是白的。

  “我想跟他谈谈,可以么?”

  她咬了一下嘴唇,回头道:“他倒也不至于还不能讲话,只是疲得厉害,时间不太长还是可以的。”

  话毕,便起身将埃里耶引到二楼最大的一个房间。埃里耶看到阶梯上铺着昂贵的羊毛地毯,每踏一步,他的半只皮鞋就被地毯吞没。

  “铺这样不合时宜的地毯,是为了掩盖凶案发生时留下的血迹么?”他抹了一下胡子,转头问朱芳华。

  “是。”她应对之平静令他有些意外,于是只得尴尬地吹了一记口哨。

  施逢德的房间与他豪宅的欧化风格完全不匹配,里头摆的还是老旧的木框棕绷床,略动一动便吱吱作响。床头柜与衣橱虽是贵重的红木,但因房间过小的缘故,东西都显得过于庞大,挤挤挨挨,似乎快放不下。床头柜上一盏琉璃罩台灯流光溢彩之余,却显得昏暗,绒布窗帘厚厚的,长直垂地。一个落地大钟摆在对面角落,嘀嗒声震耳欲聋。埃里耶一见那钟便笑道:“看来施先生跟我们一样,习惯这样的大钟摆着,也不觉吵。”

  施逢德撩开幔帘,果然是槁颜枯爪,眼白血丝密布,花白头发因长久没有梳理,乱蓬蓬顶在额前。他看埃里耶的表情亦是怔怔的,笑容呆滞,有着多数人看到陌生人时的迟钝反应,但似乎又在抵触被对方观察。

  “施先生,有些事情不要太挂心了。”做过自我介绍之后,埃里耶其实已经对施逢德有些放弃,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藏有巨大秘密的说谎者,而是一位连遭打击而身心俱疲的男人,他实在不忍再多问什么。

  “是常云,有消息了?”施逢德突然眼睛发亮,要将希望托付给一位外人,这是何等悲哀?尤其是作为父亲,他对于从警察那里得到亲骨肉的消息实在是百感交集,一面怕这样的结果,一面又希望得知儿子的下落。埃里耶虽然一直保持单身,却深谙人间真情,所以他摇摇头,对施逢德挤了一下眼睛,笑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施先生应该明白的。”

  施逢德果然又挤出一个笑来,在五彩斑斓的琉璃灯照射下,那笑容也是五味杂陈的,甚至有阴森与酸楚。

  下楼的辰光,朱芳华在后头幽幽道:“您不是想问他什么,只是想看看他吧?”

  埃里耶转过头来,一脸狡黠的笑:“中国女人比法国女人聪明的地方在于,你们的洞察力过于细微,这是你们的优势,更是悲哀。”

  话毕,埃里耶盯住朱芳华的面孔。

  她怎么突然变得容光焕发了?先前每一寸尖锐的曲线现在都温滑无比,莹莹然散发着异样的神采。

  【4】

  琪芸整个人泡在水中,耳膜里充满细微的流动之音,至于是什么在流动,对她来讲并不重要,要紧的是思维可以暂时飘浮起来。这难得的“清静”,令她无端怀念起从前在百乐门的那些日子,她因怎么也学不好狐步舞,上海话也讲得极结巴,于是时常被燕姐罚去坐冷板凳,连吃半个月“阳春面”都是有的。所以饿肚子的感觉,她了解得比其他蓬拆小姐要多一些,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在那里待足了一年。

  其中原委,琪芸并非想不通透,只是不敢想彻底,倘若要一根筋往深处挖,便只能挖出三个字——邢志刚。

  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对他无端挂心。他并非万人迷的品相,太冷,太傲,也太愚蠢。有些男子,表面像豺狼,骨头其实是软的,缺少主见,只能在背地里找一个依靠。琪芸从前一直幻想她会是那个依靠,直到发现秦亚哲对她根本没兴趣,却将目标锁定了小胡蝶,她才彻底绝望。事实上,她早在与秦亚哲会面之前,便已做了长达两个月的准备,他喜欢女人穿什么样的衣服,化什么样的妆,眉尖修成何种形状才能让他看着顺眼,往他嘴里灌什么酒他会醉,他到底是喜欢酒量好的女人还是一杯便倒的。一丝一缕都计算到位了,原以为可以一击即中,孰料他对她的万无一失竟没有兴趣,眼睛却是望向在舞池旁边脱下一只高跟鞋偷偷歇脚的小胡蝶。此后,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其实并没有具体的道理。

  琪芸走出百乐门的辰光样子也颇狼狈,连个送行的姐妹都没有,邢志刚托燕姐给她的信封里,只得孤零零几张纸币,代表她在他心里的分量。所以后来她牙关咬紧,誓要出人头地,在电影圈子里爬到如今的位子,也是赌着一口气,幻想着邢志刚看到她在大银幕上风姿卓越,光彩照人,会生出怎样的复杂情绪。

  女人多半都要靠这些自我安慰,才能活得舒心。

  浴缸的水开始变凉,她将头探出水面吸一口气,又打开龙头放了些热水,身体复又回暖,每个关节都觉得松柔,疲意顿消。但深处绷紧的那根弦却还在嘶叫,提醒她某些阴霾还如影随形,必须找一块透明的“抹布”将它们抹去,就像邢志刚为了生机,能将亲密爱人从世上抹去。

  她想起上官珏儿,那是个可怜的女子,然而生前颇有手段。琪芸每每想起她们经历的事体,便恨不得能将这些污点直接从身上割去。

  唐晖……

  她直觉他有一张与邢志刚轮廓相似的脸,只是要比后者更阳刚一些,明朗一些,像在轮廓上撒了金粉,但她还是沉迷于邢志刚的弱势与幼稚。有人跟她讲过:“男人外表越强,做事情往往越犯蠢,这样的男人你要珍惜,因为他们依赖性强。”

  只可惜,邢志刚从未依赖过她。直到一周之前,她的娘姨夜里到后院剪罂粟叶子嚼来治胃痛,却见他缩在墙根下,一脸的惶恐。

  “只有你能救我。”

  她能看到他乞求的眼神里藏得并不高明的得意,于是偷偷有些气恼:原来他一直知道她的心思!于是救赎里也带了些报复的心态。

  从浴缸里站起,身体骤然发冷,于是忙拿过一条松软的棕色大毛巾披在胸口。门把手却似乎震了两下,她迅速拉起浴帘,将一只手伸在睡袍底下,保持一个放松的站姿,仿佛并没有设防,却是什么都准备好了的。

  “你紧张了?”邢志刚将门关上,抬头纹显得很稚气。

  她只得抱起睡袍,连同包在里头的手枪,若无其事地背转身去穿上睡袍,同时把枪放进口袋,于是一边便有些不对称地下坠。

  “什么时候能离开上海?”

  他问得很不合时宜,令她愈发认为付出有所不值,但还是忍住气,凶巴巴回道:“两条路,一是走水路到福建或者广州,二是坐火车去北京,你自己选。不过洪帮的人正到处找你,恐怕要走也得等到风声过了以后。”

  “姓秦的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风声就永远也不会过。”他口吻有些焦虑,但绝望中竟还流露了一丝性感。

  她只得苦笑:“那你又能怎样?踏出这个门恐怕就离死不远了。”

  他望住她,沉默了好一阵,遂吐出几个令她诧异的字:“但不出这个门,我也早晚要死。”

  这一句,像是点中了她的要穴,她竟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了那支枪。

  他走到她面前。因靠得太近,她能看清他下巴上杂草一般的胡楂,烧酒的气味也在轻轻刺扎她的鼻腔,与她身上残留的檀香皂之馥郁芬芳混在一起。

  她突然吻上他的唇,像是索取,又似在抵抗。他顺势剥掉她的睡袍,握住她一只乳尖。

  她听见自己的枪落在马赛克地面上的声音……

  ※※※

  艾媚洗完斯蒂芬衣橱里的最后一件衬衫,便再也动不了了,她腹部酸胀,胃里像有一条毛虫在偷偷蠕动。斯蒂芬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样子看起来很轻松,仿佛从不曾犯错。她有些茫然,却还是带着呆滞的表情将衬衣一件件在阳台上晾起。

  “听说你去别处找过我?”斯蒂芬生气的时候还是保持着优雅的谈吐,这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她手指根肿得像胡萝卜,姆妈早就要她停掉这份工,她事实上已是停了,却还每日假装去上班,便是到他的住处来做些可有可无的杂事。

  “我不晓得你去了哪里,所以到处找。”

  “怎么会找到那里去的?”他声音柔情似水,她却有些背脊发毛,于是假装没有听见。

  “是不是看到了那个火柴盒上的地址?”

  她只得点头。

  “你见到她了?”他的口吻越来越温和,完全不像在质问。

  “见到了,不过……应该是我多想了。”她勉强挤出笑意,将洗衣盆拿起,刚转过身便贴到了他的体温,微热的胸膛,带一点淡淡的须后水的芬芳。

  他在她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便放开了。她不由得有些沮丧,因这是两人近期最亲密的举动,自她跟踪他到那俱乐部并看见珍妮以后,他很久都没有对她做过越界的事。

  “哦?”他轻挑了一下眉尖,笑道,“怎么会这么快就意识到是自己多心了?恋爱中的女人都很盲目的。”

  “再盲目,有些事情她们也不得不注意到。”艾媚用英语回答他。

  “那么——”他转动她的肩膀,以便自己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语,“你得再帮我注意一些事。”

  “比如呢?”

  “比如那个法国老头。”

  她蓦地想起埃里耶肥圆风趣的面孔,绷紧的肉体竟放松了一些:“那个老头并没有那么难应付,他若有法子找到我,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斯蒂芬笑起来,教人犹入如沐春风之境,他会嘲笑艾媚的天真,却又喜欢她的天真。女人无知起来,往往就会变得勇敢,他确是需要一个勇敢又不太聪明的女人为他贡献一切。

  埃里耶找到艾媚的时候,她正坐在红石榴餐厅里发呆,他尽量将这次调查搞得像偶然相遇。有趣的是,这姑娘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已被盯上,仍然坐在那里喝一杯红茶,她点了一个蓝莓派和一杯牛奶、一碟薯片,显然胃口很好,一气吃了不少。尽管穿着宽大的灯芯绒背带裤,隆起的小腹和肿胀的乳房还是非常抢眼。

  “姑娘,我知道你也许不认得我,不过——”

  “我认得。”艾媚的笑容甜津津的像话梅,“从前您经常来吃午饭,喜欢这里的牛腰肉和杜松子酒。”

  埃里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胡子,道:“是啊,可惜现在换了老板,味道也变了,所以我——”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您还在查那个外国女人的案子?”

  “是的,听杜小姐说,你以前见过珍妮?”埃里耶当即开门见山。

  她低头不语,表示默认。

  “那你见过这个女人么?”埃里耶将一张相片递到她眼前。相片上的女子黛眉凤眼,略显木讷的神情,虽然生得标致,却也仅限于标致,但眼角下的泪痣却让她心惊肉跳起来。她必然是见过她的,深夜,那幢青灰色群居房里的一间,她便半倚在床头,素白绣花边睡衣领口处托着一张寂寞雍容绽放的面孔,远比相片里的那一位要鲜活美丽。

  “见过。”她点头承认,因直觉若断然否认,必定会被对方识破,勿如学乖一些。

  “在哪里见过?”他果然上钩,露出兴奋的眼神。

  “在这里见过,她用过一次餐,是我招待的。”

  “用过一次餐你便记得这么清楚?”

  “在画报上看到过呀,上海小姐第二名嘛。见着真人,觉得有些像,但又不敢认真,所以跟其他几个招待还打了赌,由我过去认呢。”她口吻一派天真烂漫。

  “什么时候来的?她一个人吗?”埃里耶显然像是找到了希望一般欢喜。

  艾媚继续演戏,偏头嘟嘴想了好一阵,才喃喃道:“大概两个月前吧,好像是跟一个男人来的,那男人长相我没看清楚,穿深蓝色洋西装,戴眼镜,看起来蛮撑头的样子,想想也必是有钱人。”

  埃里耶遂将钞票放在桌上,向招待打了个响指,起身笑道:“艾小姐,很高兴跟您聊天,我要告辞了。”

  “这么快就走?您都还没尝尝这个派呢,这里如今唯一还称得上不错的食物。”

  “我应该相信你这位漂亮姑娘的建议吗?”埃里耶撇了撇嘴,笑道,“你撒谎撒得太像了,不过还需要锻炼。要知道,记不住一个人的长相的同时,是绝对不会想起对方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或者戴不戴眼镜,何况还是很普通的服饰。”

  话毕,埃里耶便挪着肥肥的大屁股走出餐厅,只留下瞠目结舌的艾媚。

  【5】

  杜春晓在桌上摆了一副中阿尔克那,然后对住那一桌的牌发了呆,香烟快烧到指节都不自知。

  敌人牌:皇后。

  贵人牌:倒吊男。

  障碍牌:力量。

  都是些毫无头绪的启示,更何况她推测事态从不是真正靠牌,只有被逼上死路,才会拿这些牌来出气。此刻,她就将那张皇后当做秦亚哲,严格来讲,他是她的财路,可同样亦是最大的敌人。不仅拿她和夏冰的命不当命,很可能找到毕小青之后,他还会处理一些多余的麻烦,这个“麻烦”是什么,她不得而知,但隐约觉得应该与她有关。障碍牌无疑是邢志刚,他的藏身处还未找到,但秦亚哲已布下天罗地网,要逃出上海几乎没有可能,如果他还在这里,又会去哪儿?她遂想到现在正被倒吊在秦亚哲家后院柴房的那个广东人,倒是有一副硬骨头,十根手指已被削去了三根,还是一声不吭。夏冰那日目睹了对此人上酷刑的场面之后,回家后三天都不能吃一口肉。

  究竟邢志刚背后有什么力量在支撑他?他能逃到哪儿去?

  她越想越觉得心寒,因已迷失方向。更糟糕的是,秦亚哲给她找出邢志刚下落的期限只有三天,即是讲三天之后,她与夏冰会是什么下场已显而易见。但凡做大佬的,一旦被惹急了,便会拿无辜的生灵出气,这是常规。

  “春晓,咱们逃走吧?去北京,或者南京,或者再远一些,去香港。”夏冰大喇喇说道,仿佛只是建议去郊外游乐。

  她清楚他的焦虑,于是面上淡淡的,摆出拿他当孩子的态度来:“你说,邢志刚会藏在哪里呢?他除了燕姐之外,身边再无其他的知心人。旭仔也被关起来了,一个人要绑架毕小青,还要取赎金,也太难为他了。”

  “肯定还有别的人在暗中配合他,但会是谁呢?你有没有想过,其实邢志刚、高文、斯蒂芬、珍妮,可能还有上官珏儿和施家父子,都是因为同一件事情上有牵连,才会落到这种地步的。我只是一直没想明白,邢志刚到底……”她拿起那张倒吊男,搔起下巴来,“如果换了你是邢志刚,你会躲到哪里?”

  夏冰憨笑道:“恐怕我哪里都躲不了,一来我没钱没势,不能买通任何人;二来也不是元宵模子,去哪里也不讨女人喜欢——”

  “元宵模子”四个字一出口,杜春晓已从沙发上跳起来,她两眼放光,高声道:“对啊!邢志刚这样的小白脸,虽不比唐大记者年轻,但也能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且他的夜总会里,还有那么多女人!”

  结果两个人当下便去了百乐门,却见那里大门紧闭,唐晖站在不远处给它拍照。

  “就这么倒了?”杜春晓上前问唐晖。

  “哪里能倒?不过是等着其他人接手罢了。”唐晖不晓得为什么脸上肤色苍白,眼神却是透亮的。

  “谁来接手?秦爷?”

  “可能。”他不置可否,对住“百乐门”三个用电线与铁丝圈起来的阴暗大字,陷入了彷徨。

  “所以他更要找到邢志刚,要不然办不了移交。”杜春晓有些天真地接话,遂笑问,“你可知道那些蓬拆小姐都去哪里了?”

  “我哪里晓得?”唐晖无奈地耸耸肩膀。他较一个月前明显瘦了,颧骨愈发突出,然而也更漂亮了。

  “个把总晓得吧?比如米露露?”

  唐晖不假思索地摇头。

  “朱圆圆呢?”

  唐晖还是摇头。

  “你知道朱圆圆是谁?”

  “不知道。”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我还要跑几条新闻,先走一步了。”

  唐晖一离开,杜春晓便与夏冰笑道:“他今朝有些奇怪啊,怎么也不问问我们为什么要打听那些蓬拆小姐的下落?还有……我记得他是专门跑电影明星的,怎么会来这里?”

  夏冰也推了一下眼镜,回道:“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小四。”

  果不其然,次日下午,小四便上门来了,只说了一句“朱圆圆现在在金帝豪门夜总会上班”便要走。

  “怎么不坐下来聊聊?”面对救命恩人,杜春晓倒是格外客气。

  “不了。”小四的神色异常严肃,似乎正背负着巨大压力,“而且杜小姐,今天以后,我再也不能帮你们做事了。”

  “为什么?”

  “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去办。”

  她想问什么事,却又忍了下来,因知道他必定不会讲,于是只得道:“那这些日子麻烦你了。”说毕,正欲从钱包里拿钞票出来,却被他止住,说了句“不必”,转身便走。

  不晓得为什么,杜春晓恍惚觉得小四这一去,必是再也见不着了,心下便愈发惆怅起来。个性过分沉默的人,往往因过分隐藏心事会让自己陷入命运的僵局。

  “金帝豪门”实是比百乐门规模还要小一些,开在法租界的繁华地段,招待的多为军火商人,抑或想借机捞钱的拆白党。所以朱圆圆转到夏冰的台子时,一看是个穷酸后生,便傻里傻气地嗔道:“先生啊,侬……侬到这里来开开心心白……白相是可以唉,不要弄出搞七捻三的事体来,晓得哇?”

  “圆圆,长远不见,口气横了不少嘛。”因早前听杜春晓讲过她直肠直肚的憨傻个性,所以夏冰也不计较,反有些喜欢起来,“杜春晓说好久不见你,怪想的,赶明儿去她那里玩一趟?”

  朱圆圆听闻“杜春晓”三个字,当即面上便雨过天晴,恢复一脸稚气,笑道:“侬……侬是春晓的朋……朋友?哦,不是唉,是伊老……老公,对哇?”

  夏冰隐约从她身上看出些杜春晓少女时代的天真,于是不由得有些神迷,回道:“是的呀,你啥辰光过来白相。”

  “好呀!”她爽快答应。

  “你可晓得你原来的老板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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