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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热了他的冷血-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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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赫伦的爱意,终究是大过单方面的欲望的。
  赫伦气势汹汹。两人短兵相接,绽放在剑锋的火星烫了脸,寒冷的剑刃咬紧,于瞬间分开,再以千钧压顶的魄力相撞。纵使是暴风雨的雷电,也不比他们的对抗更激烈了。
  此时没什么主奴之分,只有男人的力量。他们针尖对麦芒,好象连灵魂都在撕咬对方。
  赫伦挡开迎面而来的剑锋,陡然跳进卢卡斯的臂弯里。
  两人胸膛紧贴,赫伦的头搭上卢卡斯的左肩。
  他反手握剑、掌心朝上,平抬起剑刺向卢卡斯的后脑。
  剑尖浅浅地进入皮肤,有一滴血珠慢慢渗出。
  赫伦低笑一声。他知道自己输了,因为在抬剑之前,卢卡斯就先发制人了。他只是在复制他对付自己的招数罢了。
  两人动作相同,脑袋都贴上彼此的肩,躯体紧紧相贴。这种姿势像极了亲密温暖的拥抱——
  如果忽略他们脑后的剑锋的话。
  耳畔回响着卢卡斯的喘息声,赫伦能感受他有力的心跳,强大如擂鼓,仿佛能穿透骨肉皮,敲打自己的胸膛。
  “就是这样……卢卡斯,我要的就是这个……”赫伦浅笑着放下刀锋。他清扬的声线被喘息打乱,喉咙里有血腥味,浑身的血液像沸腾的热油。
  他推开卢卡斯,“我又输了……”他说。
  卢卡斯盯着他的黑眼睛,那对轻颤的睫毛间夹着自己的金发。
  “我也没赢。”作为身份卑微的一方,他给出了一贯的回答。
  “不!你赢了。你一直都是赢的!”赫伦反驳。他的双手抓住卢卡斯的肩,像在宣告什么不容置疑的事,神情严肃认真。月光让他的脸泛银白色,眼瞳里的光也是定格的,没有任何动摇。
  卢卡斯沉默片刻,冲他笑了笑,拾起斗篷给他披上。
  赫伦放下双手,嫌弃地说:“我不想穿这个东西。它让我看起来像一只移动的红皮球,又笨又重!”
  “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您还在出汗,最好马上穿衣服,否则会感染风寒。”卢卡斯说。
  “那你为什么不穿?”赫伦懒懒地看他,“你流的汗绝对不比我少。”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更强壮!”卢卡斯咧开嘴笑道,“我想我受发烧之神眷顾的可能,要比娇生惯养的您小许多,不是吗?”
  “滚蛋!”赫伦气冲冲地踹他一脚。
  作者有话要说:
  古罗马人会拜“发烧之神”,发烧在当时是很令人恐慌的病。


第30章 感知爱的能力
  事实证明,卢卡斯的话被爱捉弄人的发烧之神听到了。
  因为在第二天清早,蜷缩在被窝里高烧的人是他,而不是他娇生惯养的主人。
  加图索带着妻儿先离开了。赫伦打算等卢卡斯病好之后,再找辆马车赶往卡普亚跟上他们。
  病倒的卢卡斯有种别样的脆弱。
  他被偏高的体温烘懒了,眯缝着眼,金发软塌塌地贴着前额,脸颊烧得红红的。他的身上缠了两层羊毛毯,像一只硬邦邦的木乃伊。
  那种隐蔽的柔弱完全释放了,好象他掩饰得很好的软弱性格在生病时蹿出来、占据上风。他的野性,他的力量,此时也都消弭了。
  赫伦搬把椅子坐在床边,抱着双臂。他没打算说什么软言慰语。
  “你耽误了我们一天的行程。”赫伦居高临下,微微上翘的尾音颇为调侃,“如果我因此而错过神明的庇护,蔑视疾病的你想怎么弥补我?嗯?”
  “很抱歉……”卢卡斯有气无力地说。他的嗓音更为嘶哑,像被千钧重锤袭击过。
  赫伦摸摸他的额头,“老天爷!你的额头就像刚出炉的烤猪皮一样滚烫!”
  他想了想,从衬衣里拎出一个青玉,挂到卢卡斯的脖子上。
  “这是在神庙供奉过的护身符,可以远离疾病、增长智慧,是我母亲为我求来的。”赫伦说,“现在,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
  卢卡斯的呼吸短促一下,暗沉的眸色亮起来。他的左手滑上胸膛,握住那颗青玉制成的护身符。
  赫伦将丝巾浸泡在雪水里,叠成方块放在卢卡斯额上。
  “我可不怎么会照顾病人。”赫伦拭去他鬓角的汗水,“你知道,我可是一个强势的主人!”
  “当然不是。”卢卡斯虚弱地笑笑,“您是一个温柔的主人,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贵族。”
  赫伦用湿毛巾擦他的脸和脖子,“出于人性,我想我有必要照顾你。这具强悍的角斗士的身体,不应该像软弱的老鼠一样死去。”
  “没有您的允许,我是不会去死的。”卢卡斯看着他,“我答应过您。”
  赫伦对上他的目光。
  那湛蓝眸子里的黑瞳孔倏然放大,也愈发幽深了。他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因为生病而罩一层朦胧的雾气。这一瞬间,赫伦砖红色的身影倒映在他眼底,象悬浮在海洋上空的一轮红日。
  “卢卡斯,你的眼睛真漂亮。”赫伦赞赏一句。
  卢卡斯别过脸,那对钻石般璀璨的眼眸也阖上了。他翻个身,将固执的后背留给赫伦。
  “转过来。”赫伦有点烦躁,“奴隶是不能背对主人的。”
  卢卡斯只好翻回来,满脸通红,有种硬汉不该有的忸怩。他的额发将烘干的丝巾打掉,遮挡住他大半只眼睛。
  赫伦把他的额发推向后面,摸一摸他的额前,又浸湿了丝巾贴在上面。
  卢卡斯一直从眼缝里盯着他。
  他看似霸道实则关心的举动,全部被卢卡斯收拢入眼。这入眼的过程,持续不过一弹指。
  可只要这一眼,卢卡斯就把他从皮到骨通通看透了。
  赫伦坐回椅子,双腿随意地交叠,拿过一本羊皮卷。
  “我带了书卷过来。”他展开它,“现在看来是明智的,我可以不用浪费时间。”
  他面对卢卡斯,静静地看起书来。
  他背对着马赛克壁画。壁画上的女神从神域之门中走出,她光芒四射,引得大地为之震动,草木灵物生机勃勃地生长。
  在卢卡斯的视野中,赫伦恰好挡住了女神的位置。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神域之门中,手捧一卷羊皮书。头戴桂冠的小天使亲吻他翘起的脚尖,砂糖白的云浮在上方,后面是错落交织的墨绿色树林。他砖红色的身影象一笔极浓的朱砂,嵌进那个不加雕饰的世界。
  卢卡斯攥紧了护身符。
  赫伦看得入神,突然笑出声:“‘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要驶向哪个码头,那么任何方向都会是错的’……哦,这个比喻真是太不妙了!”
  “您在看修辞学?”卢卡斯问。
  “嗯。”赫伦点头,“是尼禄曾经的导师写的。他受万人追捧,可我觉得这个比喻不具备说服性。很多扭转局面的决定,都是在无意识的瞬间立下的。他以偏概全了。比如说……”
  他顿了顿,“当初你愿意葬身于狮口之下,为我填补钱财上的窟窿。”
  “我倒觉得有些道理。”卢卡斯说,“就算是无意识的决定,也是情绪长久积累的产物。人做的任何决定,都有驱策它的原因,即使是在瞬间做出的。”
  赫伦收起羊皮卷,若有所思地问:“那你当时……为什么愿意为我而死?”
  卢卡斯静默了很久。他的双颊通红,眼中血丝尽褪,金睫毛间夹一片纯蓝的海洋。他压着眉锋,嘴角缓慢地上弯,眼神十分祥和,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在哄天真单纯的小孩。
  “因为我的一切,从灵魂到身体,都属于您。”他给出了答案。
  赫伦撇了撇嘴,“这真是个没有新意的回答。”
  卢卡斯注视着他,无声地微笑起来。
  到了中午,赫伦决定自食其力做午饭。
  他为了消遣,曾跟家里的厨师学过烹饪。他会煎制鱼肉和面饼,也能烤出带果酱的面包,还会调制酸酸甜甜的蔬菜沙拉,味道不算上乘,倒还算不错。
  居屋里有房东提供的食材,石炉石锅之类的一应俱全。
  他将切好的洋葱片码齐,鱼肉用肉桂腌渍、在橄榄油里打个转再蘸面粉。他哼着民谣,懒得穿什么围裙,番茄汁溅到衣服上也不在乎。葡萄酒从网纱过滤,又加了点蜂蜜。他洗洗燕麦,把紫甘蓝切丝,胡萝卜切片摆在盘边。
  长期的精致生活,使他将旅途中的饭食都做得精细。
  卢卡斯沉沉地昏睡。他是被一阵浓烈的黑烟呛醒的。
  “老天爷!这只石炉就像被火神诅咒一样!”赫伦扇着扇子,空出来的手捂住鼻子,红红的眼睛被呛出泪水。他在费劲地生火,只是没有成功。
  最后还是头脑昏沉的病人把石炉点燃了。
  “您不该放太多木柴……那只会把火苗扼死在摇篮里。”卢卡斯鼻音很重,嗓音沙哑得像尘封已久的风箱。
  赫伦瞧他一眼,“你快回床上躺着吧!我可不想你再耽误我一天的时间。”
  卢卡斯擦擦流出的鼻水,转身就要回去。
  “等一下!”
  赫伦喊住他,抬手紧了紧他的围巾,顺便摸一下他的耳后。他看了看手中晶亮的汗水,说:“你出了很多汗,大概很快就能好了。”
  卢卡斯倏然心跳快起来。
  这一刻赫伦没有把他当奴隶。他知道。
  两人吃完饭时,已经到下午了。
  在赫伦的催促下,卢卡斯吃完饭就躺回床上。他头缠湿布,羊毛围巾包到下巴,乖乖地遵照指令躺着。他有种变成小孩、被家长监督的错觉,而这位“家长”正是赫伦。
  他忽然意识到,他与赫伦的关系开始变化了;像一层坚冰有了裂痕,像静悄悄的蛋壳里有了生命的悸动。
  “你想听故事吗?”赫伦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他,“我的教仆在我发烧时,就会为我念故事,还给我椰子糖。他说故事能让我的心快乐,糖能让我的胃快乐,可以驱赶以痛苦为食的病魔。”
  “说实话……”卢卡斯沉沉开口,“能吃到主人煎制的鱼肉已是毕生荣幸,我敢保证从城邦时代到现在,没一个奴隶能享受这份待遇。”
  “我说过了,卢卡斯。”赫伦将羊皮卷拢了拢,端正坐姿,双脚整齐地摆放,脖颈微微紧绷。火光映亮他的五官,驱走所有阴影,连腿上的暖炉也反射光亮。
  他整个人都处于光明,说的话也都是光明的。
  “你有时,可以是我的朋友。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值得这个称呼。”他一本正经地说。
  卢卡斯愣了愣,产生温暖的情绪,好象赫伦又往他嘴里塞了一串孔雀肉。
  赫伦摊开书卷,轻声念道:“乌米娅走在森林里。她的粉足陷进青草中,别致得摄人心魄,金色的长发如丝缎般裹到后腰。她的五官美到无可挑剔,蝴蝶趴在她的朱唇上,羽睫像金毛刷。她的美丽,让坚硬的灌木丛为她开道,高树收起叶子给她阳光,松鼠为她抱来坚果,她抚过的草木皆可生花……”
  他读不下去了,“老天!怎么会有人能美成那样?!这太可笑了!”
  他撤下书卷,发现卢卡斯在盯着他,笑道:“如果你觉得这很可笑,我可以换个故事。”
  “不用。”卢卡斯微笑起来,“这个故事就很好。”
  赫伦挑了挑眉,继续读道:“众天神青睐于她,天地灵物被她的美貌撼动。人与神都不再倾慕维纳斯,纷纷拜倒于乌米娅的裙摆之下。清傲的美神不甘败于凡人,她妒火中烧,决定让乌米娅失去一种正常的感官,让她成为不健全的残疾人……”
  卢卡斯撑起脑袋,仿佛身临其境。
  “维纳斯来到森林,被乌米娅的美丽震撼了。她矛盾地拥抱乌米娅,端丽的颈项发出呜咽,金黄的眼瞳里溢满泪水,雪白的臂膀不停颤抖,她嫉妒而欣赏着这个凡人女子。她激动地哭泣,声音如清泉般动听:‘噢!看看吧,多么极致的美!多么让我又爱又恨的美!浓烈的嫉妒让我丑陋、让我的内心如毒妇一般!’”
  “维纳斯不忍让乌米娅成为残疾人。可神的誓言已经发出,她必须去履行。她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最终,她让乌米娅失去了一种人人皆有的感官能力,但能保证她依旧健康而完美……”
  赫伦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没有再出声了。
  “什么能力?”卢卡斯听到兴头上,好奇地问。
  “感知爱的能力。”赫伦轻飘飘地读道。
  卢卡斯感到如鲠在喉。
  作者有话要说:
  乌米娅的故事是我编造的,神话里没这个故事和人物,为了影射某个迟钝的人,嗯。
  这个故事还有后续,不会这么昙花一现。


第31章 他这个傻子
  赫伦煮了汤药,让卢卡斯默念祷告服下。他细心地给他擦脸擦手,以防卢卡斯感觉黏着。他还剪了一些药草,淋点蜂蜜,让卢卡斯咀嚼;又给他掖好被角,不让寒风钻进被窝。
  他用药草水浸泡毛巾,拧干后看着卢卡斯,“把你的羊毛毯和外衣拿掉,我给你擦擦背。”
  卢卡斯浑身一僵,迟疑地说:“我的主人,您恐怕打破了作为主人的威仪,而且绝对是相当严重的地步。”
  “少给我废话!”赫伦直接坐到床边,拽着他的胳膊让他坐起。
  他扯开卢卡斯粗布衣服的领口,往下一拉,角斗士健壮的胸膛就绽放在他视野里了。
  这是非常具有雄性之美的胸膛,在火光下泛有暗沉的金色,如饱经流年的沧桑金箔。肌肉结实而丰盈,皮肤紧实,略微带点粗糙,形状的美好绝不逊色于什么太阳神的雕像。
  如记忆里一样,胸膛密布着疤痕,当然最大最深的还是波利奥的家印,印如怪物般盘踞于心脏的位置,这类同于某种天启,喻意着什么不好揭开的真理。
  赫伦的手指触碰他的胸膛,沾了一些汗水,他没有丝毫嫌弃。
  他又描绘起家印来,一直静默着,像一块沉闷坚硬的漂亮石雕。
  “烙的时候……很痛吧?”他突然开口。
  卢卡斯呆愣一下,“不疼,就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他回答。
  赫伦没说什么,耐心地给他擦净汗水,又让他侧过身,擦干净他湿亮的后背。
  鞭伤如今已愈合,密集交错在他的后背。一想到这些伤疤全是因自己而留的,赫伦心里酸涩起来,微微叹口气。
  他非常非常想说一些感激的话——比如,什么感激你的忠诚、谢谢你的以命护主、你是我最信任的心腹、我决定赐予你奖赏……
  然而,这些感激的话哽在他的喉间,在一出口时,就浓缩成心酸的一句,带着轻若鸿毛的尾音:
  “你这个傻子,卢卡斯……”
  卢卡斯喉头一热。不知怎的,他忽然有点想哭的情绪。
  擦净了身体之后,赫伦让卢卡斯换上自己的丝绸衣裳,又给他做完一次冷敷。
  “我可不怎么会照顾人。”赫伦扶着他躺下,“你最好快点好起来,我们都能少受点罪。”
  卢卡斯盖着厚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想我已经好了,体温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我现在就像在剧场角斗一样精力充沛!”
  他重新坐起来,擂了擂胸口;又屈起手臂,给赫伦展现他饱满丰盈的肌肉,炫耀自己的力量。
  赫伦的嘴角抽了抽,淡淡地瞟他一眼,给他调制一碗淡蜂蜜水。
  “默念发烧之神的圣号,再把这个喝下去。”他把碗递出。
  卢卡斯接过碗,一口喝下。他喝水的动作很猛,蜂蜜水灌进脖子里。他随意擦一把就躺下了,那股粗莽的习气显露无遗。
  赫伦皱起眉头,想用湿毛巾擦净他的嘴角和脖子。他刚刚伸过手,就被卢卡斯抓住了。
  这种伺候人的活计,绝对不是主人该做的。
  两人对望一眼,赫伦抽出手,还是给他擦干净了。
  卢卡斯努了努嘴,刚想说什么。
  赫伦截断他未出口的话:“别说了,快睡吧!”
  他悉心地摸摸他的额头,确定体温正常之后,才吹灭了蜡烛。
  ……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卢卡斯恢复了生龙活虎。大量的药补使他中气十足,身体好象轻盈不少,昂首阔步。
  他披着黑斗篷,顶着一捧金发,咧开嘴坐上车板。他偶然的柔软悉数褪尽,重回那种硬邦邦的气质。
  他有力地甩鞭,在中午时驾着马车抵达卡普亚。
  不同于罗马的聒噪繁华,卡普亚象一位安逸的富家女。街道旁堆着雪人,高矮胖瘦都有。雪花湮没一切,只露出棕红木屋和青绿松树,点缀这苍茫宽阔的白。妇女头顶陶罐,在罐外涂抹水亮的油彩;大理石喷泉被冻结,顽皮的幼童在冰封的河上溜冰。
  赫伦慵懒地撩开窗纱,伸手从窗外捞过一小把积雪。他盯着卢卡斯笔直的后背,坏笑着扯开他的后领,往里面灌了一点冰雪。
  卢卡斯激灵一下,一回头就撞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睛。
  “您想打雪仗?”卢卡斯指了指外面,“就像那些小孩子一样?”
  “当然不。我只是想逗逗你。我才不像他们那样幼稚。”
  赫伦用下巴指指前方,“前面就是阿佩加山。加图索说他会在半山腰租一间木屋,院子里还有露天炭火,可以用来烤肉和土豆。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吃到苏拉烤的肉桂味睡鼠!她的手艺特别棒!”
  马车来到山脚处。卢卡斯拴好马,喂给它一些水。
  两人扶着铁链拾级而上。
  山里的雾气愈发浓重,分不清白雾还是白雪。迷雾如黏胶般糊住双眼,将彩色吞吃殆尽,只留下令人心慌的白。赫伦只能看到离脚最近的台阶,前方的远路似乎成了幽灵,躲躲闪闪的。
  他忽然心悸,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无形的魔鬼的手渐渐包裹他的心脏。
  赫伦的脚一滑,铁链叮铃晃荡着,卢卡斯连忙抱住他的腰。
  “您没事吧?”卢卡斯担心地看着他。
  赫伦沉默一会,说:“……没事。”
  他的脸色不太好,双颊泛起浅青。他非常清楚,若是没有卢卡斯,他恐怕就从山腰处滑下去了。
  来到约定好的地方,两人都倒抽了口气。
  这里被大火舔舐过,松树被熏黑,空气中漂浮着黑软的颗粒。木屋烧得面目全非,象一具被活活烧死的焦尸。焦糊的味道很呛鼻,象飞镖一样从鼻尖扎入心脏。
  白茫茫的山间,这里象一滴脏污的墨滴进来,污染了所有的白。
  一切生命似乎都被烈火席卷过了。
  “我的天啊!加图索他们……”
  赫伦止不住地战栗,流淌着阵阵冷汗。他腿脚发软,跪坐在雪地上,眼前如罩黑雾。炸雷般的噩耗使他错觉身处梦境,脑内一片空白,他想要游离于这噩梦之外,又惊愕地发现,他依然处于这残酷之中。
  卢卡斯从背后揽着他,扶住他颤抖的肩。
  他金色的英眉轻轻一动,耳朵捕捉到细微的声响,惊喜地说:“有哭声……他们没有死!”
  赫伦镇静一些。卢卡斯循着声响,慢慢探进松树林中。
  他看见了加图索和苏拉,可唯独没有塞涅卡。
  夫妻两人瘫坐在地,从松树顶倾泻的白雾缠绕他们的身周。
  苏拉被丈夫搂着,面如死灰,连嘴唇都是白的。她满身狼藉,呆滞得像被恶魔抽走了灵魂,两只眼睛不过是恶魔之手穿透的洞口罢了。
  “加图索……塞涅卡呢?!”赫伦站在卢卡斯身后,看到两人怀里空空,“该死的!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苏拉猛然激动起来。她痛苦地尖叫,手臂捶着胸口,双腿神经质地乱蹬,指甲划破丈夫的手,面容狰狞得不似平常。她好象被什么鬼怪附体,没有了温婉,全部的身心都比这焦木更黑。
  “啊……我的塞涅卡!我的塞涅卡!还不如让我去死了……哦!杀千刀的神明,去他妈的福泽吧!我要用一辈子诅咒该死的神明……叫他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她厉鬼一样哀嚎着,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眼角近乎眦裂。加图索紧紧锢着她,不让她继续伤害自己。
  苏拉疯了一样抽搐几下,最后晕倒在丈夫怀里。
  赫伦惊慌起来。加图索乜斜地看过来,灰头土脸的,眼里血丝密布,紫黑的眼袋挂着,好象戴了张丑角的面具。
  “昨天晚上,我们吃过饭后就入睡了……后来屋子失火了……”他哑着嗓子,“苏拉昏了过去。我当时像被诅咒一样全身无力,好不容易把她拖出来后也昏迷了……”
  他急促地呼吸,面色惨白,好象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塞涅卡……我的塞涅卡……神明啊!我是个无能的父亲!连我的儿子都保不住……”
  空气像闷油一样静止,绝望的抽泣如幽灵般载沉载浮。
  赫伦头皮发麻,一股冰冷的寒意钻透他的皮肤。
  卢卡斯观察四周,没有多说话,背起苏拉下了山。
  四人回到来时的马车,加图索把妻子抱进车里照顾她。
  赫伦坐在车板上,身旁就是挥鞭执缰的卢卡斯。他们没有了赏雪祈福的心情,打算立刻返回罗马。
  马车在白雪中踽踽独行,留下马蹄印和两排车轮印。
  卢卡斯望着前方,沉重地说道:“就算是小小的婴儿,被烧死时都会留下一具焦黑的尸体。但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赫伦沉默地想了一会,“塞涅卡没有死。”
  “很有可能。”卢卡斯说,“而且……这么冷的天气,地上还有积雪,不可能凭空生出这么大的火。”
  “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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