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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热了他的冷血-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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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我加热了他的冷血
  作者:芥子醒

  文案:
  赫伦重生了,回到家产还没被剥夺、身体还很健康的时候。
  他又见到了还活着的卢卡斯。
  卢卡斯是一名角斗士,所有人都以为他冷血无情。
  ——可只有赫伦知道,当年他自愿死于一场角斗赌局,只为替自己赢钱还债。
  于是,重生后的赫伦有两个打算:一是保住家产;二是把卢卡斯买下来!

  【一句话简介】:
  受重生后,一改好逸恶劳的恶习,携手攻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注:古罗马背景,感情迟钝美貌贵族受(赫伦)&武力值爆表忠犬角斗士攻(卢卡斯)

  内容标签: 重生 强强 甜文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赫伦,卢卡斯 ┃ 配角:布鲁图斯,加图索,格奈娅,范妮,达荷 ┃ 其它:


第1章 重生
  烈日下,大理石被晒成烫手的温度。
  人们从座位上跳起,挥舞着拳头。叫喊声如同疾速生长的巨木,从圆形剧场中扎根而起,冲向云彩寥寥的蓝天。
  赫伦坐在台上,手里端着一杯葡萄酒。远处的对面是如沙丁鱼般挨紧站立的平民,背后是贵族的嬉笑声,夹杂着果壳撕裂嚼碎的声音。
  他重生了。上一刻刚刚咽气,现在就活生生地坐在竞技场中。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疼,肺像糊了一层羊脂膏,闷得透不过气。
  台下,一场以命相搏的角斗刚刚结束。
  角斗士半跪在沙地上,用短剑抵住对手的咽喉。棕红色的皮甲残破,撕裂的皮革狰狞地外翻。他的脸被铁头盔罩住,紧密的网孔遮住他的眼睛,给他留下狭隘的视野。
  对手歪倒在地,致命的血口横在腹部,在沙地上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猩红。
  他摘掉头盔望向台上。观众面红耳赤地狂吼,纷纷伸出拇指向地面指去。
  他貌似悲哀地呼口气,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默念什么咒语。剑刃倏地一划,关乎人命的脖颈皮开肉绽。他给了对手痛快的死法。
  鲜血喷射而出飞溅到他脸上,被他皱着眉用手擦去。
  “日耳曼……日耳曼……”他的出身被人唱诵。或许再过不久,他的鲜血与汗液会被收集到化妆品中,成为妇女的新宠。
  赫伦将酒杯握紧,他认得这个人。
  也记得这人临死时,歪着脸地趴倒在地,脸被血和泥抹得一团糟,嘴唇干燥而苍白,炽热的蓝眸紧盯自己。而此刻,他仍是鲜活的、攻击力极强的生命。他没有死亡,也没有任何死亡的兆头。
  死而复生的异样感使赫伦恍若隔世。杯子里的酒水晃荡着洒出,衣袍上湿透一片。
  他的女奴眼明心快,连忙蹲下、用手帕去擦那片水渍。
  赫伦抬眼。她颈间挂着淡绿色的翡翠项链,与她的金发白肤很相配。那是他花了4个第纳尔奖赏给她的。
  柔亮的绿光晃乱他的眼,一段痛苦的回忆袭来……
  他蜷缩在冷寂肮脏的墙角,头发上落了干墙皮和灰。他像一条干涸的鱼在难捱地喘息,发出类似旧风箱的嗡嗡声。持续的高烧使他失去尊严,蜘蛛爬到他身上试图结丝。
  女奴拿着火把走近他。
  “没想到您会在这儿,病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可怜的主人……您落魄得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她幸灾乐祸地笑着,“您可是曾经的波利奥大人呢。”
  她把他的金戒指摘掉,套在自己的手上。
  迷蒙中,他看到她脖子上的翡翠,在模糊的视野里晕开成团……
  赫伦一把拽掉她的项链,顺手甩到台下。女奴的皮肤被勒红一圈,她惊得尖叫一声,失去了本应该维持的沉静仪态。
  “把她卖到矿区,她不再是我的家奴。”他冷漠地说。
  候场的奴仆上前,擒住她的双臂。挣扎中,女奴凄厉地求饶,肩带滑落到臂弯,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胸脯,最终被磕磕绊绊地拖走。
  “小波利奥心情不佳呢。即使是容貌美丽的人,生起气来也不好看了。”斯兰夫人手持小扇,艳丽的红发蜷曲地垂坠到肩上。她涂抹名贵的东方香油,香气逼人。
  她的丈夫长着鹰钩鼻,黑发整齐地贴紧前额。“这真是少见。他从不会这么对待奴隶,温柔得就像一只小羊羔!”
  “噢,亲爱的。人不是一成不变的。”斯兰夫人摇着小扇笑道,“就连羊也是会吃肉的。”
  角斗结束后,赫伦没有乘坐轿子回家。一路上,他顶着烈日,走在罗马尘土纷飞的街道上,总算在日落前赶回了家。
  衣摆上的酒被高温烘干,留下深色的水渍。虽是初夏,天气却燥热难耐。他走出一身黏汗,像穿了一层不透气的皮革。他擦掉额角密布的汗珠,此时才产生一些重返人间的感觉。
  穹顶由大理石柱撑起,像乳白的奶油浮在空中。阳光透过穹顶的中空,在中庭投射下一块光斑。天井储存着丰富的雨水,墙壁上有彩色的壁画。宅子像一座遗世的神庙,鹤立在罗马拥挤的民宅中。
  这是他的家宅,波利奥家族世代居住在这里。
  他恍惚地摸摸大理石柱,走向门口的铜镜。
  镜里的人长着沉着的黑眼睛,皮肤是不经风雨的细腻,微卷的褐发柔顺地垂到肩膀。他是出众的俊美,高挺的鼻梁跃于双颊间,脖颈像天鹅般洁白优雅,平缓的肩膀微微下沉,有种莫可名状的典雅。他甚至称得上漂亮,尽管他反感这种阴柔的形容。
  他注视着还活着的自己,心里涌起难以对外人道的庆幸。
  时间倒退了半年。他依然富有和健康,无数人羡慕他美好的面庞和显赫的家世。
  他尝过一切美好,也曾无可奈何地失去。
  神明一向被他嗤之以鼻,此刻他却心存敬畏。倘若没有神明的庇护,怎么会在咽气时得到救赎?
  作者有话要说:
  古罗马背景的,咳咳,貌似比较小众。这篇文不会太长,没什么虐的,基本就是甜文。


第2章 印章戒指
  入夜,中庭里燃起一圈火把,月光像白漆一样涂抹一切。
  赫伦坐在台阶上,影子垂落成一折一折的,素净的白袍几乎要把他揉进月光。有两个奴隶站在他身后,轻缓地摇着彩色羽扇,为他驱蚊驱热。
  他手里端一碗麦片粥,不紧不慢地搅动着,紧抿着唇,眉锋紧绷,样子并不悠闲。
  奴隶慌里慌张地跑来,汗水浸湿了后背。
  “主人,波利奥大人去世了。”他跪在地上,“他的奴隶休假回来,看到他腐烂得非常严重。”
  “他的身体呢?”
  “正在路上,是从拉丁姆区抬过来的。”
  一切都如镜像般重现。
  他把空碗放在地上,捋顺长袍的褶皱站起。
  他已经二十多年没见父亲了。对于父亲,他的印象停留在那一天——
  那天清晨,他攥起枕边的象牙哨子,那是他哭喊很久才求母亲买来的。
  象牙哨子光色莹润,摸起来像绿松石般光滑。他喜欢上面细细的纹路,甚至能闭着眼睛描绘出来。醇厚的乳白色,让他害怕它在夜里变成羊奶偷偷流走。
  幼童的手很小,哨子就显得异常大。他吹着哨子蹦跳到庭院。
  院子里很吵,他看到父亲推搡母亲。母亲哭得浑身颤抖,头发像蜘蛛网一样错乱纠缠。接着,父亲朝他走来,夺过哨子狠摔在地。飞出的碎片划伤了他短短的胳膊。
  那天之后,父亲就消失了。
  一股浓重刺鼻的臭味传来,如魔鬼的尖爪扼住他的咽喉。赫伦从未闻过这样的恶臭,一时间头昏脑涨,眼睛不自禁地流出泪水。
  门口进来四个步履蹒跚的奴隶,他们用黑面巾掩住口鼻,手里抬着担架。黑布厚重地盖在上面,掩饰不住肿胀的人形。
  奴隶们摇摇晃晃地放下担架。
  赫伦用丝帕捂着鼻子,过去掀开了覆盖尸体的黑布。
  那是一张近似于魔鬼的脸,抑或是受到神明的诅咒。污绿的眼球像霉变的奶酪贴附在眼眶,似有蛆虫游动;肿大的舌尖伸出厚唇,有莹绿的苍蝇萦绕,再嗡嗡飞进去。
  一枚金戒指挤压在发酵的指间,隐蔽得难以视见。这是唯一没被尸腐浸染的东西,勉强显出主人生前的尊贵。
  他把戒指从尸斑重重的手指上扯下。变质的皮肤随拉扯而断裂,整只手像手套一样被剥离,露出青绿色的骨肉。
  赫伦再也忍受不住,伏在一旁呕吐起来。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最后只能吐出几乎透明的酸水。
  片刻,他扶着石柱站起,吩咐道:“把他抬下去、装石棺下葬。我可不想在明天一边呕吐、一边给蛆撒花瓣。”
  奴隶们应声,把尸体抬走。
  戒指上蘸有黏液,用羊油和草木灰浸泡后恢复了原貌。
  赫伦把戒指托在手掌上,抬到与眼睛水平高。
  戒指十分纤小,只允许细长的手指通过。黑色玛瑙镶嵌在金环上,上面凹陷着父亲的半身像,依稀透出他生前的器宇轩昂。
  这是一枚印章戒指。
  在罗马,人们总穿托加,衣袍不能缝制口袋。印章被制成戒指戴手上,方便携带和盖章。
  上一世,他没有让尸体进门,而是下令即刻入土。入葬后,司葬才把印戒交给他。按照法律,印戒属于金制品,不得陪葬。
  他忽地攥紧戒指,玛瑙深嵌进他的手掌,硌得有些疼。父子间如空气般轻薄的情分,使他毫无悲伤,连礼节性的遗憾表情都挤不出来。
  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实际上,父亲有两枚印戒,一黑一红。而他只有黑色的。
  当年,正是因为那枚红印戒和一份盖上印章的遗嘱,他失去所有家产,很快就得病死去。
  ——因为那份遗嘱写明,波利奥的继承人并不是他。
  一个奴隶进来禀报:“主人,范妮夫人来了。”
  他看向门口,有一小片幽暗的影子,那是他的母亲。
  范妮是被女奴搀扶进来的。她腿脚不利索,走起路来有趔趄的架势。
  她穿着黑裙袍,头上包裹着黑纱,双眼红肿发青,像刚从地狱游历归来,浑身散发着病恹恹的沉郁气。
  一枚水滴状的黑曜石挂在她的额间,边缘细密的银丝排列成波浪。黑宝石将暗沉的光线汇聚成点,在月色下熠熠闪亮。它是如此精致和可爱,将她憔悴的病容掩饰去一些,而她全身上下所有的光彩都集中在此了。
  她将它戴了二十多年,一天都不曾摘下;似乎没有这枚黑曜石,她就不再是范妮了。
  “我的小赫弥亚……”她哭喊着赫伦的小名,“你的父亲死了……”她激动得全身发抖。女奴拉拽着她的胳膊,她才没有滑到地上。
  “我已经提前将他下葬了。”赫伦平静地说,“明天举行葬礼。”
  “我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我可怜的普林尼……你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他?!”
  “他就像一个可怕的魔鬼!我想你决不愿看见他那副样子。他的身体里爬满了恶心的虫子。”赫伦想起那滩污绿色,胃又抽搐起来。
  “你不能这么说他!”范妮惊慌道,“他是你的父亲……”
  “他抛弃我们二十年了,还和别的女人鬼混!直到他死了,我才知道他一直住在拉丁姆!”
  “噢!好歹他为你留了波利奥的财产,赫弥亚……”
  “也许他还留了份遗嘱,规定的继承人并不是我……”
  “天哪!天哪!这不可能……”她尖叫道,“你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只会把家产给你!”
  “谁知道呢。”赫伦轻叹,“总有一些父母把爱情看得比孩子重,不是吗?”
  范妮溜到嘴边的话被生生截断。她伤心地流泪,用手捂着嘴,发出嘶嘶的抽泣声。她的女奴服侍她已久,贴心地替她擦去眼泪。
  “赫弥亚……”她向儿子走去,习惯性地拿起他的手腕捏几下,又细细摸索着,像是在描绘骨头的形状,“噢,你瘦了,我可怜的孩子。上一次,你的手腕还要圆润一些。”
  她的眼睛冒着水汽,浅浅的鱼尾纹延展开去,使她慈爱而沧桑。赫伦看着她,心中一暖,随之而来的是漫天惆怅。记忆中,她的寿命所剩不多。在母亲病死后不久,他就被宣判成“非法继承人”了。
  他抬起母亲的手,吻上她的手背。“母亲……很抱歉。我刚才有些激动了……”
  范妮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这不怪你,我的赫弥亚。你是无辜的,是父母的纷争连累了你。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她垂下手,捧住赫伦的双颊。“我一直在那不勒斯养病,好久没来看你了。我很想你,赫弥亚。”
  赫伦乖顺地低头,让她吻了自己的额头。
  “普林尼的遗戒在你这吗?”她问。
  “嗯。”赫伦把手掌打开,上面躺着黑色的印戒。
  范妮捏住戒指端详,发出细微的叹息。她拿起赫伦的手,把戒指套上他的无名指,欣慰地说:“你是波利奥的新家主了,赫弥亚。我真的替你骄傲。你的父亲为你留下两处房产、一片玫瑰园,还有一座建到一半的公共浴场。”
  赫伦点点头,这些话他曾一字不差地听过。许多贵族为了提高名望,出资修建浴场和图书馆,并以家族名为之命名。
  当初他生活奢靡,日子入不敷出。再加上修建浴场,钱财几近亏空。还是那个人以生命为代价,替他偿清所有债务……
  他拉回思绪,握住母亲的手说:“葬礼结束后,我就去巡视一圈。放心吧,母亲。”
  “我当然放心,我的孩子。”范妮笑着,眼眸和额间的黑曜石一齐闪出亮光,像有星辰落在上面,让她病态的脸瞬间璀璨起来。“我想给你烤鱼子酱面包,上面再刷一层蛋黄,撒点椰蓉和松子,烤成金黄色。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第3章 葬礼
  葬礼是在第二天中午举行的。
  奏乐者手拿长笛,吹出哀伤凝重的调子。奴隶们在庭院里点香,往地上泼水、将灰土扫净。普林尼的雕像竖立在穹顶下方,一道清晰的阳光柱笼罩住它。雕像头顶彩色花环,几名黑袍女子伏在它脚边哭丧。她们涕泗横流,面部肌肉近乎抽搐,金钱使她们为无血缘关系之人嚎啕大哭。
  普林尼与家人分居多年,前来吊唁的宾客多半陌生。来宾多应付性地遗憾一笑,蹭杯葡萄酒便离开。
  赫伦慵懒地坐在摇椅上,双腿随意地交叠。他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睛,闲得直打盹。
  “我亲爱的表弟,这么明显地表现出懒惰,可不是礼貌的行为。”爽朗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如箭一般刺透长笛哀乐,把赫伦从昏睡中唤醒。
  他歪过脑袋抬眼望去,太阳穴忽地突突直跳。
  加图索带着怀孕的妻子前来。
  他披着黑斗篷,嘴巴张扬地咧开。他有一张胖圆脸,圆肚子可爱地凸出,头发和指甲被他染成黑色,有种叛逆之中的亲切。
  他的父亲是范妮的哥哥。赫伦同他一起长大,深刻地记得这个家伙骗年幼的自己吃蜡烛、他在一旁捂嘴偷笑的场景。
  “我知道你对你的父亲没什么感情,”加图索摘下斗篷,露出一身鸦羽色的托加,“但你好歹也要哭几声,别人会说你没有情义的。”
  “难道教仆没告诉你,一个理想的贵族不适合外露悲伤的情感嘛?”赫伦扶着脑袋站起,为他的妻子苏拉让座。
  苏拉娇小玲珑,即使怀孕也难以看出隆起的肚子。她温婉地微笑,像温泉水一样体贴柔和。
  “谢谢你,赫伦。我为你烤了蜂蜜蛋糕,还加了羊奶酪。”她把蛋糕递给赫伦,挺着肚子要过去坐下。
  加图索挽住妻子的肩膀,冲她咧嘴一笑。他把斗篷铺在摇椅上,细心地掸直它。
  苏拉羞赧地抓住他的手,扶着后腰坐了上去。尽管行动不方便,她仍是双膝紧并,白皙的手规矩地搭在腿上。
  赫伦低头,闻了闻袋子里飘出的甜香气,有些责怪地说:“加图索,这是不祥的葬礼,你不该让一个孕妇来这个地方。”
  “噢,瞧瞧你愚蠢的样子,赫伦!”加图索双手一摊,揶揄地笑道,“那些虚无缥缈的狗屁玩意还是少信些好。”
  赫伦挑起一边眉毛说:“是吗?不愧是最年轻的元老,从不缺自信。”
  “尊敬的普林尼大人帮了我不少忙。”加图索虔诚地向石灰像鞠躬,这种偶尔正经的样子令人发笑,“没有你的父亲,我不可能进元老院。你虽然年轻,也该为仕途做做打算了,表弟。”
  赫伦嘴角抽了抽。“能保住波利奥,我就知足了。”
  加图索奇怪地瞟他一眼,没理会这句怪诞的话。
  “晚上有葬礼游行,还要举办晚宴。你该不会忘了吧?”他提醒道。
  赫伦神情一滞,拿住纸袋的手猛地抓紧,“我没忘。”他闷声说。
  他低下头,下巴隐没在长发遮蔽而成的阴影里。
  ……
  贵族葬礼上,亡人会被装入棺椁。司葬队伍抬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最终到达广场。
  罗马的街道狭窄而弯曲,司葬队伍可谓浩荡,如潮水一般涌入街道。哀乐吹了一路,哭丧声忽大忽小。棺椁上撒着花瓣,引无数人驻足围观。
  这是一场披着葬礼外衣的华丽集会,展示波利奥家族的力量。
  赫伦穿着黑丧服,走在队伍前方。炎热的夏夜,他被哭声包围,背后涌来聒噪的笛声。他焦躁地扯了扯领口,脖颈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水。
  女奴挤过层层肩膀走近他,递给他一只银水壶。“大人,这是主人让我给您的。”
  赫伦接过。水壶的银面反光,镌刻着范妮的名字。他抬头扫了女奴一眼。
  女奴矮小而健壮,肤色微黑。她面部扁平,单眼皮裹住三角形的眼睛,使她缺乏年轻人应有的朝气。
  这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唯有耳间一串亮丽的红宝石耳环算作亮点。
  赫伦打开水壶猛灌一口。他动作太急,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里。
  “昨天和母亲一起过来的女奴就是你吧?”他问。
  “是的,大人。”女奴恭谨地垂首,露出的脊背上烙有家印。
  “你叫什么?”
  “弗利缇娜。”
  赫伦把水壶还给她。弗利缇娜低下头行礼,耳环重重地垂坠下来。接着,她就像幽影一样隐没在拥挤的人群中。
  队伍到达广场。石柱高耸环立,棺椁架在高处的柴木堆上,宛如一条孤零零的小黑船,即将通往神明的天国。
  那是一只空灵柩。
  柴木被火把点燃,有劈里劈里的炸裂声。火焰如大手般攀上棺椁,火舌疾速而上舔着夜幕。司葬们向火堆里投掷珠宝、丝袍和武器。
  围观的平民都以为,普林尼是风风光光火葬的,却不知真正的亡人已经装入石棺、静静躺在城外的族陵中。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火化后的灰烬收集在瓮中,司葬将它带走掩埋。
  葬礼结束,赫伦送走母亲,乘着轿子来到广场边的露天花园里。
  这里即将举行晚宴,四周由花墙围成。竞技台搭建起来,中央燃着篝火,像光柱一样拔地而起。花园远看如一只巨大的花瓣灯笼,宾客鱼贯而入,奴隶端着美食殷勤穿梭。艳丽的女子坐在外侧,弹拨怀里的竖琴。
  葬礼之后,家主会举办晚宴,邀请角斗士进行搏斗,美食酒水供应不绝。这是葬礼中最欢乐的部分,只有在此时欢笑才不会被责备。
  人们相信,角斗士的鲜血可以祭祀亡灵。贵族们哭嚎着送走亡人,紧接着便脱下丧服观赏角斗、耽溺享乐。
  对赫伦来讲,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就要见到那个人了。
  他坐上家主的位置,正对着竞技台。
  捧场的贵族身穿昂贵的丝绸,头发上撒着银粉。他们吃得大汗淋漓,咀嚼着腌肉干,脚边堆满果壳的残屑;时不时抬高酒杯,示意奴隶往杯里添葡萄酒。整个花园热烘烘的,酒肉味十分浓郁。
  赫伦没有心情和别人插科打诨。他盯着竞技台,把玩手里的几颗豌豆。
  很快,两名角斗士手拿武器走上台,跪下向赫伦行礼。
  那只短剑和方盾就那么冷不丁地闯进视线。
  赫伦眯起眼睛,动作停滞,手里的豌豆悉数掉在地上。
  他陷入回忆了。
  ……
  “您堵我输吧,把所有的钱押在上面!”角斗士怀里抱着铁头盔,手臂紧绑皮手套,双脚如剑锋般收起。“最近您欠下不少钱吧。”
  血腥的地下角斗场,赌博角斗的输赢已是常态。叫喊声轰轰撞击耳膜,人声鼎沸似要掀翻墙顶,赫伦仍是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楚。
  “你是要去死吗?”他惊讶地问。
  “是的,替我的主人还债。”
  角斗士拍拍他僵硬的肩膀,随后咔地一声戴上头盔。网孔将他的眼睛挡住,隐约露出他锋利的眼角,里面盈满跳跃的火光。
  赫伦抓住他的皮甲,“作为你的主人,押你输似乎不合情理。”
  “哦不!”那人笑着摇摇头。隔着厚铁,他沙哑的笑声依旧穿透而来。
  “赢是保不准的,输才完全可以做到。您押我输,万无一失!”
  赫伦无意识地松开手,僵立在原地。
  那人似乎嗤笑一声。他端正姿势,拔出短剑、向赫伦低头行礼。
  “作为您的奴隶,我只有一个请求……”
  “说吧。”
  “我叫卢卡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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