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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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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云层叫他划出了一道深刻的白印。
叶慕辰束发的金蝉簪崩落,墨青色长发毫无拘束地挥洒开。剑眉高挑,满脸煞气。望向那得意娇笑的女仙君,冷冷地咬牙轻蔑道:“不过如此!”
“哈哈哈,本仙的确不过如此,”女仙君一招得了胜,笑得宛若一朵娇花,身子在云层中笑到花枝乱颤。
她笑了半晌,见叶慕辰强行提气又要拿那柄凡间兵器来抗明月斩,忍不住小手把玩鬓边垂落的一缕长发,眼波斜瞟,暗示身后蠢蠢欲动的众天将,口中却仍在敷衍那边的叶慕辰与南广和二人。
她目光落在叶慕辰恢复了昔日容貌的脸上,又仔细瞧了瞧目中仍有残泪的南广和,似依稀仍有防备,话语却阴毒如蛇。“对付你一个落了败的连神魂都不全的废物,本仙动动手指头就能叫你瞬间灰飞烟灭。朱雀,你死期到了!”
众天兵天将鼓动云中战鼓,磬声清凉,于惊天动地的炸雷中齐齐放马冲了过来。那名女仙君横身飞于众人身前,一袭华丽衣裙飘荡,高髻下妙丽无双,樱桃小口轻轻吹出一口气,便搅动的那轮高悬于叶慕辰与南广和二人头顶的明月斩往下又迫了几寸。
银亮的明月斩,杀气化作实质,削的叶慕辰头顶发丝凉凉少了一大片。叶慕辰死命将哭软了的南广和摁入怀中深处,抬眉,昂然举起一把长长的黑色陌刀,抿紧薄唇与那漫天神兵相抗。
“……叶慕辰,”南广和抽抽嗒嗒地拽出叶慕辰胸襟前薄衫,以那衫子擦了擦鼻涕,眼眸中一时红通通的,丹凤眼中仍残留着十三四岁凡间少年郎的委屈彷徨。
咽喉的血渐渐止住了。
叶慕辰耳朵根子一热,下意识低头,眼风朝怀中他的小殿下飘过去,脚下便又被头顶那轮明月斩钉入云层中,往下降了半个头。
越发显得扑过来高高盘踞于他们头顶上的那位女仙君有些讨厌!
南广和此时却又在真魂陷入沉寂、新生的凡间小殿下脾性占据了形体时,浑然忘却了方才那样磅礴的爱恨一般,头顶炸毛,撸袖子就从叶慕辰怀中跳出来,脚尖点着云头,扭头朝女仙君为首的一众天兵天将喷出金色流焰。
火云翻滚着将半边天都烧成了金色。
女仙君飞到一半,临时险险地在空中翻了个个儿,衣裙翻飞,发丝都叫流火擦着了,于一地烟尘中呛咳出声。“咳咳,不好了,却是凤凰真火!大家快运气抵御!”
“御个屁!”南广和一脚踏在云尖尖上,龇牙咧嘴地冷笑,袖子一挥,替他家朱雀小将军出头。“就尔等区区数千年修为,也敢于孤的真火对抗!”
他手指着那位花容月貌的女仙君,冷笑道:“尔不过月华宫中一窃贼!昔年偷了西王母灵药的一个下界女修,弑杀亲夫,居然也敢腆着脸在上界称仙君?!果真是世风日下,十万年岁月都叫这天吞吃到了狗肚子里!”
南广和回眸,青丝凌厉飘洒成一大块幕布,在烈焰中边缘都闪耀成了赤金色,明艳异常。“咄!待孤破了尔的本命法器!”
明月斩于空中颤抖了一下,随即迎面撞上南广和一双肉掌,生生叫他吸入掌心漩涡中,扑闪了数次,最后不甘地灭了银色光泽。失去了灵气支撑的明月斩渐渐变成了半空中一枚淡白色虚影,又叫叶慕辰持长刀狠命劈开,从中粉碎成齑粉。
点点白光自虚空中散开,湮灭成粉尘。
“啊——!”女仙君一声惨呼,双手捂住脸,指缝中流淌出银色光辉,整个身子抖成一片着了火的叶子。
“后辈小仙,也敢在孤面前猖狂至斯!”南广和一招破敌,气力也有些不济,喘了口气,眼神却依然凌厉惊人。一双丹凤眼中有怒火明灭,白袍闪动金色光焰,煌煌不可逼视。
许是崖涘那具灵胎儿陨落之际所言当真,在崖涘落入深海底葬身无名处后,南广和体内枯竭的灵气竟然开始自行滋生,如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泉,灵台处前所未有的干净。干净,明媚,如同剥离了一切爱恨。
眼眸低垂,白衣飘扬,视天下如无物。
浑似当年的又一个崖涘。
“吾念生,山河寂灭!”南广和此刻当真如此方世界中一尊新生的至尊神,在云头中与叶慕辰相依偎着一寸寸自先前被砸落的地方升起。
先前叫人砸落的有多狼狈,此刻自云头中升起时就有多辉煌。
他最后与叶慕辰并肩立在云头最高处,眼皮低垂,俯视着一众落在金色火海中哀嚎惨叫不休的众上界天兵天将,朱红色唇瓣微分,露出一抹凉薄的笑。
“此方天地负了吾,从此后,吾便是此方世界,唯一的神!”

第119章 南天门1

“妄言!”
“狂妄!”
“帝尊; 此人不可再留了……”
于一众纷嚣言论中,帝尊崖涘拨开云层缭绕下的窥尘镜。镜面尘封,自那人下界后便再也没谁动过了。有青藤不死心地缠绕于其上。
像是很多年前; 于两人最要好的那段时光中; 也曾共同站在那株天地间初生的生命树下; 抬头仰望那一树碧叶芳华。有光阴缓慢流淌,青翠枝叶繁茂; 最后在时光中长了脚爬向连接天地的天柱上。
这青藤,源自生命树上的枝蔓,最终随天柱一道消逝。在三千年后再次重现天日。
帝尊崖涘白玉般的手指缓慢拨开镜面上的缠绕青藤; 眸光中有什么众生窥不见的心思; 倘恍了一瞬。
下界一处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水中,有鱼群淹没了那具灵胎儿,金色离火烧毁了大半个身子; 周身灵气溃散。化作点点碧青色星光辰辉; 化作纷繁海水,于地底涓滴涌入黑沉不可见的所在。
刀口刺穿了他那具灵胎儿偷来的一颗心。
深藏了数十万年的爱恨在那颗心崩毁后; 如游鱼般四散散逸。携带未竟的魔气与痴缠怨念; 经那座下界南赡部洲与东胜神洲相接的深海; 涉海而去,直奔地府轮回井。
簌簌。
白玉冕旒一阵轻晃。
天宫至尊自沉沉垂眸中回过神,体内一阵震颤; 下界八荒中; 他那一具身外身居然以身陨道……陨落于情之一字。
“帝尊,这头凤凰疯了!请帝尊降旨; 速速派吾等下界收服这些极情道余孽!”
白玉宫外,三十三天众帝君群情激愤; 一声声请战声甚嚣云上。无人知晓,他崖涘的本体就在方才,独自无声无息沉入了深海。
帝尊崖涘重又垂下眼眸,目光落在窥尘镜中那一个身穿白衣青丝飞扬的身影上,见镜中那个小小的人儿足尖点在云头,如一头护犊子的母兽般牢牢护住了那头朱雀投生的凡人帝君,见下界天空中金色流焰遍布,将月华宫女仙君为首的数千名天宫将士扑杀在云头。
然后,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居然勾动薄唇,笑了一声。
随即笑声不可遏,越来越大声,终于在天宫中失了态。
“哈哈,哈哈哈哈……”
帝尊崖涘笑得如此畅快,浑然不顾白玉阶梯上一众天界帝君们不知何时停下了议论纷纷,皆惊愕惶恐地望着他。
鸦雀无声。
独有帝尊崖涘那畅意而又孤绝的笑声,久久回荡于三十三天。
“……极情道,原来这便是极情之道!”帝尊崖涘最后终于停下了这样可怖的笑声,单手负后,白玉冕旒后辽远若漫漫河山的眉眼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尔等口口声声要替吾诛杀极情道修者,今日尔等谁能告诉吾,究竟何为极情,何谓情之一道?”
他视线如同电光一般,逐一扫视玉阶下众帝君与仙人。视线落在谁身上,谁便一步瑟缩,讷讷口不能言,退后一步惶恐地避开他的视线。
直至最后,三十三天竟无人敢与他对视。
亦无人敢答。
帝尊崖涘目光缓缓收回,落在窥尘镜中,见镜中那人仍在肆意猖狂地鼓动袍袖下金火,长风浩荡,卷起那人三千青丝,露出一张绝色无双的脸。
是天上地下,耗费了无数笔墨亦无法尽数描摹其绝色的一个人。身后不必华彩羽翼,身前不必浩荡族众。
那一人立在何处,何处便有了光,熠熠生辉。
世人皆传颂数十万年前于此方世界鸿钧老祖座下破壳而出的一只凤凰儿,身具五德,灼灼其华。
只可惜,这世间无人知晓,这只凤凰儿呵,也曾喑哑无声地匍匐于他怀中膝上,那样仓惶地抬起一双眼眸,哀切地问他,崖涘,倘若有朝一日这方世界困住了你与我,我们该何去何从,是否也会如老祖那般,以身化道,化作此方天地间山川河流,再也无法走脱?
非死,非生,就那样苦苦地熬着。
崖涘,倘若当真那一天降临,你我又该如何?
那一刻凤凰儿哀切的眉眼,深深地烙印在他识海记忆中,鲜明如昨。深刻到,历经数十万年浩荡光阴亦从不曾消逝。
帝尊崖涘拂袖,袖风带动那枚矗立于众人面前虚空中浮动着的窥尘镜,镜面倾覆,自上界坠下去。直至无人知晓之处。
从此后,亦无人可再与他站在阶下,共同手执日月轮转,掌心中捧着一只雏鸟,告诉它说,尔名唤金乌,从此后你掌日轮。又一指那枚混沌中飞速旋转正在破碎的巨大星辰,命它道,尔从此后身化月轮,与金乌鸟所驻的那株扶桑树一般,照耀于下界星河。
尔为日。
尔为月。
尔等为群星。
尔等……名曰人。居于三十三天下,在天柱以下的地面,身高不足丈,有幼童老者,性分阴阳男女,可自行繁育生息,可在席天幕地中掘地耕种。吾送尔等种子,凤凰赐尔等明火,只需勤恳度日,终可具百年寿命。
吾赐尔等轮回,赐尔等以人身修道。
六道者,皆以心化形。
尔等心为何物,便生为何等模样。
勿失勿忘,要记得,此方天地间一切冥冥皆有天道在窥视尔等。
天道者,无形体,无爱恨。天道以尔等众生之形为体,以尔等心中爱恨为爱恨。天道以下,六道轮转,四时分序。从今后,天清地浊,万物繁生。
……那些一字一句以上古符文镌刻于此方世界中的记忆,终于在数十万年的光阴中渐渐消磨成了无人再记得的上古传说。
数十万漫长的光阴中,他与他并肩飞行于山河之上,坐在星辰诞生的宇宙洪荒,以手触天,搅动漫天无垠星砂。白衣相连,彼此偶尔视线相逢,便于一切寂静中,笑了。
崖涘,这颗星辰极美,吾愿将之挂在天空西南角,可好?他问他。
好。他答他。
于是那七颗星,一颗连一颗,错落有致地排布于此方世界的极南处。渐渐偏离了凤凰儿开口所言的西南,排布成了一只鸟雀的形状。
崖涘,吾爱极了这只雀儿,若他日这些星子有灵,聚成了魂魄,不知是否也会是一只雀儿的模样?
他笑得那样璀璨,令他不忍开口拒。广袖下海水一般泛滥的灵气随意抛支一缕,覆上那七颗星,温柔地将它们包裹于其内。飞速流转的星河中停滞了一瞬,随即又再次微妙地偏移了分毫,熠熠若有灵光在生长。
如此,吾亦助它一臂之力。他笑得越发欢欣,吞吐口中金色流焰,将它们都染上了赤色。
吾爱这赤色。如同那只金乌鸟一般,有你我所不曾具备的热烈。有你我肌肤再也生不起的,活着的温度。他语声渐低,微露惘然。
崖涘于虚空中握住他的指尖,足尖下亦是空茫虚空。他无法安慰他。只能久久地陪伴他,立在这个一无所有的荒凉的星球上,垂眸不语。
在星辰的故乡,便连风亦是静止的。他们超越了风的速度,静默了一切流年。在那浩瀚无垠的虚空中,他陪着他,一点一点描摹此方世界应该有的模样。如同陪着一个爱嬉闹的孩子般,他陪伴长着一张十三四岁少年郎模样的脸的小凤凰儿,走遍了此方世界的每一处,在他所眷恋的地方,描绘河山画卷。
令此方世界有了光。令这天地间多了繁花朵朵。令自从老祖化道后重又即将陷入混沌的世界,再次睁开了眼,醒悟了神智。
他从未告诉过他,他便是此方世界的心。
此方小世界,因了这头不知为何闯进来的小凤凰儿,生出了一颗特别喜爱他的心。特别喜爱,一眼看过去,便是浩荡数十万年。他不知情为何物,亦不知该如何讨好他,好得到他的一颗五色琉璃心。他只想留下他。
不择手段地留下他。
所以他喜爱何物,他便为他生出何物。他开口讨要什么,他便双手捧到他面前,唯恐他不要,唯恐他不喜欢。
所以在鸿钧化道后,孤凄凄的凤凰儿踟蹰彷徨,似要离去,他便亲自凝聚了神魂前来寻他。执着他的一双玉雪般无瑕的手,陪他走遍每一寸土地,徜徉于每一寸星海。
他便是此方天地,他便是一个完整的荒凉到一无所有的小世界。他没有别的什么可以送给他,所以他送给了他一个完整的自己。一个完整的小世界。
虽然荒凉了些,虽然没有凤凰儿故乡那般的热闹繁华,可是他愿意为了这只笑起来明媚惘然起来便低落了一地芳华的凤凰儿,亲手割下自身的肌肤,一寸寸铺展成他想要的模样。他分散神识,裂化为群鸟百兽,以自身形貌为原型捏出了所谓红尘凡人。又将一切黑暗驱逐,沉入地府深渊。
于他荒凉到一无所有的心中,突然闯入了一只凤凰。从此,他便多了一个他。
从来,只有他与他。
历来,也只有他与他。
只可惜,他却一直不明白,这其间鼓荡于胸臆的、不能平的,便是情之一字。
生而为神,具此方天地间所有灵慧,这世间无一物他不识得,无一人不在他身后匍匐称臣。——只有这异界来的凤凰儿,可与他并肩罢了。
帝尊崖涘久久立在这寂寥的白玉宫外,脚下皆是众生,无人知晓,他这一场浩荡无涯的生……就于今日,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若取代他的是那人,也好。
“传吾令!”帝尊崖涘最后又笑了一声。今日他笑得格外多,格外畅意,是这些后辈神君仙将们从未见到过的景象。
众帝君皆惶恐抬眸,双手拱立,齐声道:“谨遵帝尊令!”
“三十三天所有仙君皆不得擅出,编钟一刻不停,调动雷公电母,派出下界所有无情道修者,着令其无论付出何等样的代价,务必扑杀一切凡尘众生。即便灭了这下界八荒中所有生灵,亦不得停下。吾便在此处,与尔等一同恭候,看那些所谓极情道者究竟能走到何处,又是否能杀回来,找吾等复仇。”
“得令!”
众帝君齐齐应了,随后又惶惑地四处张望,不出意外地在彼此眼眸间皆看到了不安与惶恐。只是却无一人敢开口,询问这位素来不出白玉宫中独自大梦三千年的无情道至尊,亦不敢质疑。
自三千年前,那头凤凰不管不顾地逃出黑海炼狱,奔下界而去,这位帝尊便再没踏出过白玉宫一步。
如今这事态,是帝尊他老人家终于要亲自出手了吗?可是只命令下界无情道修者,又有何用?君不见那位月华宫中女仙都惨败于凤凰真火下,眼见着就要香消玉殒……再者,帝尊口中所谓静待极情道者们杀回来,又是何用意?
下界八荒中,那可都是他们三十三天仙者们的信徒!倘若在此战中都不幸死绝了,将来谁与他们供奉?没了下界香火,他们又从何处汲取源源不绝的灵气与神性?
三十三天一片寂静无声。无数双惶惑的眼睛,最后都齐刷刷定格于这位帝尊身上。
广袖凌风,白玉冕旒下帝尊的面目瞧的不甚清楚。便连这白玉台阶站久了,都浸染了当年绝迹于上界的渺远的优昙花香。
众帝君都惶惶不安,只怕眼前这一切,都来的太快。有些不真实。
“帝尊,”三十二天的那位帝君再次被人推举出来,硬着头皮迎上帝尊海水凝聚的眼眸,有些不安地问道,“不知帝尊还有何指示?”
帝尊崖涘沉吟了片刻,唇边挂着一抹奇异而又凉薄的笑,淡淡道:“……开南天门!”

第120章 南天门2

这漫长的看不见日光的夜; 已在下界延续了一个月。
叶慕辰手持黑色陌刀,横刀立在马上,面前是扑面而来的各路叛兵与仙阁遗留下的数以千计的白衣弟子们。
在这之前; 叶慕辰从不知道; 在他所统辖的八荒三百多个凡尘属国中; 竟有如此多不甘居于他之下的叛臣贼子。一个个前仆后继地,如同蚁群一般潮水涌来。
长刀推出去; 瞬间人墙倾塌了一大半。站在他对面的林国太子下半身连接在马背上,连人带马叫他用黑色陌刀斩成碎片。肉/体坍塌时血水飞溅,有鲜红色碎肉溅在马蹄下; 众多惊马四散逃逸; 碾肉成泥。
灰尘呛的人眼前一片灰蒙蒙,在西京为中心的方圆三百里内,皆是战场。天空挂着一轮失却了光也不再有红色的日轮; 人马浩荡沿着西京四方城楼涌入; 黑压压堵在城下。
以巷陌为依据点,处处皆在厮杀。
从原大隋版图四方追随而来的众鸟族侯爷也纷纷拿起兵器; 加入了街头混战。仓惶中甚至来不及调度原属地兵力; 推开悦来客栈的门便披衣冲了出去。
继百花门众修仙者举派消失后; 仙阁化神境大长老陨落于南赡部洲与东胜神洲交界的海边,尸身泡的肿胀,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腐烂成黑色。一众逐冲天宝光而来的散仙们群龙无首; 起先很是自乱阵脚; 直到大半个月前,上界月华宫中那位女仙君率领一众残兵败将冲入了红尘; 收兵买马,很快便聚集了上万低阶修仙者。
有来自仙阁的散兵游勇; 有散修,有吃人夺宝的魔修,也有一些杂门派的中等山头掌门人与长老们。这些人在追随了上界女仙君后,都扯起了同一块旌旗,上书——无情道。
白布扯在城楼下,猎猎在黑风中招摇。
南广和站在城楼上,裹紧了叶慕辰替他披上的那件玄色鹤氅,鹤氅上有银色星子流动,周身隐没于暗夜中。他抬起头,看向这弥漫了一个月不肯散尽的夜色,玉雪般的手轻抚身边人的发鬓,轻声道:“叶慕辰,这下界血流成河,你我皆罪孽深重。”
叶慕辰就着他放在颊边的手,轻啄了一口,单眼皮微撩,目光中含着笑意。“殿下,此生若能与君同归,臣毕生无憾矣!”
“你总是这样,话总说的这样凄然。”南广和嘴角边挂着笑,丹凤眼中却凝聚着挥散不去的轻愁。这轻愁如同寒夜飞雪,凝聚于眼眸,自那次崖涘堕于深海底后,便再未消融过。
叶慕辰抿紧薄唇,就着这姿势反手握住南广和的手,撩开他发丝,吻了上去。就着城楼上烧成焦黑的战火,于城下成千上万的敌军睽睽注视中,两人旁若无人地深吻。
箭矢如蝗虫般飞来。
耳边一道道破空声,夹杂箭头烈焰燃烧的嗤啦声。有扑鼻的桐油味。
刺的南广和再次想起了九年前于大隋朝父皇的长生殿外,刀光剑影中一地焦尸,他与崖涘在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下狭路相逢。从此抱着一段烈火焚烧的记忆,斑斓中剥落成一地烟尘。
“帝君,你哭了。”叶慕辰指缝间夹满了飞箭,棱角分明的唇凑在南广和鬓边,轻轻地、无限眷恋地结束了这个深吻。口边仍残留一丝津亮的丝线。
长长的,连接着他的唇与南广和口齿之间。
“没有,我并不是,”南广和觉得有些耻,以广袖遮面,身后鹤氅一片星光摇曳。“叶慕辰我并没有哭!”
尾调微上扬,余音拖得袅娜而长,带有昔日下界大隋年间的西京皇都口音。
叶慕辰简直爱死了他这样娇俏的小殿下,分不清他是男是女,分不清他是年少还是上界那个不可接近的上古神裔。他只是抱紧了他的殿下,脚下轻点城楼坍塌的砖块,纵身在半空中转了个圈,避开飞蝗一般的箭矢与淬毒暗器。
这一瞬间叶慕辰眼中只有殿下那一头飘扬的长发,还有青丝垂落下那张绝色无双的小脸,背景是那战火绵延的城池。人潮汹涌,人声喧嚣,天地间黯淡无光。于这场漫长的看不见日升也无法再等来月落的下界浩劫中,叶慕辰心底眼中只记住了这一幕。
明明只是极短暂的一刹那,却深刻镌刻于他心头。在他叶慕辰的阿赖耶识中就此生根发芽,成长为他年不可忘却的一幕鲜活美好。
“看,那厮忒不要脸了!吾等拼杀的死去活来,他倒好!抱着个……呃,那头朱雀怀中抱着的人是谁?”
鸿鹄在城楼下一眼瞧的真真儿的,忙挥刀斩落对面扑过来的蛮子,大着嗓门扭头吼道。
东方楚抹了把俊秀脸上的黑灰,愤愤然啐了一口,七彩羽翼的长衣破损,昔日常年带笑的嘴角下撇。“呸!还有谁!那厮不知怎地个好手段,居然抱到了九嶷山山主!”
提起这茬儿东方楚就觉得牙酸,连带着心头都酸。他好歹也一把年纪的老光棍了,虽说前朝大隋帝君不让他们这些袭爵的子弟娶妻,可至少可以找个心爱的小夫郎啊!只可惜他眼光太好,品味太高,枉自走遍天下,阅尽美色无数,这天下间竟无一人可入他的眼。
好容易看上了一个有意思的,还没来得及亲近一二,就叫宫中这头朱雀抢了先!啧啧,在御书房他撞破的那一幕,那位国师大人可是好生修长的手指,那玉雪一般的肌肤,慢条斯理收拾腰带的姿态,青丝遮住了半张脸,却依稀能窥见那张魇足后的红唇。
“呔!你这人在想什么呢,笑得一脸春/心荡/漾,刀子来了都不知道躲!”苏文羡气喘吁吁地推开扑过来的三名仙阁白衣弟子,不满地吼了一声。
东方楚回神,这才发现他们几个人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包围圈。十几个仙阁弟子领着逍遥国叛军步步逼近,将鸿鹄族首领、苏文羡与他三人围在中央,长剑成簇,剑尖指向他们,在一片晦暗中竟然有白色杀气凝练成型。
“不好!”东方楚一瞬间有些慌,以手捉袖,顿足道:“某不会这些打打杀杀的,只有家传的一些秘术,可召唤界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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