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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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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沧海桑田。三百余年过去,凤华帝君遗落在凡尘的骨血中还有多大概率苏醒,重新执掌仙界空悬的帝君一位,尚是未知数。
崖涘愁肠百结,暗地里多番筹划,忙的脚不点地。
南广和却不知道背后崖涘的心情,也懒得去搭理。两人隐隐约约赌了几天气,广和只觉得崖涘也不主动来招他,更加郁郁。索性连最爱的骑射课都停了。
就这样过了月余,南广和终于从父皇派人送来的朱批里见到了大隋与有羊联姻的婚书。他顶着“韶华”的头衔,与乌答儿成了订亲的夫妻。
南广和将那封婚书颠来倒去看了几遍,嗤了一声,随后覆在脸上,懒懒躺在雕花木床上。春日终于过去,夏初的风声里都带了几分燥热。
他懒懒地躺着,懒懒地想,有羊国究竟与大隋秘密约定了什么交易。有羊敢公然娶仙阁定下的神降之女,底气从何而来?
然而不待他琢磨出答案,几天后,就从有羊国传来报丧噩耗。
乌答儿,那位年仅十二岁孔武有力的有羊国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居然得了痢疾,死在王庭的床榻上。
南广和听闻这一讯息,当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一惊之下,忘了还在与崖涘赌气,脱口而出。“是不是仙阁?”
崖涘不动声色地坐在窗台上,单腿翘起,手握一卷经文正在默读。见南广和一脸惊惶,下意识语带安抚。“不至于!”
南广和收回声,用怀疑的目光瞅着他。
崖涘被那样的目光刺痛,放下手中书卷,微微叹了一口气。“殿下,此事贫道自会处理。殿下无需焦虑。”
南广和张了张口,到底没再说什么。
只是从那夜起,南广和就多了个夜惊的毛病。每到夜半,便会做噩梦。
一次在梦中,他竟然见到了素未谋面的乌答儿。梦中月亮又大又圆,他似有人引导,居然不知不觉走近草原上一个硕大的白色帐篷。帐篷外无数侍卫手执兵器,面目肃然。
他如入无人之境,信步踏入,却见到乌答儿赤身躺在床榻上。
十二岁少年赤。裸的胸膛上赫然有一枚乌紫色的手掌印。
掌印贯穿胸骨,令乌答儿整个胸膛都坍塌了进去。这位草原上的少年却还活着,面色赤红里泛着黑,不住喘气。
许是感应到什么,乌答儿抬起头,凝视南广和所在的方向。少年滚圆乌黑的双目中突然流下热泪。
“……救我……”
少年启唇。却发不出声音。
南广和悚然一惊,知晓自己是在梦中,却怎样也醒不过来。他拼命掐自己的指尖。少年那双乌黑的眸子却一直盯着他。
“救我,救有羊国……”
没有声音。但他读懂了少年眼中的祈求。
南广和无力地抬起手,想说什么,却见少年的脸颊快速干枯,随即整具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什么吸食干水分,皮肤挂在骨架上,骨骼历历可数。坍塌的胸骨处,依稀可见内里骨骼已经被暴力捏成了一团。
大团大团的血,从乌答儿口中喷溅而出。
如暴雨淋漓,溅在南广和的身上。
南广和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身子,额头上冷汗涔涔。他信手摸了一把,掌心中居然有血。
赤红中泛着乌黑的血。
……与梦中所见一般无二。
**
七岁早慧的南广和从此噩梦连连。
他没敢与父皇诉说,宫中皆是耳目。有些是开国之初设立的三十六诸侯的暗桩,也有前朝倾轧之下各个世家安插在后宫的眼线。错综复杂,轻易动了谁都不好。
南广和与他父皇皆心知肚明。父子说话时皆不避人。但若当真有极其重要的事情,父子俩个人便以灯烛为信,约了夜半在长生殿通往韶华宫的地下密道中相见。
南广和自从那夜梦见有羊国夭亡的皇子乌答儿后,连着病了几天。崖涘不放心,夜间待他熟睡后,总要来探视一次。
崖涘以为这件事无人知晓,但不知广和自那夜梦见乌答儿后,无端便多了一项神通。能在十里之内,探视附近是否有人在窥视。
南广和也说不好,这项神通算不算好。因为他试了几次,他并不能感知到普通凡人的靠近,如小三儿每次在他身侧走来走去,他都熟视无睹。母妃在长生殿内留宿时,淌着眼泪与父皇絮叨他命运坎坷,这些他都一概不知。
但只要崖涘靠近他,他便能立即察觉。
他能察觉到崖涘在通过翔翥殿的长廊,瞬息间落在韶华宫外。
几乎在瞬息间,南广和便立即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双手轻轻握拳放在腹前。白色纱帏轻垂,室内悄然无声,南广和假装已进入梦乡,实则屏息聆听动静。每次都能巧妙地蒙混过关,竟一次都未曾让崖涘察觉。
每到深夜,崖涘便长久而耐心地立在床帏外,聆听小殿下的呼吸。
修仙之人,从入门起便锤炼呼吸吐纳之道。千锤百炼,一次呼吸便可听出许多讯息。所以崖涘从未怀疑过,数层曼妙轻纱之后,那位殿下竟是清醒的。
清醒地,一次次模仿凡人七岁孩童熟睡后的呼吸声。
崖涘从未料到,年仅七岁的南广和,竟是个天生善仿的人。若他愿意,可骗尽天下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位小殿下早已悄然成长,自行入了道门。
由于崖涘夜间好心的探视,南广和便不能与父皇密会。他藏了满腹心事,无人诉说,面上一贯的天真烂漫。
在有羊国以痢疾之名,向大隋通报乌答儿皇子病故之后,大隋朝举国哗然。纷纷以为有羊国民风粗陋,每日住在马背上,以血肉吞食,长公主不用嫁给这样一位茹毛饮血的皇子,实乃大隋幸事!
只有南广和知道,那名少年死的不寻常。十有八九与仙阁有关。
但也不排除是两国交易崩裂,父皇派了棋子去斩杀。
大隋分封藩王诸侯,皇权旁落。父皇手中可用的棋子,只剩下三十六路诸侯里原先留守在西京的几支私兵。叶慕辰所属的镇国将军一系,便是原三十六诸侯之首。凭借叶家军夜行千里的神勇,未必不能完成这次暗杀。
南广和因此很是注意叶慕辰,以及叶慕辰的父亲,叶老将军。
**
十二岁的叶慕辰近日突立奇功,从校尉提拔为副将。虽然军衔只升了一级,却可以带领数百人出战了。
所谓奇功,在军报里说是在一次夜袭时身先士卒,斩杀敌首。
叶慕辰立下军功的战场,正在有羊国国境。
南广和疑心了叶家许久,私下里一直寻找机会探听虚实。一日终于在前朝朝会时,堵住了立在阶前等候父亲的叶慕辰。
“小叶将军!”南广和坐在华盖下,远远地,让小三儿停下车辇。
叶慕辰闻声回头,见是他,身体瞬间绷紧。
“见过公主!”叶慕辰的声音挺冷淡,正处于变声期间,声音有些粗噶,似哑掉的公鸭嗓子。
南广和微觉好笑,忍不住逗弄他。“怎地如此不乐意,见到本殿下便让你如此为难吗?”
“臣不敢!”叶慕辰干巴巴道。
“也没什么敢不敢的。”南广和人坐在车辇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作为将军呢,就是要一身果敢,小叶将军你说是不是?”
叶慕辰:……
叶慕辰一头雾水,不知这位千娇百媚的小公主抽了什么风,好端端来找他麻烦。
他谨慎地行了个了礼,单膝着地,右手放在左胸前。“殿下金枝玉叶,臣……不胜惶恐。”
南广和见他不接话,有些无趣。便闲闲地岔开话题,状似无意提起有羊国的战事。“小叶将军此番进阶副将,可喜可贺。”
叶慕辰行完礼,始终不见殿下叫他起身,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谨慎地、一字一句地答道:“有羊国遭鞑子侵犯,臣奉命协助,斩杀贼首并鞑子军士共计三十,按大隋军律当计进阶一级军衔。”
言下之意,这是臣该得的!
可不是因为领兵的是臣自家老爹!
南广和琢磨了片刻,觉得这人瞧着正直,话语里怎恁多弯弯绕,可见也是个心眼多的!
由于崖涘的原因,南广和尤其不喜说话云山雾罩的人。心思玲珑,有如山路十八弯,猜来猜去,太累。
他闲闲瞥了叶慕辰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是!”叶慕辰起身,仍守礼地低垂双目,并不直视不远处的公主车辇。
“你在有羊国,”南广和的声音飘过来,语音又糯又软,颇带了些西京口音。“可曾见过他们的大皇子?”
有羊国的大皇子,便是乌答儿。
叶慕辰松了口气。敢情这位殿下是因为订了亲的夫君早亡,心下不甘,所以拐弯抹角找他打听来了。
叶慕辰抿紧嘴角,决定实话实话。“回殿下,曾见过一次。““他生的如何?”南广和追问道。
“……”叶慕辰再也忍不住诧异,飞快抬眼瞄了南广和一眼,然后又垂下眼,仔细在腹内打了个草稿,慢吞吞道:”有羊国大皇子殿下,生的孔武有力,肩宽腿长。若不是病亡,倒与殿下堪为良配。”
南广和:……
他怎么觉着这句形容有哪句不对呢?
肩宽腿长是什么鬼?
他有那么注重男人长相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朝暮追宛娘娘的地雷!
第7章 觉醒
南广和默然良久,终究没忍住,又仔细盘问了一句。“他与小叶将军你,谁更高些?”
叶慕辰:……
叶慕辰简直委屈死了!他就在领兵去有羊国驰援的时候,在王帐见过有羊国大皇子一次,大皇子高高在上地坐着,从头到尾没起过身,谁知道那个短命鬼有多高?
叶慕辰嘴角一抽,没好气道:“臣不知。”
“哦……”南广和拖着长长的尾音。他在梦中见到的乌答儿也是躺着的,判断不出那人康健时应该是什么模样,但从骨骼判断,大约与眼前的小叶将军差不离,也是位肩宽腿长的美少年。
啊呸!都怪叶慕辰这厮,肩宽腿长是什么鬼?!
七岁的南广和与十二岁的叶慕辰,彼此皆用腹诽上演了一场君贤臣恭的好戏。
实则两见两相厌。不欢而散。
一转身,小三儿就愤愤往地下啐了一口,对南广和咬耳朵道:“叶慕辰这厮眼神看人跟刀子似的,剑眉厉目,活脱脱一天煞孤星!”
南广和默了默,没忍住,试探地问小三儿。“你觉得本殿下是否好色之人?”
“啥?”小三儿尖利嗓子一扯,险些吓掉了魂。
“殿下你说啥?奴才,奴才耳朵不好……”小三儿可怜巴巴道,清秀的小脸吓得血色全无。
南广和好笑地举起手中折扇,敲在小三儿头上。“死奴才,就你最精明!”
小三儿嘿嘿傻笑,故作懵懂。
**
南广和没从叶慕辰口中掏出半点有用的信息,又不能亲口去问父皇,很是憋屈了一段时日。
一不小心,在崖涘又一次夜访的时候,竟然没注意调整呼吸。
又是一夜灯烛将灭未灭,韶华宫内寝榻上,南广和耳内听到崖涘飘然落入韶华宫外的声息。他一惊之下,呼吸突然走岔了路。随即便觉小腹下一阵绞痛。浑身有若身处于烈焰焚烧之中,五内俱焚。活像有一块燃烧着的活物,在他腹中鼓胀,就快要破体而出。
南广和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呼痛声。
崖涘却察觉有异,快步走到床帏前,犹豫了片刻,随即猛然一把扯开帘子。入目就见南广和额头汗如雨下,双手按住下丹田,脸色煞白。
“怎么了?”崖涘连忙伸手按在南广和小腹下,触手滚烫,活像有一块烙铁在其内突突似要跃出。
“殿下你……”崖涘大惊失色。
小殿下分明是丹田已经凝气入体,即将筑基的征兆。而且入手灼烧之感浓郁,十有八九,小殿下周身流转的正是火灵根。——竟与三百余年前凡间惊鸿一瞥的凤华帝君,一模一样。
崖涘连忙运转体内真气,强行将真气打入南广和丹田内。崖涘本是天灵根,且是单一冰灵根,调和南广和体内的火灵根本是最适合不过。他接连打入数道真气,南广和方才缓过气来,浑身灼烧之感渐渐消除。
“崖涘……”南广和全身如大水漫灌,叫汗水打的湿漉漉的,月白色纱衣纱裤裹在身上纤毫毕现。
七八岁的童子,青丝渐渐长出,依稀有了后来无双的绝色模样。彼人却浑然不知,只娇娇地唤着他的名。尾音软糯,孤独而又无助,像极了一只摇摇欲坠的彩雀儿。
多少年,这只凤凰儿拣尽寒枝不肯栖,如今却开口向他呼救,带着无限依恋,三分委屈,七分都是迷离。
崖涘根本不敢正眼看他,艰难地挪开视线,只低声劝哄道:“我便在这里,殿下莫怕。你随着我念的口诀,慢慢呼吸。”
南广和亦艰难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鸦羽一般的两排睫毛也叫汗水打的湿漉漉的眸光湿润。他像是终于自一场迷离梦中醒来,恢复了几分神智,上挑的丹凤眼儿眨也不眨地盯着崖涘瞧。
崖涘紧张的全身肌肉紧绷,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念出仙阁所传授的清心咒,引导南广和将体内真气慢慢运转了一个大周天,这才略松了口气。
“殿下,”崖涘正色道,“你私自练习吐纳之术,已有多少时日?”
南广和见躲不过,只得尴尬地垂下双目。“也不过数月。”
“从何处习得?”崖涘声音越发肃穆。
南广和从没见过他如此正经的神色,虽然看不出那人眉目,却能从他的语气神态里感知到此事非同小可。
他不敢胡乱扯谎,只得老老实实道:“就是从你那日落在窗台的书卷中习得。”
崖涘默然良久,终于记得那日宫中传来有羊国皇子乌答儿病亡的噩耗时,自己正在韶华宫内读书。那日与殿下谈的不甚愉快,他心中有些乱,想是那时将书卷落在了韶华宫。
但那卷经文本是修仙之人无聊之时的笔记,凡人压根看不懂其中真意。他不料小殿下如此天赋异禀,居然无师自通地从那本经卷附录中学会了引气入体。
不但如此,小殿下眼下居然能够百日达到筑基。若不是他今晚恰好赶至,一旦筑基失败,轻则走火入魔灵根尽废,重则当场身死道消魂魄渺渺。
崖涘一阵后怕。又惧怕此刻广和引起的异动,会惊动仙阁。他不得不耐下性子,哄那人道:“殿下,那本书原不适合凡人修炼,贫道此刻想要彻底替你根治了这腹痛的毛病,便得给你压住体内乱息。”
“有什么后果?“南广和警觉地瞥了他一眼。
……此举会封了你的火灵根。一日不解封,一日你便如同凡人一般,生老病死。且强行借助外力封闭灵根,会令殿下你从此变得心思单纯,有些痴傻。
崖涘心内暗痛。却不得不顾忌仙阁的手段,口气仍是那样淡淡的。“不会如何,只是偶尔会有些恍惚,对发生的事情记忆不甚分明。往往事后回想,才会恍然大悟。”
……那不就是,人变得很笨!
南广和无语地望着崖涘,丹凤眼儿微挑,似笑非笑。高傲的脸上,满是嘲讽神色。
崖涘只作看不懂,低声温柔问道,“殿下,你可决定了?”
“若不治呢?”南广和慢吞吞推开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道。
“……会死。”崖涘低声道。
南广和内心天人交战。私心里他并不完全信任崖涘。虽然崖涘一向对他呵护有加,语气温柔。但崖涘来自仙阁是个不争的事实。
他不傻,他知道只有仙阁选中的人,才会用秘法遮住真面目。仙阁数百上千位修道者,并不是人人有此殊荣。
可见崖涘身份并不一般。
他不知道崖涘可不可信,却也知道……在这深宫之内,他无人可依赖。
南广和目中渐渐流露出一丝悲哀之色。手指抠入锦被深处。——是就此变成一个智力低下的痴傻儿,还是今夜放肆一搏,以江山与父皇母妃的性命作为赌注?
他原本就没有选择,不是吗?
南广和难堪地闭上眼,垂下雪白柔弱的脖子,睫毛颤动,如一只濒临死亡的天鹅。语气里充满了对自身的厌弃。“……便如你所愿!”
**
与此同时,仙阁内的仙机坊。
一个白衣老道瞪大双眼注视面前突然窜起的一大束烂漫至极的金色火焰,跌跌撞撞爬下床榻。鞋子都来不及穿,匆忙奔至房门外,朝各位同门道友大呼一声。“是凤华帝君的气息!莫非……帝君留在凡间的血脉终于苏醒了?”
白衣老道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七分狂喜。三分惧怕。
仙机坊内数人瞬间奔袭而入。
人人皆一身白衣。披头散发。赤足狂奔而至。
数息后,仙机坊众人皆目瞪口呆地注视那一簇绚烂至极的金色火焰凭空而至,灼灼燃烧,点亮了香案上的凤华帝君雕像。
白玉做的凤华帝君雕像,突然自内而外,光芒大盛。那一束金色火焰散发出灼热温度。将室内烤的如同炭炉一般。
“怎会这样?不是说,这只是帝君元气孕育的凡人后代嘛?怎么气息如此醇厚?相隔数千里,竟如帝君亲临一般。”
“快快,快来卜算一卦!”
**
仙机坊内众人团团趺坐,闭目口中念念有词进行卜算之际,数千里外的韶华宫内却是一片凄清。从空中往下看去,大隋朝朱红色宫墙的深宫内风云突涌。夜幕之下 ,以韶华宫为中心,天地间灵气盘旋犹如一个巨大的圆盘,最终疯狂涌入。
韶华宫有如一只巨大的漏斗。而南广和所在的位置,就是漏斗的长嘴。
灵气疯狂涌入南广和身侧,泊在距他灵台一寸处,进不得,也停不下来。强大的气压,迫的南广和全身轻轻颤抖,长发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已绷到了离弦之间的最后一刻。只要外力轻轻一碰,即刻崩溃。
韶华宫内,红烛轻轻燃烧。殿外侍女太监一片安静,皆陷入沉睡。
床帏内,南广和终于下定决心,放弃了一切挣扎。垂下双目,凄然道:“……便如崖涘你所愿。”
崖涘心痛如刀绞,却不能当着这人的面泄露分毫。
他颤抖着手指,温柔抚摩小殿下的头顶,低声道:“莫怕,贫道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殿下一声呼唤,贫道……万死不辞!”
南广和偏开头,看也不看他,指尖要将榻上锦被抠出一个洞来。
他嗤笑了一声,漠然道:“你动手吧!”
那闭目垂头的模样,活脱脱是一副引首就戮的殉道者姿势。灵台处承压,粉身碎骨亦不能形容这种痛楚。南广和却硬生生咬牙忍住了。
崖涘叹息一声,声音传入耳边,又遥远,又清冷。仿佛隔了千万年迢递时光遥遥传至这座宫闱深处,落地即袅袅散作烟尘。
“殿下,为了你,贫道百死不辞。……这次,请你务必信我可好?!”
第8章 逆天
南广和抿唇,不发一言。汗涔涔的额头露在外面,青丝如瀑,劈头盖脸垂落一身。月白色纱衣纱裤汗湿重重,整个人痛楚到极致,灵台却前所未有的一片清明。
他心中只觉得嘲讽至极。却碍于仙阁,不能与崖涘撕破脸。
他再次嗤笑了一声。
在崖涘终于抖着手,将掌心覆盖在他的天灵盖上的时候,他突然以极轻、极轻的声音,耳语般地喃喃道:“……崖涘,孤恨你!”
七岁的孩童,以一种极其郑重的语气,说出我恨你。
那一声,太过郑重。也太过悲凉。
以至于,从此成为崖涘噩梦中的噩梦。渐渐幻化为崖涘挥之不去的心魔。导致他日后即便不足十年便成功结婴,震惊整个修仙界,被誉为三百年来第一天才。此后百年却始终为心魔所困扰,修为停滞不前,百年不得寸进。
崖涘法术后的面容剧烈抖动,简直控制不了面部肌肉,从两颊一直到下颚,每一寸肌肉都在抖动。波动剧烈如含了一支灼灼燃烧的火烛,每一滴蜡泪落下,都烫在他的心尖。心神俱裂。
“……殿下,请你信我。信我!”
崖涘无措地、反复安慰南广和。手心劳宫穴陡然逼出两道冰雪凝聚的真气,强行打入南广和的灵台三寸。
韶华宫上空,天地灵气本已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一样的形状,黑色星云盘旋如飞碟,迟迟不肯落下。
此刻崖涘手掌落下,那股盘旋的灵气便如同遭遇强敌。盛夏七月,韶华宫外气温陡然下降数十度。
风云突至,天降暴雪。
韶华宫外数百株三百余岁的神树娑婆沙华,皆在暴雪中簌簌颤抖。枝叶剧烈摇晃,抖落大蓬大蓬白雪,已然盛开的花束亦匆忙闭合,一簇簇,犹如美人闭上了眼,生机隐遁。
夜月清冷,天际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以猝不及防的姿势降临凡尘。
崖涘拼尽了生平所学,硬生生将全身真气抽取一空,并调用外界已成型的灵气穴,将身体当作通道,把所有抽取到的灵气尽数转化为冰灵根真气。一时控制不住,吸取的范围向外扩散。
方圆数十里,灵气波动大片呈弧线横扫,空气扭曲。除了那数十株神树外,草木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片萎靡,颜色从青翠到枯萎,不过瞬息。
所有生机,皆打入南广和灵台三寸。
痛的他再也忍不住,双手抱头哀嚎不止。
音波撞在崖涘所设下的结界上,波荡反弹,不住地颤抖。
崖涘耳内全是小殿下惨呼的声音。
一遍遍,不断重复。
“痛……父皇,母妃,我痛……”
“痛,啊啊啊……”
一声声,逐渐拔高,越来越凄厉。
如魔音贯耳,声声穿透崖涘脑髓。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崖涘要强行按住源自凤华帝君血脉的火灵根,又要抽调灵气为自己所用,捉襟见肘,全身一阵冷一阵热。一时如置身冰雪之下,眼前大片冰川倾颓。一时又如烈焰焚身,上中下三处丹田皆传来刺痛感。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今夜若不趁此封住南广和已然自行苏醒的灵根,一旦筑基,小殿下便从此告别凡人躯,正式迈入了修仙界。届时小殿下修仙之事便会随同吹落花枝的清风一道,雪片般传遍五洲四海八荒,此界修仙者们便会咸令闻之。
修仙界人人皆知,在仙门已经关闭的今时今日,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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