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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惊奇-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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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有劳嬷嬷两下周全,些小微物,勿嫌轻鲜则个。”
那老嬷是个经纪人家眼孔小的人,见了偌多东西,心里先自软了;又加自己
有些油水,想道:“许多利物,又添上谢礼,真个不为少了。那个小伙儿也该心
满意足,难道只痴心要那话不成?且等我回他去看。”便对妙观道:“多蒙娘子
赏赐,老身只得且把东西与他再处。只怕他要说娘子失了信,老身如何回他?”
妙观道:“奴家何曾失甚么信?原只说自当重报,而今也好道不轻了。”随唤两
个丫鬟捧着这些钱物,跟了老嬷送在对门去。吩咐:“放下便来,不要停留!”
两个丫鬟领命,同老嬷三人共拿了礼物,径往对门来。果然丫鬟放下了物件,转
身便走。
小道人正在盼望之际,只见老嬷在前,丫鬟在后,一齐进门,料到必有好事
到手。不想放下手中东西,登时去了,正不知是甚么意思,忙问老嬷道:“怎的
说了?”老嬷指着桌上物件道:“谢礼已多在此了,收明便是,何必再问?”小
道人道:“那个希罕谢礼?原说的话要紧!”老嬷道:“要紧!要紧!你要紧,
他不要紧?叫老娘怎处?”小道人道:“说过的话怎好赖得?”老嬷道:“他说
道原只说自当重报,并不曾应承甚的来。叫我也不好替你讨得嘴。”小道人道:
“如此混赖,是白白哄我让他了。”老嬷道:“见放着许多东西,白也不算白了。
只是那话,且消停消停,抹干了嘴边这些顽涎,再做计较。”小道人道:“嬷嬷
休如此说!前日是与小子觌面讲的话,今日他要赖将起来。嬷嬷再去说一说,只
等小子今夜见他一见,看他当面前怎生悔得!”老嬷道:“方才为你磨了好一会
牙,他只推着谢礼,并无些子口风。而今去说也没干,他怎肯再见你?”小道人
道:“前日如何去一说,就肯相见?”老嬷道:“须知前日是求你的时节,作不
得难。今事体已过,自然不同了。”小道人叹口气道:“可见人情如此!我枉为
男子,反被这小妮子所赚。毕竟在此守他个破绽出来,出这口气!”老嬷道:
“且收拾起了利物,慢慢再看机会商量。”当下小道人把钱物并叠过了,闷闷过
了一夜。有诗为证:亲口应承总是风,两家黑白未和同。当时未见一着错,今日
满盘还是空。
一连几日,没些动静。一日,小道人在店中闲坐,只见街上一个番汉牵着一
匹高头骏马,一个虞候骑着,到了门前。虞候跳下马来,对小道人声喏道:“罕
察王府中请师父下棋,备马到门,快请骑坐了就去。”小道人应允,上了马,虞
候步行随着。瞬息之间,已到王府门首。小道人下了马,随着虞候进去,只见诸
王贵人正在堂上饮宴。见了小道人,尽皆起身道:“我辈酒酣,正思手谈几局,
特来奉请。今得到来,恰好!”即命当直的掇过棋桌来。诸王之中先有两个下了
两局,赌了几大觥酒,就推过高手与小道人对局,以后轮换请教。也有饶六七子
的,也有饶四五子的,最少的也饶三子两子,并无一个对下的。诸王你争我嚷,
各出意见,要逞手段,怎当得小道人随手应去,尽是神机莫测。诸王尽皆叹服,
把酒称庆,因问道:“小师父棋品与吾国棋师妙观果是那个为高?”小道人想着
妙观失信之事,心里有些怀恨,不肯替他隐瞒,便道:“此女棋本下劣,枉得其
名,不足为道。”诸王道:“前日闻得你两人比试,是妙观赢了,今日何反如此
说?”小道人道:“前日他叫人私下央求了小子。小子是外来的人,不敢不让本
国的体面,所以故意输与他,岂是棋力不敌?若放出手段来,管取他输便了!”
诸王道:“口说无凭,做出便见。去唤妙观来,当面试看。”罕察立命从人控马
去,即时取将女棋童妙观到来。
妙观向诸王行礼毕,见了小道人,心下有好些忸怩,不敢撑眼看他,勉强也
见了一礼。诸王俱赐坐了,说道:“你每两人多是国手,未定高下。今日在咱门
面前比试一比试,咱们出一百千利物为赌,何如?”妙观未及答应,小道人站起
来道:“小子不愿各殿下破钞,小子自有利物与小娘子决赌。”说罢,袖中取出
一包黄金来,道:“此金重五两,就请赌了这些。”妙观回言道:“奴家却不曾
带些甚么来,无可相对。”小道人向诸王拱手道:“小娘子无物相赌,小子有一
句话说来请问各殿下看,可行则行。”诸王道:“有何话说?”小道人道:“小
娘子身畔无金,何不即以身躯出注?如小娘子得胜,就拿了小子的黄金去;若小
子胜了,赢小娘子做个妻房。可中也不中?”诸王见说,俱各拍手跌足,大笑起
来道:“妙,妙,妙!咱们多做个保亲,正是风流佳话!”妙观此时欲待应承,
情知小道人手段高,输了难处;欲待推却,明明是怯怕赌胜,不交手算输了,真
是在左右两难。怎当得许多贵人在前力赞,不由得你躲闪。亦且小道人兴高气傲,
催请对局。妙观没个是处,羞惭窘迫,心里先自慌乱了。勉强就局,没一子下去
是得手的,觉是触着便碍。正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况兼是心意不安的,
把平日的力量一发减了,连败了两局。小道人起身出局,对着诸王叩一头道:
“小子告赢了,多谢各殿下赐婚。”诸王抚掌称快道:“两个国手,原是天生一
对。妙观虽然输了局,嫁得此丈夫,可谓得人矣!待有吉日了,咱们各助花烛之
费就是了。”急得个妙观羞惭满面,通红了脸皮,无言可答,只低着头不做声。
罕察每人与了赏赐,吩咐从人,各送了回家。
小道人扬扬自得,来对店主人与老嬷道:“一个老婆,被小子棋盘上赢了来,
今番须没处躲了。”店主、老嬷问其缘故,小道人将王府中与妙观对局赌胜的事
说了一遍。老嬷笑道:“这番却赖不得了。”店主人道:“也须使个媒,行个礼
才稳。”小道人笑道:“我的媒人大哩!各位殿下多是保亲。”店主人道:“虽
然如此,也要个人通话。”小道人道:“前日他央嬷嬷求小子,往来了两番,如
今这个媒自然是嬷嬷做了。”老嬷道:“这是带挈老身吃喜酒的事,当得效劳。”
小道人道:“小子如今即将昨日赌胜的黄金五两,再加白银五十两为聘仪,择一
吉日烦嬷嬷替我送去,订约成亲则个。”店主人即去房中取出一本择日的星书来,
番一番道:“明日正是黄道日,师父只管行聘便了。”一夜无词。
次日,小道人整顿了礼物,托老嬷送过对门去。连这老嬷也装扮得齐整起来:
白皙皙脸揸胡粉,红霏霏头戴绒花。胭脂浓抹露黄牙,狄髻浑如斗大。没把臂一
双窄袖,忒狼犺一对宽鞋。世间何处去寻他?除是金刚脚下。说这店家老嬷装
得花簇簇地,将个盒盘盛了礼物,双手捧着,一径到妙观肆中来。妙观接着,看
见老嬷这般打扮,手中又拿着东西,也有些瞧科,忙问其来意。老嬷嘻着脸道:
“小店里小师父多多拜上棋师小娘子,道是昨日王府中席间娘子亲口许下了亲事,
今日是个黄道吉日,特着老身来作伐行礼。这个盒儿里的,就是他下的聘财,请
娘子收下则个。”
妙观呆了一晌,才回言道:“这话虽有个来因,却怎么成得这事?”老嬷道:
“既有来因,为何又成不得?”妙观道:“那日王府中对局,果然是奴家输与他
了。这话虽然有的,止不过一时戏言。难道奴家终身之事,只在两局棋上结果了
不成?”老嬷道:“别样话戏得,这个话他怎肯认做戏言?娘子前日央求他时节,
他兀自妄想;今日又添出这一番赌赛事体,他怎由得你反悔?娘子休怪老身说,
看这小道人人物聪俊,年纪不多,你两家同道中又是对手,正好做一对儿夫妻。
娘子不如许下这段姻缘,又完了终身好事,又不失一时口信,带挈老身也吃一杯
喜酒。未知娘子主见如何?”妙观叹口气道:“奴家自幼失了父母,寄养在妙果
庵中。亏得老道姑提挈成人,教了这一家技艺,自来没一个对手,得受了朝廷册
封,出入王宫内府,谁不钦敬?今日身子虽是自家做得主的,却是上无尊长之命,
下无媒妁之言,一时间凭着两局赌赛,偶尔亏输,便要认起真来,草草送了终身
大事,岂不可羞?这事断然不可!”老嬷道:“只是他说娘子失了口信,如何回
他?”妙观道:“他原只把黄金五两出注的,奴家偶然不带得东西在身畔。以后
输了。今日拚得赔还他这五两,天大事也完了。”老嬷道:“只怕说他不过。虽
然如此,常言道事无三不成,这遭却是两遭了,老身只得替你再回他去,凭他怎
么处。”
妙观果然到房中箱里面秤了五两金子,把个封套封了,拿出来放在盒儿面上,
道:“有烦嬷嬷还了他。重劳尊步,改日再谢。”老嬷道:“谢是不必说起。只
怕回不倒时,还要老身聒絮哩!”
老嬷一头说,一头拿了原礼并这一封金子,别了妙观,转到店中来,对小道
人笑道:“原礼不曾收,回敬到有了。”小道人问其缘故,老嬷将妙观所言一一
说了。小道人大怒道:“这小妮子昧了心,说这等说话!既是自家做得主,还要
甚尊长之命、媒妁之言?难道各位大王算不得尊长的么?就是嬷嬷,将礼物过去,
便也是个媒妁了,怎说没有?总来他不甘伏,又生出这些话来混赖,却将金子搪
塞!我不希罕他金子,且将他的做个告状本,告下他来,不怕他不是我的老婆!”
老嬷道:“不要性急。此番老身去,他说的话比前番不同了,是软软的了。还等
老身去再三劝他。”小道人道:“私下去说,未免是我求他了,他必然还要拿班。
不如当官告了他,须赖不去!”
当下写就了一纸告词,竟到幽州路总管府来。那幽州路总管泰不华正升堂理
事,小道人随牌进府,递将状子上去。泰不华总管接着,看见上面写道:“告状
人周国能,为赖婚事。能本籍蔡州,流寓马足。因与本国棋手女子妙观赌赛,将
金五两聘定,诸王殿下尽为证见。讵料事过心变,悔悖前盟。夫妻一世伦常被赖,
死不甘伏!恳究原情,追断完聚,异乡沾化。上告。”总管看了状词,说道:
“元来为婚姻事的。凡户、婚、田、土之事”,须到析津、宛平两县去,如何到
这里来告?”周国能道:“这女子是册封棋童的,况干连着诸王殿下,非天台这
里不能主婚。”总管准了状词。一面差人行拘妙观对理。差人到了妙观肆中,将
官票与妙观看了。妙观吃了一惊道:“这个小弟子孩儿,怎便如此恶取笑!”一
边叫弟子张生将酒饭陪待了公差,将赏钱出来打发了,自行打点出官。公差知是
册封的棋师,不敢罗唣,约在衙门前相会,先自去了。
妙观叫乘轿抬到府前,进去见了总管。总管问道:“周国能告你赖婚一事,
这怎么说?”妙观道:“一时赌赛亏输,实非情愿。”总管道:“既已输了,说
不得情愿不情愿。”妙观道:“偶尔戏言,并无甚么文书约契,怎算得真?”周
国能道:“诸王殿下多在面上作证,大家认做保亲,还要甚文书约契?”总管道:
“这话有的么?”妙观一时语塞,无言可答。总管道:“岂不闻一言既出,驷马
难追?况且婚姻大事,主合不主离。你们两人既是棋中国手,也不错了配头。我
做主与你成其好事罢!”妙观道:“天台张主,岂敢不从?只是此人不是本国之
人,萍踪浪迹,嫁了他,须随着他走。小妇人是个官身,有许多不便处。”周国
能道:“小人虽在湖海飘零,自信有此绝艺,不甘轻配凡女。就是妙观,女中国
手,也岂容轻配凡夫?若得天台做主成婚,小人情愿超籍在此,两下里相帮行教,
不回故乡去了。”总管道:“这个却好。”妙观无可推辞,只得凭总管断合。
周国能与妙观各回下处。周国能就再央店家老嬷重下聘礼,约定日期成亲。
又到各王府说知,各王府俱各助花红灯烛之费。胡大郎、支公子一干好事的,才
晓得前日暗地相嘱许下佳期之说,大家笑耍,各来帮兴。成亲之日,好不热闹。
过了几时,两情和洽,自不必说。周国能又指点妙观神妙之着,两个都造到绝顶,
竟成对手。诸王贵人以为佳话,又替周国能提请官职,封为棋学博士,御前供奉。
后来周国能差人到蔡州密地接了爹娘,到燕山同享荣华。周老夫妻见了媳妇一表
人物,两心快乐,方信国能起初不肯娶妻,毕竟寻出好姻缘来,所谓有志者事竟
成也!有诗为证:国手惟争一着先,个中藏着好姻缘。绿窗相对无余事,演谱推
敲思入玄。
卷三 权学士权认远乡姑 白孺人白嫁亲生女
卷三 权学士权认远乡姑 白孺人白嫁亲生女
词云:
世间奇物缘多巧,不怕风波颠倒。遮莫一时开了,到底还完好。
丰城剑气冲天表,雷焕张华分宝。他日偶然齐到,津底双龙袅。
此词名《桃源忆故人》,说着世间物事有些好处的,虽然一时拆开,后来必
定遇巧得合。那“丰城剑气”是怎么说?晋时大臣张华,字茂先,善识天文,能
辨古物。一日,看见天上斗牛分野之间,宝气烛天,晓得豫章丰城县中当有奇物
出世。有个朋友雷焕,也是博物的人,遂选他做了丰城县令,托他到彼,专一为
访寻发光动天的宝物,分付他道:“光中带有杀气,此必宝剑无疑。”那雷焕领
命,到了县间,看那宝气却在县间狱中。雷焕领了从人,到狱中尽头去处,果然
掘出一对宝剑来,雄曰“纯钩”,雌曰“湛卢”。雷焕自佩其一,将其一献与张
华,各自宝藏,自不必说。后来,张华带了此剑行到延平津口,那剑忽在匣中跃
出,到了水边,化成一龙。津水之中也钻出一条龙来,凑成一双,飞舞升天而去。
张华一时惊异,分明晓得宝剑通神,只水中这个出来凑成双的不知何物,因遣人
到雷焕处问前剑所在。雷焕回言道:“先曾渡延平津口,失手落于水中了。”方
知两剑分而复合,以此变化而去也。至今人说因缘凑巧,多用“延津剑合”故事。
所以这词中说的正是这话。而今说一段因缘,隔着万千里路,也只为一件物事凑
合成了,深为奇巧。有诗为证:温峤曾输玉镜台,圆成钿合更奇哉!可知宿世红
丝系,自有媒人月下来。
话说国朝有一位官人,姓权,名次卿,表字文长,乃是南直隶宁国府人氏。
少年登第,官拜翰林编修之职。那翰林生得仪容俊雅,性格风流,所事在行,诸
般得趣,真乃是天上谪仙,人中玉树。他自登甲第,在京师为官一载有余。京师
有个风俗,每遇初一、十五、二十五日,谓之庙市,凡百般货物俱赶在城隍庙前,
直摆到刑部街上来卖,挨挤不开,人山人海的做生意。那官员每清闲好事的,换
了便巾便衣,带了一两个管家长班出来,步走游看,收买好东西旧物事。朝中惟
有翰林衙门最是清闲,不过读书下棋,饮酒拜客,别无他事相干。权翰林况且少
年心性,下处闲坐不过,每遇做市热闹时,就便出来行走。
一日,在市上看见一个老人家,一张桌儿上摆着许多零碎物件,多是人家动
用家伙,无非是些灯台铜杓、壶瓶碗碟之类,看不得在文墨眼里的。权翰林偶然
一眼瞟去,见就中有一个色样奇异些的盒儿,用手去取来一看,乃是个旧紫金钿
盒儿,却只是盒盖。翰林认得是件古物,可惜不全,问那老儿道:“这件东西须
还有个底儿,在那里?”老儿道:“只有这个盖,没有见甚么底。”翰林道:
“岂有没底的理?你且说这盖是那里来的,便好再寻着那底了。”老儿道:“老
汉有几间空房在东直门,赁与人住。有个赁房的,一家四五口害了天行症候,先
死了一两个后生,那家子慌了,带病搬去,还欠下些房钱,遗下这些东西作退帐。
老汉收拾得,所以将来货卖度日。这盒儿也是那人家的,外边还有一个纸簏儿藏
着,有几张故字纸包着。咱也不晓得那半扇盒儿要做甚用,所以摆在桌儿上,或
者遇个主儿买去也不见得。”翰林道:“我到要买你的,可惜是个不全之物。你
且将你那纸簏儿来看。”老儿用手去桌底下摸将出来,却是一个破零落的纸糊头
簏儿。翰林道:“多是无用之物,不多几个钱卖与我罢。”老儿道:“些小之物,
凭爷赏赐罢。”翰林叫随从管家权忠与他一百个钱,当下成交。老儿又在簏中取
出旧包的纸儿来包了,放在簏中,双手递与翰林。
翰林叫权忠拿了,又在市上去买了好几件文房古物,回到下处来,放在一张
水磨天然几上,逐件细看,多觉买得得意。落后看到那纸簏儿,扯开盖,取出纸
包来,开了纸包,又细看那钿盒,金色灿烂,果是件好东西。颠倒相来,到底只
是一个盖。想道:“这半扇落在那里?且把来藏着,或者凑巧有遇着的时节也未
可知。”随取原包的纸儿包他,只见纸破处,里头露出一些些红的出来。翰林把
外边纸儿揭开来看,里头却衬着一张红字纸。翰林取出定睛一看,道:“原来如
此!”你道写的甚么?上写道:“大时雍坊住人徐门白氏,有女徐丹桂,年方二
岁。有兄白大,子曰留哥,亦系同年生。缘氏夫徐方,原籍苏州,恐他年隔别无
凭,有紫金钿盒各分一半,执此相寻为照。”后写着年月,下面着个押字。翰林
看了道:“原来是人家婚姻照验之物,是个要紧的,如何却将来遗下,又被人卖
了?也是个没搭煞的人了。”又想道:“这写文书的妇人既有丈夫,如何却不是
丈夫出名?”又把年月迭起指头算一算看,笑道:“立议之时到今一十八年,此
女已是一十九岁,正当妙龄,不知成亲与未成亲。”又笑道:“妄想他则甚?且
收起着。”因而把几件东西一同收拾过了。
到了下市,又踱出街上来行走。看见那老儿仍旧在那里卖东西,问他道:
“你前日卖的盒儿,说是那一家掉下的。这家人搬在那里去了?你可晓得?”老
儿道:“谁晓得他。他一家人先从小的死起,死得来慌了,连夜逃去,而今敢是
死绝了也不见得。”翰林道:“他住在你家时有甚么亲戚往来?”老儿道:“他
有个妹子,嫁与下路人,住在前门。以后不知那里去了,多年不见往来了。”权
翰林自想道:“问得着时,还了他那件东西,也是一桩方便的好事。而今不知头
绪,也只索由他罢了。”
回还寓所,只见家间有书信来:夫人在家中亡过了。翰林痛哭了一场,没情
没绪,打点回家,就上个告病的本。奉圣旨:“权某准回籍调理,病痊赴京听用。
钦此。”权翰林从此就离了京师,回到家中来了。
话分两头,且说钿盒的来历。苏州有个旧家子弟,姓徐名方,别号西泉,是
太学中监生。为干办前程,留寓京师多年。在下处岑寂,央媒娶下本京白家之女
为妾,生下一个女儿,是八月中得的,取名丹桂。同时,白氏之兄白大郎也生一
子,唤做留哥。白氏女人家性子,只护着自家人,况且京师中人不知外方头路,
不喜欢攀扯外方亲戚,一心要把这丹桂许与侄儿去。徐太学自是寄居的人,早晚
思量回家,要留着结下路亲眷,十分不肯。一日,太学得选了闽中二尹,打点回
家赴任,就带了白氏出京。白氏不得遂愿,恋恋骨肉之情,瞒着徐二尹私下写个
文书,不敢就说许他为婚,只把一个钿盒儿分做两处,留与侄儿做执照,指望他
年重到京师,或是天涯海角,做个表证。
白氏随了二尹到了吴门。元来二尹久无正室,白氏就填了孺人之缺,一同赴
任。又得了一子,是九月生的,名唤糕儿。二尹做了两任官回家,已此把丹桂许
下同府陈家了。白孺人心下之事,地远时乖,只得丢在脑后。虽然如此,中怀歉
然,时常在佛菩萨面前默祷,思想还乡,寻钿盒的下落。已后,二尹亡逝,守了
儿女,做了孤孀,才把京师念头息了。想那出京时节,好歹已是十五六个年头,
丹桂长得美丽非凡。所许陈家儿子年纪长大,正要纳礼成婚,不想害了色痨,一
病而亡。眼见得丹桂命硬,做了望门寡妇,一时未好许人,且随着母亲、兄弟,
穿些淡素衣服挨着过日。正是:孤辰寡宿无缘分,空向天边盼女牛。
不说徐丹桂凄凉,且说权翰林自从断了弦,告病回家,一年有馀,尚未续娶,
心绪无聊,且到吴门闲耍,意图寻访美妾。因怕上司府县知道,车马迎送,酒礼
往来,拘束得不耐烦,揣料自己年纪不多,面庞娇嫩,身材琐小,旁人看不出他
是官,假说是个游学秀才,借寓在城外月波庵隔壁静室中。那庵乃是尼僧,有个
老尼唤做妙通师父,年有六十已上,专在各大家往来,礼度熟闲,世情透彻。看
见权翰林一表人物,虽然不晓得是埋名贵人,只认做青年秀士,也道他不是落后
的人,不敢怠慢。时常叫香公送茶来,或者请过庵中清话。权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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