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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凶欲-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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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极慢地眨了下无神的眼,似不解,又忿忿:“狗能活着,为什么我不行?你不去问问狗有没有意思吗?我就想活着,没意思,就想活着!”
——往事在眼前滚滚褪去,复见此刻冬夜的寒与焰,深吸口气,冷得感到了活着的真实。
屠兕不由心下慨慨,想人之一生起起伏伏,真是毫无道理。但又很有意思,忒有意思!
事已成定局,蔺氏反款款坐下了,不再做泼悍无赖状,挽起一副倔强模样,倒显出几分体面。
“讨伐,诛灭,哼,你不过就想杀了我!你回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说什么寻亲,不过是阴魂索命来了。恨我选了翾儿没选你,对吧?”
仇猰歪着头:“要杀你不必等到今天,甚至不必回来认你。”
蔺氏笑笑:“因为没有炫耀够?看呐,叫你不选我!如今我是大将军了,大官儿,住在京城里,要什么有什么,就是不给你,气你,气死你!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仇猰平静地看着母亲疯笑,等她自觉无趣停下来,依旧拖着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道来。
“你抛弃了我三次。”仇猰仰头看看天,足跟一旋,开始在场中画着圈踱步,“头一回,叛军勾结厉国犯境,王廷内忧外患节节兵败,百姓流离。爹被逃兵冲散了,不知生死,你带着我们兄弟一路逃难至滨州。有天跟我说你要同哥哥去找吃的,顺便打听接难民的渡船几时到江边,让我一定别乱跑,等着你们。临走塞给我两块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霉饼子。
“那是我们最后的口粮了,前一天晚上我偷偷见你分来着。你以为我睡着了,但我饿,还冷,根本睡不着。我猜你是不会回来了,所以把哥哥的那份也给了我。可我还是存着微末的侥幸,等啊等,等到天黑,再等过一夜,你们终究没有回来!天亮了,我自己去到江边。那里围了许多人,都说大船不会来了,江上有水盗,趁火打劫,杀了好多人,水路已经不安全了。后来……”
仇猰停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盯着地面怔怔出神,仿佛他只是说累了缓一缓,稍后再续。
屠兕不由得向前挪动脚步,唤他:“将军?”
仇猰扭头看他,显得疑惑:“何事?”
“哦,不,没事,没事!我就想,将军不如坐下说。”
仇猰撇撇嘴:“不用!站会儿好,站着不犯困。”
屠兕笑起来:“困了,那改天再说呗!”
“为什么要改天呢?我等今天等了二十一年,等得我都困了,不想继续等了。兕翁,你捡着我时我几岁?”
屠兕垂眸欠身,恭顺回道:“老朽没记错的话,九岁。”
“唔,九岁,他们走了半年多了。我这条命虽贱却长,真有趣!”
“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命大,福大!”
“那也得你肯给我这个福,当时你若走开,世上早已无我。活命之恩,无以为报!”
屠兕莞尔:“入嗣为子顶我的军籍放我出营,你小子这会儿想不认了?”
蔺氏瞠目结舌。便是仇翾同姮玥亦作惊愕,当真始料未及。
却又听屠兕慢悠悠道:“王上是废了军籍制改做征兵充役,还许你归返原籍认回亲父,你也确然没喊过老头子一声爹,不过名分在着,你小子指天对地说给我养老送终的誓言我可没忘,你敢赖我就敢上御前告状。老朽虽人微言轻,可好歹也是有钦赐绛袍加身的一等庶民,能直入王城登殿拜谒而无阻,这等特权我很想试一次的咧!你要不给我个机会啊?”
仇猰端视他良久,转过身,整襟捋袖抱拳长揖,无语胜千言。
一旁仇翾心生感念,也携女向着屠兕深深一拜。老人承仇猰的礼颇为受用,领别人的礼则不免羞赧,赶忙上前托起,自言惭愧,不敢当矣。
蔺氏自嘲地哼笑:“所以奴契是伪造的?”
仇猰颔首,更言:“我府中的人多一半是军里挑来的,厨子马夫浣衣的婆娘,他们同兕翁一样,家乡遥遥,也无亲故,离了军营仍是四海漂泊。我问他们要不要来将军府谋生,他们便答应了。卖身契都是他们自己签的,他们信我,我便信他们。仅此而已!”
“做这么大个局戏弄我,你也算看得起我!”
仇猰摇摇头:“怎么可能戏弄你呢?不给你请诰封,就是为了今天可以毫无顾忌地拿捏你,这一步我预备了四年,遇见阿婴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有件事姮玥记错了,”他转回头望了望侄女,朝她笑笑,“她四岁那年见我,实未到加官进爵的地步,不过是破格升了个云骑尉,刚有了品阶。”
见姮玥面露讶然,仇猰竟轻轻一叹:“你太小了,有记忆起便只记得我是将军,在外头很威风,让祖母愈发地跋扈,作贱你母亲。”
姮玥复垂眸黯然。
仇猰则回身问蔺氏:“你逼我走的时候,又想过我返乡寻亲为的是什么吗?”
蔺氏吊着睑很是不屑:“我是没给你好脸色,那时翾儿日子才好过一些,就那么十来亩田吃着租子,靠天吃饭,哪儿来多余的钱再养一口子人?横竖你一个人也活得挺好,何必赖在我这里?”
“那是你第二次抛弃我!”仇猰依旧说得很慢,声音低低的,透着倦意,“我十五岁,当兵六年,随军而走,路过家乡,突然就想回去看一看。其实有怨,但并不恨你。我很明白,我八岁,哥哥十五岁,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能养活自己养活家人更不容易。当年情势下,无论如何都是带走哥哥更有活路。带着我,也许三人都活不成。但我活下来了,就很想知道你们还在不在,想哪怕只剩一人,总算是个家。
“将军顾念我小,便准我半日假,许我离营。没想到能遇见哥哥,搂着我哭了一场,没提当年事,只说想我,欢欢喜喜领我进家门。结果你见我粗布衣衫手上缠着脏绷带,便只给我端了碗凉水,还与嫂嫂使眼色,不许她去灶间生火炊米。你道家中清贫,将就着吃些窝窝咸菜吧,待明日叫哥哥借些钱去镇上割块肉,再与我做顿好的。那窝窝也是冷的,很硬!”
少年郎亦是倔强,端碗喝水,一抹嘴,起身告辞。哥哥急忙挽留,直追至院门外,仇猰推说军规森严不敢误了回营的时辰,拜了兄长,自言此去应敌,后会无期。
“及至那时,我方知你已从军,怕得要命,更不想你走。”
仇翾说着泪又潸然,神情间嵌满了歉意。
仇猰默了默,忽伸手一招,屠兕领会,折身将早已叫人奉来的一只锦匣捧到了姮玥跟前。少女茫然不解,不敢轻易接下。
仇猰柔声道:“是嫂嫂的!”
姮玥很是诧异,与身边同样显得毫无头绪的父亲交换一眼,小心问道:“娘亲的遗物?”
“不算遗物。”仇猰望了望兄长,“是嫂嫂的心意,怕我孤身在外饥饿困顿,便将存起的一点私房钱还有陪嫁首饰赠与我做盘缠。”
仇翾闻言心头一酸,兀自垂泪:“她一贯这般好心肠!”
“是啊!她还怕我怨恨你们,交代丫鬟只许与我说是哥哥让送的。可哥哥送我钱银何必鬼鬼祟祟叫丫鬟追到村头来?还要挎只篮子谎称买菜才得出门,送的又是些女人家的首饰,不见有发带腰绳。被我一拒,丫鬟慌了神,直说回去要遭小姐责罚,这便算不打自招了。”
姮玥听着往事不由哽咽,扯袖拂了拂匣盖,遂将它打开。匣内一角堆着几粒银疙瘩,正中卧有一枚珠钗一支银簪,并有翠珰一对,物虽旧了,但瞧得出是被有心人妥帖收好的,未有锈蚀刮伤。
“其实我也有所隐瞒。那年我已为百夫长,虽只下级军职,好歹饿不死。却故意不说。当时纯为了赌一口气,未曾料到人情冷暖至此分明。嫂嫂的情,我念着,可惜再难有机会报偿,深感愧悔!”
“二叔切莫这样说!”姮玥捧着匣子甚为珍惜,“娘亲一直惦念二叔在外征战辛劳,每每接着您捎回来的礼单都教我要记二叔的恩。多亏二叔才有了家门兴荣,我也有福能与族内其他兄弟一样入馆听学开蒙授业。您不曾亏欠娘亲什么,一切都只是命,娘亲的命不好!”
“命?”仇猰古怪地笑了下,“八岁遭弃,二十岁为牙将,二十二随王伴驾,二十五岁勤王诛逆逼宫太后削除外戚一夕登极,二十一年人世一遭,我生我死我得我失,皆是我命该如此吗?”
声声低诉骤转疾风,仇猰猛地提起钉入地砖的重剑,当空横扫,剑气罡戾直将院中奴仆斩倒一片,或断发或割面,纷纷掩面惨呼。
仇猰曳剑而来,步步逼向蔺氏,眼底布满狂澜:“我命如此,你命奈何?”
蔺氏怕了,真的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够爽了。
第18章 二十、
二十、
切口整齐的头颅在地上咕溜溜滚了几圈,恰停在黎嬷嬷脚前。
她已失神迷离,嘴角往下滴着涎水,一动不动地望着地上熟悉的但已不再生动的芳姑。
“害我子嗣,辱我夫郎,悖主犯上,死有余辜!她死你活,因为幼时你抱过我,因为那年你自请留守家园九死一生保住了祖宅,因为你一生所亲所敬皆只她一人,堪得一个忠字。”
言罢还身,一步一步踏过尸身踏过血,踏过失魂落魄抱椅摔倒的母亲,走回到灯火葳蕤的檐下,归剑入鞘,掸袖披衣。
“夜已深,哥哥想必很累了。荷风苑在宅子的另一边,有些远,胜在清静,已着人收拾好了。暂且委屈哥哥和姮玥在那里将就一晚,可好?”
姮玥头回见着这般肃杀残酷的场面,饶是经年积怨深深,到底是怕的。挽着父亲强自定了定神,偏过脸去不再看那方的血腥惨淡,用力点头,说道:“二叔哪里话来?难得同爹爹团圆一晤,是侄女叨扰了!”
仇翾吓得一言不发,六神无主。
仇猰看看姮玥又看看他,忽自斗篷下伸过手来将兄长的手握一握,沉声道:“这是我给哥哥的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能活得自在,开心!”
仇翾唇抖睫颤,眼泪流淌下来,人生七情心内五味,不知从而说起如何理清。
“我,我想休妻,妾也一并放出去。”
“她们做过恶犯了错?”
“没有!”
“你移情别恋了?”
“不,我本也不曾中意她们,谈不上移情。不是,我不曾喜欢别的女子!”
“那为什么要让她们代替母亲承受你的迁怒呢?”
仇翾哑然。
“你想让那一双儿女也同姮玥一样失去母亲?”
仇翾一惊,不由得望向身边爱女。
姮玥眼红红的,努力笑了下:“爹爹,莫一错再错了,珍惜眼前人吧!”
仇翾遮眼捂面,只道惭愧。
在仇猰看来,半生母子半生的恩怨都已并入方才挥斩而出的一剑,死的死,弃的弃,随风归于过往了。此后行出的每一步都是孑然独闯,走进他所向往的亲与爱,是他渴望的“家”。
他走了。走得无所牵挂又心有牵挂,牵挂在前方,无须回头顾盼!
屠兕取一方白衾亲手盖上了芳姑的尸身,余人统统绑了押往后院静待发落,唯剩下蔺氏同半疯癫的黎嬷嬷跌坐在撤了火把的昏暗院中,屋内的灯火还盛,却莫名显得冷冷戚戚。
“为什么?”蔺氏突然开口痴喃,“为什么他肯为一个卑贱的琴师做到这般地步?小时候,他明明很乖,很听话的!”
屠兕好意上前将她扶起,季貉不甚放心,开言叫住他。屠兕抬头笑了下,示意无妨。他问兵卒要来一领棉斗篷妥帖搭在蔺氏肩头,搀扶她往檐下走去。
两人走得很慢,他说得也很低缓:“因为后来,他独自走向江边的那日,后来,船还是来了。一艘商船,船主大善,不顾危险搭救难民渡河。偏偏天意弄人,遇上大风暴,刮断了桅,船身翻覆。备用的逃生小舟乘不下了,他抱着块破木船板在江上漂了一天一夜,命不该绝,为水贼的船所救。而他之所以能撑过一天一夜,是因为小舟上有个孩子一直牵着他手让他好随舟拖行,还喂他米糖吃。
“有人骂那孩子,打他,威胁要将他也扔进江里。他就把包米糖的油纸包伸到舟外放在仇猰的木板上,将他推开一些,反过来威胁他们放过仇猰来换仅有的那几块米糖。他们同意了。他便把垂在江水里的手提上来,原来啊,他手腕上绑着带子咧!是琴囊束口的抽带。另一端缠着仇猰。
“水贼也是流民落草,救了人载回水寨,女的留下男的杀光,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就统统撵出去。那孩子为师父求情,宁愿代死。水贼笑话他,没放了他师父,还把他也留下了,说细皮嫩肉的,将就玩儿玩儿。结果半夜里,仇猰一个人摸回去了。那是他第一次杀人,说跟杀畜生差不多。他见过村里头杀鸡宰羊,一刀对着心窝子捅进去,或者抹脖子,特别利索,连声儿都不会有。水贼们想不到去一个才八岁的孩子敢趁夜逞凶,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他一路杀了进去。他没有刀,逃难路上捡的一枝断箭,箭头磨一磨绑一绑,还挺趁手。
“他也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水贼,就只顾着杀人找人,把水牢里所有人都放了。那些女孩子身上还趴着喝醉了的水贼,仇猰也一并杀了。有人尖叫大哭,惊了水贼,一群人逃的逃,反抗的反抗,他看见那孩子被师父拖着一起跑出去了。最后他也跑了出来,但再没有找见过那孩子。就记得,那孩子脸上有块黑黑圆圆的疤,跟胎记似的。”
蔺氏听得两眼发怔,脸上一时哭一时笑,神志恍惚。
隔着一道门槛,屠兕立在外头礼貌地朝蔺氏欠一欠身,离去前最后一言:“所以小郎君是他的命,害小郎君便是要他的命,今夜,您第三次抛弃了他!”
屋前空荡荡的,兵卒们全撤到了院外,此地仅余一名疯妇陪着蔺氏,听院中寒风拨弄枝叶奏起萧瑟的冬音,无比孤冷。
“是我抛弃了他……呵,对,是我,是我先抛弃了他!是我不要他了,是我,都是我呀……呵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这章这么短吧!诶嘿~(嘿你个头哦)
第19章 二十一、
二十一、
屋外的阳光已经升起很久了,甚至显得刺眼,暖暖地铺在被冷风关照过的青瓦上,明快干净。
可谁也不出来迎接这灿烂。屋内静悄悄的,能清晰听见沉沉的呼吸声。每个人的节奏都不同,此起彼落,透着疲惫过后的酣然,令人不忍心去打扰。
矜墨横卧在罗汉床的外沿,头枕着妃媂的双腿,姿势看起来有些别扭,但不碍着她熟睡。妃媂本还支着脑袋冲盹儿,到底扛不过睡意隆盛,终于伏在榻桌上也睡去了。柘桓一人霸着圆桌,双臂拢个圈,脸埋进臂窝里蒙头大睡。
罗汉床边上摆有一张摇篮床,初生婴儿盖着小被,兀自睡得香甜。
内室中便只有仇猰独自守着昏睡的覃婴。
他十分专注,时而取湿纱布与覃婴沾一沾干涸的唇。更多时候就只是坐在床沿儿,盯着那人的脸痴痴地看。看过一刻一时一夜,能看一辈子。
许是觉到唇上有温水湿润,覃婴浑噩间忍不住蠕了蠕嘴,贪婪地吸食那一点点甘甜。
他实在渴极了,咽喉里燥得生疼。身上也热,只想将手甩出被子去。却不得逞。有一股力量把他的手牢牢握着,一再地放回到被下。那手温温的,有些粗,但动作很柔,拿捏着分寸,并未把他攥疼弄伤了。
睑上蒙着的黑暗渐渐消散,依稀有光透进来,覃婴猜想天该亮了。
天亮了,痛苦过去了,能见着孩子。
孩子——
覃婴张开了眼睛,下意识寻找。视线犹显模糊,他眯了眯眼,终于看清了顶上熟悉的帷帐,还有面前熟悉的人。
“认得我?”
覃婴微弱的点了下头。
“身上哪里疼吗?”
覃婴又微弱的摇一摇头。
“渴?”
覃婴再点头。
仇猰手上提一只细嘴小铜壶,贴着覃婴嘴角倾一倾,小心地喂进半小口,嘱咐他:“先别急着咽,含一含,慢一点,抿着喝。”
覃婴听话照做了。
“你失血太多会觉得渴,但不宜过多饮水,身子吃不消,极易厥死过去。”仇猰说着又给喂了半小口水,才狠狠心将铜壶放下了,捉那方沾湿的纱布与覃婴盖一盖唇,“一会儿吃了补血的药丸再睡吧!”
他嗓音听着也干哑得厉害,眼底有圈明显的暗影,下颚的青茬儿都冒头了,显得憔悴。
覃婴不由得想问:“什么时辰了?”
仇猰撇过头去望了眼窗户,含混道:“过巳时了吧!”
覃婴便也偏转脸虚弱地张望了下,看见窗合着,有光,但辨不出早晚。
“哪一天的巳时?”
仇猰蹙了蹙眉,神情有些钝,咕哝一声:“才一晚上?”
覃婴被下的手动了动,慢慢放到自己腹部,轻轻按一按,始信了。
“孩子好吗?”
闻言,仇猰居然显得不快,瓮声道:“大的小的?”
覃婴脑子转了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话意所指,情急之下撑起身,口中迫切:“獬儿呢?獬儿在哪儿?”
仇猰径直将他按倒回去,竖起手指嘘了声。
覃婴不解。
“都睡着!”
覃婴不太确定他说的“都”是指矜墨等人,还是包括孩子们。
仇猰似困倦,不自觉捏了捏眼角,话音低得声儿都快发不出来了:“折腾一晚上,我把底下人都赶在外间打会儿瞌睡。老大跟芫嫂睡在隔壁,小的在外间摇篮床里,矜墨喂过了,正睡着。回头儿兕翁会再去寻个合适的乳娘回来。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心!”
覃婴点点头,嗓子干,不受控制地咳了两声。
仇猰忙捉壶喂到嘴边,又叮嘱一遍要他慢慢抿着喝,勿再多言伤气。
覃婴虽识好歹,到底牵念,便轻声恳求:“我想看看孩子,可以吗?”
仇猰长长地吐了口气,似是无奈,手按着床沿儿撑起身,回了一句:“我去抱来。”
话音未落,脚往前跨了一步,身子跟着前倾,径直扑摔在地。
覃婴惊了一跳,翻身半伏,小心翼翼唤他:“仇猰?”
这人卧在地上一动不动。
覃婴着了慌,拼着气力大声喊外头的人,喊矜墨喊柘桓,喊他所有能想起的名字。
很快,妃媂急匆匆奔了进来,乍见覃婴半身都将从床上滑下来了,仇猰又晕在地上,顿时大惊失色,忙上前先将覃婴扶回床里,再探仇猰。是时,柘桓和矜墨也赶到了,帮着将仇猰翻身仰躺,观其面色俱是一骇。
“将军这,嘴怎么都青了?”妃媂下意识探他鼻息按摸颈侧,神情更显忧惧。
柘桓一手叩着脉,一手已迅速将针包摸了出来。取一枚速扎仇猰掌中大陵穴,再一枚斜刺列缺,三一枚捋袖直刺孔最,撩衣揉巨阙,神情端得肃然。
须臾,蓦闻一声幽叹,仇猰终得缓缓醒转。柘桓同妃媂合力将他扶坐起来,仍是担忧不已。
仇猰眨了眨眼,意识尚有些恍惚,直觉得心口闷。他手握拳孩子气地往胸口捶,吓得柘桓忙把他手按下,劝他:“将军劳累过度心力不济,方才厥过去了,脑子里不过血,所以会觉得迷糊,不舒服。缓一缓缓一缓,别大口喘气,跟下官走,长吸慢吐,嗳——对!”
连妃媂都紧张得不自觉顺着柘桓的话照做了,矜墨更是眼泪又将夺眶而出。这一天一夜实在太过波折,矜墨心上的弦当真绷不住了,怕得什么念头都想不起,只把覃婴牢牢拥在怀里,偎靠着他求暖求安,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覃婴虚弱极了,但还朝她微微笑了下,拍拍她手,权且作安慰。他亦是不安惶惶,难得对仇猰流露关切。
“是否觉得好些?这里有温水。”
矜墨依言将床头几桌上的铜壶递给了柘桓,他拿在手里掂一掂,又将壶盖揭开来瞟了眼,凑到鼻下闻一闻。
“这不是水,是药。怎么给兑得这样稀?”
仇猰承认:“我兑的。阿婴梦里头唤渴,你说不好喂水。”
柘桓哭笑不得:“药水不也是水么?”
仇猰撇了撇嘴:“所以只小口小口喂一些,还有大半碗药在盅里温着。臭!”
“辛苦将军想出这等歪招!”
“会害着他?”
“不会不会!”
“唔,那好!”
仇猰手在柘桓肩头借一把力硬撑着站了起来,望一望覃婴,似有话说,却又想不起要说什么。最终冲着矜墨瞪了记眼,瓮声道:“坐着多累!”
矜墨愣了下,旋即松开手让覃婴安稳躺好,仔细掖了掖被角,这才恭顺退立一旁。
素日覃婴也是怕他的,此刻却更在意他方才那一摔,好言相劝:“你歇歇吧!”
仇猰皱着眉,固执摇了摇头。
“可……”
“将军,”是时,屠兕快步走了进来,似是急切,“宫里来人了!”
如此蹊跷,怎样猜想都应与昨夜里百名亲兵夜闯将军府的事不无相关,少不得还得宣职掌京师城门守卫的金垚进宫去问个由责,思及此,屋内其余人不免心生忐忑,纷纷看向仇猰。
他本来拧在一处的双眉挤得更紧了,隐隐显露几分恼烦,瞟了眼覃婴,转身悻悻然嘟囔:“耳朵真长!”
听这话无疑是在埋怨当今王上。妃媂头回见识大将军的无所顾忌,惊讶得嘴都闭不拢。而仇猰招呼也不打,兀自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屠兕正要抬脚跟上,后头柘桓一把扥住他。眼神一碰,脑袋挨着脑袋,柘桓神色肃正地告诉他:“将军方才厥过去了。”
屠兕眸光一凛。
“这样下去不成啊!”
屠兕点点头,关照柘桓:“你先留在这儿,我看看能不能拖个一天半天再让他进宫。”
“告个病呗!”
“上头就怕他告病,底下全盼他告病,他能死,唯独不能病。一病就是弱,是空隙!”
“这么下去可不真要见阎罗了?”
“啧,”屠兕瞪他一眼,嘴朝覃婴那方努一努,“你小点儿声!”
柘桓下意识捂住了嘴。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我得赶紧撵他去!”
说完,屠兕就提着衣摆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柘桓兀自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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