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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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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汁武术自成一家,刀剑棍棒兵仞相向,或赤手空拳近身相斗,然而此北域瀚海部族却与江湖中人惯常所行的武道略有不同。两个黑衣人手中并无兵仞,两幅长袖魅影闪动,随袖风散发出的些微气在山洞里浓浓的尸臭中成了异常的芬。叶听涛丝毫不为所动,以怒灵剑舞动所生的剑风直向黑衣人的衣袖切斩而去。他们对于此惑人之招都早已熟悉,叶听涛曾听人言道北域瀚海愚信妖术,与旁门左道相类。是以两人只是持剑硬攻,但这洞中二人显然比先前所遇之人更为高明,薛灵舟的乌鞘剑本意古雅,不甚凌厉,竟偶尔为袖风所带,剑招失其方向。薛灵舟心中恼怒,将内力源曰绝注于剑锋,强攻强入,一时难解难分。

鬼司之窟中,只有呼呼的剑影袖风,四人都是行动轻捷,并无太大的动静,在此情景之下却显得甚是诡谲。猛然间薛灵舟一招不中,袖风迎面拂来,他向后一仰,鼻端只闻到一阵馥郁的兰之气,他心中打了个突,剑招便是一顿。便在此时,洞外传来一阵琴声。薛灵舟长剑一振,复又攻上,却见黑衣人听到琴声似乎大吃一惊,向同伴望了一眼,嘴里模糊地吐出一句话,薛灵舟却听不明白。

那边厢叶听涛怒灵剑并不稍缓,见对方失惊,更如疾风骤雨般攻将过来。洞外的琴声一始便是振荡激越,如野马奔腾,内力随拨弦汇入琴音,琴音又袭入剑影袖风之中,薛灵舟只觉黑衣人似乎心慌意乱,本行的惑迷乱之法顿失其效,只是一味闪避剑风而已。他心知是楚玉声在外奏琴,却未料此并非正统武道之法于此却恰当其用,自己与叶听涛只堪堪和那二人不分胜负,如此一来,强弱之势已渐渐有分。

过不多时,楚玉声的琴声愈加内力激荡,如海潮般向洞中一浪一浪地推将进来,竟似一张大网将两个黑衣人行动腾跃包裹其中,袖风失其效用,只仗鬼魅般的身形勉强抵挡。叶听涛一声怒啸,怒灵剑中宫直进,黑衣人心神一乱,被他一剑贯胸,向后倒去。叶听涛随即转身前来相助薛灵舟,二人双剑齐上,过不多时,薛灵舟一剑架在黑衣人脖颈,停下手来。他正开口询问,只见剑光一闪,叶听涛剑上鲜血流下,两个黑衣人都倒于血泊之中。

薛灵舟一时愕然:“为何杀了他?”

叶听涛双眼之中冷光凌然:“留他无用,反而自化其尸,徒增秽臭。”

薛灵舟点头:“也是,这些人狡诈无比,又不通言语,留下也是患。”

两人上前,以剑挑开黑衣人衣袍,一个小瓶自薛灵舟所斗之人怀中落下。薛灵舟取出一块手帕包了,拾起细看。只见瓶身为紫晶所铸,紫韵莹然,玲珑可爱。他拔出瓶塞,叶听涛忙道:“且慢!”将瓶子接过,在手中晃了晃,“若我没猜错,此瓶中所装并非善物。”

薛灵舟一惊:“大哥已知其底细?”

叶听涛摇头:“尚未来得及查清,我只知瀚海一族以炼毒为密事,否则要人钱财,大可不必化人尸体。”

薛灵舟奇道:“炼毒?”

“……”叶听涛眼神忽然一暗,并未作答。正在这时,楚玉声的声音在洞外响起:“薛公子,你们没事吗?”

薛灵舟回头一望,只见她掩鼻站在洞外,琴已装入琴匣,放在一边。他道:“没事,楚姑娘,方才多谢了。”

楚玉声摆摆手,抱起琴匣,自站到秽臭淡些的地方去了。薛灵舟与叶听涛又将洞中查看一番,只一些倾倒的简陋桌几,不过一会儿,两个黑衣人尸身发出“嗞嗞”之声,竟自腐化。洞中三具尸体皆惨不忍睹,薛叶二人实也不愿多呆,便即出洞与楚玉声会合。

薛灵舟走到刚才放下婴儿之处,将死婴带下阴山埋了,叶听涛与楚玉声只听他一声叫苦,不知高低。

原来这死婴满脸青紫,不但已经死去,还仿佛是中毒而亡,僵挺挺地躺在襁褓之中。楚玉声走近篱看,也“哎呦”一声,急忙拉起薛灵舟的手,只见他方才抱婴儿的右手五指漆黑,显是已然中毒。楚玉声看着他的手掌不语。

薛灵舟脸有些发白,也不说话。叶听涛见两人神有异,走上前来,见了薛灵舟右手情状,急忙扯下一片衣摆将他右手缠住,点了他上臂几处穴道:“运功护住心脉,下山再说。”三人更不多话,放了把火烧了鬼司之窟,趁着天已然大亮,下山去了。

白石镇因人心惶惶,白天人也不多。人们平日无事便不出门,自脓尸再现之后,许多人家连搬走,镇上更是冷冷清清,店铺半掩着门,也不像做生意的样子。叶听涛走了好些药铺,始终还差着一味药,遍购不得。他一路回到白石镇,薛灵舟一只右掌已完全成了炭黑,心脉虽尚无虞,但骑马亦使血行加速,甚是凶险。一回到客栈,楚玉声便向小二要了笔墨,也不请大夫,自撰了一张方子,嘱叶听涛去取药。

叶听涛看着她,曜石般的目中无法辨出清晰的神:“尚不知是何毒,你怎能便此开方?”

楚玉声只道:“要救便救,何须多话。”

叶听涛又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携剑出门。楚玉声见他离去,明丽的眼眸中冷光一闪,旋即消失。她回到薛灵舟房中,见他正坐在桌旁,怔怔的不知想些什么。

“你大哥已去抓药了,不必担心你的命。”楚玉声径自坐在他对面。

薛灵舟兀自发了一会儿呆,摇摇头:“我并不是在想这个。”

“哦?好心未得好报,薛公子伤心了?”楚玉声脸上泛出一丝笑意,客栈里很安静,奔波多时,此刻方有一刻歇息,却也隐忧重重。

薛灵舟被她说中心事,不觉黯然。他以为楚玉声必会顺着此话再讽他一句,楚玉声却没再说话。回客栈之后,她已换了一身鹅黄的裙衫,将阴山所穿的那套扔了。一头长发也重新梳过,挽了个盘龙髻,斜挑一支嵌珠银钗,珍珠之光与雪肤相映,端的秀丽。

他呆呆地望着她的银钗,忽然觉得那支九鸾钗戴在她头上应该会很好看。楚玉声笑道:“你暗暗伤心也便罢了,可别老这么一副哀怨的样子,叫你大哥看见了不好。”

薛灵舟垂下眼睛,动动右手,一丝知觉也无,他叹了口气:“江湖事多险恶,我大哥说的也没错,只是因此便绝不行善,难道是我辈所为?”

楚玉声柔声道:“昨情况不同,咱们是去除鬼,可不是回家省亲,带了那孩子又能如何?”

薛灵舟默然,又道:“也多亏了姑娘奏琴相助,否则可不知要缠陡时。我与叶大哥不常与此邪道对敌,难保没有疏漏。”

楚玉声微笑:“我只是想尽快离开那个地方,这臭气可熏人得很。那一曲《奔马赋》也已是我所学极限,再要繁难,便只是琴曲,'富士康小说网:www。fsktxt。com'无御敌之效了。”

薛灵舟勉强一笑:“看来之前也是我小看姑娘了,这次姑娘若不前去,我大哥自能抵御强敌,我便不知如何了。”

“你好像很推崇你大哥?”楚玉声左手托腮,瞧着他。

薛灵舟道怔了一怔:“他是我生死至交,剑法比我好上十倍,若没有他,我已经死过许多回了。”

楚玉声笑笑不语,若有所思的模样:“碧海怒灵……”过了片刻,她的红唇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似在吟咏,“确实是把好剑。”

“你知道这把剑?”薛灵舟奇道。

“你以为我整日弹琴,别的便一窍不通?”楚玉声秀眉微扬,“这剑原先是太岳山紫霄玄真派所有,不过近十几年来踪影成迷,一直未曾出现过。”

薛灵舟张口答,却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去。右手忽然如火烤炙,滚烫延着手臂向上迅速攀升,全身却如堕冰窖,一动也是艰难。他只隐隐知道自己是毒发了,心中不想:不知江离死时,可也是这般情状?楚玉声的身影在他眼前成了氤氲一片,恍惚之中她伸手相扶,他想抓住她的手,却似在水上漂流,无力自主。

谁的脸孔始终在他眼前晃动,有人在他身边跑过,仗剑直奔,突然之间又倒下去,握住他的手松开,沉入泥土里消失不见。有人在灯烛暗哑的楼台上盈盈漫步,身影淡淡的,迷雾洇入,那人便渐渐散化不见。一黛远山、河川隐隐,兰儿的笑声又在耳边响起,如缎的秀发上插着那支红的九鸾钗,欢快地笑着,向他跑过来。他很净有见到兰儿了,真的很久了……黄河之上的极目远眺,乌鞘剑被郑重地交到他手上……“积雨酿轻寒,看繁树树残……”……谁在唱着这无主的歌谣,熟悉的声音像在水阁的帘幕……“云山几盘,江流几湾,天涯海角极目空肠断……”……兰儿坐在他的膝头,拨弄着一把给孩子玩的小琵琶……“无情征雁,飞不到滇南……”……

奇异之感,如身处溪底、又似江水东流,抚摸过他的皮肤,“哥哥……”潺潺的流水声流过他的耳朵,一阵清凉自顶门透入,有人靠在他的胸前,隐送入鼻中,兰儿……他终于完全失去了知觉,沉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哥哥,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兰儿?”

“哥哥出去闯荡江湖了,给你带了好玩意儿回来。”

“哥哥,我用不着了……”

“兰儿……”

……

“你是不是不想救他,有药方然用?”楚玉声的声音凉如流水。

“不必了。”叶听涛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怒意,但也丝毫没有温度,“我请来了一位朋友,在她手下,从没有解不了的毒。”

“是吗?”楚玉声冷冷一笑,“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不知为何,从相见第一眼,她便不太喜欢这个冷漠的男子。对答之间,总是有意无意地碰撞出些许不善之意。或许是他的太过清醒冷静,也或许,在她深心之处,也觉得俩人实在有些相像的地方,难以防备。

一样在众人喧嚣之中冷眼而望,一样有一种极淡极淡的萧索廖落之意,盘旋于眼底。

“好了,你们不要说话了。”另一个子的声音,淡如素菊,又清透无比,“说这些有哟?”

一只手按在薛灵舟的额头,冷入骨髓,几乎没有温度。他正浑身炽热,甫一被这只手接触了,只觉全身一颤。这只手接着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剪开他右手的衣袖,将他摆弄了一会儿。薛灵舟虽未完全昏迷,却无法行动,为人所掌,感觉甚是奇怪。猛然间,他的右手被人以肉掌一斩,顿时似有千万只蚂蚁噬咬,痛痒难当,他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又立刻咬住嘴唇,双眼微睁,眼前依稀有张脸,一股清苦的药草气息自那人吹息之中散出,那人说道:“此毒可解。”他心中一宽,又觉得右手渐渐有了些感觉,虽比无感更是难受,却见得是好转之相,不由放下心来,昏睡过去。

“你是说给他听的吧?”楚玉声道。叶听涛已不在房中,她便不再顾忌地望着那子的头发,薄薄浮着一层光泽的乌发之中,竟然有些紫。

“不尽然。”那子笑了笑,笑靥清淡温柔。

“据我所知,这种毒除了事先知道解药方子,寻常大夫便是十天半个月也解不开。”楚玉声凝视着这子,也不掩藏心中的疑惑。

“天下奇毒,我都曾当补药吃,这‘十里荷’不过江南一派文弱毒物,姑娘放心吧。”子嘴角始终含着些笑意,楚玉声脸微变。

“耶文弱’形容毒药,我倒也是第一次听见。”她强笑。

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柔耗脸颊看去便似一个从不出门的大茧秀,正练习着给未来的夫婿缝缝补补。

楚玉声盯着她,右手微微一动,想握住袖中的什么物事,又放弃了。叶听涛推门而入。

“如何?”他问道,微露关切之意。

“宽心吧,他福气甚好,能在这般要命的时刻遇上我。”子望了望薛灵舟的脸,“好一个俊俏的小伙子。”她地道。叶听涛没听见她后半句话,楚玉声却听见了。

“那就好。”叶听涛简短地道。这客栈中小二也不知往何处打听近况去了,遍寻不得,他已自去柜上取了些蜡烛来。

那子握着薛灵舟触毒的右手,黑气已上升至肩窝处,她取下头上一支小小的银簪,手腕一抬,疾刺入薛灵舟肩窝天泉穴,只见那黑气似乎甚惧银簪,顿时向下一沉。楚玉声不由定睛细看,却炕出这银簪有何特殊之处。

那子继而以双手拇指依次按压薛灵舟右臂上的曲泽、尺泽、少海穴,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剧毒黑气便如听她指挥般渐渐向下降去,降至手三里处时,薛灵舟一只右掌已颇为肿涨。

楚玉声凝目而望,那子忽而回头向她道:“可有匕首?”楚玉声一怔,不觉右手三指向内扣去,将袖中一把精铁匕首取了出来。那匕首把上还系了一簇短短的黄穗子。那子接过匕首看了看,手起刀落,便将薛灵舟右手五指尖端各削下一片来。

楚玉声不微微一震,那子道:“手指第一节上削去都可再生,姑娘不必担心。”接着她又向薛灵舟右手手三里以下穴道按去,不一会儿,一股黑血自他五指尖端冒了出来,黑气不断下降,自臂弯至手腕,又至手掌,黑血越冒越多,都流在下一只盆中,待毒血流尽,薛灵舟一只右手已恢复如常。

那子取出些药粉撒在他五指之上,也不包扎,道:“可以了。”说完便起身出房,也不再看薛灵舟一眼。叶听涛走近边探视了一下,便追随那子而去,想是尚有话说。楚玉声低头收起自己的匕首,手指接触手掌,发觉彼此都凉凉的。上薛灵舟双目紧闭,尚未恢复知觉,楚玉声望着他,一缕复杂的神浮上眉间。

“若颜。”客栈小院之中,叶听涛走到那子身后,“多谢你了。”

沈若颜走到水井边,拉住井绳打水,叶听涛伸手接过。沈若颜便站在他身后:“你可知那子来路?”

叶听涛将水桶挂下:“你说楚玉声姑娘?”

沈若颜点头。水捅“啪”的一声落到了井底,有水灌入的声音。叶听涛道:“听灵舟说,她是洛阳薛府的座上客,曾是落霞山潇湘琴馆弟子。”

沈若颜道:“你需提醒你那位宪,这子多半不是善类。”

叶听涛一怔:“怎么?”

沈若颜道:“炼制这‘十里荷’需一味罕有的‘紫叶荷’,听闻于落霞山山腰处颇为多产。”

叶听涛一只手拉着井绳:“这……或许是巧合?”

沈若颜凝眉:“也许是我瞎猜,但她刚才意想我,却是不会错的。”

“她想杀你?”叶听涛眉间微微一动。

沈若颜点头:“但她没有动手,只是眼中杀气一现。或许……她是怕我死了你宪便糟糕了。”

叶听涛双手交替,将那只水桶往上拉:“若说此毒是她所下,那么也不该如此。”

沈若颜吐了口气:“这我也不得知,况且也与我没什么关系。我看过她开的药方,倒是无错,只是不知有人收了这许多南山子有何用。”

“你是说……”叶听涛将水桶放到地上,清水灌满一桶,丝毫未泼出来。

“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她对你宪甚好,你不觉得?”沈若颜笑笑,蹲下来将双手放进阴凉的井水中,反反复复地清洗。

“……”叶听涛不惯谈论此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沈若颜自顾自洗手,将水泼出些许来,浇湿了边上一只小小的甲虫。甲虫受了冲击,翻翻滚滚地想飞起来。沈若颜注视着它。

“你……近来如何?”叶听涛低声道。

“老样子。”沈若颜没抬头,“没胆回北边,在汁瞎逛。”

“四处解毒?”叶听涛望着她的头发。

“差不多吧。”沈若颜用右手食指的指甲轻轻碰了碰甲虫,“救了一批无用之人,汁毒物,不过如此了。”

“……瀚海奇术……”叶听涛不觉自语。

“怎么,想试试?”沈若颜笑。

叶听涛摇头:“无心领教,阴山几战都是险胜,实无把握。”

“想你也不敢。”沈若颜的目光追随着甲虫,“你要做的那件事,有眉目了么?”

“可以说有吧,不过那些东西藏得很深,只能依情势而走。”叶听涛道,仿佛是不想深入谈论那件事,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俩人沉默了片刻,他探手入怀,取出在阴山得到的那个紫晶小瓶,递给沈若颜:“你可认得此物?”

沈若颜起身接过,拔出瓶塞。叶听涛忙道:“小心!”沈若颜充耳不闻,将瓶子凑到鼻端闻了闻,又将瓶塞塞好,神有些忧虑:“那帮疯子,又有长进了。”

叶听涛还未回答,只见沈若颜身子一晃,随即又站稳。他踏前一步:“你怎么了?”

沈若颜抬手揉揉额角:“没什么,有点反应。”

叶听涛望着她,眼神微有颤动,然多眩沈若颜道:“我终是得回瀚海一趟的,汁也不是我久恋之家。”

“……我只是想不透,怎会如此。”叶听涛道。

“我也想不透,这世上想不透的事儿多了。”沈若颜依然微笑,“不过,我也没有多少空去想了。”地上的甲虫飞不起来,跌跌撞撞地移动着,爬到隐蔽处去了。

第一卷·飞泉夜雨潇湘吟 第三章 陆吾镇

沈若颜和叶听涛的相遇总是在一些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薛灵舟醒后一日,沈若颜便悄没声息地离开了白石镇。叶听涛敲她房门时,又已是人去屋空。他站在她房中呆了好一会儿。

楚玉声对沈若颜的离开暗中松了一口气,那个精灵般的子,神中总透露着几分通透的狡黠,只要在她面前,便仿佛什么都瞒不过去。她暗暗观察了叶听涛一阵,见他无甚反应,也未着意堤防什么,便也不自去提前事。

薛灵舟毒素已清,在上呆不得,只稍稍休息两日便又要启程前去落霞山,叶听涛言道恰巧同路有事查访,便一路相送。楚玉声携琴相随,多只默不作声,与叶听涛偶尔相视,彼此也都不发一语。两人仿佛暗起对峙之意,挑衅着彼此的冷漠,薛灵舟只道他二人始终有些芥蒂,不觉微感惆怅。

薛楚二人自洛阳启程之时全力赶路,此役虽耽搁了两天,但也尽够半月之内到达。他心挂薛兰,一路上车马交替,不辞辛苦,不日到了黄河渡口。三人弃车乘船,未料渡河之人甚多,一时安排不及,只得在堤岸茶棚之中稍事等待。

黄河涛声隆隆在耳,举首天云苍茫,大开大盍,有激扬河水随波涛拍打上来,让人心生豪迈之情。薛灵舟看了一会儿黄河之水,随口而吟,叶听涛眉间微动,没有说话。楚玉声听那吟诵之中气势开阔,不由沉思出神。河水涛涛,三人一时无话。忽听“铮、铮”两声,一个子自后盈盈而上,手抱一把琵琶,福了一福:“客人好雅兴,可要奴家为客人伴奏?”

叶听涛看了看她,道:“即刻便要启程,不必。”

那琵琶一抬眼,三人都是一惊。只见她瞳仁浑浊不堪,眼白泛黄,显见得是个盲。身着麻布衣裙,甚是暗旧,头上亦只一支荆钗。她低了头,自向别的桌上走去。

“且慢。”薛灵舟道,“姑娘,便奏一曲如何?”

叶听涛与楚玉声都看了他一眼,楚玉声撇嘴道:“薛公子又要行善了?”

薛灵舟一怔,想起阴山之事,也不以为意:“等船来还要些时候,便做她一笔生意无妨。”那盲听了这话,径自走到薛灵舟身旁,拨动琵琶,弹了起来。琴艺平淡,不过能拨出些音调,薛灵舟与叶听涛倒也未觉如何,楚玉声然蹙眉:“呕哑乡音,难以入耳。”

那盲正奏着,不由手一颤,又低下头来:“……不知姑娘识六律,不过挣些吃饭钱……客人见谅……”

楚玉声取出个小银锭扔在桌上,挥手示意她离去。那盲收了,称谢不迭,却一时未走。楚玉声眼中射出两道冷光,尚未开口,薛灵舟向那盲道:“你如何孤身一人在此卖艺?”

那盲道:“尚有家亦是目盲,在别处弹琴。”说着又向薛灵舟走了一步,楚玉声眉间微微一动,右手三指向内叩去。

薛灵舟听罢“哦”了一声:“你琴艺不精,在这儿卖艺也难以糊口,不如另谋生路吧。”

那盲沉默了一会儿,道:“蒙那位姑娘赏赐,我与家一月的饭食已无虞,顾得眼前便是了,多谢客人的好意。”

薛灵舟见她一身凄凉,不微感恻然,边上的叶听涛正看着那个盲,忽然之间,他觉得有光芒闪动。那是剑的光芒,叶听涛熟悉无比。他心中一顿,右手疾探,想抓盲按弦的左手,但因相隔较远,已自不及。薛灵舟也已惊觉,将手中茶碗一掀,向盲手中的剑击去。然而这盲一双浑浊的眼睛却似能见一般,剑只一避,仍旧迅捷无伦地扎向薛灵舟。

太过轻信,始终是江湖中的大忌,纵使叶听涛曾经劝告,亦改不了如此本心。瞬息之后,只听“啪”的一声,半条胳膊连着一把短剑,掉落在茶桌之上。

茶棚之中,刹那无声。盲嘴巴张开,蜷下身去,鲜血自断臂之处泉涌而出。薛灵舟转首,楚玉声持着那把曾借与沈若颜一用的匕首,生生斩断了盲一条手臂,匕首把柄上系着的黄短穗摇摆不已。

“薛公子当真运气不佳。”楚玉声望着他,微愠。薛灵舟将那只茶已尽数泼出的茶碗放下,惊魂甫定,作声不得。看那盲,只见她咬紧牙关,蜷缩在地上。楚玉声更不多话,挥动匕首刺入盲背心,将她踢下了黄河。薛灵舟见她如此狠手,又不呆了。

那边厢叶听涛凝视着楚玉声,片刻,他拾起盲掉落桌边的琵琶,翻转查看了一会儿,见琴身之上隐隐似有条裂缝,左掌一起,将之从中一劈为二。琴身之中,一个白布小袋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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