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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无痕-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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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过节,今日断然回绝此事,不惜击杀铁衣山庄两大护法,结下这等深仇。庭儿,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狄梦庭道:“莫非……莫非这位萧……萧大侠是一个英雄好汉,师父不肯违背道义加害于他?又或他与您有故?待您有恩?”
风霁月摇头道:“萧铁棠一介杀手,为害江湖,杀人无数,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叫他萧大侠,若让旁人听到,定以为你与他有交情,只怕过不了半日,便已身首异处了。”
狄梦庭一惊,道:“说错一句话,便叫人身首异处,哪有这么强凶霸道的?”
风霁月道:“若不强凶霸道,还叫什么江湖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难怪世人恨他惧他,萧铁棠冷面无情,一口剑纵横天下,鲜有人能挡得住他连环三击。当年你师叔觉果禅师与他一言不和,便被他生生斩下头颅,就连师父这条腿,也是断在他的掌下。”
狄梦庭不禁“啊”了一声,他一直以为师父的腿是天生残疾,今日才知道其中竟有隐情,心中大为不解,问道:“既然萧铁棠如此狠毒,您为什么不与铁衣山庄联手除了这个祸害。”
风霁月脸上肌肉一阵扭曲,神情极是苦痛,显然此言触到了他心中的痛处,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师父这一生治病救人,从未做过愧心之事,唯有那一夜……那一夜啊……”说到这里,他脸色一片黯然,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正文 第二章 往事如烟
小屋之中烛光闪烁不定,映得风霁月脸上时明时暗,他目光望着烛火,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缓缓说道:“说来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师父出道不久,在江湖上以八支金针行医治病,赢得医林第一圣手的名声。人在盛名之下,总难免心高气傲,只觉天下之大,除了你师祖之外,谁也不及我的本事高强。
“那一年腊月,北风刮得正紧。我从一位任满回籍的京官家中出诊回来,天色已经很晚了,我自己驾着一辆马车,正行到半路,马车忽然停住,我挥鞭催马快走,哪知连挥数鞭,那马只是嘶声长鸣,却再也不能向前半尺。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探头向后望去,只见一个青袍大汉,肩上背着一个大包裹,左手抱着一个小包裹,右手拉住了大车的车尾。那马给我催得急了,低头弓腰,四蹄一齐发力,但大汉拉着车尾,大车竟似钉牢在地下一般,动也不动。此人神力,实足惊人。
“我大惊之下,以为遇到劫道的强梁,不加思索便一马鞭抽了过去,这一鞭力透鞭梢,心想纵然抽不到他,也要逼他松手放开车尾。哪知那大汉身子不动,单臂向后一拽,竟如摧枯拉朽般,把马车生生断成两截,我这一鞭抽空了,身体也不由自主被甩下车来。
“我趴在地上还想挣扎,那大汉走到我的身边,将我劈手抓起,挟在肋下飞奔而去。说来惭愧,当时我自觉不可一世,然而落在那大汉手中,却连三岁的娃娃也不如,被他带到半里地外的一座破庙之中。
“我心里害怕之极,心想若无刻骨仇恨,谁会在这种鬼天气赶来劫持我?偏偏又想不出曾在哪里得罪过此人,心中惶恐不安,不知他要用什么毒辣手段对付我。哪知那大汉进庙之后,将我放在地上,道:‘风神医,在下从数百里之外赶来,有急事相求,实在等不及登门拜访,失礼之处,望请海涵。’一边说,一边拾柴升火。他坐在火堆之旁,小心翼翼地打开两个包裹,原来那大包裹中竟是一个美艳妇人,小包裹中是个男婴。”
狄梦庭听师父的故事越讲越奇,心中却已猜到,那大汉定是萧铁棠。
风霁月续道:“我见那大汉相貌凶恶,说话却甚为有礼,又听他有求于我,便定下心来,走到火堆旁。见那少妇微有昏厥之状,想是染了什么疾病之后挨不得辛苦。那男婴却极有精神,瞪着大眼睛四下乱看,比常儿健壮得多。
“我心中的惧意尽去,好奇心随之大起。见那少妇容颜佳丽,神色闲雅,与那大汉殊不相配。又见她眉间与人中隐隐罩着一层黑气,不禁叫了声:‘啊哟!小夫人敢是中了毒么?’
“那大汉忙道:‘是啊,久闻您医术如神,能否救我娘子一命?’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青布小囊,倒出七八颗夜明珠,道:‘我夫妻久居穷乡僻壤,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这几颗明珠是我娘子的陪嫁之物,便作医酬了。请风神医为她悉心救治!’
“我虽然不在乎医酬贵贱,但这几颗明珠均有拇指大小,浑圆温润,光彩晶莹,每一颗都是希世之珍,何况数颗?我一边接下明珠,一边为少妇诊脉,便知她是中了一种‘碧盏莲’之毒,本来算不了什么,只是中毒之后耽搁得久了,致使毒气攻心,治起来需多花些功夫。
“我胸中有数,取出金针,正要为她灸穴排毒。便在这时候,庙外忽然传来一阵阴笑声,那笑声忽高忽低,若断若续,钻入耳中极不舒服,尤其黑夜中听来,令人毛骨悚然。我不由得一惊,问道:‘怎么回事?’那大汉双眉一皱,眼中突现的杀气吓了我一跳,他恨声说道:‘这伙儿狗贼追杀于我,却又不敢与我正面对敌,暗地里下毒害我娘子,要趁我无暇分心之刻致我死命。我已经躲了三天,想不到他们阴魂不散,竟追到了这里。’”
听到这里,狄梦庭心中暗想:“萧铁棠虽不是好人,但追杀他的这伙儿人行事卑鄙,难道便算好人了?”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却没敢叫师父看出。
风霁月道:“当时我也是血性肝胆,听了那大汉之言,又见他一家人病幼可怜,登时起了同情之心,道:‘尊夫人的伤势可禁不得惊吓,我出去跟那伙儿人说,是非曲直,自有天道公理。现在暂把恩怨放一放,救人要紧。’那大汉冷笑一声,伸手按住了我,道:‘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为取我命,不择手段,怎能让你出面行险?’我道:‘我行医天下,广积善德,黑白两道无不给我几分薄面,谅那伙儿人不敢对我如何。’
“那大汉道:‘有风神医这一句话,我已经承情不尽了。我去料理那伙儿鼠辈,他们休想进门一步。这里的弱女幼儿就拜托你照料了。’他虽不让我出面,却将妻儿托付给我,那便是当我为至交好友一般。
“我胸口一热,但觉这话豪气千云,若非胸襟宽博的大英雄大豪杰,决不能说得出口,当真是倾盖如故,我无话可说,只用力点了点头。那大汉朗声一笑,从地上拣起一柄长剑,提在手中,大步走出庙门。
“我见他这付睥睨傲视的英雄气概,大为心折,生怕他一人对付不了庙外的追敌,便跟到门口观敌了阵。只见他昂头走到庙前的空场,大喝一声:‘九大门派、四大世家的鼠辈们,快给我滚出来吧。’这句话声音并不甚响,但气流激荡,四野余音回震,绵绵不绝。
“我听了大吃一惊,心想九大门派、四大世家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怎能以如此卑鄙手段对付那大汉一家?又见他喝声方落,四周悄然无声地涌出三十多个黑衣汉子,各持兵刃,四面将他围住。
“那大汉冷笑道:‘来得好!’他并无废话,身子一侧,疾如飞鸿般冲入人群,拔剑直刺当前一人,这一剑当真有飘风之轻、雷霆之劲,那人来不及招架,便即毙命。他身形不停,掌中剑光吞吐,左右四名汉子咽喉中剑,跟着回过身来,长剑反卷递出,又刺倒三人。
“这一下出手突兀之极,他连杀八人,仅是瞬间之事。他足下丝毫不停,东刺一剑,西削一剑,长剑到处,必有一名敌人中剑身亡,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得住他的一招一式。只一盏茶功夫,三十多个好手尽数被杀。
“我望着这场血战,心中怦怦乱跳,才知道自己以前所到之处,人人都敬我三分,与别人讨教武功,也都是交口称赞,往往言过其实。我自己却沾沾自喜,总觉天下武功,十之八九在我胸中。此刻见那大汉与敌人搏斗,出手之快、落手之重,实是我做梦也想象不到,愈到后来,竟不敢再看下去。”说到这里,风霁月脸色灰白,仿佛又回到那个杀戮之夜,虽然已时隔多年,兀自心有余悸。
狄梦庭却听得入神,尤其师父说:“他长剑到处,必有一名敌人中剑身亡,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得住他的一招一式”这句话,心中想象萧铁棠当年万夫莫敌的雄风,不禁神往。
风霁月接着说道:“那大汉杀尽敌人之后,弹落剑上的鲜血,喃喃叹道:‘天啊!我萧铁棠娶妻生子,洗手封剑,又犯到江湖中哪条律规?你们为何还要逼我再挥屠刀?’这句话声音极轻,但传入我的耳中,却不啻于炸响一个惊雷,顿时想起师兄觉果禅师正是死在此人剑下,满心钦佩之情一下子变成了熊熊怒火。
“我自知论武功远不是萧铁棠的对手,但师兄血仇,不可不报。这一刻,我目光瞥见中毒的萧夫人,心中猛地升出一个恶毒的报复之法,那就是叫他也尝尝丧失亲人的痛苦。”他说到这句话时,脸上神情和语气中充满了懊悔自责之情。
狄梦庭见师父脸色凄然,料想这事之中,定然隐藏着一件极大的过节,多半还是师父做的不对,当下也不敢多言。
风霁月出神半晌,说道:“我等萧铁棠回到庙中后,取出他赠的明珠,扔在地上,道:‘你把这东西收回去。’他见我怒目而视,微微一怔,说道:‘怎么?风神医是嫌医酬太薄了么?你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萧某做不到的事、拿不到的东西,天下只怕不多。’
“我道:‘风某行医凭得是良心,医善不医恶,过你手的东西都有股血腥气,我不收。’他扫了一眼庙门外的尸体,说道:‘风神医是嫌我出手太狠了么?那伙儿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倘若走漏了一个,定然会引来大批人马来围剿,我将他们赶尽杀绝,也是迫不得已,并非一味残忍好杀。’
“我道:‘并非一味残忍好杀?你说得倒好听。晋南天宁寺的觉果禅师是不是你所杀?’他想了想,道:‘不错,觉果禅师确为萧某所害,那又怎样?’我道:‘觉果禅师乃是风某师兄,这师门血仇,该当如何了结?’
“他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该当如何了结?’我道:‘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一条是你杀了风某,然后看着夫人毒发身亡;一条是你立刻在此自刎,风某用你的命换你夫人的命。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萧铁棠道:‘有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我道:‘除非你另寻良医,不过尊夫人毒症渐重,只剩两个时辰的性命。方圆三百里县境中没有一个真正的良医,何况两个时辰之内,你未必能出得去县境。’萧铁棠双眼直直地盯着我,道:‘我夫妻恩爱情深,我待她比自己性命的还重,决不能让她先我而去。无奈萧某仇家满江湖,倘若横剑一死,留下他们寡母孤儿在世上也是难活。因此风神医给我的两条路,我都不能走。’
“我道:‘走也由你,不走也由你,与我何干?罢了,我先告辞。’萧铁棠却劈手抓住我的胳膊,道:‘风神医,你不治好我娘子的毒症,哪都别想去。’我道:‘好啊!姓萧的,你和我铆上了,风某奉陪到底,今日有死而已,尊夫人的伤我是不治的。’
“萧铁棠脸上青气大现,咬牙道:‘行医济世,应以救人为本。我娘子一生没做过一件坏事,你却见死不救,算什么神医?’我道:‘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心疼亲人性命,难道被你杀害的许许多多人,便无妻儿老小么?’”
狄梦庭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师父,您这话不对。”
风霁月道:“怎么?”
狄梦庭道:“萧铁棠纵然做了天大的恶事,也应由他一人来承担。萧夫人却是无辜的,您将师门血仇牵怒到她的身上,岂非大大的不该?”
风霁月点头道:“庭儿,你心地仁厚,能够分辨是非,这很好。可惜我枉自活了几十年,那时却不及孩子的见识。我心中充满了报仇雪恨的念头,不叫萧铁棠家破人亡,那是决不罢休,明知违背医德,可也顾不了许多。我大声道:‘死在风某面前的,又岂止你娘子一人?给不给人治病救命,全凭我自己的喜怒好恶,岂是旁人强求得了的?姓萧的,你心中不服,尽可一掌将我毙了,风某决不还手。’
“萧铁棠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风神医,我素来敬重你的人品,本不想得罪于你。但我爱妻之命悬于你手,不得不施以酷刑。你到底治是不治?’我道:‘风某死不足惜,决不屈从凶徒之命!’萧铁棠怒道:‘好,叫你嘴硬。’手起掌落,将我右腿的筋骨震碎。
“当时我狂性大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对他怒目相视,不发一言。萧铁棠急道:‘你再不答应,我将你四肢的筋骨都震碎,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大笑道:‘那有什么?风某宁可笑着死,胜过你哭着生。’萧铁棠道:‘你不怕死,就道萧某不敢杀你么?’举掌向我顶门疾劈而下。我自知难逃毒手,索性扭过头,闭目等死。
“便在这时,忽听火堆旁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铁棠,你别……别……’这声音乃是萧夫人所发。萧铁棠一听,立刻扔下我走到夫人身边,将她抱在怀中,道:‘小蝶,你醒了。觉得好些么?心口是不是还冷?’萧夫人握着他的手,说道:‘你是不是又要杀人?你……你答应过我,从此不再杀人。你可……可不许……’她身子虚弱之极,话未说完,已喘成一团。
“萧铁棠叹了口气,道:‘小蝶,你别说话,快静静躺着,我不杀他便是。’他随手拣起一根木柴,运劲弹出,正中我胸口穴道。我只觉脑中一晕,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昏迷中醒来,身上的穴道未解,手脚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但耳目已恢复如常。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哽咽之声,侧头望去,原来是萧铁棠在抱头哭泣。我好生奇怪,心想:‘姓萧的为人虽然恶狠,却是一个流血不流泪的铁打汉子,今日如此伤情,不怕被人笑话么?’却听他呜咽着道:‘小蝶,你嫁给我后,终日流离逃亡,没享过一天清福。都是我早年作恶太多,连累你身受毒伤,我……我真是好悔!世人都道萧铁棠神剑无敌,可我却连自己的娘子都保护不住,神剑无敌有什么用?纵横天下又有什么用?我还不如死了的好!’蓦地举起掌来,啪啪啪啪,照着自己的脸上便是四记耳光,每一掌都落手极重,片刻间面颊便高高肿起。
“萧夫人想要阻止他不要自殴,但重伤之下,抬不起手臂来,低声道:‘铁棠,你答允我,无论我怎样,你都不可损伤自己,更不可轻生厌世。’
“萧铁棠颤声道:‘小蝶,你待我如此情重,让我怎生报答来?我……我真恨不得替你受这毒痛!’萧夫人微微笑道:‘我几时要你报答了?天下千千万万男子,除了我的铁棠,谁又甘愿不顾性命替我受这毒痛?有你这一句话,我……我好喜欢,这些年的含辛茹苦全都不枉了。’萧铁棠泪如雨下,抱紧夫人,抽泣得说不出话来。
“起初我还觉得萧铁棠儿女情长,失了英雄气概,但听到后来,也不禁心里酸了,暗想:‘这么一条凶恶粗豪的硬汉,对夫人竟然如此爱怜。’他哭了一阵,忽然从地上拣起长剑,振指一弹,将剑锋震成两截,恨声道:‘这些年我夫妻隐居山林,未入江湖一步,更没有做过害人之事。他们却还不放过咱们,非要赶尽杀绝。我萧铁棠也是堂堂八尺男儿,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断剑为誓,不报此仇,决不罢休!’
“我见他指力这般厉害,吃了一惊,听他发下毒誓,更加担心,只怕江湖中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这时却听萧夫人道:‘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来?常言道:天理昭彰,疏而不漏。你早年做的恶事太多,今日已在我身上得了报应,你若再打杀下去,不怕灾祸沿到咱们的孩子身上?’萧铁棠道:‘我早年杀孽深重,若有报应,也该由我来承担。你却是连小鸡小鸭都不伤害的人,为什么竟受如此折磨?这叫什么糊涂天理?什么混帐昭彰?’萧夫人叹道:‘冥冥中的安排谁能预料?这是天意,那也无可奈何。铁棠,你答允我,永永远远,不再杀人害人,好么?’望着夫人恳切的眼神,萧铁棠脸色连变几次,终于涩然道:‘好。小蝶,我答允你。’
“萧夫人道:‘既然你已答允了我,就快将那位风神医放了。’萧铁棠立刻道:‘不,别的依你,这一条却是不依。姓风的见死不救,毫无济世惠人之德,我若不将他碎尸万段,就不叫萧铁棠。’说着,他向我这边望了一眼,那目光竟似一枝利箭般刺入我的心底。我虽早已横下必死之心,但见到这充满仇恨与怨毒的眼神,仍不禁一阵战栗。
“哪知萧夫人却道:‘风神医见死不救,必有原因,多半是你伤害过他的朋友亲人。唉,这也难怪人家恨你,他救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你若为此杀他,终是无理。’萧铁棠道:‘小蝶,你总是为别人着想,别人可从没为咱们想过。’萧夫人道:‘咱们不幸,那是命苦,让别人快快乐乐的,不是很好吗!’
“听到这里,我只觉一阵热血直冲上头顶,陡然间天良发现,只想张口大叫道:‘萧夫人,我风霁月见死不救,猪狗不如。我愿意救你,愿意救你啊!’但我穴道未解,身子一动都不能动,也喊不出声,这一刻我心中之苦,真非常人所能想象。”说到这里,他悲不自胜,目中泪光莹然。
狄梦庭心中也是一片凄然,既为师父难过,更为萧夫人的善良感动。
风霁月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道:“只听萧夫人柔声说道:‘铁棠,我知道你心中难过。我双眼一闭,什么都完事了。死是很容易的,你活着可就难了。我死之后,无知无觉,你却要日日夜夜的伤心难过。我……我心中真是舍不得你。’萧铁棠强作欢颜,道:‘我有咱们的麟儿呢。我瞧着孩子,就如瞧着你一般。’萧夫人微笑道:‘是啊,将来咱们的麟儿大了,也要学你的样,作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唉,我要能看得到那一天,该有多好!’萧铁棠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抱着夫人,一个字都说不出。
“萧夫人又道:‘麟儿呢?快抱来给我瞧瞧。’萧铁棠将孩子抱到夫人面前,道:‘看,这孩子睡得多香。’萧夫人轻轻抚摸孩子熟睡的小脸,含泪道:‘麟儿,你生下不过百日,便成了没娘的孩子。你爹爹粗心大意,将来冷了饿了,谁给你缝衣煮饭?受了委屈,谁来疼你怜你?娘……娘真是……对不起你……’她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垂下抚摸孩子的手,终于双手一张,慢慢闭上眼睛。话音终止,也停止了呼吸。
“萧铁棠一手抱着幼子,一手搂着夫人的尸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啸,嚎啕大哭。他怀中的孩子被惊醒,也放声哭叫,父子俩直哭得天昏地暗。我在一旁望着,泪水也止不住地流淌,心中只想:‘我对不起萧夫人,也无颜活在世上,倒不如让萧铁棠一掌将我击毙,一了百了,省得承受这份良心上的煎熬。’
“然而,萧铁棠却没有杀我。他渐渐止住了哭声,伸出双手,将萧夫人抱起,轻轻叫道:‘小蝶,小蝶,你不是最爱西湖的景致么?我现在就带你去。那里有杨柳、杏花,有清风、明月……咱们在一起听雨吟歌,永永远远都不分离。你……你喜不喜欢?’他一边说,一边将幼儿缚在背上,抱着夫人,大步走出庙门,往西而去,消失在旷野之中。”故事讲到这里,风霁月垂目不语,黯然神伤。
狄梦庭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风霁月道:“我从萧铁棠的话中听出,他必将夫人葬在西湖之畔。于是我散尽家财,来到这里隐居行医,一来是为避开江湖中的恩怨仇杀,二来也为给萧夫人护灵,以求解脱心中的愧疚。”
狄梦庭又问道:“您与世无争,铁衣山庄为什么要逼您出面与萧铁棠为敌?”
风霁月道:“我在此隐居十六年,再没听到过萧铁棠的音信,只道这段故事将埋在我心底,一直带入黄泉了。哪料不知如何,此事竟传入铁衣山庄薛野禅耳中,此人野心勃勃,欲杀萧铁棠而威震天下,却寻不到萧铁棠的行踪,因此请我助他寻找萧夫人之墓,竟要以掘墓曝尸的手段,逼萧铁棠露面。”
狄梦庭心中充满对萧夫人的敬意,听到铁衣山庄为逼萧铁棠露面,竟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不禁义愤填膺,啐道:“不要脸!”
风霁月道:“江湖就是这样子,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在这里,礼义廉耻都变得无足轻重,人也就变得分外可怕,象一群狠恶凶猛的狼,都在伺机去撕碎一只比自己更弱的狼。你若不想被对方吞噬,随时都要提防、伪装,眼睛都不能眨一下。太累了!我为了不变得那么凶狠虚伪,才退隐江湖,想不到仍不能摆脱,唉……”他深深叹息一声,那叹声仿佛深秋凋零落叶的风声,说不出的苍凉悲怆。
狄梦庭道:“师父,咱们以后又该怎么办?”
风霁月道:“铁衣山庄死了两位护法,岂能罢休?随时都可能来人查察,这里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庭儿,咱们师徒的缘分已尽,你带着我的医经速速离去,盼你逢凶化吉,日后终成大业,不负师父的期望。”
狄梦庭道:“是,弟子决不忘记师父的教训,更不敢累了神医门下的盛德。”
风霁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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