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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听狐说(小号)-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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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很想看一看您的舞姿,既然分别在即,能否为我和博雅试演一出?”
“遵命。”女子欣然答道。
笛声响起,月光下有几分惜别的惆怅。女子顿首,凝神,旋舞,衫袖纷飞,好像一朵盛开在轻绡薄雾中的花。
此夜一过,人在天涯。
数日后的黄昏。
叶二的声音依稀是当日的曲调,只是不见了曼舞中的人。天空中有一只离群的孤雁掠过,发出短促的叫声,而枝头的早樱蓓蕾红绽,眼看就要开了。
“令人思念哪……”
“是啊。”
“哈哈。”
晴明的笑声令纯粹无心作出应答的武士猛然惊醒。
“喂!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呃……”
“的确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女人啊。”晴明用轻描淡写的一句为不知如何形容的博雅解了围。
“太政大臣那边,知道了吗?”
“我想他是不知道的。”
“哦。”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晴明……”
“唔?”
“我在想,仇恨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啊。比如,去仇恨一个来历不明的无辜女子,非要把她烧成灰烬。”
“这样的事经常发生,”晴明淡淡地说道。“很多时候,恨是没有原因的,仅仅因为别的事物与自己不同,或者不了解,就可以产生恨意。人与人之间,人与妖物之间,都怀着戒备与憎恨的心。这样循环往复,世界上就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怨灵。”
“真可怕。”博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没有解救的方法吗?”
“认真说起来的话,也是有的。”
“是什么?”
阴阳师带着笑的眼睛望着因为急切想要知道答案,而把身子凑过来的好友,然后说道:“你。”
“我?开什么玩笑!”博雅坐了回去,一脸受了愚弄之后的悻悻然。
“这可不是玩笑。你忘了,正是你的一句话,让她重新相信人心中的美好。所以,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够解脱怨恨,也许就只有一颗善于了解的心。”
“嗯……”
“不过,博雅。你可真是一个受欢迎的人呢。”
“我?”
“是啊。那姑娘即使在唐国,也不会忘记那夜的笛声吧。”
说完这句话,晴明端起了手中的酒杯,微笑着喝下。
“就像博雅也不会忘记那一夜的舞一样。”他补充道。
卷四 比厉鬼更强悍的咒语
“连道满法师都不能抵挡的厉鬼……”博雅想起当天晚上的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是怨念极深的缘故。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很可能是血咒。”
“血咒?”
“以自己的生命去诅咒他人,同归于尽,至死方休。”
“啊!”博雅叫了一声,想到这句话的含义,毛骨悚然。晴明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面孔笼罩在车帘的暗影里。
诚如所见,本篇所记述的,仍然是名为安倍晴明的阴阳师以及朝臣源博雅在平安朝的某一段经历。以后世眼光来看,这正是个有几分奇异的年代,暗昧不明同样也有着风雅优美的韵味,如同古代墓穴,一旦重见天日,便只会让人赞叹棺盖上精致繁复的花纹,却忘却了它原先的用途是盛放朽坏霉烂的尸体的。
故事暂且从这里开始。
时值初春,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樱花正在蓄势待发,向阳的枝头已经缀上了一两朵初开的蓓蕾,颜色正是惹人喜爱的深粉。除此之外,院中其他植物也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连墙角不知名的细草,也开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
“看起来很着急啊……”安倍晴明如是说。此刻他正随意不拘地倚坐在廊下,手中如往常一样,端着白瓷的酒盏。这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人,微微弯曲的细长眉毛,肤色白皙,偶尔从红润的薄唇边露出一抹微笑。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门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突然打开了,随即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闯了进来。
“晴明!”
来者是一位青年武士,浓眉深目,黝黑的皮肤,身材高大魁梧,与前者清秀文弱的样貌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来了。”
从说话的语气便可推断出,来人与主人是十分熟悉的朋友。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武士名叫源博雅,尽管袭用了臣籍,身份还是醍醐天皇的嫡孙,是表面上地位甚高事实却并不受重视的殿上人。套用安倍晴明自身的形容,他与源博雅之间的关系乃是同一个咒的对半之咒。
博雅在晴明对面坐了下来,这个位置在他不来的时候,总是空着的。
“出事了。”
“哦?”
“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而且我想,只有晴明能够解决。”
薄唇中的微笑此刻更加明显。这句话,绝对不是第一次从这个人嘴里说出。
“喝酒吗?”
“不……呃……还是先说这件事吧,是关于我的伯父的。”
“源忠信大人?”
“正是。”
“唔。”
于是博雅详细地叙述了这件让他烦恼的事情。
源忠信的威名在当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尽管他早已致仕,却一直是朝廷倚重的柱石之臣。传说中他勇武绝伦,年轻的时候曾经单枪匹马,平定了山贼的暴乱,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奸邪之徒便会腿脚发软,正所谓闻风丧胆。论辈分,他是源博雅的伯父,对这个侄儿甚是喜爱。源博雅自身也将他当做自己最为崇敬的长辈。辞官之后,忠信隐居在贺茂川一带的庄园中,过着与世无争的闲淡生活,慕名来访者常常将他和能射碎石头的李广相提并论,称之为盖世英雄。
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春天的某夜。
也许是多年戎马养成的习惯,忠信对于庄中的安全特别注意,每晚都需亲自察看之后方才入睡。当晚源忠信与往常一样,带领着三个家臣,在庄园中巡视。说实话,以忠信的赫赫威名,一般宵小之徒岂敢自寻死路?因此自退隐之后,庄园一直太平无事,此夜也不例外。
正当忠信回到寝台附近,准备入睡的时候,突然大发雷霆,却原来是因为寝台旁的三根烛火灭了。上了年纪的人常有一些可以称为怪癖的固执,忠信也不例外。秉烛而眠就是他的习惯之一,倘若睡觉时没有了烛光,便会认为是咄咄怪事。其时并没有刮风,侍女也确实记得点上了蜡烛。当然,这毕竟是一件小事。如果不是后来出了那样惊人的事情,或许便不会有人记得,然而现在看来,这似乎已成了某种凶兆。
夜半时分,守在寝台之外的侍女也开始打起了瞌睡。就在此时,听见了寝台之内的响动。
“您……”
睡眼惺忪的侍女刚想询问主人有何需要,却见忠信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目光呆滞,烛光摇曳下面色一阵红一阵白。随即,向枕下伸出手去,取出一把随身的短剑,猛地向自己的左眼刺去。
“啊!”侍女骇然惊叫。鲜血从眼眶中飞溅出来,然而忠信那张扭曲了的脸上,竟然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模样诡异至极。
从那以后,一连三天,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情。第二天,忠信割了自己的双耳;到了第三天,他则斩断了自己的左手。家臣们想出种种方法,彻夜守在他的身旁,将他缚在床上,不让他自戕。但只要一到子时,忠信的脸上就会露出那种诡谲的微笑,力大无比地挣脱所有的捆缚,像对待仇敌一般对待自己的身体。现在的忠信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眼看就要死去了。
“唔。的确是件伤脑筋的事情。”
“晴明!忠信伯父是我自小敬爱的人,即使要我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他的生命,我也愿意。无论如何,请你救他!”
说到这里,武士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外表有些粗犷的源博雅,实际上是内心相当敏感与多情的人。然而若是晴明直截了当地指出这一点,武士必然不肯承认。
“这倒不至于。”晴明用一如既往的淡淡声调响应,随即站起身来,“不过倘若是这样的情况,就要尽早解决了。”
“那么,现在就动身吧。”
“好。”
“一起去?”
“走。”
“走。”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
“不愧是有名的武士啊。”一踏入庄园,晴明便低声地自语道。源忠信的住处看上去就像一个军事要塞,庄园里密密层层地布置着鹿砦,墙壁全用坚固的巨石砌成,尽管不甚美观,防卫功能却是一流的,令人立刻便联想到主人的身份与尚武精神。
“不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光芒从晴明细长的凤眼中闪过。
“伯父大人现在何处?”源博雅已经心急如焚地向侍从询问了。
“就在卧室之内。”
室内景象比想象中还要凄惨。源忠信仰面躺在床上,气息奄奄,面颊凹陷,身上以粗索捆绑,头部、手部都缠着白布,污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处渗出来。
“自从那日之后,家主神志一直不清,只能将他缚住。尽管如此,一到子时,他还是会发狂,而且变得力大无比,我等拼命阻止也无效果,真是毫无办法啊。”说到此处,侍从不由得垂头丧气。
“唔。”
“晴明!”
“不要说话。”
博雅立刻住了口,眼看着晴明伸出食中二指,放在唇边喃喃念诵了片刻,随后又取出数张桔梗印来,分别放置在忠信的身体各处。
“今夜就由我和博雅大人守在此处,其他人等不要靠近。”
侍从答应了,自去吩咐,而晴明则走到屋子的一角,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天色逐渐黑了,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屋中点起了蜡烛。
“博雅。”
没有听到回答。晴明略感意外地转过头去,看见正襟危坐的好友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晴明,一脸疑问的表情。
“啊。”晴明恍然大悟,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以说话了。”
“扑……”憋了很长时间的武士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对不起,刚刚让你不要说话是不想在侍从面前透露过多,并不是有什么禁忌。”
“不早说……”博雅埋怨道。
“嗯,是这样。我已经在忠信大人身上下了符咒,如果是一般的妖邪,应该不会再来了。不过,这个鬼魂的怨力有点特殊,非常顽固。我担心会禁它不住。”
“那么……”
“一旦忠信大人被恶魔附体,他将不再是他自己,你也不能再把他当做你的伯父。这一点很重要。”
“会有危险吗?”博雅担心地道。
“呵呵,只是设想一种最坏的情况。”晴明不在意地笑着,手中的扇子遮住了大半张面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已经快到子时了。
突然,几上的蜡烛升腾起奇怪的光芒,随后又暗了下去,如此反复了三次。
“来了。”晴明坐直了身体,冷静地道。
“呃?”没等博雅反应过来,室内的空气便涌起了一阵暗流,带着诡异的呼啸之声扑面而来,仿佛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在不断地膨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在此时,毫无知觉地躺在寝台中的源忠信忽地睁大了没有瞎的那只右眼,身体也随之抖动了起来。
啪的一声,晴明合上了扇子,开始用低而缓的声音念诵着咒语,放置在忠信身上的桔梗印发出淡淡的光芒。
忠信的抖动更为剧烈,眼中射出骇人的冷光,牙齿格格作响,在静夜中听起来如同金属划过琉璃,分外刺耳。随着晴明念咒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捆缚着忠信的绳索也越绷越紧。博雅紧握着手中的武士刀,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在这一刻提到了喉咙口。
突然,一支蜡烛倒了下来,正落在忠信右手的桔梗印上,火光一闪即逝,符印顿成飞灰。与此同时,绳索发出一声闷响,断成了数截,挣脱了束缚的忠信霍然坐起,喉间传来野兽般的低吼。
晴明脸色一变,转头叫道:“博雅,快走!”
看来是来不及了。博雅刚刚拔出刀,忠信已经像出笼的恶虎一样扑了过来,速度之快有如闪电,在博雅还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动作之前抢到了他手中的刀,随后恶狠狠地向自己的腿上砍去。
当的一声大响,是晴明扔出了手中的扇子,击在刀刃上。刀锋因此偏了一偏,只在腿部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源忠信抬起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右眼已经变成血红的颜色,看上去相当可怕。
他呆滞的目光缓缓地转向了晴明,即使是经常与鬼物打交道的阴阳师,在看到这样的目光之后也忍不住暗自心惊。
“胆敢阻止我……”忠信含混不清地说道,声音充满了怨毒,听起来完全不似他本人,就像是另一个人借住在这个躯壳里。
“回去吧。人世间并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哈哈……”狂笑声几乎震破耳膜。博雅伸手捂住了耳朵,晴明则凝视着忠信,目光中带着不可违拗的坚定意味。
这样的静默持续了片刻,忠信抽搐的脸在烛光映照下忽明忽暗,带着十分诡异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好吧,那就先杀了你!”
猛然间,长刀向着晴明劈下,而此刻的晴明已经手无寸铁。
“神兵利器,为我所用。”咒语声中,墙上挂着的一柄短剑已经腾空而起,架住了忠信手中的长刀,看上去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舞动着它。与此同时,晴明已经拉起茫然不知所措的博雅,退到了帘后。
“很厉害啊……”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晴明自语道。然而随即,忠信上前一步,猛力劈了下去,手中的长刀和短剑同时断成两截。
事起仓促,已经来不及结印了。面目狰狞的忠信手持半截断刀,向晴明猛扑过来。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晴明的身体重重地撞在柏木板上,帽子也掉落了。他试图爬起来,但是忠信已经不再给他任何施法的时间,再次将他压倒在地,右手断刀高举,猛地戮向晴明的咽喉。被牢牢制住的阴阳师只能腾出一只左手,奋力攥住忠信握刀的手,以阻止断刀的来势,同时侧过头,意图避开要害。但此刻的忠信,蛮力惊人,就好比一头困兽,在他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尽管晴明那只白皙的手上已经现出青筋,却仍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冰冷的刀锋向着自己一寸寸逼近。
“快住手!”慌乱之中的博雅想要伸手拔刀,却拔了个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刀现在就在忠信的手上。他四处看了看,正好看见檀香木的几案,便冲了过去将它举起来,但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又愣在了那里。
“博雅!”力气已接近用尽的晴明呼喊道,这一声让博雅猛然清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高举起几案砸向忠信的头部。随着一声闷响,忠信的身体终于不再动弹了。
而此刻的博雅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还没有从刚才自己所做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
“对不起,晴明。”
“嗯?”
“我……差点忘了你说过的话。”
两人此刻坐在牛车之中,晴明的脸上还带着激斗脱力的疲惫,左颊有断刀划出的血痕,不过看上去心情不错。
“什么话?”
“就是你说,被恶魔附体的忠信大人不再是我的伯父。可是,刚刚我还是很犹豫,因为要伤害一个自己尊敬的人……”
“呵呵。可是你毕竟打昏了他,不是吗?”
“唔。因为我觉得他会杀死你,一着急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那就对了。”
“可是……”博雅的样子看上去很苦恼,“那样犹豫……是否说明我是个胆小的人?”
正在闭目养神的晴明睁开了眼。
“不是。”他干脆地说,“弱者只会因为胆怯而退缩,而勇者却能够因为仁慈而自愿放弃。”
“好像是这样……”博雅想了想,如此说道。
“所以,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有资格说仁慈一类的话。”晴明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才是博雅啊。”
“是在夸我吗?”博雅一脸疑惑。
“呵呵。”
“喂,又在取笑……”博雅泄气地说道,然而此刻,牛车停了下来。
“走吧。”
“去哪里?”茫然不觉的博雅这才想起,根本就没有问过晴明此行的目的。
“去找一个能够解答问题的人。”
**
这是一个相当凌乱的住处。用凌乱这个词来形容,是因为比较简单直观;如果要仔细加以描述,便要说到门前那些仿佛数十年都没有人碰过的蛛网、被雷火劈过长得奇形怪状的枯树,以及恣肆生长直到遮住了视线的荒草。博雅曾以为,晴明的院子已经是他所见过的漫不经心的典型了,然而和此处一比较,土御门的宅第便整饬如天皇的行宫一般。
“你是说,有人住在这里?”
不等博雅迟疑的话声消失,另一个听上去怪里怪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是啊是啊,这里目前的主人还是人类。本来把这儿让给鬼魂居住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那样一来我就要无家可归啦!”
声音近在耳畔,好像说话的人就在身后,可是悚然回头的时候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眉头不易觉察地微蹙,再展开的时候荒草丛中已经现出了一条小径。小径的尽头有一所茅屋,看上去破败不堪。
“鬼魂么……”晴明一边向茅屋走去,一边淡淡地道,似乎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估计想要进来也很困难吧。”
茅屋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随后,从屋中蹿出一个庞然大物——竟然是一只长满花纹的老虎。
“啊!”博雅大叫了一声,同时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晴明的衣袖。晴明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这事真有趣”的神情,从衣襟中取出一张纸片,摺成一条鱼的形状扔过去。那纸片随即变成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香鱼,而老虎也跟着扑了上去,在大嚼的同时现出原形来——原来是一只看上去只有两个月大的花斑狸猫。
“啧啧,”屋里传出不知是赞赏还是讽刺的声音,“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屋中的凌乱更甚于院子。人骨和兽牙用奇怪的方式堆叠在一起;非常丑陋的盆栽植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墙的一角静静地盘伏着一条全身碧绿的小蛇。这一切似乎便代表着茅屋主人的趣味,主人是个看不出年龄的邋遢家伙,乱蓬蓬的胡子像极了院中的那些荒草,而一双时常眯起的眼睛则和刚刚那只猫非常近似。此刻,他正盘坐在自己简陋的小屋里,那姿态却像是一个君王高踞于宝座之上。
“呵呵,是晴明啊。很久不见了。”
“是啊。”晴明淡淡地笑着,非常自在地在一堆人骨中落座。两个人的态度竟像是相识多年的熟人。
“晴明……”
“嗯。我来引见。这位便是道满大人。”
“芦屋道满?”
“呵呵,正是在下。”望着博雅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的嘴,这个名叫芦屋道满的人从密密丛丛的胡须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时人相传,世上如有人能和安倍大人的阴阳术相抗衡,便只有芦屋道满了。与法术同样出名的,还有他乖张的个性。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拒绝了阴阳寮的征召,一个人自得其乐地住在这里,倒也逍遥自在。按照世人的浅薄意见,安倍晴明与芦屋道满既是同行,免不了互相猜忌或妒忌,不过照此刻的情形看来,似乎未必如此;当然,只是表面看来似乎未必如此。
“一向可好?”晴明斯文地开了口。面对自己好友之外的其他人,阴阳师的表现总是守礼而矜持,甚至是令人无可奈何的慢条斯理。
“托福托福。”道满无所顾忌地支起一条腿,将手放在膝盖上幅度很大地摇晃着。
“不过晴明,你看上去气色并不太好啊。”他锐利的眼光落在晴明脸颊的伤痕上,唇边不可遏制地露出可以称得上是幸灾乐祸的笑。
“是个小问题。”晴明不在意地说,“刚去过源忠信的宅第。”
“噢。”笑容开始有点凝固。
“确实如此啰?”
“……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我也不否认。”
“这件事你并没有告诉源忠信,对吗?”
“哈哈,我可没有为人为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担心的习惯。何况,若不是我,他也活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那东西还在你这里?”
道满没有答话,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来,交给了晴明。
“好。那么告辞了。”
一拉还如堕云里雾里的博雅,晴明站起身来。
“晴明……”传来了道满略带迟疑的声音。
“唔?”
“凡事不可逆天而行,你我的力量毕竟有限。”
“知道。”晴明淡淡地说道,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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