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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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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狼狈至此,他依然是那个清冷少年。
如高山月。如崖边花。
可望而不可即。
依然有着那该死、却又可敬的骄傲。
太丙简直恨铁不成钢,气的七窍生烟,收回仅存的灵气,一盘腿,将丹田内从分神退化成元婴的碧青色小人儿安抚住。
“你也知道贫道是你师父!”太丙这才叹了口气,臊眉耷脸地望着面前这个从不肯自认九嶷山传人的徒弟。
想想,又叹了口气。
“不管你认不认我,九嶷山师门从来没有收过假徒弟。”他一瞪眼,堵住崖涘的话,继续板着脸训斥道:“我知道你是从仙阁来的探子。什么狗屁世间行走!说的好听,不过就是四处搜刮资质极佳的婴儿,将人父母杀尽,只留下一个屁都不懂的孩子,然后丢到四处去培养。”
太丙顺手抓过床边拂尘,一掸子敲在床榻上,掷地有声。
“但你既然拜了我九嶷山师门,就是我太丙收下的弟子!九嶷山门规,从来没有徒弟出事,倒在师父面前,做师父的却见死不救的!”
崖涘专注地凝望着这个发须皆白的老道,目中突然流出两道热泪。那热泪冲刷了常年覆盖于他面容上的积雪,一瞬间竟有种九嶷山巅冰消雪融,皎皎神子落入红尘的震动。
“……”太丙目瞪口呆,拿拂尘指着这个弟子,半晌撇开头,别扭道:“还知道哭!你现在知道哭了,先前怎么那样不顾及自个儿的身子,为师就在这里,你不会来找为师嘛?!什么都自个儿扛着!你才多大……为师在你这个岁数,从来不把锅往自个儿身上背!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扛着……哎哎哎,你做什么?!”
太丙眼睁睁见自家徒弟艰难地在榻上翻转过身,面朝向他。随即双膝着地,双手执过头顶,右手拇指隐入左拳,以最正宗的九嶷山礼,向他行了一个最正宗、也是最隆重的弟子入门礼。
“弟子崖涘,今日得拜入九嶷山祖师门庭,为第十九代掌门之首徒……”崖涘语气微弱,不时轻喘,神色却格外郑重。
“……师父,请受弟子一拜!”
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样质朴的句子了。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简单隆重的入门礼了。
一瞬间,太丙眼前仿佛再次出现一群身穿白色道袍的少年郎,你追我跑,嘻嘻哈哈地窜入九嶷山。漫山遍野的优昙花丛中,这群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们抬头望天,睥睨天下,剑气纵横。
数十道飞剑腾空而起,流光溢彩。
漫山遍野皆是一群少年的笑声。
风声逐流水。
浪花淘尽英雄。
至今已有整整五百年。
**
五百年,再无一人拜入九嶷山门庭。
昔日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九嶷山,已经渐渐没落,只剩下了他一个老孤寡,守着一幅幅祠堂内的画卷。
整整五百年啊!岁月熬的他一颗心都冷了,然后才让他在今夜,再次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白衣少年郎,拜在他面前,行了一个如此简朴、于他而言却又如此隆重的拜师礼。
白衣飘飘。少年如玉。
往事鲜活如筋脉中流淌的血液,一幕幕,与今时今日重合。
太丙倏然觉得眼眶有些热,瞅着这块终于被他捂热了的冰块、开了窍的顽石,嘴唇哆嗦了几次,才终于响亮地应了一声。
“哎……!”
第11章 痴傻
我如今也有弟子了,天不亡我九嶷,太丙……终于不负师门所托!
那夜可怜的太丙道长心绪过于激荡,竟然一时失态,师徒二人泪眼相望。只是崖涘两道热泪冲刷出来,依然是翩翩一如玉郎君。
可怜的太丙道长就惨了!两道雪白长眉皱在一处,皱巴巴的老脸被眼泪一冲,整个人就像风干了又遭遇霜打的橘子皮。
一点仙风道骨的形象都没了!
太丙道长抬头,在对面铜镜里瞥见自个儿的形象,心下一慌,连忙咳嗽一声,避过脸去。“咳咳,乖徒儿,你如今既然拜了师,今后待为师陨落了,你就是九嶷山山主。九嶷山宗门发扬光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话说的颇威严。
……如果忽略那浓浓的鼻音的话。
崖涘垂目,心下一片黯然。眼前的老道为了救他,断了仙途。此恩此德,他从不敢奢望,如今亦不知何以为报。
“师父……徒儿不孝。”他垂目道。
“咳咳,”太丙道长没好气道,“贫道又不是你爹,不需要你孝顺。只是大隋这个小公主有什么好的?就算生的漂亮些,今年也才七岁,你竟然能起这样的心思……”他龇了龇牙花儿,颇有些不解。
也不怪他。
年岁近六百的太丙道长,至今还是个老童子鸡一个。连为人动心的滋味都没尝过。
崖涘难得有些窘迫。他迟疑了许久,才微启唇,清冷道:“那位殿下身上,有弟子的果。”
太丙大惊失色,险些从榻上跌下地。
“怎么结的果子?”太丙胡子一掀,皱巴巴的老脸又是焦虑,又是仓惶。“难不成你要学那凤华帝君,好好的仙人不当,娶个凡人不成?”
“……不对哦!”不等崖涘答话,太丙突然琢磨过味儿来。“这南氏皇族的人,皆是凤华帝君窃取的先天元气所化生。如此说来,这位小殿下身具先天元气,大补之物啊!这小丫头片子,你要当真娶了……”
他想说,你若当真娶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挺赚!
但是转念又一想,自来九嶷山只出道士,小道士们下山后都封了国师。还真从没出过一位新郎官!
太丙一张老脸又苦巴巴的了。可怜兮兮地望着这个新鲜出炉的大弟子。如果不出意外,有生之年他太丙也没那个运气再去收到第二个徒弟了。
谁收的徒弟,谁心疼!
太丙疼的撮牙花儿。“乖徒弟啊!这个小丫头片子……和你有夫妇因果吗?”
——不是小丫头片子。而是个小小少年郎。
崖涘在内心无声苦笑。
他垂目,声音清冷如山间白雪。
“没有。”
“没有就好!险些吓死贫道!”太丙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将此事抛在脑后,提起拂尘下榻,打了个哈欠道:“这世上你看中谁,只管上。师父我虽然不济事了,但咱九嶷山一千多年来飞升上界的少说也有上百位。都是你的师祖。“他蹒跚着倒回蒲团,歪了歪身子,闭目前仍不忘替自家师门打气。“那个小丫头不过是凤华帝君的一滴精血,还稀释了好几十代了。没啥大不了的。最多……哈欠,最多让你师祖们出马,和凤华帝君打个招呼,亲自保媒!”
太丙脑袋低垂,耗损过度的身体终于沉沉陷入休眠状态。一把拂尘仍抱在怀里。发须皆白如雪。两颊微微露出点小酒窝。
这人即便老了,快消逝了,也是如此热血开朗。带有三分傻兮兮的喜气。
崖涘轻轻下地,替师尊收拾破碎的结界。
师尊这一睡,少则三日,多则几个月。他明日早朝还得向隋帝及西京百姓们解释,为何一夜之间,天降暴雪,且只覆盖方圆十里之内。
次日。崖涘三言两语将天气异常解释为倒春寒,满朝文武将信将疑。私下里对着隋帝,他则约略说了句,恐近日仙阁会找他有事,他需返回仙阁一趟。
隋帝在御书房内冷笑了一声。“昨夜宫人尽皆昏睡,连朕在内,一并都是今儿早晨才晓得,一夜暴雪后,朕的韶华竟是成了个痴儿!”
说罢,拂袖掀翻了书案。成摞的书牒奏章瞬间稀里哗啦,摔落在地。
翠玉笔筒滚在青砖地上,吧嗒,摔成碎片。
崖涘默然垂目不语。
“……好手段!仙阁果然好手段!”隋帝气的浑身都发冷。他手指着崖涘,鼻息险些喷在对方脸上。
随后又是接连数声冷笑。
冠冕后隋帝的脸皮白到几近透明。丹凤眼斜挑,眉目飞扬。“国师无故闭关,公主痴傻,你身为国师大弟子,一句跟朕解释的话都没?”
“……陛下息怒。”崖涘依旧垂着眼皮,法术缭绕后的五官若隐若现,一身白衣清冷如在云端。“殿下之事,贫道自会去查探明白。”
“嗤!”隋帝再次冷笑。“待你查探,不过又是一番鬼话连篇!”
隋帝气极,脱口道:“有羊国之事,乃是你们师徒二人的主意!朕照做了!可是结果呢?!乌答儿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朕派去奔丧的人如今还在路上!”
隋帝缓了口气,语气激越。“今儿早上朕派去有羊国的人送了快信回来,说是乌答儿心口印有一枚掌印,力透胸骨,分明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做下的!”
但是在场的两个人都明白,这些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如今尽皆归属于仙阁管理。修仙界如今群龙无首,三大上古宗门在门派长老们尽数飞升后陷入了一种青黄不接的古怪局面……
三百余年前,确切说,截至凤华帝君私溜下界之前,下界飞升简直就跟喝白水一样稀松平常。
以三大上古宗门为首,那时候大大小小上百个修仙门派,几乎每家每派都有掌门或者长老白日飞升。
最鼎盛时期,三大上古宗门之首的剑阁战绩尤为辉煌!在同一个月内,举派飞升。惊雷连续劈了一个月,将那座仙山硬生生劈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山,只剩下焦黑地皮。
修仙界人人皆道,不愧是剑修门派!看看人家剑阁,全派上下,一个不落,鸡犬不留!将修仙界史上第一凶残的金字招牌,扛到了天界。挟天雷滚滚之势!
剑阁一鸣惊人……然后,从此绝了下界剑修们的路。
没办法,最厉害的剑修们都集体飞升上界了。由于飞升的太快太密集,剑阁珍藏的许多功法都没来得及找传人,就被连续一个多月降下的天雷劈成飞灰。渣都不剩下半点。
剑修们陷入史无前例的尴尬。
剑阁举派飞升之后,原先的三大上古宗门只余下两家。其中九嶷山擅长卜算,又以一种极古怪的织梦法阵而闻名。修习织梦法阵之人,必须具备单一变异灵根,又称天灵根。——单凭这一条,九嶷山就秒杀了天下修道之人大半。
也正为此,九嶷山常年经营不善。门可罗雀,山门摇摇欲坠。
直至八百年前,九嶷山出了位惊世绝艳的奇才!
前任九嶷山掌门凭借一条举世无双的三寸不烂之舌,手执白玉柄麈尾,肩头扛着个小包袱,飘然下山。此后十数年间,骗尽天下人,一举拿下当时所有具备天灵根的少年。真可谓创下了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其下手之快、狠、准,令天下修仙门派的各家掌门提起来,至今仍咬牙切齿。恨不能寝处其皮,食啖其肉。
九嶷山一时名动天下。
一大群白衣飘飘的少年郎们,人人皆是天纵奇才,举派研习那织梦之术。彼时九嶷山众人,皆能轻易回溯时光,任意撕裂空间。数千里之遥,无需传送阵法,白玉般的手掌轻轻一掀,闲庭信步就来了。端的是,翩翩浊世,公子无双!
余下仙阁众人,无计可施。只得火速召集全派上下,风风火火开了持续长达数年的研讨大会。最后得出结论,论飞升的速度数量,仙阁远不及全派跑光光的剑阁;论收徒弟的手速,仙阁远不及将天下英才一网打尽的九嶷山。只得另辟蹊径。
在世俗皇朝扎根,号令天下武林,便从此成了上古宗门仙阁的复兴宗旨。
这个风俗一直延续至今。
崖涘身为仙阁的棋子、九嶷山正式入了门的首徒,此刻面对隋帝扑面而来的怒火,只得无奈地一再道:“此事,贫道会向仙阁打探分明,给陛下一个交代!”
“交代?!”隋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望着他,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朕的孩儿自□□给你教养,你就是这样冷心冷性,眼睁睁看着他成了痴儿!崖涘道长……你好狠的一颗心!”
崖涘垂目,收紧广袖内的双手。一袭白色道袍不动如渊渟岳峙。
这句话太刺心。
昨夜由太丙道人润养过的一颗道心,隐隐然又有了波动的迹象。
“父皇!”
一声又软又糯的儿童呼声从门外传入。
随即一连串咯咯笑声响起,南广和穿着一身月白色纱衣纱裤,披头散发,赤脚奔进了御书房。身后还跟着几个面色慌张的太监。
“殿下,你不能进去……”
“小心脚下……”
南广和浑然不顾,咯咯笑着闯进来,打破了隋帝与崖涘无声对峙的僵局。他拍着两只手,睁大一双丹凤眼,眸子清亮无比,专注地打量崖涘。“哎呀崖涘你也在啊!正好,孤有事儿找你。”
他说着,伸手就来扯崖涘的袖子。“快带孤去骑马!你有好久都不搭理我了……”语声娇糯,小脸脂粉未施,自称为孤,像是一夜间卸掉了所有心防。仰起小脸,目光殷切地望着崖涘,举手投足间对他十分依恋。
此刻的南广和,看起来如同一个寻常的七岁孩童,见到了熟悉的玩伴,由衷地笑了起来。眸子里清亮澄澈。
分明很美好。
然而这样的心性,于皇家而言,却是太过痴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日,三大上古宗门鏖战。
剑阁:呔!看我举派飞升,一人升天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十人就是八百一十道天雷。举派飞升是多少道天雷?限十秒内心算速答!
仙阁:……
九嶷山:啧,吾派盛产白玉美少年,心算题什么的太凶残了!就问你们个简单的吧!问——今年是哪一年?吾派众人又分别身处哪一年?
仙阁:……
仙阁众人泪流满面,捶胸顿足。尔等欺人太甚!飞吧飞吧,等你们这群死变态都飞升上界,看我们不往死里折腾尔等徒子徒孙!!!
【结论】学霸遭人恨!古已有之。
第12章 风月
南广和一觉醒来,见韶华宫外草木死了一大片,独留下几十株三百余岁的娑婆沙华。他拍着手儿唱着歌,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一路奔进父皇的御书房。
“崖涘,宫里下了好大的雪……有这么厚!”南广和比划了一下雪埋到膝盖的厚度,随即又紧紧挽住崖涘胳膊,颇有些委屈道:“道长你这些日子都不来看我!这些日子,孤一个人玩,好没趣味!”
崖涘低头,垂目望着紧紧巴拉着他胳膊的小手。
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儿郎,眉目如画,姣好的如同凡俗年画上走下来的仙家童子。此刻用那样依恋的眼神殷切望着他。
他心中微痛,捏紧广袖里藏着的手。指尖刺入皮肤。语气一贯的清冷。“殿下,贫道送你回去换身衣裳。”
“然后出去骑马吗?”南广和一脸热望。
“……”崖涘垂目,半晌,淡淡道,“贫道要出去一趟,快则三五日,慢则十天半个月,回来再陪殿下骑马射箭可好?”
他刻意不去看那双陡然黯淡下去的丹凤眼。广袖下,白玉般的手掌微有血流。
“嗤!”隋帝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崖涘故作不知,正想带南广和离开,却听小殿下哎呀了一声,随即哭唧唧地扁嘴道:“痛!”
那声呼痛,刺激了崖涘的神经。瞬间与前晚的噩梦般记忆,重合在一处。
“怎么了?”崖涘慌忙松开手,却发现原来广和光脚跑进来,一不小心,踩到了一片翠玉笔筒碎片。光脚上流出一缕鲜红的血。
崖涘想都没想,抬手抱起只穿着纱衣纱裤的南广和,不由蹙眉道:“怎地这样不小心!”
虽是责备,语气却格外轻柔。
像微风拂过南广和的头顶,呼吸间带着一股极淡的优昙花香。不知是否错觉,南广和只觉得这个白衣道长,越发比从前更仙气飘渺了几分。
“……”南广和委屈地抬起眸,目光湿漉漉。
崖涘微微叹了口气,将怀中的小人儿抱好,然后转身朝隋帝略点了个头。“贫道先送小殿下回宫!”
隋帝气的肝疼。
有心让他将人放下,无需他假惺惺……那句喝斥却无论如何出不了口。
自家孩子傻成这样,一夜之间突然仿佛沾满字迹的宣纸被仙术洗的干干净净,历年来所教所学尽数清零。看人无所畏惧,说话也无所顾忌,浑然不知此刻正在仇人怀里,反倒小手紧紧捏住崖涘的衣领。
小三儿与另外两个太监赶紧躬身,倒退着身子退出门外,唤宫娥来打扫。
富丽堂皇琳琅满目的御书房内,瞬间只剩下了隋帝一个孤家寡人。
没了外人,隋帝颓然一声长叹,掩面跌坐于软椅中。
南广和又软又糯的话语依稀从门外传来。
“道长,你这次是要回九嶷山吗?”
“……不是,”崖涘的声音依然清冷,却有些不稳。“贫道要去查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南广和好奇了一下,随即注意力转移,嗅到崖涘身上愈发浓郁的优昙花香,突发奇想道:“道长,你回来的时候,能给孤带一支优昙花吗?”
“……好。”
崖涘答的简落。
丝毫不提优昙花三千年一开。
优昙,又名空起。青白无俗艳。乃修仙界极品之花。
优昙盛开,花落瞬息。
走遍下界五大洲,只有九嶷山开满了漫山遍野的优昙花。千年不化的积雪下,优昙花丛中上一次异香扑鼻,还是在师尊捡到他那日。
襁褓内的崖涘一睁开眼,漫山遍野的优昙开满了九嶷。
惊动了太丙道人的心。
也传遍了下界五洲四海域。
南广和见崖涘如此淡然如水的模样,便以为这事儿很寻常。随口一句揭过。
在崖涘抱他回韶华宫的路上,偶然遇见一个小少年,一身玄色锦袍,远远地立在廊下,被一个身著一品诰命服的老太太拽着。那个小少年上半身前倾,脸却扭到一边儿,八字步站在原地稳如磐石。
看起来别扭的不行。
“啧,那人谁啊?这么有趣的!”南广和双手把玩崖涘怀里的白玉柄麈尾,笑呵呵地看热闹。
崖涘闻言瞥了一眼,淡淡道,“叶慕辰。”
南广和挑了挑秀气的长眉,笑道:“就是绰号玉面煞星的那个?”
“殿下不记得了?”崖涘蹙眉。
“记得什么?”南广和眨眼,眸子里湿漉漉的,瞳仁深处倒映出一个极小的白衣道人的影子。
“……没什么。”崖涘垂目,避开他的目光。
*
镇国将军府小将军叶慕辰此次从有羊国星夜奔驰回国,原本便是为了奉长辈之命定亲。叶府老太太难得逮着一次父子俩都在西京的契机,一口气拿出数十幅适龄少女的卷轴,硬逼着自家乖孙相看了个遍。
好容易选中一个容貌上等品性柔弱的文官之女,据说找人相过面,此女寿命极长,且擅生养。是个难得的旺夫益子的命。
叶府老太太先前吃过亏,儿媳妇出身将门,娘家也是开国三十六诸侯之一。虽然精明干练,又替叶家生下一儿一女,却短寿。儿子痴情,至今鳏夫一个。
如今挑孙媳妇,自然要挑个活得长的!
叶府老太太多留了一个心眼,在她挑选的三十多幅卷轴里,文官与世家出身的女儿占了一大半。
就怕再娶回来一个勋贵之女,与自家乖孙兴趣相投,感情太过要好,以后万一挂了不好再娶。——那镇国将军府岂不是要一门孤寡鳏夫?!
这个出身性格面相极其符合她需求的诜家小姑娘,原本便是作为压轴之作,放在一大捧卷轴筒的最里头。此刻见果然这幅卷轴留下了,叶老太太顿时喜出望外。
也不管自家乖孙当时只是打了个喷嚏,扭头去找帕子,因此没来得及将这幅卷轴挥落。
——此前的数十幅卷轴,停留在叶慕辰手中皆不超过一个呼吸。
叶老太太悬着一颗心,一个呼吸都没敢大喘,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家精挑细选的画轴全部被囫囵看完了。
“太丑!”
“眉毛太细!”
“腰身粗!”
“嘴唇厚!”
“……这生的还没您孙儿我好看呢!”
叶慕辰大气不喘,一息(一个呼吸)蹦出一个点评。落花流水般完成任务。
直到他突然打了个喷嚏……回头就见自家祖母抱着一尊羊脂白玉瓶似的抱着案几上硕果仅存的那幅少女画像,一脸警惕地瞅着他。
“怎么,瞪什么瞪,你个小白眼狼儿!”叶府老太太脸不红心不跳,恶人先告状。“咱们事先说好的,若有画轴能在你手里停留十息以上,便是相中了!”
“祖母……”叶慕辰目瞪口呆,剑眉高挑。
于是便有了今儿个,叶府老太太提溜着叶慕辰,打铁趁热地入宫求见隋帝这一幕。
叶老太太难得按品级大妆,见孙儿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气的跳脚。“呸!你个闷葫芦,和你爹一个德性!”
叶将军得知儿子中招,在自家老娘手里栽了,默默掂量了一下自个儿的战斗力,然后摸了摸鼻子,在儿子投来的忿忿的眼神里,一脸肃穆地遁了。
叶慕辰悔不当初,恨不得时光倒流,叫自个儿在有羊国从马背上摔下来。或者今儿早上,不要打那个喷嚏。
“祖母,”叶慕辰死死稳住下盘,暗自庆幸自幼打下的马步功夫扎实,没叫老太太拽走。“天降异象,宫中一夜暴雪,陛下此刻想必正在找国师推演天象,咱们就别去添乱了!”
“啊,呸呸呸!”叶老太太斜眼乜他,手拽不动,几个得力的侍女碍于身份都没能入得宫内。颇有些吃力。
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气急败坏道:“别以为老太太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过了今儿,你月底又要随你那个闷葫芦爹出征了!打量着老太太好骗是不是?!”
叶慕辰哭笑不得,又不敢高声,只得拼死顽抗。
*
“嘻嘻,原来叶将军在家叫做闷葫芦!”南广和耳朵极尖,顺风听了一耳朵八卦,心满意足。他扯了扯崖涘衣领,往他怀里又靠了靠。
崖涘默然。
叶慕辰自有羊国回来,殿下便找了他不下十次。回回派小三儿在宫门内外转悠,专门堵着这人。
如今不过四五日,殿下竟然就将此事忘了。
崖涘不知道小殿下已经与叶慕辰当面问过了,此刻叶慕辰于他而言只是个相看两厌的陌生人。更何况此刻在小殿下心里眼中,压根就藏着件天大的秘密,只瞒着谁也不说,更担心他与叶慕辰一旦对峙,问起有羊国的事儿,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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