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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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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听涛进得屋来,只觉一阵晦暗之气,走到前询问了间,那陈家相公病恹恹的,于“白面罗刹”之事,只记得是一张白脸之外,又兼高瘦枯硬,撞在身上像是块石头,因而撞断了他数根肋骨。叶听涛沉吟了一会儿,院落中传来些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子声音在外说道:“阿秀,你家相公怎样了?”最后一个字如绸缎过手,浮向空中,正是玉姑的声音。

陈家娘子阿秀走到门边,哑哑地与玉姑寒喧了间。她见玉勾,似乎甚是高兴,眼里也有了些光亮。叶听涛走到烛火亮处,见玉姑已换了一身白莲绣裙,长发挽了个云髻,见了他有些吃惊,随即微笑道:“呀,这位大哥原来在这儿,叫我好等了一下午。”

叶听涛道:“既答应了夫人此事,自要弄清些情况,免得到时无措。”

玉姑笑道:“只要大哥肯帮忙,怎样都行。”她因男有别,故不走近陈家相公边,只拉住阿秀宽慰间,神间甚是亲近,仿佛两人常相往来。暗屋之中只闻玉姑笑声爽朗,不经意间问道:“鸢儿呢?怎没见她?”

阿秀一怔:“她说今晚住青儿家,要说悄悄话,这两个丫头老是呆在一块儿。”玉姑瞧她神情,似乎不知道白日里两人采莲落水的事,也便不提,道:“得了,我和这位大哥便先回去了,天一黑街上便静悄悄的,再晚我可得睡你这儿了。”

阿秀“嗯”了一声,拉着玉姑的手仍有些恋恋不舍:“玉姑,回去小心些……”玉姑仍是抿嘴微笑,手腕一翻,按了按阿秀的手,回头向叶听涛道:“走吧。”叶听涛看看她,点头而出。身影遮挡住了投入屋中的月光。

东街上有许多这样的瓦房小院,看门的黄狗发现有人走过,吠了一声。叶听涛沉默着向前走,玉姑跟在他身边,绣裙的裙摆如水波般荡漾:“大侠,敢问你尊姓大名?我瞧我老是‘大哥’、‘大哥’地叫你,你听着也不怎么顺耳。”

叶听涛道:“走江湖惯了,一时难改防人之心,见谅。”银白的清辉落在他脸上,一片明灭阴影,“在下叶听涛。”

玉姑点了点头:“叶公子,从来在我们这儿停留的武林豪杰对白面罗刹总是很瞧不起,前阵子有个说自己绰号叫‘天狼剑’的人,拍着胸脯说必定手到擒来,结果一过去连动静也没发现,灰溜溜地走了,真是叫人丧气。”

叶听涛道:“我会尽力而为,只不过江湖上也并未听到过这‘白面罗刹’的名号,倘若真是如此,说不定是哪方高人,倒也值得一会。”

玉姑笑道:“嗳,鸡鸣狗盗之辈,称得上什么高人哪?我瞧叶公子如此谨慎,这次定能成事了。”

叶听涛看了她一眼:“夫人不必过多赞誉。”

玉姑挑了挑修长的眉毛,这时两人已走近东街拐角方家。那方家是个四合小院,在清溪村中已算是大户人家,只是匾额破旧,门板漆落,也已非昔日风光。屋檐下一个人影袅袅而立,顺着广袖长裙流动到地上,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只见她一张脸浑如月华一般明动人。

玉姑走近了几步,不道:“呀,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站在我家门口?”话音如雾一般漂浮在黑中,那子并未回答,而是走出几步,看着她身后的叶听涛。叶听涛的语调有了一丝波动:“楚姑娘……你怎知我在这儿?”

楚玉声的声音如荷塘里的水一般荫凉:“有人告诉我的,说你在这儿除恶。”

叶听涛细细瞧着她的脸,见她似有话要说,但碍着玉姑的面又不便言,于是向玉姑道:“她便是我要等的那个朋友,楚姑娘。”

玉姑见两人神情,便向楚玉声微笑道:“来者都是客,楚姑娘既然是叶公子的朋友,那么就也住在我家吧,反正那么大宅子,没人住也是空着。”

楚玉声似乎有些不乐,眼望着叶听涛,只听他道:“楚姑娘,我已答应了玉姑,须在这里逗留三日,不过,不会耽误正事。”

楚玉声沉默不语,气氛一时有些僵硬。片刻后,她才道:“既与你同行,那便如此吧。”

玉姑的笑容如风化雨:“这就对了,我们方家也算是村子里最好的人家了,住在别处,怕委屈了姑娘。”说着她走上几步,推开方宅的大门,只听沉重的“嘎嘎”之声传荡在冷寂的东街上空,小四合院一片黑暗,竟无一个房间点灯。楚玉声走到叶听涛身旁,跨入门槛的时候,叶听涛仿佛听到她说了句:“真黑。”

第二卷·重楼十丈歌台暮 第二章 幽宅寂客

一团黯淡的灯火在正房中亮起,房门关上之前,玉姑的白莲绣裙一角飘荡了一下,她转身,手指搭在门上,往院子里望了一眼。百年的老槐树在暗影之中伫立,每一片叶子上都有一点月光,荧荧淡淡。玉姑清秀的脸颊上浮过一阵暗流,但随着门被关上,也不再为人所见。

长裙拙在东厢房开了一线的窗后,直到看见正房门关,玉姑的身影消失,才轻轻推开门,脚步轻无声息地往西厢房走去。剥啄之声刚响,门便打开了。叶听涛的剑放在桌上,除此之外,他还是刚进房的模样,似乎早已料到有人要来,脸上的神平静如水。

楚玉声与他对视了片刻,走进西厢,将门掩上:“分别多日,你可好?”淡淡的语调,一阵风过,老槐树的叶子簌簌地响了一阵。

叶听涛对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微有惊讶,道:“还好。一路下字条的人并没再出现过。”他明白楚玉声最关心的是什么,是以也不提其它。

“……”楚玉声忽然微微皱眉,“我反复想过那字条上的内容,并不像战书,但也没有交换人质的地点时间,令人费解。”她脸上隐隐有些怒气,“不过我留书于你说有事,却是个托词。其实,我并没离开陆吾镇。”

“哦?”叶听涛知道必有下文,也不去打断。

“那日白老汉送白姑娘灵柩走时,我便发现那客栈中有个人一直在注意我们,只是那时焦头烂额,我也没有去理他。在我们行将离开陆吾镇的前一,有人敲我的房门,我开门一看,只看到一片衣摆钉在门前。”她凝眉望着桌上白烛的火焰,“是薛公子的。”

叶听涛一惊:“所以你假托有事,留下等那人来找你?”

楚玉声叹了口气道:“是啊,我想他留此暗示,想必是不愿让你知道,所以我在陆吾镇留了些日子,那人见你走了之后便来找我,可说来说去,就是不再提薛公子之事半句。如此几回,我怕耽误了你赴约之期,便索离去,瞧瞧他有何反应。一路之上,他便没再出现过。”

“此人什么模样?”叶听涛与她隔桌而坐,桌上有玉姑端来的一壶雀舌,但尚未有人动过。

楚玉声想了想,道:“有些纨绔子弟的样子,但脚下功夫让,走路时几乎无声。看样子……不像是与那些黑袍客一路的。”

叶听涛道:“那也未必,或许是侨装。”

“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像吧。猜不透。”楚玉声摇了摇头。

“那人只怕别有用意,却又不露口风,你来找我,是想激他一激?”叶听涛看着她。

楚玉声沉吟不答,过了一会儿才道:“此人身上有线索,但也只那一片衣摆,说不准是如何荡的,嗯……或许只是个闲人,故弄玄虚。”她脸上忽然掠过一阵不自然的神,叶听涛看在眼里,只道:“无论对手是何人,带走灵舟的目的都是碧海怒灵剑,我们不找,他也会送上门来,无须焦躁。”

楚玉声“嗯”了一声,半晌没说话。烛光跃动,她的睫毛合上,又张开。叶听涛见她脸有倦,想是不曾独自行走江湖,难免染了些风霜,便道:“倘若此人再来,交给我来应付吧。灵舟被擒,多是因我这把剑,在他却是无妄之灾。”

楚玉声心中微微一动,眼中透出些疲倦之意,但又有一层深深的怅惘浮于其上:“何少爷也离开陆吾镇了……回洛阳去了。”

叶听涛平静的语气微生波澜:“他父亲的事,你可曾告诉他?”

楚玉声摇摇头:“没有。不过迟早要知道。他原来只是个局外人……倘若不找到薛公子,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洛阳。”她的声音在空气中颤动,盘旋栖落在叶听涛手背上。

“你不称他哥哥了?”叶听涛看着她。

楚玉声嘴角露出一丝凄然的笑意:“我称他哥哥又如何……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现在我只希望能找到他,和他一起回去,其它的又有何妨。”这些话仿佛的琴音,围绕着楚玉声飘动。她眼里忽然现出一抹死灰般的几近堙灭的神,奇异游离的亲近。叶听涛心中微微一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幽沉,方宅不知何处,突然传来“嘎,嘎”两声,僵硬而尖利。西厢门窗皆闭,可还是听得很清楚。楚玉声抬头望向叶听涛,两人侧耳聆听,又是一片寂静,唯雍中的老槐树,时而被风吹响一阵。

“这宅子……似乎只有玉姑和她相公两人吧,从我们进来到现在,还没见过一个仆人。”楚玉声的声音不觉放轻了些。

叶听涛望了望窗纸隐约透入的:“只有两人,或许也用不着仆人。看此门庭,也非大富之家。”

“她怎会找你来对付那什么‘白面罗刹’?”楚玉声想起槐树影下玉姑向她回首一笑,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今天傍晚她和几个子在荷塘中采莲,有两个不慎跌入水里,被我救起一个。”叶听涛道。

“所以你就帮人帮到底?”楚玉声瞧着他,似乎觉得有些奇怪。

叶听涛一怔,在答应玉姑此事时,他的确没有过多考虑,只因楚玉声不知何时到来,反正是要等在这儿。但此时经她一提,他忽然发现自己过去确是不曾做过这些事情,行走江湖多年,独来独往已成习惯,只是在遇到薛灵舟之后,这一切似乎才有所改变。

即使是沈若颜,他们也总是若即若离,见一面便又分别。一些重要的时刻,只有彼此间轻轻的依偎可供怀想。那块琉璃仍在他怀中安然不动。叶听涛仿佛感到有深深的惆怅,却被这距离与时间的雾气化得淡而依稀,但依然刺骨。

在他还未开口回答之前,又是“嘎,嘎”两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在方家落寞的宅院中,这声音如同猫头鹰锐利的注视,虽然僵硬,却似乎有愤怒的语调。这一次,楚玉声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恐惧的神,她的手下意识地捏紧。叶听涛想起在阴山山脚村落的那一,她追随着火光的样子。或许她是很怕黑的吧。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手按在门闩上。两人都没有出声,就在那响声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能辨明是待房的方向而来。门打开一线,慢慢扩大,月光隔着高大的槐树,投影在地上,如人影舞动。

“这宅子当真有些奇怪。”楚玉声走到叶听涛身后,声音有些胆怯。

“或许是听错了吧。”叶听涛将房门完全打开,风吹进房内,柔软而阴冷,吹得两人衣摆翩然而动。

“以前我师父说,‘木鬼为槐’,槐树下总是有鬼魂守着,看这老宅的样子,没一百年也有几十年了……”楚玉声说到这里,槐树的影子忽而撩乱了一阵,她便不敢再说下去。

叶听涛不觉有些好笑:“你相信这些吗?”

“不知道。”楚玉声幽幽地道,“以前在落霞山的时候,一到晚上山音就像鬼哭,又常听到山里传来琴声,远远近近,也不知是人弹的还是鬼弹的。”

叶听涛第一次听她说起落霞山中的事,眉间一动,沉默了片刻:“活人尚且不怕,何况死人?老宅屋宇陈旧,难免会有异声吧。”

“也许吧……”楚玉声走前几步,月光流过她脸颊的线条,眉梢眼角微现萧索,广袖飘起,一刹那却真有缥缈游离之感,“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叶听涛一怔:“……什么?”

楚玉声叹了口气:“何少爷走时说你是被沈姑娘救起的,只是沈姑娘未来得及告诉我,便……”那满天星尘纷纷扬扬的情景,甫一想起,便是让她心惊,“也不知她中的是什么毒,真是闻所未闻。”

楚玉声的影子被月光投在叶听涛身上,他沉静稳重的气息一瞬间凝固,宝石般的双目滞涩了一下,才道:“……那之前,她可曾说过些什么?”

楚玉声想起了她与沈若颜最后的一席谈话,眼中神光黯淡:“她说她曾见过我的母亲……就是薛公子的母亲,不知她为什么会来陆吾镇,但那时薛公好受伤……也幸亏她来了。”

“是吗……”叶听涛应了一句,似乎不想再提,他的声音虚枉地飘落向槐树叶影下的土地。

有个人影闪动了一下,点点月光透过树叶落在那人肩头。楚玉声一呆,只见树影下绣裙一幅,那人向他们走了过来,纤足踩在厚重饱满的泥土上,发出踏实的声音。玉姑手中捧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两只青瓷碗,向他们笑道:“叶公子,楚姑娘,正好你们俩在一起,省得我跑两次了。”一阵清随风而来,冲淡了些旧宅的陈暗之气。

“白天采了些莲子,我便煮了点莲子羹,给你们驱驱暑气。”玉姑走近了,眼光笑着掠过楚玉声,定在叶听涛身上。

“多谢玉姑。”叶听涛不知有无感应,以礼作答,待她将莲子羹端进房后,却瞥了一眼槐树下的脚印,眉头一沉。那脚步自第一声响起,便已经是在树影下。这么说,她该是来了很久了吧。

清莲气四溢,厢房里仿佛有了些人间烟火气息。楚玉声最后一个进来,并没有将房门带上。她并不喜欢玉姑,这个柔媚婉约的子总是在一些突兀的时刻出现,虽然不能说她有恶意,但终归隐隐不适。玉姑将莲子羹放下,笑盈盈地向他们道:“怎么样,住在我家还习惯吗?屋子老了,这厢房也有十几年没人住过了。”

叶听涛道:“玉姑不必客气,倒是这宅中人少,平日要多加防备。”

玉姑笑道:“歹人来我家,也没什么可的,只有人头两颗,只是他若要取,怕也没那么容易。”

“哦?玉姑的相公也会武功吗?”楚玉声望着她,始终站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玉姑摆手道:“他呀,地都下不了,整天躺在房里,人也躺傻了,我玉姑的功夫虽说上不得什么台面,但只要不是绿林大盗,自保还是能够的。”

楚玉声道:“你家相公可是病了?有我们能相帮之处吗?”

玉姑微微一叹,道:“唉,谢谢姑娘好意,只是他这病,就是大罗金仙也难医,不过只要他活着,我便和他守着这宅子,他死了……”她一顿,“我就去遨游四海,一偿夙愿。”

遨游四海,一偿夙愿。楚玉声不觉一怔。望着她而今样貌,只是个能持但亦甚平凡的村姑,看她言行之间意象,却可见年少时也曾风华无两,守着岁月到如今,不得不去求一个陌路之人来剿除奸佞,只怕也有着她不为人所见的无奈吧。

叶听涛见楚玉声出神,便向玉姑道:“十五之,玉姑便和楚姑娘留在宅中吧,倘若白面罗刹来此,也好及时照应。”

玉姑驱散了眉间些微的惆怅之意,笑道:“哎呦,叶公子不必担心我,玉姑可不是好惹的,白面罗刹哪敢上这儿来?再说了,我看楚姑娘还是更喜欢跟着你吧,让她呆在这儿,可别让槐树下的鬼吓着了。”吴侬软语甚是悦耳,语中之意,却是将方才听到他们谈话之事自行透露。

叶听涛微微一笑道:“若有意外,玉姑只须打锣便是,我听到了自会回来。”

玉姑望着他,道:“有叶公子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她又看看楚玉声,“不过叶公子也别只顾着捉贼,不妨多捉几个木下之鬼吧,哈哈……好了,已深,我便告辞了。”她笑了笑,出房而去。

房中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叶听涛在桌边坐下,过了一会儿,楚玉声忽然道:“她相公不喝莲子羹吗?”

叶听涛一怔:“什么?”

“……”楚玉声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什么,我回房了。深了。”

叶听涛道:“不喝了莲子羹再走吗?”

楚玉声一笑:“没胃口,被鬼吓的。”说着翩然出房,将门带上了。叶听涛独自坐在桌边,思量了一会儿。窗纸微响,想是风吹过,院落里静悄悄的,只听楚玉声轻轻的脚步绕过了那槐树,方才打开东厢房门,“吱呀”一声,复又关上。

这一自玉姑走后,便没再听到那奇怪的声响,只是院中槐叶互相摩挲之声兀自不绝。村中偶尔有家犬吠叫,都是叫了几声便停歇,被惊醒的主人斥回窝去。孟夏时节黑渐短,寅时未过,便有一线清寒天光落在家家屋瓦窗纸上,鸟鸣微闻,恍如私语。

屋檐之下推窗一线,晨光洒落在楚玉声的脸上,一片寂寞如雪的白,她望着这槐影枯瘦的小院,望了一会儿,仿佛还没有从一睡梦中完全醒来。洛阳、落霞山、薛翁、师父、渊清……这些绵绵密密的暗哑之音在真实的寂静之中如水流过,她的手指微微缩紧,清冷的空气在掌间捏散。

琴匣静静地放在桌上,弦音希声,自离开陆吾镇起,便再也没有弹过。在这样的时刻,除了落霞山,似乎没有什么地方适合弹琴。正房的门也被推开,低语之声隐隐传来,楚玉声坐在桌边听着,只第一声,便知道是玉姑的声音。她特有的柔软婉转,但又含着一股韧劲,串字缀音,便不是寻常荆钗弱骨。只听她地斥道:“你又想出去干什么?回去躺着吧……”为她所斥的人没有吭声,但也没有走出屋子,站了片刻,终是往里去了。楚玉声听到玉姑拍了拍那人的肩头,甚至听到她发出吹息般的叹气。她心中忽然有风刮过。

这个子心里也是有苦的吧?只是炕出来,笑也好,斥也好,都只给人八面玲珑、精明能干的印象。只怕那苦,也是藏得太深,已经不知如何表达。像那薛府园中的落寞子,一生所思,却只能诉诸路人……这个世上,可有真正快活的人?楚玉声支颐出神,象牙小梳放在桌上,一缕长发自手心滑落。

“啪,啪,啪”,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将她惊醒过来,“玉姑,玉姑!”有人在门外叫道。玉姑匆匆的脚步自院落中穿过,拉开宅门,道:“呦,青儿,一大早什么事啊?”青儿的声音有些打颤:“玉姑,昨天里鸢儿来我箭,晚上我睡着了,她发了气喘,现在,现在……”

然后楚玉声就听见玉姑出门的声音,宅门缓缓地关上,玉姑和青儿的脚步声很快地消失在远处。过了片刻,她站起来,打开房门。隔着那肯槐树,她发现叶听涛的房门是开着的,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第二卷·重楼十丈歌台暮 第三章 清溪旧事

“桂糕——……糖糕——……桂糕——……”

挑担小贩的声音又开始在清溪村的街巷间回响起来,除此之外,各种各样的吆喝叫卖亦是此起彼伏,烟火气息将晚的幽寂闭锁驱散殆尽。楚玉声慢慢地走在街上,长裙曳地,珠钗映肤,常被人投以注目的一瞥。她的目光在那些小摊上的捏泥人、浇糖画、蒸笼冒出的白烟中游移来去,眉心微微一蹙,却没有回头。

有一个人影在她身后几丈的地方,挥着折扇,时不时在什么摊子前停一停,双眼观照着前方漫不经心信步行走的子,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楚玉声有些无奈,她总能听到一些常人耳不能听的声音,像夏远处的虫鸣、槐叶在风中的窃语,或者停停走走然断绝的脚步声。

她在一个糖画摊前驻足了一会儿,那糖画师傅是个白须老者,被几个孩子围在当中,举着个盛满糖浆的勺子,运勺如飞,她看了片刻,身后的脚步便也停了片刻,等那老者绘出个舞刀侠客时,那个挥扇公子向她走了过来。

“啪”的一声,一个小银锭丢在糖画摊上,那人向老者道:“老头,这个卖给我吧。”老者正要将那绘好的糖人递给一个孩子,听了这话微笑道:“这位公子,这糖人已经有主了,老汉再给您做一个吧。”那人亦是含笑,神情带着些狡黠:“好吧,不过可得做个一模一样的。”老者应了,便去浇糖作画。那人回过头来,笑吟吟地望着楚玉声,道:“这莲乡景果然甚是宜人,让楚姑娘告别也顾不上,便自己一个人来了。”

楚玉声看着他,眉间一无表情:“你有何事?”

那人摇了一下折扇,一身华衣在朝阳下流光似雪:“我在陆吾镇中捉到了几只跳蚤,长得很古怪,拇给姑娘瞧瞧,没想到姑娘对此并不感兴趣。”

楚玉声迎着阳光,双眼眯了一下:“我尚有事要办,没空与你儿戏。”

那人摇头道:“唉,我本以为姑娘冰雪聪明,定能看破此局,却未料一片痴心,尽付东流水啊。”

楚玉声有些恼怒,也不压低声音,便道:“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那人凝视着她泛着珍珠般光华的双眼,两人之间的空气凝滞了片刻,他道:“我本能以此一局而杀三士,却将桃子送给了姑娘当见面礼,这情你如何还我?”

楚玉声被他的突然严肃弄得有些茫然:“你说什么?”此时那糖画师傅已将糖人绘好,一提竹签,便又是个威风凛凛的舞刀侠客,交给那人道:“公子拿好了,这天糖容易化,可别放得太久,侠客便没了威风。”

那人笑了,伸手接过,几绺头发从额角滑落,玉冠莹然:“化与不化,可要看这位姑娘脸。”说着以手示意,楚玉声便跟着他向前走去。

“说与你听也无妨,以我的立场,不能直接去找叶听涛,被人知道了,可要完蛋大吉。”那人挥着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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